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杜寒绡踏上了一片陌生的港口,汽车纵横穿梭在街道上,港口外时不时传来呜笛声,人们穿着大衣,戴着帽子匆匆穿行于总处于灰暗的天空下,石制结构堆砌建立起的规整楼房,窗户与门口整齐划一,偶尔有一两个穿着制服的人走过,街道一往无前,直至雾气笼罩至看不见的尽头,所有人讲着陌生的语言,一切陌生到令人心生不安。
但是,杜寒绡却没有因此而畏惧前行,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那一张写着地址的纸张,不知第几次再去确认这一行字,随后提起自己的行李箱,也与周围的人一样,戴上帽子,走进雾气蒙蒙的城市中。
几天后,杜寒绡在几经辗转后站到了一条小街口的店铺外,她甚至不用对着纸张上的字母一个个地核对这个店铺的地址,她就知道自己找对了。
“韶光寒,这家店的名字如此的明显。”
在这个永远雾气蒙蒙,阴郁多雨的城市里,杜寒绡忽地感觉到如处在烈日骄阳下的心绪躁动,全身血脉喷张。
她缓慢地穿过街道,走到那店面的玻璃门前,隔着玻璃朝里探望,但是却因为天气太过潮湿寒冷,玻璃上结了一层厚厚的水渍,她抬手去试,却无法试去内层的水气。正在她失之际,一只手自里面的玻璃上轻轻划过,抹去那阻隔她视线的一片水气,露出室内的光景模样。
那一刻,时光似乎停住了流转,就隔着那一方小小玻璃中的一片空白透明,杜寒绡如同被定格在了时间与空间之中,不动不语,愣愣地看着里面的人,如一场梦的启章从此开始,亦像是重新坠入一场欢梦,延续前章。
玻璃门被拉开,一只手伸出来,没有过多的寒暄与周折,径直而准确地将杜寒绡的纤腰揽住,轻轻一勾,把她自寒冷雾中带离,落入温暖的室内,亦坠入一个怀抱。
这个怀抱坚实而熟悉,但她却垂着手,连抬起来回拥的勇气都没有,害怕自己一个伸手的功夫,就像是从前无数次一样,那不过是片刻刹那的幻影,一碰就会消失。
“阿韶。”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伴随着心跳,脉搏,呼吸,杜寒绡这才用身体的感观要自己确信,这是真实的他,楼韶华。
几日后,杜寒绡自床榻上醒来时收到了楼韶华摆在床边的信和一束鲜花,告诉她换好衣服去花园。
杜寒绡将信收好,拿着花束嗅了一嗅,虽然不明白楼韶华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去换了一身楼韶华为他准备的衣裙,下楼前往宅子后面的花园。推开花园的门,她见到那里布满了鲜花,华美而精致,一路向前引导,直到一处由轻纱与鲜花布置的廊下,那里已经摆了铺着蓝白色桌布的桌子,上面摆着早餐,楼韶华也穿得一身得体,正在看报纸,似乎是在等待自己。
“我练习了很久,才学会怎样做一份得体的早餐,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今天得偿所愿了,请务必赏脸。”楼韶华一如从前那样,调侃笑着替杜寒绡拉开椅子。
“我从来不知,你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可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杜寒绡微笑打趣儿。
“在这里的医院做完眼睛的手术恢复视物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无聊的,就看了许多烹饪的书,看得多了,就想着该试一试的,以后才好做给你。”
“就那么记挂我,知道我一定会找来?”杜寒绡瞥了他一眼,开始偿试食物。
“自然,我将那支香的制法授权给了法兰西最大的香水制作公司,那支香开始风靡,总有一日会到你手中,你就会知道我还活着,知道我还活着,你就一定会来找我。”
“即然活着,为什么不去找我,你可知,我等了你很久。”杜寒绡低头吃着早膳,不紧不慢地询问,看似风轻云淡,但却声音有轻轻颤栗。
楼韶华脸上的笑意有收敛,目光垂暗,注视着对面低头用餐,不与自己对视的人,半晌才开口,道:“阿韶,对不起。”
楼韶华没有再说下去,杜寒绡放下了勺子抬头,似有一声叹息,道:“罢了,我不问了。如今你我都还能相对坐在此地,平安地用一餐,饮一茶,前尘如何种种,又何必去追究计较,你与我之间错失和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不要再执念于种种了,过好以后便是。”
楼韶华微笑,伸手过来拂住杜寒绡的脸颊,以指腹轻轻摩挲,目光温柔如水,微挑的眼角似有笑意,但却渐渐有泪光盈现,那是杜寒绡从未见过的神情。心思缜密如楼韶华,骄傲风流如楼韶华,即使面对生死,也从不惧怕或是为难,何曾想过有一日能见到他眼泛泪光。
“你怎么了?阿九。是我说错了什么吗。”杜寒绡有些慌了,抬手握住他拂在自己脸颊上的手。
“没有,你什么都没有错。只是……只是我想你了,我很想你,阿韶。”
“我就在这里呀,傻子。”杜寒绡放下担心,一下子笑开。
“是呀。你在这里,我还是很想你。一切,觉得像是一场美梦。”
楼韶华将一只小小的匣子交给杜寒绡,杜寒绡一看那匣子立即皱眉,不去接它,楼韶华便笑了,道:“你别害怕,这匣子已经被我改过了,只是个普通匣子,里面装着些我想给你的东西。”
听他这样讲,杜寒绡才伸过手去接过匣子放到桌上打开,见到是许多小卷轴,上面都写着日期,随意抽出一只打开,发现是画着过往的事情,一如自己从杜西凤那里得来的那只一样。粗略的翻一翻,越到下面时间越早,最早的一只竟是当初她只身前来海城寻找楼家人,然后被赶走的那一天,上面画着当天发生的事情,卷轴上系了一段裉了色的红绳。
“阿韶,我要保护你一辈子,再不让你受这样的苦难。”这是那张画纸落款处上写下的唯一言语。
“阿韶,嫁给我吧。”楼韶华隔着餐桌微笑开口。
数月后,杜寒绡在后花园给新种植的月季花培土时有人到访,将一封信交给她,她在围裙上拭一拭泥土,站起身道谢接过信封,发现这居然是一封来自杜西凤的信。
杜寒绡拿着信离开花园,在廊下的栏杆上坐定,打开包裹了数层的信封开始阅读,杜西凤在信中她向杜寒绡讲述了一件往事,或者说是一件交易过程。
“三妹,见字如吾,别来无恙。
今日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海城已经入春,院中的树枝上已有新芽,迟疑犹豫了许久许久,我才终于有勇气在夜半时分起身,来到窗前给你写这封信。
你没有错,我爱上了楼韶华。那是一份怎样的爱呢?刹那间的出现,然后又刹那间的冥灭消亡,出现得猝不及防,灭亡得无声无息。或许是他打开门冲我微笑时,或许是他带我去见我的亲生母亲时,或许是他在廊下同我交谈时,或许是他对我说如果我想留下,就可以留下时……
我不知道是何时,但只知道,他就那么的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如一道光,点燃了我生的目标与希望,是我最快乐,最自私,最懦弱的三个月,是我生命中弥足珍贵的光阴。我知道那是本不属于我该有的,但却还是如同一个小偷般想要将其据为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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