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冒犯观众-文学批评的精神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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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11年度批评家”——获奖感言

    在广受瞩目的“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整整十岁之时,我站在这里,接受她慷慨馈赠的荣誉,深感惊喜和羞愧。这完全不是谦辞。由于对写作本身难以克服的恐惧,我的若断若续的批评生涯虽说可算严肃其事,但毕竟成绩甚少。由衷感谢提名评委和终审评委,感谢你们注意到这微薄的果实,并以此方式,肯定了一种对文学批评的理解。在这文学的荣耀和重量不再煊赫的时代,将文学作品的“形式真实”和“精神本体”放在“注视”的中心位置,已不是文学批评的流行做法;建基于自由哲学的审美判断,已逐渐被整体性的社会学方法所取代。在学术体制化的道路上,文学正在变成一种知识、一个物,而非一个生命。如果这是一个历史潮流的话,那么此次颁奖即在嘉许一个逆潮流而动的写作者,她曾写出的所有批评文字,都只为回应文学前辈乔治·斯坦纳的一句朴素之言:“文学批评应该出自对文学的回报之情。”我想再也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确切描述文学热爱者从事批评写作时最本真的动机。从这一动机出发,文学批评家探寻文学之美,也探寻自己的精神角色。

    那么,这是一种怎样的角色呢?我至今没有改变曾经表达过的看法:文学批评家“在个人的超功利创造力与人类社会的功利目的之间,应扮演一种至关重要的角色:他/她应以揭示创造力的隐秘,绘制其美景,激发生命力的闪电,投身精神的冒险,来对当代社会的功利偏颇提出异议、发出警告,并‘探寻能够超越一时之社会需求及特定成见的某种价值观’(哈罗德·布鲁姆语)。这是文学批评在此功利时代,不可替代的精神使命。”在当今中国文学的卑微处境中,指认这一使命,仿如痴人说梦。但假如文学批评家拒绝思考和承担这一使命,拒绝回应人们在时代生存中发生的普遍困惑,那么文学批评必将沦为一种贫乏狭窄的知识生产,而堕入“赘物”的命运。在此两难中,文学批评者现在所能做的,或许是一项充满张力的工作:一方面,辨认和呼应那些自发的、真实的、富有冒险精神和艺术创造力的文学写作;另一方面,将关于文学作品的审美判断,与对意义和自由的探讨结合在一起。

    在这里,我愿意强调一句貌似武断的话:意义和自由乃是衡量一切精神创造的价值标尺,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尤为如此。不从这种价值源泉中汲取力量,则文学创作就不能成为“个人真理”的忠实见证,那个“站在墙的一边还是蛋的一边”的选择题,也将只有一个羞耻而怯懦的答案。文学批评虽是关乎“美”的判断,但“美”却诞生于爱与自由的道德;唯有毫不退却地持守和实践这种道德,在对形式真实和精神本体的品尝中浸润这种道德,文学批评才能真正成为创造的助产士和推动力,进而成为创造本身。

    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公众的白眼和嘘声里,中国当代文学几已成为“不冒险”的体制化写作的代名词。经过二十多年自生自发的创作与阅读的淘洗,一种新的文学感受力和创造力正在形成。它翻检着扭曲而负重的良心,书写着疼痛而荒谬的经验,它的沉默茁壮的诗意,在呼唤公正贴切的认知。这是当下文学批评需要清点的财富,在清点之时,批评者将其引向语言、生命与哲学的视野,引向意义、自由与爱的维度。

    最后,在这篇感言即将结束时,我要向主办方《南方都市报》表达深挚的敬意——这份报纸践履了新闻人的理想和良知,又以这一独立而公开的奖项,提醒和标举中国文学的自由精神。同时,也向此次同样受到提名的、我深为感佩的同行师友表示敬意,向所有曾经帮助过我的恩师、友人、出版家、编辑和读者表达感激。此刻是文学的嘉年华会,我们每个人都在感受着文学的恩泽与力量。我们都深深相信:能真正影响人的灵魂的,不是权力,不是教条,而是一个故事,一首诗。愿我们的文学批评也能成为真实而自由的诗篇,融汇到增进公众精神成熟的漫漫旅程中。

    2012年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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