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寒-韶光寒(下)(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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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的楼韶华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停下脚步,抬手取了自己身上的斗篷下来给她自背后披上,手落在她的肩头久久不肯离去,最后又还是缓缓滑离。

    “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风霜雪雨,务必保重。”

    之后,楼韶华先行转身,伴随着皮鞋声踏在青石板上的步伐渐行渐远的声音,直至完全消失,杜寒绡缓缓回身,发现身后的街道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依次列开着一路向远处延伸,直到看不见的夜色尽头,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映出一圈圈的光润,但是那中间却空无一人。

    好像,一切都是一场幻梦,是凭空幻想出来他陪着自己走了一道。若不是肩上的披风的触感与重量,她会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

    似乎夜更深了些,风更寒,雪更冷,杜寒绡重新转过身去,独自继续前往,进入如今居住着的店内后堂。

    进到后堂内,看到屋内亮着光,门也虚掩着,杜寒绡走过去轻声推开门,见到茉莉趴在桌上熟睡,原本肩上披了的一条毯子此时已经滑落到凳子旁边的地上。

    杜寒绡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毯子重新替她披上,茉莉就渐渐睁开了眼睛醒来,之后要站起来问好,即被杜寒绡按住示意不必起身,同时杜寒绡也顺势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茉莉,对不起。”

    “小姐说什么呢,哪有什么对不起,都过去了,以后我还是跟着小姐。”

    杜寒绡有些话想说,但到了嘴边又重新咽回去,露出些微笑,告诉她去休息吧,夜已经深了。

    秦情给孩子孙宜办百日宴是在初十,宴请了城中各大户人家,在租界包了一所大酒店,一派奢华,杜寒绡也在受邀之列。

    杜寒绡本意是不想去的,放下帖子就不再记得这件事,却不想秦情在隔日亲自登门前来,一是来店中挑了许多香水,另一则是带了西洋点心和茶过来,邀请杜寒绡喝下午茶。

    “下午茶是那些洋人贵妇们最喜欢的事儿,一点漂亮精致的小点心,再配些红茶,虽说有些腻味儿,但也有趣得很。”秦情一边在旁边下人的协助下在外面桌子的桌上摆放东西,一边笑着介绍。

    杜寒绡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帐册起身出门,客气地与之招呼,与此同时杜寒绡发现秦情的手指上多了一枚戒指,从款式和样子来看,那都是洋式的风格。

    秦情也察觉到了杜寒绡的目光,抬起手来展示那枚戒指,告诉杜寒绡那是戴克里送的。

    “没错,我们订婚了,就在前天。”秦情垂下手,继续摆放点心。

    “可是,你是孙家的太太,不是吗?”杜寒绡问。

    “我已经向孙提出离婚了,协议已经拟好于昨天送过去给他。”

    “你应该知道,孙家不会同意的。也许对于洋人来讲,离婚是一件可以接受的事,但是对于孙家,对于孙马,那是折损颜面的大事,他是不会低头的。更何况,你们还有孩子了。”

    “不,他会同意的,我确信。”秦情笑着自信。

    事实证明,杜寒绡错了,秦情对了。孙马同意了离婚,这个消息仅仅是在两天之后就登上了海城的报纸,上面还附有孙马亲自写下的离婚声明,自声明之日起,他与秦情各生欢喜,嫁娶无怨。

    杜寒绡看着报纸,觉得不可思议,杜西凤正好到来,目光瞟过她手上的报纸有片刻沉默,然后告诉杜寒绡让她陪自己一道去赴秦情孩子的百日宴。

    “你何时与秦情有了这样的交情,我一直以为,你们素不相识的。”杜寒绡询问。

    杜西凤立在那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杜寒绡,目光里透露出了少有的软弱与恳求,杜寒绡就渐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陪我去吧,我不知道还能有谁陪我。”

    杜寒绡陪杜西凤一道赴宴,进门见到秦情穿着洋装与已经抵达宴会现场的人笑着周旋招呼,旁边两个保姆守着一个小小的摇篮,应该那里就是今天宴会的主角,孙马与秦情的孩子孙宜。

    杜西凤与杜寒绡依照着礼数上前,在那个孩子的摇篮侧放下红包图吉利,同时也第一次真正打量这个孩子。

    孩子很瘦小,黑黑的皮肤,眼睛细细的一条线,看起来也没有多少活力,更多的时候是呆呆的躺着不哭不闹。杜寒绡感觉有些怪怪的,就以目光询问杜西凤,杜西凤则表现的很平静,正巧秦情也走了过来招呼两人。

    “杜大小姐,别来无恙。”秦情微笑伸手。

    杜西凤伸手与之交握,没有直接回应她的话,只道一句:“恭喜秦小姐,得偿所愿。”

    “多谢杜大小姐,那就请好好享受今天的晚宴吧,先失陪。”

    杜寒绡若有所思,杜西凤看在眼里,她似是犹豫了一下,才道:“三妹,有些人,并不是有往来就是朋友,有些人不往来也并非没有关系。”

    孙马的到来成为这场晚宴的一个焦点高潮之一,所有人停下交谈的声音,放下举起的杯,不约而同地侧过头望向门口,看着他被人推进室内。之后,众人又都反应过来,寻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毕竟不论秦情与孙马如何,毕竟这个孩子是他们共同的孩子,孙马前来赴宴,也是情理之中。

    秦情端着高脚杯,暂别与之交谈的人,步履妩媚地穿过人群走向孙马,在他面前站定,笑魇如花地伸手递到孙马面前。

    “你好,孙老爷。”

    孙马没有理会秦情,只是坐在轮椅上冷淡地看着她。秦情也不失望,依旧笑着,还如玩笑一般打趣儿,道:“孙老爷,按西式的礼仪,你应该亲吻我手背的。”

    “我不是洋人,不来这一套。现在我人来了,把我孙家的孩子给我,之后你再与我孙家没关点关系。”孙马沉声开口,透露着威胁。

    “孙老爷还是如从前一样,气势过人,威严不减呀。你放心,今天我会给你带走一个孩子的。”秦情说着,弯下腰身去冲孙马说了句什么,之后伸出端着高脚杯的手过去,接着道:“孙老爷还是先喝一杯吧,这香槟是特意订买的,海城里可就只有我这儿才有。”

    孙马忽然挥手,重重一巴掌落到了秦情的脸颊上,秦情被这力量打翻摔倒,精致的酒杯落到地上发出一声碎响,香槟洒了一地,玻璃碎片也在地上四下分开。

    “你太过分了!”有人出声,拨开人群,急速靠近,蹲身到地上将秦情搀扶住肩膀护到身后。

    众人去看,见到是戴克里,他一脸的焦急与愤怒,盯着孙马脸颊上升起红意,显露出不悦。同时,杜寒绡的目光落到了戴克里搀扶着秦情肩膀的手上,他的无名指上也戴着一枚戒指,从款式与材质上来看是与秦情所戴的那枚系出同款。

    再结合早先的一些记忆细节,此时不用再去多想,杜寒绡也知道了,秦情那个未婚夫就是戴克里,只是他们两人是何时开始的这一切,秦情就不确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近日。

    “恶妇,你好大的胆子。”孙马指着地上的秦情,伸手拿起轮椅旁边备用的拐杖,扬起手就要朝她挥过去,吓得秦情哭着抱头叫出声来,好在戴克里一把抓住了打下的拐杖,之后狠狠甩开。

    “你够了!孙老爷,我尊敬你,但是你不要太过份了!你已经答应与秦情离婚,她就是自由人,你没有资格再去打她,骂她了。”戴克里一边搀扶起秦情,一边怒目喝责孙马。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在这里教训我?她是我孙马明媒正娶过门的人,我可以休,我也可以不休,文书一日未下,她就一天还离不了我孙家的大门。你这个洋人,你以为你捡到了什么好货色吗?你不过是她利用着的一只小卒,等她利用完你,你什么都不是。她就是个蛇蝎妇。”孙马用拐杖敲击着地面,冷笑回应。

    戴克里的愤怒达到了顶峰,当即就要冲上前去,却被秦情一把拉住胳膊,紧紧拦住,哭说让他不要冲动。

    之后,秦情哭得花容失色地自己走向孙马,面对着孙马的怒目横对,她更是哭得泪雨涟涟,在孙马又一次扬起拐杖时,她竟先一步扑嗵一声跪下,将头磕到了地上。

    “孙老爷,求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像姐姐一样早早的死去,求你看在姐姐的份儿上,饶了我吧。姐姐在天之灵,会原谅你当年做的事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孙马呵斥,扬手就要再去打秦情,一个旁边原本站着的赴宴男子看不下去了,伸手抓住了那根拐杖。

    “孙老爷,你好歹也是个男子,又如此大的年纪了,这样对着个妇人动手可是有些不雅。有话好好说吧。”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来管什么闲事?起开!”

    孙马狠狠抽回拐杖,那人也不拦他,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孙老爷要知道自己是谁。”

    秦情跪在地上用帕子捂着口鼻半晌,之后开始陈述一件旧事。

    “当年,你为了阻止我姐姐与你的儿子在一起,你用尽了办法,最后你的儿子选择了荣华富贵,丢下姐姐回到了孙家。你为了断了你儿子的后路,彻底处理掉姐姐这个可能会造成你家族矛盾的麻烦,你就在之后亲自去找了姐姐,不是吗?”

    孙马没有说话,似乎算是默认了这一件事。

    看他承认,秦情缓缓抬头,之后站起身来,虽然脸上依旧带着残泪,但却不再哭泣,接着道:“当时我刚从被收养的人家逃走去找姐姐,我在也那,只是姐姐不想多生事端,让我藏在屋后,我将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你要姐姐消失,永远的离开南地,去北方,永远不许再回来,你拿出一笔钱丢到桌上,十足的架势,让姐姐滚得越远越好。但是,你没料到,姐姐并不稀罕你的钱,她拿起钱直接丢到了你的脸上,也让你滚得越远越好。”

    “那又如何?你想说什么?”孙马不屑冷哼。

    “在你走后不久,就有人又返回来,穿着孙家的衣服,姐姐又让我躲到外面去,结果来的人直接把姐姐打倒在地,从外面抵死了所有的门窗,然后放了一把火。姐姐被大火惊醒,想要从里面跑出来,结果又被人拦住打昏后丢回屋里。我就躲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我看到了,我亲眼看到的,是孙家的人。”

    “一派胡言,你姐姐是自杀,这可是当初你自己说的。若你真看见了,为什么不冲出去救你姐姐。”

    “我若不这样说,还能活到现在?至于救人,我若冲出去,我会和姐姐一样死在大火里,是她告诉我的,你是个恶魔,没有心的恶魔,就算我是个孩子也不会例外。”

    “她?谁?”

    “绿姨,你难道已经忘记她了吗?”秦情抬手轻轻拭过脸颊上的泪痕。

    孙马愣住,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之后冷哼,道:“原来如此,她收养你,就是要培养一把刀。好生阴险的妇人嘴脸。”

    “你先后逼死自己的太太,姨太太,再逼疯自己的儿子,如今如何有嘴脸来指责他人阴险?”

    秦情拭着泪,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笑看了孙马一眼,转身重回戴克里身边。

    “孙老爷,都说虎毒不食子,不杀亲,你能对自己的亲人都能下这样的狠手,所以你毒害我儿子的事,我也不用说什么意外了。“一个声音自外面响起,随后是许多穿着统一制服的租界警察鱼贯进入室内,迅速将众人包围。

    最后进来的是李老爷,他的旁边跟着两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一个中国人,一个洋人,都提着公文箱。

    “你又在胡说什么?什么我毒害你的儿子。”

    “哼,就知道你是不会认的,但是我费时十余个月,尽一切可能的去排查,开棺验尸,一次次的化验结果证明,我的儿子根本不是什么暴毙,而是被人下毒致死。孙马,你真的好狠毒,那可是我唯一的儿子。”李老爷气红了眼睛,拿着一纸化验报纸抵到孙马的面前,之后狠狠摔到他的身上。

    “就算你儿子是毒死的,关我什么事?”孙马傲慢冷笑。

    “因为,你不想我的儿子娶你的义女,因为你想断了李家的后,取而代之。不是吗?”

    “你有什么证据。”

    “我就是证据,我可以证明李老爷所说是真的,还听到他说要取代李家占据港口的计划。至于毒药,就放在孙公馆的密室里。”秦情站出来说话。

    “你这个妇人,信口雌黄!”孙马怒喝。

    “那我的搜查令可不是信口雌黄,就在你入院期间,我的人已经进入孙公馆搜查过了,打开了你书房里的密室,找到了一瓶毒药,经过这些日子的化验比对,数位药学和化学专家可以肯定,就是那种药导致了李家公子的死亡。”

    这次说话的是方才伸手拦了孙马拐杖的中年人,他说着话的同时,放下手中的酒杯,从衣袋内取出一个证件打开给孙马看,表示他就是新上任的租界警长。

    “不可能,我没有做过,这是陷害。”

    “是不是陷害,还是回警局里再说吧。”那个新警长挥挥手,示意下面的人上前。

    孙马挥手挡开,扬起了拐杖,道:“我不是租界的公民,就算要被抓,也轮不到你们。”

    “所以,我这不就在租界逮捕你?”警长挥挥手,旁边的人再不犹豫,迅速上前抓住了孙马的双手铐上。

    周围众人开始相互议论,秦情转向众人,提出一个建议,请众人先行去楼上的舞厅内继续宴会,那里已经准备了舞女与魔术师表演节目,忘记这一个片刻的不愉快,之后改日会再设宴邀请赔罪。话说出口,自然是没有人会勉强留下的,纷纷放下酒杯上楼离去,连戴克里也被秦情劝慰暂时离去上楼。

    宾客们都上楼去了,秦情冲那个警长说了几句话,警长点头后带着自己的人和李老爷先离开,留下坐在轮椅上的孙马和杜家两姐妹。

    【7】山高水远误佳人

    热闹的场子瞬间空了下来,除了满厅的鲜花与美酒,还有漂亮的水晶灯,富丽堂皇的装饰,香气浮动,一派奢侈的空旷,楼上依稀响起了乐声,猜测人们已经开始跳舞。

    孙马盯着秦情,秦情的脸上已经没了早先人前的柔弱与害怕,脸上的泪水早已试干,她以手挑弄着发,整理先才微微毛躁的发型。

    “是你,你出卖算计了我。”孙马咬牙吐出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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