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GE 1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月亮被云朵遮掩,没有星星的夜晚。
窗外是漆黑的一片。连绵不断的山峦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尤其是还可以听到猫头鹰的鸣叫。
黑色的栅栏门上爬满了血红的蔷薇花藤,安静的空气,城堡之外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玛利亚放下窗帘躺在床上,怀里紧抱着小熊先生夏奇。她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出神,脑袋里面想着的,全部都是下午在玫瑰花丛那边的事情。卡诺殿下说的那些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和弗洛之间的事情,为什么都没有听克法管家提起过?
那之后,弗洛也什么都没有说,板着一张脸闷闷不乐的离开了。玛利亚想着卡诺的面容,心里蔓过的是既悲伤又甜蜜的酸涩感。很小的时候,当她第一次见到卡诺,就感受了一种奇异的命运之感。那个总是含笑的美丽少年,如玉般洁净的肌肤,优雅绅士的举止,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见他发过一次脾气。他是那么耀眼的存在,只一眼,就轻易的俘获了众多少女的芳心。
连玛利亚也不例外。
但这是她小小的秘密,她从未对任何人讲过自己的心思。第一次去斯坦夏家族和卡诺一起喝红茶,第一次去城堡外的田野,第一次在他的房间里午睡,第一次听他讲名著上的故事,第一次和他学习钢琴,第一次被他牵住手……那么多的回忆,她都无比珍惜的放在心底深处,全部都是她今生的宝物。
只是……
卡诺那样优秀的人,是不会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吧。小他四岁,又不比那些贵族千金美丽,还总是任性,玛利亚为这样的自己叹气。不行的,不可能的,卡诺对她而言是天上的月亮,只要能够仰望一下他的美丽,她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再怎样多想也只不过是奢望。
这时,房间的大门被轻轻推开,戴着金边眼镜的克法管家端着牛奶走了进来。他已经年过五十岁,但却依然身体硬朗,仪表整洁,举首投足之间充满了贵族管家的气势。他将盘子放到玛利亚床边的矮柜上,微微颔首行礼,“玛利亚小姐,喝过牛奶就请早些休息吧,明天有客人要来城堡拜访,所以一早你就需要整理打扮。”
克法管家一直都是威严的存在,这么多年来,玛利亚从不敢和他撒娇或是说些任性的话,自从父母失踪之后,在玛利亚的眼里,克法管家就成了这个城堡的主人。她这个年少的继承人不过是挂职而已,根本没有一点权利,就连讨厌在晚上喝牛奶这件事情也不敢对他说。
爸爸妈妈还在时,他们是从来不会让她在临睡前还喝牛奶的。因为一定会起夜,暗黑的走廊里,她很害怕。但是面对克法管家那张严肃的脸孔,玛利亚就算有多么不情愿,也还是会拿过杯子“咕咚咕咚”的喝掉了全部牛奶。
呕。
玛利亚忍住吐意,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把空杯子放回到盘子里。她皱皱眉,抚着胸口终于舒服了一些。偷瞄一眼克法管家,小声问道:“你刚刚说,明天有客人来是吗?是谁?”
克法管家端过盘子:“到了明天清晨,玛利亚小姐自然会知道。那么,晚安。”说完他便离开,走出房门时,顺势关掉了房里的灯。
玛利亚气呼呼的抱着夏奇倒在床上,钻进被窝里不满的吐糟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嘛,我才不想知道是谁,不告诉我就算了。”
总是摆出一副大人的模样来,如果爸爸妈妈在的话,他就会顺从一切的。
爸爸,妈妈。
你们现在究竟在哪里啊?
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每天都很寂寞,玛利亚很想念你们。有泪水在玛利亚的眼眶里盘旋,她吸吸鼻子,翻了一个身,很快就睡着了。
夜半时分,玛利亚果然又因喝了牛奶而想要上厕所了。夜里那么黑,她每次走出房间都有些胆战心惊。这一晚也不例外,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铺上爬起来,抱着小熊先生夏奇推开了房门。
好冷,真是讨厌,所以她最讨厌牛奶了,临睡之前喝,每次都会变成这样。走廊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月光洒照在地面,难免会让人感到一丝凉飕飕的阴冷。
她赤裸着白皙的脚丫,踩在光滑的理石地面上,一不小心险些摔倒。还好,她抓住了楼梯的把手。
玛利亚上完厕所,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时,忽然听到楼下传来窃窃的私语声。好像还有来回走动着的脚步声,尽管很轻,但她还是听到了。她一愣,随即停下了回房的步伐。
怎么……回事?
她有些害怕,但还是小心翼翼的走下楼梯,发现克法管家的房间里传来一丝光亮。透过门缝,她看到克法管家在房间里整理着什么文件,女仆爱丽儿站在他的面前唯唯诺诺地应着什么,他们在谈话,但是声音太小,门缝外面的玛利亚听不清楚。
这么晚了,克法管家和爱丽儿怎么还不睡?他们在一起做什么?而且爱丽儿好像很害怕的样子,都可以看到她额角上的汗水了。
大概是注意到了门外的某种异样,手拿着文件的克法管家蓦地停止了说话声,突然转过头看向房门。玛利亚吓了一大跳,差点尖叫出声。她紧抱着夏奇向后退,没有犹豫的转头跑掉了。
漆黑的走廊里,暗寂无声。
克法管家警惕的将房门推开,门外没有半个人影。只是,他的视线停留在地面上的某个物体上,于是他俯下身,将那条粉红色的缎带拾了起来。
紧紧的握在手里,克法管家的眼底浮现出阴森的光点。
一阵风从敞开的窗户外面吹进来,从城堡的走廊一直贯穿大厅的尽头,卷起了地面上的几片玫瑰花瓣。其中一瓣被吹到楼梯处的高空,血红的花瓣,不停地向上飞舞,旋转……
仿佛预兆着什么即将来临的风暴一般。
——呐。
——如果对这个世界不满的话,为什么不让一切毁灭呢?
——然后,再让一切,重生。
STAGE 2
夜幕低垂,繁华而又祥和的月色开始渐渐褪淡,染上的是另一层妖冶而又充满了静谧与诡异的色泽。
泛着谜朦诱人的暗光,淡淡的皎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逢夜晚的这个时刻,他都会听到那个来自于城堡之外的神秘琴声,忧伤而冰冷,凌晨三点,那个琴声总是会准时的回荡起来。并且歌词总是在后半段开始变得含糊不清,没有人知道歌词究竟的含意,也没有人将这首歌完完全全的听到过,据说这首歌响起的时刻,便是调香师开始制作香料,准备呈现给上帝的时间里。
但是,那些都是传说。
可他为什么会听到传说中的歌谣?并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上的歌谣,人类也无法听得见。
“迷失在东之国的孩子们喔……不要走进妖精游乐场喔……不要路过鸟笼一般的乐园……更不要相信那个少年的微笑喔……知更鸟会被杀掉……伦敦的大桥塌下来……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快逃,快逃……”
知更鸟会被杀掉。
伦敦的大桥塌下来。
快逃……
快逃。
快逃!
卡诺猛地睁开双眼,掀起被子大汗淋漓的喘起了粗气。又在梦里听到了那首歌,毛骨悚然的感觉,令他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抬起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究竟为什么会被那样的歌声缠住,而且,那首歌谣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铛——铛——铛——
凌晨三点的钟声敲破了斯坦夏城堡上空的沉寂,数只乌鸦从灌木从中惊起,拍打着翅膀,用嘶哑的喉咙呐喊着飞向高空,就像是承蒙死神的召唤一样。
“啊……”卡诺望向窗外飞过的乌鸦,看到呈现在空中的巨大的满月,不禁喃喃的自语道,“月亮,变的好大,好像会有天使从那里飞下来一样。”
可是对于天使,他却没有半点好感。不如说……那是个残忍无比的种族,同他们在记载中的模样完全不同。
什么纯洁,什么真诚……
根本都是骗人的东西。
正当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便感到自己的房门被人用钥匙不停的来回拧动着。咔嚓咔嚓,咔嚓咔嚓,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直到最后,门锁终于被拧开。
昏暗的房间里,从房外走进来一个人。他的手中举着一盏银色的烛台,金色的火苗在黑暗中忽明忽灭的起起伏伏,闪着诱惑般的暗光。
卡诺望着那个走进来的身影,没有任何惊讶,心里只沉甸甸的落下去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发出“咯噔”的响。
又来了。
又是这样。
令人厌恶的夜晚开始了。
他轻启唇瓣,吐出一句:“父亲大人……”
见他醒着,举着烛台的斯坦夏伯爵露出微笑,烛光在他的脸上打照出一块洁白的高光,他站在卡诺的床前,开口说:“又做噩梦了吧?我感觉到了,你好像惊醒了过来,所以我才放心不下,无论如何都要来看看你。”
“嗯,没事的,父亲大人,我已经习惯了。”他恭敬的回答。
“别担心,没人会伤害你的,不要害怕,在这个家里,你永远都是最完美的存在。”斯坦夏伯爵的声音就如同是在梦游一般飘渺而不真实,他将烛台放在床边的矮柜上,直勾勾的盯着卡诺,“斯坦夏的家族继承人是你,卡诺,你一定会成为这个家优秀的领导者,从在孤儿院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你,你是来拯救斯坦夏家族的。”
“父亲大人。”卡诺嫌恶的闭上眼睛,“请您不要再说下去了。”
“为什么?”
“我不会继承斯坦夏家族的。”
“说什么呢,卡诺,每次都这样,不乖哦。”
“弗洛……他才……”
“喂,就说了,你这样不乖,一点都不乖。”斯坦夏伯爵的脸色立刻变了,阴沉着一张脸,在烛光的照耀下更显得狰狞。
“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父亲大人,你在三年前不也是这样决定的吗?只不过,你无意间知道了弗洛他……”
说到这里便觉得不对劲,不该再说下去了,这是禁忌。于是卡诺有些担忧的抬起眼睛,没想到却被一记耳光狠狠地扫过了右脸颊!
“啪——!”
这一声巨响几乎响彻了整个充满恐慌的房间,隐隐的还有回声浮现。
好痛。
右脸火辣辣的疼痛。
卡诺的头偏向右侧,发丝凌乱在脸颊上,白皙的右脸上逐渐呈现出了一道刺目的鲜红血印,滴答一声,有血顺着脸部的弧度流淌到了纯白的被褥上,缓慢的晕染成了猩红的血块颜色。
“……我可爱的卡诺,你知道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吗?”斯坦夏伯爵蓝色的眼底顿时堆积起了黯淡无光的斑点,一寸一寸蔓延,凝固成了冰冷得仿佛可以深入骨髓的阴影,“为什么要拒绝我的提议,为什么要牵扯到弗洛,这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不是吗?你明明清楚的,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事情,你明白吧,我的意思。”
跳动的烛光中,斯坦夏伯爵整个人的轮廓显得是那般的模糊,毫无血色,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抱歉。”卡诺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右脸,血迹染红了指尖,“是我不对,我不该否决父亲大人的决定。”
“早这样的话,不就好了吗?卡诺,不要再妄想了,你是无法离开这里的。我是那么需要你,斯坦夏家族同样需要你,永远的,永远的做我漂亮的小人偶,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的比你长久,无论用怎样的手段,我都不会离开你身边,哪怕是你死后,我也要将你的一切制作成标本,永生留住你。”斯坦夏伯爵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唇边竟然还浮现出了笑意,他伸出手指抚摸少年柔软的发丝,微笑着,一直微笑着,那是令人感到寒毛直竖的冰冷笑容。
卡诺皱起眉,咬住牙齿,心底五味泛滥,纤细修长的手指在不知不觉之间用力的紧紧握住……
有只猫头鹰一直在窗外停留,它凝视着眼前的一切,双瞳闪动着奇异的光亮。
玛利亚。
玛利亚。
你的爱与庇护,使天堂充满了虔诚的美好与信仰。求求你照亮,照亮堕落在人间的迷途小羊的道路前方,免他们苦,免他们惊,免他们忧,免他们的悲伤。
免他们绝望。
赐予他们光。
STAGE 3
一大清早,天才刚刚蒙蒙亮,玛利亚便被女仆们给叫起了床。先是为她准备了泡泡浴,又为她打理起头发,穿着最漂亮的礼服,束身收腰,玛利亚觉得被不停的束腰实在是件痛苦的事情,于是忍不住问身后为她束身的爱丽儿:“爱丽儿,为什么我一大早起来就要这样?而且还不准我吃早餐,该不会,是你们大家都觉得我很胖,所以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我显瘦?”
爱丽儿被玛利亚逗得笑出声来,无奈的摇摇头,“不是的,玛利亚小姐,您的身材在同龄的贵族小姐们之中可是非常标准的。您才十四岁,就已经有了163cm的身高,这是其他贵族小姐们非常羡慕的哦。”
“真的?”玛利亚眯着眼睛笑笑,放下这个话题,她又问:“昨天晚上,克法管家告诉过我,说是今天早上会有客人来拜访,爱丽儿,你知道客人是谁吗?”
“是斯坦夏博爵夫人,玛利亚小姐。”
“斯坦夏伯爵夫人?”玛利亚重复一遍,随即皱起了眉头,“她有什么事情吗?平时都不亲自上门的,说实话,我不算太喜欢她,总是一副很高傲的样子,好像很了不起似的。”
“嘘——!”爱丽儿急忙压低声音,四周环顾一圈,确定其他女仆都在忙着打扫没听到之后,她才稍微安心的松了口气,随后凑近玛利亚,小心翼翼的说:“玛利亚小姐,千万别这么说,这个时候,斯坦夏伯爵夫人应该已经到了,会传到她耳朵里的。”
“我又不怕。”
“不行的。您今后一定要好好和她相处才行,要是被她抓住了把柄,会对您自身不利的。”
哈啊?
爱丽儿在说些什么啊,玛利亚无奈的挑起眉苦笑,“为什么我一定要和她好好相处?而且,能有什么把柄被她抓到,就算抓到的话,她又能把我怎么样?她又不是我妈妈,也不是和我有血缘的亲属。”
“我想,她很快就会成为和玛利亚小姐您有着直接关系的人了。”爱丽儿的语气中透露一丝担忧,对于自家小姐的天真也好,对于斯坦夏家族的不安也好,总之一切都令她心里没底,“因为,斯坦夏伯爵夫人这次到我们城堡来,是为斯坦夏家族的二少爷弗洛求婚的。”
玛利亚愣住了。
求……婚?
给弗洛?
她不禁睁圆了双眼,这么说来,卡诺殿下说的都是真的?并不是在开玩笑?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她拧紧眉心低下头,心情顿时一落千丈,讨厌的情绪在瞬间就侵蚀了她。并不是不喜欢弗洛,只是,她本身对于斯坦夏家族毫无好感。斯坦夏伯爵总是神经兮兮的,他的妻子又一副蛇蝎女人的模样,弗洛尚且年少,但太冲动很容易就被人利用。
唯一令她有好感的斯坦夏家族的人,便是卡诺了。
只有他,只有他能得到玛利亚的信任。
可是,斯坦夏伯爵夫人却是来为弗洛求婚的。一想到这里,玛利亚就内心烦乱。她坐在椅子上,一副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见到她这个样子,爱丽儿很是担心,半跪在她的脚边努力安慰:“玛利亚小姐,您不要这样,斯坦夏家族并不像您想的那么糟糕,嫁到那里也不会发生太多改变的。您还是泰勒斯汀家唯一的千金小姐,只不过名字里会多一个斯坦夏家的头衔。而且弗洛少爷那么喜欢您,他一定会很疼爱您的,您会幸福的。”
听她的语气,嫁到斯坦夏家已经是决定好的事情了。也对,这样的政治联姻,克法管家不可能会拒绝。正因为现在的家族是由克法管家当家,所以他才不会顾虑她的感受,只要他同意就可以了,她就像是个礼物。
送给谁都一样,何不送给个名望显赫的家族呢?
如果她的爸爸妈妈还在,他们一定不会允许她受半点委屈的。玛利亚转过脸,看向爱丽儿。心想着你和克法管家也是一伙的吧,昨天晚上,你们还在房间里窃窃私语,所以你也不会站在我这边。
你们都是一样的。
没有人能来帮她,玛利亚只感到了孤立无援。当她被爱丽儿带到大厅,见到斯坦夏伯爵夫人的那一瞬,她整颗心都沉下去了。面对斯坦夏伯爵夫人那虚假妖艳的笑意,玛利亚只能挤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来作为回应。
伯爵夫人染着大红色的指甲油,她戴着钻戒的手指轻抚玛利亚的脸颊,“我可爱的玛利亚,才十四岁就长的这么漂亮,今后一定会成为大美人的,真高兴你能答应斯坦夏阿姨嫁过来,阿姨好开心。”
又不是她答应的。是克法管家一意孤行,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从今以后,我们家的弗洛就要拜托你了哦。那孩子似乎很中意你呢,一定会非常听你的话的。”
……她只是把弗洛当成哥哥,然而不久之后,她就要成为弗洛的妻子,而弗洛也即将成为她的丈夫了吗?
“婚礼在两个月之后举行,那天的玛利亚一定会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我也很期待可以快一点见到孙子的脸呢。”
不要再说了。
“是吧,玛利亚?”
不要再说下去了。
克法管家推了一下玛利亚的肩膀,“玛利亚小姐,夫人在问您话呢。”
“嗯,承蒙夫人厚爱,玛利亚愿为效劳。”她微笑着,然而心里却流下眼泪。
有一张美好的少年面容从她的眼前晃过,她急忙低下头向斯坦夏伯爵夫人鞠躬,因为,她害怕被人看见自己滚落眼眶的泪水。
卡诺殿下。
请你带我远走高飞吧。
我多么希望,能对你说出这句话啊。如果您能说句“我爱你”,哪怕是要我背叛上帝,我也在所不惜。
STAGE 4
侍女们靠在大厅的两边,兴奋的向门外张望,小声议论着什么。阳光在他们粉红色的礼服上洒满了光晕,勾勒出了清晰的明暗分界线。
卡诺坐在大厅的真皮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精装书,不经意的抬起头,会看见侍女们忙碌的身影在门外来回的穿梭。他仰起头,将书本倒扣在脸上。接着便听到女管家走过来对他说:“卡诺殿下,明天的婚宴上,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特别交代的吗?譬如说是礼服的颜色调整,或是暗纹的镶边,记得您特别偏爱立领衫,这次也依照您的喜好准备了几种款式,方便的话,请您在今天内抽个时间去过目……”
“不用那么麻烦。”卡诺终于打断了她的话,拿过脸上的书直起身形,眼底似乎浮现一抹无奈的笑意,“怎样都无所谓,只要你们准备好了礼服,我就会穿的。”
“可是……”女管家有些犹豫,“还是要您喜欢的比较好。”
“并不是我的婚礼。”
“但卡诺殿下是弗洛少爷重要的兄长……”女管家低下了眼睛。在整个城堡里,大家都是非常尊敬卡诺的,他是个优秀的年轻人,如果是他的话,将来一定会振兴斯坦夏家族。可偏偏他是养子,虽然得到了斯坦夏伯爵的偏爱,但也遭到了斯坦夏伯爵夫人的嫉妒。
按照常理,应该是兄长首先成婚才是。
而现在,年仅十六岁的弗洛少爷却抢先一步在卡诺殿下之前,摆明了是斯坦夏伯爵夫人的宣战方式。遗憾的是为了明哲保身,大家也只能够心照不宣,因为斯坦夏家族未来的继承人,还未得到最终的确定。
“既然是弗洛的婚礼,只要弗洛高兴就足够了。”卡诺望向棚顶的天窗,阳光折射进他黑如玛瑙的眸子里,他不禁露出淡淡的微笑,“玛利亚,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妻子吧。”
然而那笑容在女管家看来却有些悲伤,她不是不懂,玛利亚小姐从小便和两位少爷一起长大,三人的关系看似是简单的要好,实则却非常的复杂。
如果一定要说穿的话,那即是弗洛少爷单恋着玛利亚小姐。
玛利亚小姐的目光又总随着卡诺殿下转。
到了卡诺殿下这里,连经历世事半百的女管家也无法猜透他何时是真,何时是假。所以借此机会,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卡诺殿下,您不会不舍吗?”
“嗯?”
“玛利亚小姐是个好女孩,要是错过了,真的太可惜了。”她叹气。
卡诺和悦的浅笑,抬手支撑着下颚,半晌才反问女管家:“珍妮安太太,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太过飘渺虚幻的存在了,女管家抬起眼,听到他继续说下去:“如果是命运的话,彼此之间的羁绊便不会被轻易斩断,哪怕是利剑斩下来,这羁绊都将坚不可催。”
他只是在等这羁绊更深一些,深到无人能介入的地步。一定要到那种程度才行,否则,就不存在意义可言。
女管家不由的怔然,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年,大概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以捉摸吧。他的目光总是飘向很远的没有人能够知晓的地方,这座城堡注定无法将他禁锢,拥有华丽翅膀的鸟儿,是不可能被关得住的。
她行了李,不再说什么,转身提着裙子离开,继续为明日的婚宴筹备。
斯坦夏家族,名望显赫,爵位满载。然而豪华瑰丽的城堡内部,却充满了勾心斗角,阴谋与背叛,统治与挣扎。这里是个被缩小的世界,日夜上演微妙的千般变化。而他,在等待着改变这些的机会到来。
他用他的爱来做了一场危险的赌注。
玛利亚,他的少女,他的希望。
隔天,盛大的婚礼按时举行。前来的贵族宾客们络绎不绝,汽车在斯坦夏的城堡门前停了满满的一整排。穿着红色礼服的乐队奏响婚礼进行曲,绅士夫人们坐在露天的餐桌旁见证了这一场豪华的政治联姻。
没错,政治联姻,任凭谁都会这样觉得。想来泰勒斯汀家族的威望响亮,再加上家族的男女主人失踪多年,娶走泰勒斯汀家族的女儿,就相当于娶走了一座城堡与城堡里的财产。何况斯坦夏夫妻两人又是那种市侩的贵族,当然早就想到了这点,否则又怎么会如此大手笔的投资儿子的婚礼?
来客们全部心知肚明,只不过表面上装傻,送上祝福与贺礼,心里难免也会有隐隐的嫉羡。如此一来,斯坦夏家族会更加荣耀的。
他们也很后悔为什么没早点来向泰勒斯汀家提婚,因为穿着白色婚纱礼服的玛利亚俨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再过几年,一定会出落成人见人迷的大美人。白皙的肌肤,高挑的身材,捧着一束蔷薇花,美丽的如同是坠落人间的天使。
她始终低垂着双眼抿紧嘴唇,慢慢的走过红地毯,伸出手,递向站在神父身旁的弗洛。今天的他,穿着白色的西装,金色的头发梳理的整洁干净,露出额头,优雅的握过玛利亚的手,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
斯坦夏夫妇坐在神父的身后,他们的邻座,是代表着泰勒斯汀家族的克法管家。
神父翻开圣经,面对着台下的新郎与新娘,抚着胸前的十字架沉声开口:“以主之名,赐你们婚姻。弗洛·斯坦夏,你愿意娶身边的这位小姐玛利亚·泰勒斯汀为妻吗?不论贫贱与否,疾病与否,生老病死,永生不抛弃她,不欺骗她,爱她,信任她,请以上帝的名义发誓。”
弗洛没有任何犹豫,他等待这天已经很多年了,终于得到了玛利亚,他已毫无遗憾,于是他痛快的回应神父:“我愿意。”
神父又问新娘:“那么,玛利亚·泰勒斯汀,你愿意嫁给身边的这位绅士弗洛·斯坦夏,让他成为你的丈夫吗?不论贫贱与否,疾病与否,生老病死,永生不抛弃他,不欺骗他,爱他,信任他,请以上帝的名义发誓。”
以上帝的名义,发誓。
不欺骗他。
爱他。
信任他。
白色婚纱下的玛利亚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斯坦夏伯爵身侧的那个身影上。
卡诺·斯坦夏。他安静的坐在那里,白色的立领衫,暗蓝的礼服,深邃的眼,他同样望着她,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话语,阳光穿透了灵魂。
“玛利亚·泰勒斯汀。”见她没有回答,神父又问了一遍,“你愿意吗?”
弗洛也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握住她的手指满是不安。
玛利亚回过脸来,她凝视着神父胸前的十字架,低垂眼帘,一字一顿地回答:“我愿意。”
弗洛安心的松下一口气。
神父将圣水洒在两人的头上,“我宣布,弗洛·斯坦夏与玛利亚·泰勒斯汀在此结为夫妻,愿神保佑你们,阿门。”
祝福的掌声在身后如雷般响起,弗洛微笑着亲吻她的脸颊将她拥入怀里,然而玛利亚却什么都听不见,欢笑声也好,掌声也好,祝愿也好,她甚至看不见周围那些蜂拥而来的人们,因为她的眼里只有卡诺,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到他对她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意。
那笑好像在对她说:现在,我们都是罪人了吧。
玛利亚笑了。
没错,她感受到了,卡诺的心里一直在想些什么。他所想的,和她一模一样。
仿佛他早就设好了这个局,只等待着她跳进来而已。只要走进他的“圈套”里,一切都会一目了然。原来她与他可以相爱,就像她刚刚可以把谎话说的那么自然一般。
——我愿意。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可笑的谎言了。一定没有。
罪恶与爱情开始的一瞬间,要伴随着人格的改变。所以她愿意抛弃那些无所谓的善良与良知,背叛弗洛又怎样?因为那不是爱,因为她终于来到了卡诺的身边,就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只要不分开,爱,就不需要停止下来。
人群中,卡诺望着玛利亚的脸,笑意越发深陷。
总有一天上帝会惩罚他,他拐走了原本天真单纯的天使,正在一点点的将她拉入魔女的深渊地狱。如果可以的话,死的时候,他也要握紧她的手吧,就算是地狱也没有丝毫的可怕,有她在的地方,无论哪里都是天国。
Who killed Cock Robin,
I, said the sparrow,
With my little bow and arrow.
I killed Cock Robin.
Who saw him die,
I, said the fly,
With my little eye,
I saw him die.
Who caught his blood,
I, said the fish,
With my little dish,
I caught his blood.
——Mother Goose《Who Killed Cock Rob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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