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烂沟村的许多人，一大早就赶着去看热闹了。
本来，在哪里毙人，是要保密的，但是，由于富安在公安里做事，消息还是透露了出来，枪毙抢劫杀人犯陈长毛和丁三巴的刑场，就在鱼烂沟村的田洼里。这里古时候就是刑场，砍过不少颗人头。没想到现在要砍长毛和三巴的头了。
有人在富有超市买烟，说，富有，不去看看？
富有说，不去。
有人在富有超市买打火机，说，富有，看看去？
富有说，不去。
还有人说，富有，走，瞧瞧热闹！
富有还是说，不去。
但是，当超市里突然冷清，一个人都没有时。富有坐不住了，他心里怦怦的，有些不安，想想长毛和三巴就要死了，想想此前已经死了的小霞和王花，决定关门，到刑场去看看。他想看看长毛和三巴临死前是什么样子。他先想想长毛的模样，让富有吃惊的是，他竟然想不起来长毛是什么模样了，他又想想三巴，三巴他也想不起来了，他觉得怪得很，算算时间，也就七个来月，比放个屁的时间还短，怎么就会忘了这么熟悉的两个人呢？富有又想起了小霞和王花，他竟然也记不得她两人的模样了。莫名其妙的，富有又想了想自己的模样。让富有更为吃惊的是，他连自己的模样也不记得了。
富有心里突然有些空，突然有些怕。
富有坐不安，站不稳，恍恍惚惚的。
富有就关了富有超市的门，走过水关桥，走出村子，沿着另一条河，向那片废弃已久的、叫鱼烂沟的田洼走去。但是，他刚出村子不久，迎头就遇到回来的人群了。富有想，这么快就杀啦？怎么没听到枪声？富有想问问。可跑在前面的孩子也已经跑过去了。
富有听到孩子们大声地唱着童谣：
说我空，我就空，
东村里鸡生凤，
南庄上马变牛
六月里裹皮裘，
瓦垄上栽大树，
阴沟里好行舟；
说我空，我就空，
东西街南北头，
鼻子朝南脸朝东，
骑着大刀扛着马，
马头朝南往北冲，
顶头看见人咬狗，
拿起狗来打砖头……
富有便跟着人群回来了。村口路边站着没去看热闹的老人，拄着棍，问，杀啦？富有说，杀了。又问，你看到啦？富有说，我没看。又问，怎么没听到枪声？富有没有回答，因为富有也没听到。
富有把超市门开开来，暂时还没有人去买东西，他便到水关桥上，坐在桥栏杆上，两只脚勾在一起，晃悠晃悠的。富有看着陆续回村的人，感觉他们都特别兴奋，就像从前生产队过年杀猪一样。他们说笑着回家了，也有人往水关桥走来，香草的身边是阿华，还有两个过门不久的年轻媳妇，也学会看纸牌了。隔着老远，香草就说，富有，收拾桌堂，看牌！
富有不想再安牌局了，突然的，他就不想安了。
说话间，香草他们已经走到了水关桥上。香草扯一下富有的胳膊，说，走啊？
富有说，现成的桌堂，你们看吧。
香草说，怎么啦？走啊？枪毙了长毛和三巴，又没枪毙你，你装什么死！对了，长毛和三巴到了阴曹地府里，会不会还和小霞和王花看牌？他们要是弄一起看牌，会不会吵架？
富有没心情回答香草古怪的问题，他不情愿地跟他们走进超市了。
很快，桌子就收拾好了，纸牌就看起来了，超市里也开始聚人了，超市和往日没有一点变化。但是，富有耳朵里突然传来两声炸鞭一样的响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些闷，有些瓮，有些回声。富有感到奇怪，这分明是两声枪响啊，长毛和三巴早就被毙了，枪声怎么到现在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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