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脸皮通红，从外面跑进超市，呼哧呼哧地对富有说，富有你快点，富安趴在摩托车上，下不来了。
富有跑到门外一看，也吓了一跳。他弟弟富安，骑着摩托车，两条腿搭拉着，趴在龙头把上，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富有大叫道，富富富安怎么啦……我要报报报警，富安被人谋杀啦！
香草扯扯富有的衣服，说，你看看再说。
富有说，我不敢。
香草说，他刚刚还能骑摩托，还能找到富有超市，还晓得刹车，哪能就死了呢。
富有颤抖着，说，那——我看——看看啦？富有伸出手，小心拉一下富安。富安就像稻草一样，被富有轻轻一碰，就连人带车倒下了。轰嗵一声，摩托车压在富安的身上，一股扑鼻的酒气随即冲出来。
香草捂住鼻子，说，他是喝醉啦！
富有这才上去，从富安身上掀起摩托车，让摩托车熄了火，抱着富安往超市里拖。富安就像一条醉死狗，让富有拖着，肚子上白哗哗的膘肉都露出来了，左边屁股上的手枪和右边屁股上的手铐擦在石板台阶上，发出咔——咔咔——咔咔咔的声音。富安的体重有一百公斤，富有鼓足力气，又抱又拖，把脸都憋红了。
富安的皮鞋被拖掉了，露出了白袜子。
香草看富有很吃力，好像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她也着急，可又帮不上手，她冲着桥那边，喊道，谁来帮一把？
水关桥那边的台球馆门口，有几个抽烟的闲人，哈哈笑着，没有人肯过来帮忙。
富有也腾出力气，转头对着富有超市喊道，三巴，狗日的……三巴，你出来一趟。
三巴正在看牌，他说，狗日的什么事？死人啦？等等，就是死人了，也要等老子看完这牌再说。
香草把富安的皮鞋拎在手里。她跳着蹦进超市了。她说，富安要醉死了，三巴你去帮一把，把富安弄进来。
三巴刚吃了富安的亏，一听富安要醉死了，他才不去理会富安呢，他开心地说，还有这种好事啊，好，醉死了好，醉死了——关我屁事啊！
今天真是怪了，除了两场牌局看牌的八个男人女人，相眼的只有两个老眼昏花的老头和半眼家的瞎婆婆。香草看他们都不像帮忙的人，只好自己去帮富有了。香草和富有合着力，把富安弄到超市，又弄到靠墙的床上。有人腾出嘴，问，在哪里喝的呀，醉成这样？
谁懂？富有说，没从摩托车上摔死算他命大。
小霞不屑地瞟他一眼，小声说，说的好听，摔死了，你还敢安牌局？派出所早来抄家了。
长毛听到小霞的话了，他也跟着附和道，也是，别看咱们赌输赌赢，最后只有他富有赢——我算过了，光是抽头，他一个月就要收入四五百，一年呢？
看牌是好玩，谁还为钱啊。小霞又帮富有说话了。
你是好玩，有人是为钱，不信你不抽水钱看看，他富有才不让你在他超市看牌了。
小霞说，那你不看不就行啦？又没人把你朝牌局上按？
不是馋嘛。长毛说。本来，长毛想跟小霞说说话，套套近乎，谁知道小霞一点也不领情。
馋？这有什么馋的，还能比嫖过瘾啊？小霞说着，自己感到得意，笑起来了。
就在小霞和长毛小声说话的当儿，三巴看到让他吃惊的一幕了。三巴坐着的位置，清清楚楚地看到，富有小心地解下富安屁股上的手枪和手铐，然后打开床头的保险柜，把手枪和手铐放到保险柜里。手枪和手铐并没有引起三巴的注意，手枪和手铐，就是白送给三巴，三巴都不爱要。让三巴吃惊的是，富有的保险柜里会有那么多钱——三沓半尺厚的百元大钞，整整齐齐地码着。富有会有那么多钱！三巴虽然知道富有的超市赚钱，也知道他保险柜里会放不少现金，但是，没想到会是那么多，一沓至少有十万啊。不知为什么，三巴看到那么多钱，心跳突然急促起来，咚咚咚的，就像一面鼓在敲。三巴还想再看看，富有就把保险柜锁起来了。富有在锁保险柜的时候，还谨慎转头看一眼。三巴就赶快低下了头。
富安醉酒，忙了香草。鱼烂沟村没有人不知道香草跟富有有一腿。富安醉成这样，她不忙谁忙？香草端着脸盆，打来水，帮富安洗脸，又帮富安泡茶，还跟富有商量着，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给富安打一针。富有说不需要，他常醉，这还算好的了，他没把摩托车开到河里，他没把手枪送人，说明他还有数，说明他还不是太醉，富安能喝酒呢，公安的人，都他妈能喝。你看没看到，富安还没吐酒。
富安一点也不给富有面子，他睡在床上，打一个嗝，嗵地一声，嘴里吐出许多秽物，恶臭味迅速弥漫在富有超市里。
臭死了。看牌的王花把嘴捂着，起身往外跑，还没跑到门口，她也哇啦哇啦吐了。王花一吐，小霞也抠着喉咙吐了，把牌桌都吐脏了。看牌人从一早看到现在，中午没怎么吃东西，有的在超市买点饼干，有的泡块方便面，也只能垫垫肚子。王花和小霞肚子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把老底板都吐出来了。
牌局只好散了。
长毛和其他看牌的人都跑到水关桥上了。王花趴在石栏杆上，还对着河水干吐几声。
三巴有话说了。三巴说，我药狗就是这样药的。狗要是醉成这样，最好剥皮了，死了又没死，没死又跟死了一样，热乎乎的，嚓嚓嚓，几下就剥下来了。
人们对三巴变着法子骂富安，都很开心。
只有香草不开心。香草捏着鼻子，和富有一起打扫超市的地面。超市的人造大理石地板上，让王花和小霞吐了一路。富安吐出的秽物虽然臭，但毕竟集中在富有的床上，而王花和小霞一边跑一边吐，就像烟花一样四下喷射，就像撒麦种一样均匀地散在地上，打扫起来也费事。而香草的心情，又没全用在打扫卫生上。香草拖着拖把，一边打扫一边骂，讲究什么啊，酒又没喝在你肚子里，又不是你醉酒，你凭什么吐啊，看你人不怎么样，还穷讲究，像鸡屁眼一样，到处撒。
超市出门就是水关桥，桥上的小霞听到香草的骂了，她假装没听到。小霞是个聪明人，她不想跟香草正面冲突。而王花就不是这样了。王花也听到小霞的骂了，王花火气立即就窜上来了。王花说，谁到处撒？谁像鸡屁眼？谁穷讲究？我再穷也没去卖X！
香草这回没有沉住气。香草不跟三巴计较，可她不能不跟王花计较，她不允许别人说她卖。她扔了拖把，憋红了脸，冲王花喊道，谁卖X啊？你说，谁卖X啊？我卖给谁啦？你把人交出来！
王花被香草的气势吓闷了。她不知道香草怎么突然会这么凶。王花以退为进地说，我卖X啊，我自己卖自己，行了吧？
香草说不出话来了。香草脸由红变青了。香草一扭头，钻进超市了。超市里，富安又哇地吐出一摊。
三巴这时候悄悄走到王花身边，悄悄说，香草要是再敢骂你，我去收拾她。
王花翻她一眼，没吭声，走了。
三巴大声地说，哈，今天真热闹，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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