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寒-韶光寒(下)(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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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多年,孙马你先后害死了那么多人,我们不过是自保而已。你杀了姐姐,又因见不得自己的儿子对我好,以此来召示自己对所有人的操控权,真的是令人作呕至极。你做这些坏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这样一天的报应。

    你以为,当初真的是绿姨拿到了那些你留着威胁官员的帐目把柄吗?不是,是我,是我拿到交给她的。她知道,那些东西想要彻底扳倒你还是有失算的可能,可是她没有时间了,她想亲手指出你,说出你的恶行,我就成全她。

    你口口声声骂她恶妇,你可知道,若不是她一直劝阻我,你早在我的手下死了千次万次了。她恨你,要说出你的恶行,但却从来没想过真的要你性命,她只是要你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撕掉你的伪面具而已,而你却在她最后的时光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秦情望着孙马冷冷开口。

    “哼,所以,你以为这次你就能扳道我?你也不行!”

    “不,我不是要扳倒你,我是要打败你。扳道你,只是一时的痛快,死亡也是对你的一种解脱,你都不配拥有这些的。而打败你,一点点的打败,一丝一丝地从你指缝你抽走你最引以为傲的,最珍视的权力和财富,自尊等等,这才是对你这个人最残忍的事。”

    孙马瞪着秦情,眼角生出血丝,眉角眼梢肌肉微微跳动,显然是在强压怒气。

    “生气了?那我给你讲几件事吧,还记得孙传业进入你的密室的事吗,是我告诉他关于密室的秘密的,甚至是我帮他开的门。我看着你们鹗蚌相争,看着你们父子决裂,心里才叫舒服。这些年,你以为依着孙传业唯唯诺诺的性子,他真的有胆子反抗你?要不是我,他也就还是当年那个,为了荣华富贵没有半点主心主的懦夫,对你卑躬屈膝,不敢有半点作为。”

    “所以你告诉他,只要推翻了我,就能替姐姐报仇,也能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一遍遍的说,一点点的磨,最后把他磨成了你杀我的刀。”孙马牙咬切齿地开口,嗓音变得沙哑。

    “对,他是很没用,但是他的自负还是有利可用的,只要稍加一点心计,再加一点药就可以。”秦情微笑。

    “药?”孙马的脸上显露震惊,瞪大眼睛,血丝更深了一些。

    “对,你想的没错,我对孙传业下药了。你一直以为,当初给他下药让他在寿宴上大胆直言的人是杜家小姐吧。对,后来你说穿了一切,连孙传业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记恨着杜家人而从未怀疑我。

    但是,事实上,下药的人是我。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那药也并非仅用了一次,是这么多年,一点一滴的累积,让他更大胆,更勇敢去对抗你。偷帐,转移资金,掏空商行,这些都是我教他去做的事。他最后的疯癫也是因为长年的用药导致的后果,否则一个青壮男子哪里那么容易就疯了呢,是不是?”秦情弯腰,凑近一点孙马,说得得意。

    孙马愤怒,扬手要去打秦情,但奈何他已经戴上手铐,根本力不从心,秦情轻易地避让开了,还愤愤地发出声音,嘲笑他现在如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疯兽。

    “但是你错了,我还活着,就算孙传业再听你蛊惑,只要我一天还在孙家就倒不下,我当年一个人撑起一个家族,一个商行,只要我不死,如今照样可以。”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孙氏商行是吗?上面我说的,掏空商行这些事儿,其实我并不指望孙传业能做的天衣无缝,就算有我帮忙,他也不是你的对手,我不过是要卸掉的手臂罢了,让你偿偿失去亲人的痛苦,还是自己亲手卸的。

    在经过孙传业的手几年之后,留给你一个千疮百孔的商行,再由你自己回来接手,你一定还是信心满满吧,不论怎么亏损,你都能东山再起,那种成就感让你像是回到了当年一样,得意,自信,傲慢,这样的独自力挽狂澜,比起去教育自己的儿子如何好好经营更让你满足,是不是?这就是你,孙马,一个自负到除自己之外,谁都不信的人,以自我为中心,自私自利至极的人。

    所以,我给了你几单生意,正中你的意,不是吗。”秦情随手端起桌上的一杯香槟,微笑喝了一些。

    在这样的一个当口,孙马也似是想到了什么,张了口半天,才挤出两个字,道:“津地……”

    “对,津地。还记得我离开杭州的那两个月吗?我没有去什么杭州,我甚至连杭州的岸都没碰,我直接北上津地,在那里安排一场大戏等你。按着你当时最想要的价格,最想出的货量,给你一份最合适时候出现的货单,大方的付下订金,签下协议,然后定好时间,再将消息告诉那些绿林劫匪……”

    孙马的唇开始颤抖,却说不出话来,孙情轻轻晃动酒杯,又接道:“你以为我是想要夺你的商行吗?我不稀罕,所以在娶我之前你要我签下的协议,如果离婚或被休我一分一毫都不能带离孙家,我做到了,我一分一毫都没有带走姓孙的东西。我拿的……是你孙马,倾家荡产后付给我的赔偿金,光明正大的姓秦!”

    孙马气愤到涨红了脸,挣扎着要用手去拿旁边靠着的拐杖去打秦情,秦情冷笑着放下杯子,伸手一把抓住挥来的拐杖,狠狠用力一拉扯,孙马就从轮椅上扑跌下去,趴到了地上。

    秦情握住了那拐杖,抓住上面的狼头,用另一头抵至地上孙马的脖颈处,冷笑道:“对了,你不是想要孩子吗?我可以给你,不过……他不是你的种。”

    孙马趴在地上,努力想要翻身,却都翻不过来,咽喉间发出低哑的嘶吼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之后他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开始惊恐地环顾,更用力地张合着嘴,却依旧无法发声。

    “哈哈哈,你是要骂我吗?我不爱听,所以省省吧。喝了那么久我亲手送的药,好喝吗?今日出门前,管家也又送了药给你喝下,才出门的吧……”

    孙马在地上挣扎着,狼狈毕现,青筋突起,汗渍下流,却依旧改变不了任何局面,秦情用拐杖的一头在他眼前的地板上轻轻敲击,召示着自己最后一击的胜利。

    如果说,金钱的损失是外在的,孙马经历起伏数十年,不论是一个商人还是一个阴谋家,他都不必畏惧这一些,他完全有自信与坚韧的心去支持,不论任何年纪,他都可以。但是精神的打击,则是他致命的伤害,从商行的损失开始,亲人与身边人的接连背叛,被人算计落入圈套,再真相再一点点的解开,直到最后他得知自己被一个女人给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男人都不会接受的最原始背叛,他像是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羞辱。

    孙马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秦情优雅地饮着香槟,打理自己的头发,看着地上的人狼狈匍匐,她满意地微笑,之后转身离开上楼。

    孙马望着秦情离去的背影,满眼不甘与怨恨,但却无可奈何,甚至连自己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杜西凤在他最无助绝望的时候走上前去,伸手将地上的拐杖拾起来放到他的手里,孙马拉过拐杖,又开始努力地尝试站起来,最后自己抓住了旁边轮椅的把手,再借助杜西凤的力量重新坐回轮椅上。

    孙马张合着嘴,似乎是在说什么,但是却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杜西凤看着她,脸是她一贯的平静冷漠,伸手拿出一片玉佩,捻于指间,垂下来,孙马在看到那片玉佩时瞳孔放大,之后又呈现出一片死灰,定定地看着杜西凤。

    杜西凤松开手指,那片玉俩就落到了孙马的膝上,他摸索着去将那片玉拿起来握到手心,再次拼命地张合着唇要说话,却依旧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父亲。”

    杜西凤随手放下酒杯,自孙马的旁边走过离去,一直站在后面的杜寒绡也放下杯子跟随杜西凤而去,在经过孙马时瞥过他一眼,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个人。

    杜西凤离开酒店,杜家的司机开车过来拉开车门,杜西凤却挥挥手示意不用,杜寒绡也上来去询问她可还好,杜西凤点点头,说自己今晚不想回去,想去寺里过一夜。

    “我陪你去吧。”杜寒绡扶上杜西凤的手臂。

    杜寒绡与杜西凤去城郊的寺庙,扣开大门,里面的师傅合掌行礼,他是认得杜家人的,因为自从杜家人前来了海城之后,每月都会在这里投上许多香油钱,所以这寺里也留了一间备以杜家人使用的厢室,任何时候可以前来小居。

    小师傅与两人招呼,之后笑叹说两人来的巧,老师傅正在后厅里烹雪茶,她们可以一道去品偿。

    两人由小师傅引道去后厅,那里的廊下设着茶案和炭火,廊外积雪皑皑映着廊下的灯笼光火,老师傅与一人对盘膝对坐着,似是在聊些什么,见到廊下走来的两人,老师傅笑着抬头。

    “我预感今日要来贵客,小友还不信我,果然贵客就来了。”老师傅笑眯起了眼睛。

    “是我输了。”老师傅对面的人徐徐出声,杜寒绡听到这声音后不由微微一愣,是楼韶华。

    楼韶华起身,客气地与老师傅道别,之后转身离开,在经过杜寒绡身侧时,他没有半点停留,甚至脸上都没有半点波澜情绪,只是那么风轻云淡地过去。

    老师傅邀请杜家两姐妹坐下饮茶,告诉她们这茶水是去山顶取的松树上的积雪而溶煮成的,这种茶水要在合适的季节,合适的时间里才有缘喝到的,她们能赶上是缘份。

    杜西凤喝着茶,与老师傅寒暄了些话,杜寒绡则一直若有所思地出着神,直到被老师傅唤醒,告诉她可以先行去寺中逛逛。

    “你的心不在这里,不在茶里,再好的茶也是枉然,不如跟着自己的心去吧。”老师傅微笑,伸手拿过了她举在面前许久未动的茶杯。

    杜寒绡为自己的失礼表示歉意,老师傅微笑摇头,道:“你不必向我致歉,只需要向自己的心致歉,因为你委屈了它。”

    “三妹,你先去休息吧,我请师傅与我论经解惑。”

    杜寒绡点点头,行过礼后起身离开,由着小师傅引路去她们今晚安排的厢院,在那里她看到了一间已经亮起灯火的房间,窗上依稀映着一个人的剪影,不用去猜也知道那是楼韶华。

    “这位少爷已经在这里住了许多日了,每日与师傅品茶论道,师傅一直夸他有灵性有悟性,没有皈依我佛真是可惜了。”小师傅似是打趣儿一般介绍。

    杜寒绡点点头,谢过小师傅的引路,请他自己先去忙,然后她自己就站在分派给她的厢室外迟迟没有入内,只是站在廊下隔着天井盯着那对面的窗户发呆,直到那屋内的灯火熄灭归于一片黑暗,她才收回目光,转身进入室内。

    浅睡了片刻,杜寒绡做了一个梦,还是那种杏花如雨的景象,簌簌落着,树下的一家三口在那欢笑打闹,她站在阶上看着,跟着一起微笑,然后梦醒了。

    她披衣起身,也不知道时辰,在寺内走动,不知不觉来到佛堂,见到杜西凤跪在那里仰望着高大威严的佛尊。

    杜寒绡走进去,与她一道在蒲团上跪下,向佛尊行礼,之后双掌合十,虔诚地仰望他。

    “大姐,你说佛尊真的能看尽世间所有事吗,真的……一切都会在最终都给每个人最好的归宿,善恶有报吗。”杜寒绡问。

    “也许吧。”

    “我又梦到爹爹和阿娘了,好像就在昨天一样,那么真实又亲切。可是,转眼间他们已经离开我那么多年了,每次梦醒之后,我甚至都记不得他们的容貌模样了。”杜寒绡有点失意。

    杜西凤没有说话,杜寒绡放下手去,垂下头,起身走到佛堂旁边的长明灯处,走到两盏灯面前,目光落到上面写着的字条,楼氏伉俪。

    杜寒绡动手,替那灯潜了些香油,望着那一星灯火出神,道:“楼家制香,向来有规矩,传男不传女,到我这一代母亲就生下一个女儿,之后大夫说母亲再不可能生育了。父亲知道,这件事一旦公开,楼家的其他人都想让父亲再纳妾生男嗣,父亲为了保全我与母亲,在我出生之初就对所有世人撒了一个谎,那就是篡改我的性别,对外声称我是男儿身。

    自小父亲就亲手调教我学香制香,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将楼家最为珍贵的秘密交付给了我,要我一字不落的背下来,所以关于楼氏的制香技艺,我根本不需要那本所谓的秘籍,我自己本身就是那本秘籍,我可以倒背如流。一年之中,我每天都要按照一个男孩一样生活,学文,习武,识礼,唯有一天我可以当回女孩,那就是我的生辰那日,我可以如其他女孩一样穿上颜色鲜艳的裙子,带上一些首饰,在后院度过一天。每到那一天,父亲也会让所有下人都出府去,禁止任何人靠近我的院子,对外美其名曰是要一家三口的团圆度过,其实只是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我是女儿身的秘密。

    父亲给我取名楼韶华,意思就是希望我不负韶华,能过过好这一生,他将他所有的爱都给了我与母亲,不惜为了我们对抗全世界。原本,如果没有北平的陷落,这个秘密会直到我一生结束,我会是楼家的当家人,继承楼家的事业与声望,但是那场大难却打破了所有计划,和这个秘密。

    那一日,父亲将我从梦中叫醒,告诉我城破了,大家要逃亡了,之后我被抱着一路逃离,我看到漫天的火光在借着大风烧毁一切,父亲带着我与母亲和一家上下出城,经过连夜的逃离,楼家上来暂时安全离开,之后在城外的一处山道上休息。

    我在大家都熟睡后下摸了一块糕点,边吃着边了车,因为追赶一只兔子,我见到了草丛里一个的男孩,男孩的手臂上流着血,他手里握着一只木棒,他的身边站着一只狼,嘴角还湛着血。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狼,我愣住了,除了加速的心跳,我什么都感受不到了,连逃跑都忘记了。那只狼在在发现我后不再紧盯着男孩,而是看向了我,并且开始尝试向我走来,我当时以为自己会死,结果在狼扑过来的一瞬间,那个男孩拉开了我,之后带着我开始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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