STAGE 1
天色渐渐暗下来,忙碌一天的婚宴也告一段落。宾客们纷纷离开斯坦夏城堡,而作为新娘新郎的玛利亚与弗洛也回到两人的房间休息。
但是换下婚纱的玛利亚突然觉得不舒服,肚子痛的厉害。弗洛很担心她,要女佣去厨房里为她煮热的可可。喝完可可,玛利亚还是觉得很难受,躺在床上很痛苦的样子,弗洛握着她的手,拍拍她的头,“玛利亚,今天你好好休息,婚礼进行了一整天,你一定很累,不要太过于勉强自己了,有我在你的身边,什么事情你只要和我讲就好了,我会用一生的时间来守护着你。”
“嗯,谢谢你,弗洛……”她的声音很轻,但还是努力想要对他露出笑容,“对不起,我这么没用。可能是太紧张了,因为突然之间和弗洛升级为了朋友之外的关系,我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弗洛,我们不再是朋友了,是吗?”
“是……夫妻吧。”弗洛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头发,“总之,你先不要乱想,我们现在还都年轻,很多事情要慢慢来的,玛利亚,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珍惜你……”
他的眼神那么温柔,玛利亚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好了,你先睡,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好。”玛利亚乖乖的闭上了眼睛,被弗洛握紧的手心里有温暖的热度,可惜的是那热度也无法融化深夜的冰冷。
夜空中星光点点,月华皎洁如霜。
猫头鹰在“咕咕”的鸣叫,夜已经很深很深,万籁俱寂,斯坦夏的城堡里更是静的出奇,好像将一枚硬币掉落在走廊里,都会发出持续长久的回声。
玛利亚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她转过头,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弗洛。他睡的很沉,呼吸有节奏的起伏着。玛利亚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走下床,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用最轻的力度推开了房门。
平日里,她非常讨厌在半夜起床,因为会害怕黑暗无人的走廊。可是这晚,她却一直在等待着夜晚的到来,等待着弗洛入睡,等待着单独行动的机会。
只有在夜里,她才能不受斯坦夏侍女们的管制与监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天在婚宴进行的时候,她就察觉身边总会跟着几名侍女,板着脸孔冷冰冰的模样,无论她走到哪都要跟随,就连去个厕所也不例外。
大概是斯坦夏伯爵夫人放在她身边的眼线吧,新加入斯坦夏家族的成员,总要遭受些不公平的待遇,何况斯坦夏伯爵夫人是那样多疑的女人。
玛利亚提着睡裙,光着脚踩在冰凉的走廊地面上。她一路辗转,最终停留在了卡诺的房门前。
不久之前她还曾到这个房间里找过他,当时是为了借一本外国的原版书。但那都是借口,实际上只是单纯的想要见他而已。
她站在他门前,刚想抬手敲门,房门却从里面被打开。半掩的门缝,少年站在那里,仿佛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光线太暗,玛利亚看不清他的表情,彼此面对,却打不破沉寂。
喀嚓——
直到黑暗中瞬间亮起了光源,一束小小的火光在她的眼前跳跃起来,昏黄的光线中,她看到了卡诺正握着一支银色表壳的打火机,在火苗的照耀下,银色的表壳被涂上了亮丽美好的琥珀色。
顺着这抹光,玛利亚没有犹豫的走进了他的房间,反手将门带上。
不能够开灯,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打火机点燃的时间过长,手指已经有了灼热的痛楚。所以卡诺用火苗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又掏出衬衫里怀中的烟盒,抽出其中一支咬在嘴上。
点燃。
吐出烟雾。
最后“咔嚓”一声将打火机收起,利索而又决绝的动作,让人看起来反而会有些心痛。
原来卡诺一直都在抽烟。玛利亚走到桌子旁边,拿起上面的烟盒看了一眼,熟悉的香烟牌子,她父亲从前也喜欢这种。
“抽烟对身体不好,卡诺殿下,你不该这样。”玛利亚的眼神中俨然泄露了担忧。
“只是偶尔的。”他弹落指尖的烟灰,望向她的时候牵扯出一抹含义不明的笑:“倒是你,玛利亚,今晚可是你和弗洛的新婚之夜,不该跑到我的房间里来吧?被别人看到的话,有多少张嘴也无法说清了。”
“没人看到我过来,我一路很小心。”
卡诺垂下眼睛的时候,睫毛在脸颊上打出了一片阴影,他的声调里有着优雅的伤感,令人隐隐心痛,“……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来?”
“那么,你为什么要等我?”她不再像从前一样唯唯诺诺,她知道,他不会喜欢过于顺从他的女孩。
她只要做她自己就好了。
“你先来回答我。”
她抿紧嘴角,半晌才说,“……我骗了弗洛,我撒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所以他一直都很担心,要我今天好好休息,他说他很珍惜我,不代表结婚了就要立刻改变彼此之间的关系。卡诺殿下,我骗了你弟弟,但我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因为我会那么做都是为了你,因为只有这样做,我才能找到离开那个房间的机会。”
“为了见我?”
“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吗?”玛利亚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勇敢而坚定的正视自己的感情,“卡诺殿下,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知道的,没错吧。你故意不阻止斯坦夏伯爵夫人为弗洛向我求婚,只是想要试探我对你的忠心。你知道我无法不答应,克法管家会代理一切,我不过是他的傀儡。所以你赌了另一个结果,那就是——我敢不敢在今晚来你的房间。你心里也一直在期待的,不是吗?你一直等在门边,你一直在等我出现。”
他微微的笑了。
抬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玛利亚,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说的没错,我是一直都在试探你,像我这种卑鄙肮脏的家伙,你不该顺我意的。”
她不停的摇着头,双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掌,哽咽一声,只能反复的说着,“你不是的,你不是。”
卡诺的眼神变得柔和下来,“你害怕吗?”
“不怕。”
“你正在背叛弗洛哦。”
“无所谓。”
“我们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都这样偷偷摸摸的,无法正大光明的在一起,还要隐瞒所有人,直到时机成熟才行。这样,也无所谓吗?”
“不要紧,不要紧。”
卡诺看着她,微微俯下身毫无犹豫的吻了她的唇。
轻柔的吻,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道。蜻蜓点水一般落在她的唇瓣上,有种宠溺的意味。玛利亚抬起头目光明亮的望着他,眼角有感动的泪水渗透。她听到他说,“玛利亚,你真的很傻。”
她睁大眼睛,“我让你困扰了吗?”
“是啊,很困扰……”即便这样说,他的语气却是快乐的。然而就是在这时,房门外突然传来了扭动门锁的声音。
有人来了?这个时候?!玛利亚一惊,整个人靠向了卡诺。
卡诺却很镇静,他的眼里闪过难以掩饰的厌烦情绪,每天晚上都是这样,他早已嫌恶到想要呕吐。拉过玛利亚的手,他将她藏在了绛紫色的窗帘后面。
“卡诺殿……”
“嘘——”他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暂时保持沉默,为了让她安心,他小声的安抚道:“没事的,玛利亚,很快就会结束,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来,一定要安静的待在这里,答应我,相信我。”
相信,她永远都相信他。
玛利亚不问任何原因,只管用力的点头。她看着他离开窗帘后面,走出去的瞬间,便迎面撞到了闯进房里的人。透过窗帘布料的缝隙,玛利亚隐约看清那个端着烛台的人是斯坦夏伯爵。他穿着睡衣,一脸阴沉,走到卡诺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卡诺挣开他的手,可是面对年纪与体格的差距,卡诺显然就不是斯坦夏伯爵的对手,斯坦夏伯爵大手一挥,一记耳光落在卡诺的脸上,他跌倒在地,斯坦夏伯爵却不肯善罢甘休,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大声吼叫着:“说!你身上的女人的香水味是哪里来的,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以和女人鬼混!你把她藏在哪里了?嘴角上还有女人的唇膏,你想败坏斯坦夏家族的名声吗!?”
又是一记耳光!
不要!
玛利亚痛苦的捂住嘴,眼泪流出来。怎么办?她要怎么办?要救卡诺才行,可是她走出窗帘的话,一切就全部暴露了,说不定,卡诺会受到更可怕的惩罚,只有她一个人遭受不解没有关系,但是她不想让卡诺受到伤害!
可是,再这样下去……卡诺会有危险的。斯坦夏伯爵明显神智不清,他就像是在梦游一般。玛利亚眼睁睁的看着他将卡诺逼到了房门上,揪着他的衣领不停怒吼。
而面对这样失控的养父,卡诺也是第一次遭遇。平日里的小打小碰在此刻都显得微不足道,很明显,养父现在即使头脑混乱也依然是非常生气的,他认定自己和女人鬼混过,所以身上才残留着女人的香水味。但就算再怎么愤怒,也不该紧紧的掐住他的脖子。
快要窒息了,太难过了,搞不好会死,父亲大人,我死了的话,可没有人帮你掌管斯坦夏家族这个烂摊子了!卡诺扣住他的手腕,可惜使不出力,就在呼吸越来越困难的时候,他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然后养父的双手渐渐的松开了他,昏倒在了地面上。
“咳!咳咳!咳……”卡诺捂着自己的脖颈剧烈咳嗽,血丝从嘴角渗出来,再次抬起头时,他看到玛利亚的手里举着铁椅子,顿时睁圆了双眼,“……玛利亚?你在干什么?不是要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能够出来的吗?!”
将椅子丢在地上,玛利亚大喘了几口气,慢慢的爬到卡诺的身边,凑过去擦掉他唇边的血迹,眼泪也随之扑簌扑簌的掉落,“我害怕你会死,我怕,我怕……”
他抱住她,紧紧的搂在怀里,靠在身后的门上,他仰起下巴的同时有一行泪水流下,“傻瓜,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这种事情我早就已经习惯了,所以一点都不可怕的,一点都不……”
早就已经习惯了的事情。
卡诺,他在斯坦夏家里究竟都在过着怎样的日子?
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
玛利亚把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喃喃的开口,声音里还带着颤抖的哭腔:“伤害过卡诺殿下的人,我不会原谅他们哦。总有一天,我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你疼过的,他们要十倍来偿还,不,是一百倍,一千倍。”
“别顶着这张可爱的脸蛋来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啊。”卡诺抚着她的长发,眼神却一点一点的黯淡下来,“不过,玛利亚,我还是很高兴,你刚刚说的那些话,甚至让我有些期待了。”
“嗯,卡诺殿下,你愿意相信我吗?”
“……嗯,我愿意相信你。”
这份信任的心情,一定会至死不渝。曾经,他是如此的坚信。在命运的齿轮开始剧烈的运转起来之前,在一切都还未发生惨痛的改变之前。
他一直,都是如此坚信。
STAGE 2
清晨,窗帘被“刷拉”一声拉开,大片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明晃晃的照射进来。弗洛皱着眉头,抬手挡住眼睛,埋怨着是谁一大早就把窗帘打开。
“弗洛,已经是早上了。”玛利亚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快点起来吧,大家都在等着我们吃早餐呢。”
弗洛眨了眨眼,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阳光下已经梳洗完毕的玛利亚,一身漂亮的粉红色礼服,长长的卷发用丝带绑成松散的辫子,她正对着他微笑,那笑容一如他梦中的景象。
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他不敢置信的笑出来,语气中充满了甜蜜:“还以为又是我在做梦了,像这样睁开眼睛就看见你的景象,我不知道梦见过多少回。如今成真了,我竟还在担心是一场容易破碎的美梦。真是,我在说什么呢啊,也太没出息了。”
“总之!”玛利亚将衣服递到他的面前,笑眯眯的弯着眼睛,“先穿戴整齐,别再赖床啦,你又不是小孩子!”
“唔哇,感觉你现在的胆子很大嘛,竟然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以前是哪个家伙总害怕虫子然后跑来拜托我去消灭掉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调皮的一笑。
弗洛无奈的撇撇嘴,一边穿衣服一边数落她,“看来你的肚子痛完全好了嘛,都有力气来和我贫嘴了。”
“肚子痛我也没办法啊,说不定等下又会痛起来了。”说着,玛利亚便捂着肚子做出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啊,好痛!”
“怎么了?真的又痛了?”弗洛担心的凑过来。
“哈哈,骗你的!”她朝他吐了吐舌头,转身蹦蹦跳跳的跑出房,又探头进来说:“快一点,弗洛,不等你了,我先下去喽!”
居然骗他,把他的担心当成玩笑吗?没事干的时候拿出来乐一乐是吗?弗洛的头顶蹦出一个表示不爽的符号,不过,算了,就是这样的玛利亚才可爱。他笑笑,从床上跳下来跺跺脚,很好,穿戴完毕。
早餐要比平日里还要丰盛,表面上看来是在对玛利亚的欢迎,实际上,不过是斯坦夏伯爵夫人用来收买人心的手段之一。吃饭期间,斯坦夏伯爵总是关切的询问玛利亚饭菜合不合口味,玛利亚每次都是礼貌的笑着回应:“很好吃,谢谢您。”
坐在主位上的斯坦夏伯爵的额头贴着一块白色纱布,弗洛看到后,便有些担心的问:“父亲大人,您的头受伤了吗?”
斯坦夏伯爵喝了一口汤,表情依旧严肃死板,他淡淡的回答:“不用担心,一点小伤而已,撞到了门框上。”话到这里,他的目光缓缓的转到玛利亚的身上,嗅了嗅流动在她周身空气中的香味,皱起眉:“玛利亚,你身上的香水味……”
“您不喜欢?这个味道让您不舒服了吗?”玛利亚露出不安的神色。
“不。”斯坦夏伯爵轻咳了一声,“没什么,只不过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罢了。”
好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类似的香水味。
玛利亚也不再说话,埋下头继续吃饭。
接下来的时间里,基本上没有任何人打开话题。于是整顿早饭都显得沉闷而死寂,让人有种坐立不安的难受。直到卡诺拉开椅子离席,轻声说了句:“我吃好了。”紧随其后的是玛利亚,她离开饭桌,却不是为了跟随卡诺。而是有侍女前来说克法管家正在玛利亚的房间等待,她回到房间,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克法管家。
男人侧过头来,金边眼镜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一抹刺眼的光晕。他起身,依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面孔。微微俯身,向面前的少女恭敬的鞠躬,“早上好,玛利亚小姐。昨晚是您离开家的第一晚,在斯坦夏家的城堡里,一切都还习惯吗?我作为泰勒斯汀家族的代表,前来看望玛利亚小姐。”
泰勒斯汀家族的代表……是么。这句话听起来还真是刺耳啊。
玛利亚微笑了一下,绕过克法管家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花丛,声音很轻:“还好,没什么不习惯的,只不过有点怀念呢,克法管家每晚都会拿来给我喝的牛奶,在斯坦夏家里却喝不到了。”
“那真是可惜。”
总觉得她哪里改变了,又或者说是她原本的性情就是这样,从前的她,只不过是一直在掩饰而已。克法管家的眼神黯淡下来。
“再过三个月,我就满十五岁了。”玛利亚转过头来,直视着面前的男人,“克法管家,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应该可以告诉我真实原因吧?在十五岁之前就想方设法把我嫁出来,该不会是,你想要独吞我父母留下的遗产?”
克法管家一惊,不敢相信这些话都是出自那个温顺善良的玛利亚口中。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镇定的回答道:“玛利亚小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而且作为一个为泰勒斯汀家族服务多年的管家来说,听到这样的话,实在是觉得很失礼。”
她的双手放在裙摆两侧,从窗边走回到他的面前,话锋一转:“为什么每晚都要给我拿来牛奶?”
“那是为了玛利亚小姐的健康着想。”
“会有人在所谓的‘为了健康’的牛奶里放安眠药吗?”
克法管家抬起眼睛,“您这么说,似乎有些过分了。”
不承认也不要紧,反正她只是想要让他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个傻瓜。现在,离开了泰勒斯汀家族,不在他的管制之下,她已经没什么需要好担心的了。
“我看到过哦。”玛利亚歪过头,明明是残忍的语气,眼神里却充满了纯真与无辜,“克法管家曾经和爱丽儿在半夜三更的密谈,手里面似乎还拿着什么重要的文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克法管家当时已经察觉到我在偷听了,因为我好像把粉红色的缎带遗落在你的房门前了。而你大概是觉得我偷听到了什么重要的内容,所以才会这么快就把我赶出泰勒斯汀家族,嫁到斯坦夏家。我说的,没错吧?”
克法管家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不由的握紧。
玛利亚笑笑,像是安慰他一般说道:“没关系的,你不需要担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因为没人会信的。反正类似的事情,过去也曾经发生过,不是吗?十二岁那年,你把我从英国带去一个叫什么东之国的地方,说是要带着我去找父母的消息,可是在游乐场里,我却找不到你了,克法管家,你当时已经决定把我遗弃掉,我都记得。”
“您、您说什么……那次是因为……”
“最后找到你的人,还是我自己。我记得你当时的眼神哦,看到我抓住你的手的那一刻,你的眼神与其说是惊讶,还不如说是憎恶。你心里一定在想‘啊啊,为什么这个小鬼还会找得到我’,想必那次令你失望透了,对吗?亲爱的克法管家。”
男人看着眼前美丽的少女,她的唇边有不屑的微笑,看到那样的笑容,他的身形不由的晃动了一下。
这个人……是谁?
她真的,是玛利亚吗?
还是说,她的体内一直存在着疯狂的反抗因子?只不过在短时间内被激发出来,才令她如同换了一个人吗?
克法管家脸色煞白,他以为自己会掌管这些秘密直到死去的那一天,然而她竟然早就看穿一切,到最后,蒙在鼓里的人竟是他自己。
她敏锐的眼神,令他找不出对策。但又不能被她看穿反常,于是克法管家抿了抿嘴角,放慢了语速:“……玛利亚小姐,您打算将这些公开于世吗?世人会怎样看待我不要紧,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泰勒斯汀家族也会因此蒙羞。”
“我不会那么做的。”玛利亚接着说:“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就够了,这是秘密,我早就说过了。”
克法管家皱起眉头:“您究竟想要干什么?”是在戏弄他吗?将这些真实全部引导出来,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一刻,他竟无法猜透她的心思。既然她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一味的顺从他的走向,不仅答应嫁到斯坦夏家族来,并且一点反抗都没有,他一度认为她是个毫无思想的傀儡,从小到大,她不曾反驳过他一次,也没说过一个“不”字。
然而现在,她却像个高高在上的魔女,居高临下的以一种审判者的目光来注视着他,突如其来的转变,令他分不清哪一个玛利亚是真的,哪一个玛利亚又是假的。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玛利亚看着他,接下来的话便顺理成章,“我只要克法管家记得,你欠了我一个人情就好。”
他先是一愣,很快便恍然大悟,“玛利亚小姐,您是打算一直抓着这个把柄不放,准备威胁我一辈子?”
“你多虑了。”她并没有想的那么长远,只不过,“在不久之后,我可能会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
“我从未对克法管家产生过任何憎恶的心理,就算你拿走泰勒斯汀家族的全部财产,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因为那些东西她没有兴趣,而她也不准备为那些身外之物费尽心思,她想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却变得难上加难了,所以……“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希望您能够帮我一次。”
克法管家怀疑的眯起眼睛,当时的他,并未把玛利亚的这些话放在心上,也可以说,他做不到完全信任她。但不管怎样,他还是答应下来,那是他的保全之策。
“承蒙玛利亚小姐宽宏大量,若有能够帮助小姐的,那实在是我的荣幸。”
STAGE 3
总是会盼望着夜晚的到来。
在斯坦夏家族的城堡里,能够令玛利亚值得期待的事情,也只有夜色降临的时分。月华笼罩大地,万籁俱寂,城堡里安静的毫无声息。
在这个时刻,玛利亚会睁开双眼,在斯坦夏家度过了半年,如今的她已年满十五岁。比起十四岁时的模样,她的面容已经退去了稚气,高挑修长的身形,成熟的眼角眉梢,正如婚礼当天众多绅士们议论的一样,她已经出落成了倾国倾诚的美人。
每次挽着弗洛的手出席贵族场合与宴会,大家的目光都会随着她移动,尤其是男性,情不自禁的赞叹她的美丽。甚至有人当众对弗洛表示内心的羡慕与嫉妒:“弗洛殿下,您的妻子真是又年轻又美丽,像天使一样,能够拥有这样美丽的天使,您简直就像是上帝一般。”
拥有美丽的天使,果然是神才有的资格。
弗洛很珍惜这样的玛利亚,将她当成世间最昂贵的宝物捧在手心里。他的爱既明显又炽热,可是他却有秘密隐藏着父母与周遭的人们。同玛利亚成婚之久,他一直都未碰过玛利亚一根手指,那是因为玛利亚同他划分出了清晰可见的距离。弗洛尊重玛利亚,他认为是玛利亚对他的感情还未深厚,所以他要继续耐心的等待。
等到玛利亚真正愿意成为他妻子的那一天。
只是这一晚,弗洛突然失眠,就算躺在床上许久也还是没有睡意,只能闭着眼睛在心里默默的数着羊群。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直到第一千八十九只羊,弗洛仍旧清醒着。心想着“这样下去整晚都无法睡着了吧”的时候,突然听到身边的玛利亚从床上爬了起来,弗洛想问她是不是想找水喝,可是却发觉玛利亚凑近他,像是在确定他是否睡着似的。于是他条件反射的急忙闭上眼睛,果然,玛利亚安心的吐出口气,接着小心翼翼的翻下了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弗洛困惑的从床上爬起身,盯着那扇关紧的房门出神。玛利亚,她刚刚的确是在确认他睡没睡着,为什么要那样做?
尽管不想去怀疑猜测她,可向来就敏感的弗洛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已经这种时间了,而且她看上去也不像是口渴的模样,就好像她一直没有睡,在等待着某种时机的到来一样。
弗洛的眼神一点点的沉了下来,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黑暗的走廊里,只有月华穿透玻璃窗,在灰暗的墙壁上面洒出一丝浅薄的光亮。
无比熟悉的路线,好像今生今世都会刻进骨髓里。玛利亚纯白的睡裙在黑暗中微微飘动,长发挽成松散的辫子垂在胸前,她停下脚步,伸出手,面前的那扇房门被轻轻推开。
同样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微弱的烛光跳动着金色的光芒。玛利亚走进房间,刚想要呼唤他,门后的人便将她搂进了怀里,轻咬了一下她的脖颈,熟稔的低笑,“等你很久了,我可爱的玛利亚。”
玛利亚靠在他的胸膛里微笑出来,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因为要确定弗洛睡着了才行啊,不然会被发现的。”
他苦笑,“说的也是,名义上,你始终都是弗洛的妻子。我们这样,早晚都是要被上帝惩罚的吧。”
她转过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有些紧张的问:“卡诺,你后悔了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开始称呼他为“卡诺”,而不再是当初那种拘谨而生疏的“卡诺殿下”。很多时候,在侍女的面前她也会不经意叫错,侍女当时也很好奇她的称呼,好在她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开,才不至于被侍女察觉到异状。
他吻她的额头,鼻尖,在辗转到嘴唇,轻柔的声音滑进耳里,“不后悔,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玛利亚把头抵在他的肩头上,声音里流露出淡淡的不安:“如果可以离开这里就好了,离开斯坦夏家,我不再是玛利亚·斯坦夏·泰勒斯汀,你也不再是卡诺·斯坦夏,这样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可以牵着彼此的手,就像是其他普通的恋人一样。每天都在一起,不用担心白昼的到来,也不用等待到夜晚……”她接着说,“我想离开这里,卡诺……”
听着这些话,他的心也跟着一点点的沉重下去。抚着她单薄纤柔的背,卡诺微微蹙起眉头,半晌之后,问她:“玛利亚,你真的想那样吗?”
她点头。
“那样做,要付出很大代价的。”他黑色的双瞳在火苗的照耀下跳动着深蓝色的光点,仿若神秘美丽的海洋,“没有人会原谅我们,甚至要失去很多重要的东西,你考虑过那些吗?你有那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要继续向前走的觉悟吗?玛利……”
他的话还没有全部说完,她就抬起头,用食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眼神坚定而认真,像是坚不可催的誓言,“只要和你在一起,就算是死亡,我也不会害怕。”
他笑了,“连死,也要和我在一起吗?”
她的眼眶里渐渐有湿热的泪水堆积起来,露出一抹笑意,“不仅仅是死,下辈子,再下辈子,一千个轮回,一千个转世,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别哭。”他的手抚摸上她的脸,擦拭掉泪水,语气柔软温和,“你不该为我承受这么多痛苦的,玛利亚,是我让你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是我让你抛弃了纯真与快乐,像我这种人不配被你爱着,如果有轮回的话,你就把我忘记好了。”
“我不要。”
“把我忘掉或许会幸福。”他异常肯定的说,“而我,会永生都追逐着你,记得你忘记的一切,不停的追逐你,因为我罪有应得。”
“我不要那样!”玛利亚大声吼着,不安的眼泪却决提般涌出,“不是你的话,一切都没有意义!如果要我忘记你,那我宁愿一辈子都无法爱上别人,就算那样,我也要等到你为止!”
他的手指僵在她的脸上,无奈的笑笑,“只是个玩笑而已,不要当真。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是假的。”
玩笑。
不是真的。
只是个玩笑罢了。
明明知道,可她为什么却觉得心里如此不安?就仿佛他刚刚所说的那些话在下一世里真的会实现一样,她很怕,很怕忘记他,很怕找不到他,神啊,求求您别让她失去他,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就发誓过,除了他以外,她不要爱上其他的人。
无论是什么,只要能永远的留在他身边,她都愿意去做。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毫无良知也好,就算要她背叛整个世界,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又一滴泪水从她的眼眶滴落下来,玛利亚低声啜泣着,而下一瞬,她的下巴突然被猛地抬起来,他的吻落下,如此直接霸道却又极具诱惑的吻,如同暗夜中盛开的玫瑰,将她的整颗心都紧紧的包裹住,只愿沉沦下去。哪怕他从未说过一句“我爱你”,哪怕他在外人的面前总对她表现异常冷漠。不要紧,那些都不要紧。
只要现在这一刻就足够了。
然而没有人看到,那个正在门缝外站着的少年。
月光洒落在他的头顶,半掩的门缝,他扣在门框上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握紧。
弗洛孤零零的站在黑暗的走廊里,眼神黯淡的望着屋内的景象。玛利亚纯白的裙摆泛着银色光点,仿佛一条在寂静中奔腾不息的河流,无形之间流淌出巨大的冰凉水花,一点一点的渗进弗洛近乎死灰的心脏。
他的妻子。
他的兄长。
然而,为什么要让他看到那两个人拥抱着的一幕?从刚刚开始,从他尾随玛利亚走出房间,他便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在他的眼里,从玛利亚的脸埋在卡诺胸膛的那一瞬间开始,他的世界就已经无声无息的崩溃了。
周围没有了声音,没有了颜色,只有无声的死寂。
他明明那么珍惜她。
可是她却在别人的怀里,脸上流露出的是无法掩饰的安心的幸福。弗洛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就是在那一秒钟里彻底死去的,绝望甚至于是悲痛一点一滴地膨胀而起,连神经末梢都在跟着一起惨烈的剧痛。
那是怎样的感受?没有人比他更懂。
多想骗自己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一切只是梦而已。快点醒过来,醒过来就好了,噩梦总会结束。
弗洛紧紧的咬住牙,喉咙里血腥的气息在翻滚。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叫嚣,呐喊。
——“你真的能原谅吗?”——
——“这种可恨的背叛。”——
——“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无法再假装毫不知情了吧。所以,这充满痛楚的噩梦,是无法结束的。”
无,法,结,束。
STAGE 4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弗洛闭上眼睛,仔细的回想,不停的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片段。
最初,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因为从小到大,卡诺是那么耀眼的存在,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吸引许多目光,玛利亚会被他吸引也是正常的,她的确很喜欢粘在他身边。
不过,不应该是在那时候。
所以,究竟是什么时候不对劲的呢。
他不是不了解卡诺,身为他的弟弟,彼此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他多少还是明白一些的。他之所以会拒绝那么多贵族千金的求婚,并不是像他曾经所说的借口那般——暂时还不想成婚。那无非是他找出来的一个既不伤害别人,也可以将自己塑造的善良一些的推脱之辞。然而从根本意义上来讲,他是个没有真心的人。一个没有真心的人,怎么可能爱上别人?他眼中的卡诺,就像是一颗以自我为中心运转的星球,不需要任何轨道,也不需要任何卫星,只有他自己,照样可以释放出巨大的光芒照亮周身的黑暗。像他的世界,别人是无法走进去的。他紧闭着那扇透明的玻璃门,在玻璃门的这边,以为与他已经很接近的人却始终无法穿透那无形的障碍。
等等,不对。
如果说卡诺是这样的存在,那么玛利亚呢?玛利亚什么时候向别人敞开过心扉呢?
弗洛一惊,仿佛终于恍然大悟一般。
他懂了。
卡诺,玛利亚,他们是不需要任何语言就可以心灵相通的两个人。没有语言,所以灵魂在交融。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们两人心中的玻璃门都在面对彼此的时候消散,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对方才是他们愿意坦诚相待的人。
已经融入生命的深处了。
这样的爱,有可能拆散吗?
弗洛睁开双眼,望着坐在餐桌对面的卡诺,他又微微侧过脸,视线落在身旁的玛利亚身上。他的眼神缓慢的沉淀下去,像是寒冷海面上的浮冰,经由长久的霜冻,终于呈现出了尖利的凉意,他甚至抿起嘴角笑了出来,拿起银制的汤匙喝下了一口汤,如果能够拆散那样的爱,那么,玛利亚今后就只会属于他一个人了。
他可以原谅她曾经的背叛,并且不会怪罪他。
只有卡诺消失就好了。
弗洛抬起头,望向坐在主位上的斯坦夏伯爵,突然开口说道:“父亲大人,我已经年满十七岁了,按照家族的规定,现在的我有资格成为斯坦夏家族继承人的候选者之一了吧?”
玛利亚一愣,有些诧异的看着弗洛,为什么他要突然提及这件事?
斯坦夏伯爵夫人听到儿子提起候选者的事情,便也插话道:“是啊,亲爱的,弗洛十七岁,确实该选出下一任的继承人了。”
弗洛接着说:“而且,斯坦夏家族不是有个特定的规定吗?父亲大人应该没有忘记才对,家规的书本上记载着,如若两子,其中一人继承了家业,那么另外一个人便要无条件的离开家族,这就是所谓的一山不能容二虎吧。”
听到这句话,餐桌旁的人都陷入了沉静,各有所思。谁担忧,谁沉默,谁幸灾乐祸,谁忐忑不安,都一目了然。
见丈夫一直没有说话,斯坦夏伯爵夫人便有些着急,她皱起眉头,不太高兴的提高音量:“亲爱的,弗洛说的对,都这么多年了,你也该选出继承人是谁了吧?就趁现在这个机会好了,虽然有点可惜,你的两个儿子只能有一个人继承家业,不过总归都要面对现实。不管你心中决定了是谁,大家都会尊重一家之主的决定,没有被选中的人,也会心甘情愿的离开的,毕竟这是斯坦夏家族的家规。”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玛利亚的手指紧紧的抓住裙子,难道说,弗洛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吗?不可能,她明明那么谨慎小心的。可是现在他所说的这些话,很明显是在针对卡诺,一定是的,他一定意识到了什么。
就当她心感踌躇的时刻,一直沉默的斯坦夏伯爵终于抬起了眼睛,他的面孔看上去依然冷漠严肃,声音更是低沉无比,甚至会令人觉得有股窒息般的压抑,他开口说道:“既然你们都这么好奇,那么我就告诉你们我的决定。”他的视线飘落在弗洛的身上,接下来的话却令弗洛和斯坦夏伯爵夫人在瞬间就心凉,“弗洛,你并不适合做斯坦夏家的继承人。”
什……么?
弗洛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亲爱的……你在开什么玩笑啊。”斯坦夏伯爵脸色煞白,从椅子上站起身,眼睛瞪得圆圆的,就好像是一直濒临死亡的猫,“弗洛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你的意思是要把继承人的位置给卡诺?你疯了吗!”
“不满的话,你可以和弗洛一起离开。”斯坦夏伯爵的口吻淡漠,不紧不慢的用叉子和刀切牛排。
要赶她和弗洛走出斯坦夏家的城堡?不可能!她是不会同意的,竟然要被一个毫无血缘的养子抢占家族继承者的地位,传出去岂不是要被其他贵族笑话?
“疯了疯了!”斯坦夏伯爵夫人气愤的大叫起来,“你是老的傻掉了吗,简直是疯了!卡诺根本就不是你儿子,他和你一点血缘没有,他就是一个外人,要让这样的家伙来掌管斯坦夏家?那还不如叫我去死!他究竟哪点好,弗洛比他强上一百倍!从以前开始你就偏爱卡诺,你知道仆人在背后说你什么吗,他们说你有恋童癖!”
斯坦夏伯爵终于听不下去了,他猛地将刀子摔在餐桌上,又毫不留情的将桌布扯掉,“给我住嘴!这是我决定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而且,不要总拿出血缘这种借口,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斯坦夏伯爵夫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大口的喘着粗气,气得全身都在哆嗦。而相比起母亲,弗洛却冷静的多,他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他低沉着声音说道:“那么,父亲大人,就算卡诺做出了违背家族道德的事情,您也依然会决定是由他来继承斯坦夏的家业吗?”
违背家族道德的事情?玛利亚的心猛地漏掉了一拍。
“你说什么?”斯坦夏伯爵眯起了眼睛。
“按照常理,身为兄长的他不该与弟妹有不伦的关系,不是吗?”弗洛的视线停留在始终沉默不语的卡诺身上,语气隐隐透露出愤怒,“我说的没错吧,卡诺哥哥,你和玛利亚之间的事情,能够维持这么长时间还真是不容易。可是真抱歉,已经知道了真相的我还是无法做到像个白痴一样的去容忍你们,玛利亚那么善良单纯,你不该去引诱她的,这么做会遭到报应哦。”
斯坦夏伯爵无法置信的慢慢站起来,用力的大拍桌子,“弗洛,不要污蔑你哥哥!卡诺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我知道父亲大人不会相信我的话,只要不是我,其他的人都可能会博得您的一丝信任。”弗洛自嘲的笑了一声,随后又抬起头,朝身后的客厅喊了一句:“珍妮安太太,现在,您可以过来了。”
话音落下,女管家珍妮安便从墙壁后面走了出来。她的眼神仍旧如往常一样正直,只是举手抬足之间却多了一些唯唯诺诺,她向在场的每个人提起裙摆,问好。
玛利亚不安的看了看卡诺,又看向弗洛,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弗洛,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没有看玛利亚,而是挣开她的手,转向女管家,微笑:“珍妮安太太,你可以讲出来了,当我没有在场的时候,你曾经看到的事情,告诉我的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吧。”
总觉得事态在向不可挽回的局势发展。
心里隐隐的恐慌。
玛利亚抿紧嘴角,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卡诺。他的脸色没有任何改变,平静的几乎察觉不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就是那样静静的听着女管家说出那些编造的谎言来:“伯爵大人,还有夫人……从玛利亚小姐嫁到斯坦夏家的那天开始,卡诺殿下便对玛利亚小姐怀抱着一种不轨的心情,我多次看到他引诱玛利亚小姐,玛利亚小姐还年少,不懂世事,可无论怎样,卡诺殿下都不该对弟弟的妻子……我绝对没有说谎,这些都是事实,是真的。”
不是这样的。
弗洛满意的笑了,“父亲大人,现在,您应该改变决定了吧?”
不是这样的!
斯坦夏伯爵夫人幸灾乐祸的叫起来:“对,对!必须把卡诺放逐出斯坦夏家,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不然整个家都会被他毁掉,他是个瘟神,他会带来厄运!”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全部都是谎话,是他们串通好了的!
“你说谎!”玛利亚终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对着女管家不满的嚷起来:“为什么要编造那些没有的事情?你在陷害卡诺,你怎么会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这是栽赃,是要接受神的审判的!”
“玛利亚小姐,请您相信,我说的都是事实。”珍妮安太太镇静的回答。
弗洛一把拉住玛利亚的手,硬生生的把她按回到座位上,“没有你的事,你不要插手。”
“我……”
“闭嘴。”弗洛说,“别再给我找麻烦了。”
玛利亚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卡诺的声音却打断了她的话,他微微直起身,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径直说道:“父亲大人,请将我放逐出斯坦夏家吧。”
斯坦夏伯爵怔了怔,“卡诺……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父亲没有相信她的话,只要你说个‘不’字,我就当今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然而卡诺却依然面不改色的说下去:“她说的,全部都是真的。是我引诱了玛利亚,我败坏了斯坦夏家族的家规,我愿意接受惩罚。”
——她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是我引诱了玛利亚。
——我愿意接受惩罚。
玛利亚的脑海里始终在不停的回荡着这些话,耳膜深处发出嗡嗡的巨响,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连心跳都像是要停止了一般。
亲爱的神。
爱,真的是比恨还要难以宽恕的存在吗?
请您,告诉我答案。
Ten little nigger boys went out to dine;
One choked his little self, and then there were nine.
Nine little nigger boys sat up very late;
One overslept himself, and then there were eight.
Eight little nigger boys travelling in Devon;
One said he'd stay there, and then there were seven.
Seven little nigger boys chopping up sticks;
One chopped himself in half, and then there were six.
Six little nigger boys playing with a hive;
A bumble-bee stung one, and then there were five.
Five little nigger boys going in for law.
——Mother Goose《Ten little nigger bo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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