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贝

    木婚那天，就是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他和她旧地重游。

    他们都是知识分子，种种原因把婚姻耽搁了。因此当他们不期而遇而且感觉不错，便舍不得放过这天赐良机，成功“闪婚”。然而激情来得快也退得快，相处时只剩下吃饭更衣、上网睡眠，他们开始思忖当初的决定是不是过于轻率，以致日子越过越乏味，连久盼的孩子也渺无声息。他们当然懂得当机立断的重要性，毅然决定就此分手。

    “我们今后还是朋友。”他表现出知识分子应有的豁达。

    “我同意。”她提议到当初相识的那个海滩作一次旅游，以示好聚好散，也好借此放松一下。

    他觉得是个好主意。

    那是一个开发区的海滩，旅途上，他们不约而同回忆起当年邂逅的经过。

    那天，他们都逮着偶然的机会，到这海滩玩耍。他在海里冲浪，她在沙滩找贝壳。皮鞋在沙滩上没有用武之地，她学别人的样子换上浴场出售的红色沙滩鞋，干湿两用。她的童真被迅速唤醒，奔跑中一只鞋子没穿牢随波漂走，她跑过去伸手抓抢，不但没够着，反倒把另一只鞋也甩掉了。两只鞋子一前一后越漂越远，最后搁在一堆悬浮的石堆上。

    她不会游水，对着鞋子久久发愣。两只螃蟹攀到鞋面上，在那“小房子”里得意地爬进爬出，对着不知所措的她吐着泡沫扮鬼脸。

    她左右顾盼，目光落到一个大男孩身上。他读懂了她的信息，自告奋勇要帮她捡回来。他小心翼翼往前走，但越走心里越凉：离石堆还差两米，水已漫过胸口。他不会水，害怕脚下一滑陷入灭顶之灾。不就是丢了鞋子吗，能值多少钱啊？于是战战兢兢走了回来。

    他嗫嚅着向她解释，未及说完，太阳伞下卖海滩用品的老人嘲笑他，说男人怎能这么没勇气，下个水也害怕？不会水可以找竹子挑哇。一言惊醒局中人，成全了他的英雄救美。

    他们都被澄蓝的海水和鲜艳的鞋子映得双眼发亮，当知道彼此都是到此地参加会议的时，更增加了亲近感。从那一刻起，“天下姻缘一线牵”诞生了新的版本。他们不久成了夫妻。

    事后他说：“我见过女孩很多，那一刻才知道要找的是你。”

    她语带娇嗔：“是我傻傻地被你蒙了，失去了理智。”

    “不是蒙，世上的事很巧，不是你的，踏破铁鞋也得不到；属于你的，不经意间就到了眼前。”

    “也是啊，真的很巧。假如我的鞋子不被海水冲走，假如那位老人不在海滩，假如你不是个善做好事的人，那么我们……”

    蜜月期间，他们再次来到这个海滩，向老人表明来意并致谢。老人向他们祝福，黄浊的眸子透着隽永的光，末了郑重地说：“你们应当把那双鞋子带回来，留在那片石堆上。”他们以为老人说笑而已，不大在意……

    旧地重游，海潮依旧，游人比以往更为熙攘，依然是满目鲜红的沙滩鞋。他们突然看到，那片悬浮的石堆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搁着几只红鞋子，小螃蟹们吐着泡沫向人们扮鬼脸，得意地在那些“房子”里爬进爬出。

    她想，冲走鞋子是常有的事，有谁会像我这样对捡鞋者以身相许？他想，被捡回的鞋子要比搁在石堆上的多得多，有谁会像我这样对丢鞋者一见钟情？

    太阳伞下那位老人仍在，他们一见如故地向老人打招呼。她描述当年的“鞋缘”，他遗憾地表示他们的姻缘已经……老人说他记起来了，隽永的光在黄浊的眸子里闪烁，郑重地说，你们应当把那双鞋子带回来，留在那片石堆上。

    他们不解其意，四目对望，一下子愣住。

    老人说：“在海滩上初识的夫妇，绝不会只是你俩啊，是不是？”

    “是的。”

    “你们将来的孩子和其他夫妇的孩子，也有可能在这海滩上物色到意中人啊，是不是？”

    “那当然。”他们异口同声。

    “把鞋子留下吧，让幸福的夫妻从这鞋子找到幸福的缘由；不幸福的夫妻也可以从这鞋子找到不幸福的缘由——祝你们幸福！”

    他们似有所悟。世事浮沉，人心多欲，幸与不幸都是源于机遇。而机遇到来时谁会放弃，谁又能断定带来的是幸或不幸？

    过了两年，就是铜婚的日子，一个可爱的孩子呱呱坠地。他们庆幸没有分手，否则这宝贝从何而来？想起老人的话，他们要再次对他表示感谢。只是海滩依旧，老人已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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