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安妮发现自己的头发恢复成原本的棕黑色。前一天晚上被安妮丢在地板上的衣服,包括那套使用德瓦诺毛发做的贴体衣也被彻底洗净,整齐地叠成一小叠放在安妮旁边。
安妮匆忙穿上衣服,并将贴体衣围在腰部藏在衬衫下。此时的阳光让整个房间彻底改头换面。安妮快速爬上扶梯,但活板门依旧密封着。安妮又一次尝试打开三扇小门,然而它们依旧锁着。安妮走向自己昨天曾穿越而过的那幅画。诺克斯正守卫在这里。无所事事的他正在用自己的手指挖着鼻孔。
“你无须经由此路离开。”韦弗尔说。
“真的?那么,我要怎样才能离开呢?”
“首先,我愿提出仅有的一个要求。”
“你又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我要同意帮助你?”
“又是这些具体细节,以及由于无法理解身体构成之外事物而在人类大脑中产生的苦闷。琐碎细节请询问他人。”
“为什么克里琪亚不能追上我?”
“又是细节,又是细节……你在此地出现绝非偶然。其中也有我的协助。”
“为什么?你想要什么?”
“现在不是探索这些低级基础问题的时候。然而,我自愿提议帮助你,并提供你能接受的条件。”
“我只想要找到莱克西,然后把她带回来。”
“我们的意愿终于汇聚,而在此处我们可以互相协助。”
安妮不会放弃自己的希望,然而她也想听听韦弗尔的建议:“继续,但请你正常说话。”
“基于我的观察,除了对英文有偶然了解之外,你并没有其他语言能力。因此,我将会使用你的母语与你继续交谈。我向你提出一个建议,而你也可以称之为捆绑契约。在受到契约约束的过程中,你将会重新获得一些曾丢失的东西。按照通俗说法,也就是你的关系人。”
“你是指我的朋友莱克西,对吗?”
“一旦你默许,我将会在献祭之后与你签订契约。你将需要满足一些条件才能再次找回你的关系人,而这些条件将会治愈那些长时干扰元素世界的伤痛。”
“你找错人了。我只想找到莱克西。除此之外别无它想。”
“接受与否皆是自愿,但你经由独立学习后最终所得将会受到你的人类身份的严重影响。正如我之前向你所解释的那样,这个建议我一共会向你提出三次。这是第一次……”
安妮开始感觉这次对话就像是某种游戏,某种让韦弗尔耍着自己玩的游戏。安妮迈步走向嵌有三道小门的那面墙,打算集中精力逃出房间。
“……我感受到了你的拒绝,而这就是你的回答。如果你的守护者们在此,看见你这冥顽不灵的天性,他们将会受到极大的伤害。”
“是埃格伯特叫你这么做的?”
“他并非我所说之人。赠你一句你必须学会的知识。物质形态的磨灭并不影响其精神实体出现在你的生活中。”
“呃,好吧。”安妮完全不明白韦弗尔到底想说什么,然而他话语中的讥讽是如此清晰可见,“您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走出这里?诺克斯挡住了那幅画,而这三扇门都上了锁。”
“那是自然。你可以选择一道门。你能且仅能用纯粹直觉做出选择。每天都只有一扇门后是出口。仔细思索再下决定……”
安妮现在有三个选择:悄悄从诺克斯身边逃走,然后找个方法从庄园里逃出去;选择一道正确的门,然后前往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或者选择一道错误的门。然后在这里再和韦弗尔待上一天。实际上根本没有选择余地。安妮仔细检查了每一扇门,希望能在它们之间找到一些差别。金属门把手上反射出耀眼光斑,三扇门完全一模一样。
安妮的直觉告诉她,她现在应该打开梅布尔的挂坠盒。安妮从挂坠盒中取出钥匙,握在手心,然后闭上眼睛。她站直身体对自己说:“我需要找到一扇可以让我出去的门,这样我就不会被克里琪亚、水蛭或者庄园守卫抓住。”
说完后安妮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全神贯注在最右边的那扇门。安妮向它走去,开始旋转门把手。门打开了。一股坚强的力量向安妮涌来,如同潮水那样将她脑海中的其余想法冲刷干净。安妮的嘴角开始上扬,全身都洋溢着一种无法停止的美好感觉。她在自己的生命中第一次感觉到被给予了力量,与此同时也知道自己可以相信自己。
安妮毫不犹豫地走进去,大门在她身后紧紧关闭。这条路黑暗潮湿,而且还散发着一股霉味,就像弓木家花园棚屋与庄园后花园之间的那条通道。安妮沿着这条通道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整齐排列在墙上的物品进入安妮的眼帘。随着安妮继续前进,这些东西也正在安妮的视线中逐渐变得清晰。
通道里堆满草耙、笤帚、扶梯、卷起来的画布、灰尘掸子、水桶,以及放置着一个装满五颜六色的毛线纺锤的橱柜。为了到达面前的小门,安妮不得不从这堆物品中挤出去。安妮不断地错身前行,不料碰倒了架子上的毛线纺锤。纺锤掉在地上,毛线缠上安妮的手脚。安妮被毛线绊倒在地板上。随后其他物品也掉在安妮身上,在安妮身上堆成一座小山。
“来得正巧。”欧格博格小姐微笑着说,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
“艾弗?刚才那是什么声音?”一位脸上皱纹多如干梅皮的女性慌忙跑进食品储藏室。她瞟了一眼安妮,嫌恶地说:“这是人类吗?”
“阿加莎,这位是安妮。她是我的荣誉贵宾。”欧格博格小姐说。
阿加莎深深注视着安妮,仿佛眼睛里进了某种恶心物体那样吃惊:“你所邀请过的客人从不会在一片混乱中进门。”
“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从一片混乱中出生。”欧格博格小姐依旧微笑着说。
安妮从地上爬起来。现在她正身处于欧格博格小姐的房屋。安妮记得她曾被邀请参加某个聚会,而那个聚会恰巧就在今天。安妮感觉十分奇怪,自己选择的那扇门竟然将自己带到这里。出现在房间转角的戴安娜对安妮说:“别担心,之后我会将这里打扫干净。”
戴安娜脸上的表情让安妮觉得大事不妙。安妮觉得戴安娜肯定已经知道他们昨夜在庄园内做了什么。安妮着急道:“欧格博格小姐,我能将这里打扫干净。”
“艾弗欢迎你,我最亲爱的。刚才我什么也没听见。我已经不能再继续忽略我的客人们了,而我现在要将安妮介绍给大家。”艾弗·欧格博格一边说着,一边用在她的年纪尚算较大的力气抓紧安妮的手,将安妮拉进小门后的房间。
这场聚会十分热闹。艾弗·欧格博格在桌边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微笑着示意安妮坐在身边。然后她帮安妮倒了一杯茶,递给安妮一些薄脆饼干。
戴安娜在安妮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悄声对安妮说:“昨晚在庄园里发生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对吗?”正在喝茶的安妮愣住了。她开始慌忙寻找能够逃出房间的最近出口,却注意到庄园守卫们正在欧格博格小姐家附近巡逻。她已经无法逃走。戴安娜微笑着说:“算了。我突然觉得自己不想知道这件事。”
这张长椭圆餐桌旁坐了至少有十五位客人。大家都在聊着不同的话题,但其中某个正在高谈阔论的声音盖住了其他人的讨论。声音最大的那位男士身旁坐着一位安妮的熟人,奥利弗。奥利弗旁边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在用一口浓重的美国南方腔嚷嚷着。他不断拍着奥利弗肩膀,并用一种自豪的口吻说:“除了那个关于已经消失的王子的预言之外,预测者也为我侄子做了一个非常格格不入的预言。然而,他并没有按照预言生活。他现在在元素局工作,没有任何预言能够决定他的命运。奥利弗,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你是如何拒绝愚昧传统,而不像你父母那样接受它。告诉他们!”
当安妮看见奥利弗的眼睛时,她换了换自己的坐姿,因为她不想被别人看出自己正在偷听奥利弗的谈话。安妮突然想起一件事,达芙妮曾说过奥利弗不喜欢预言。然而,在奥利弗点头同意他叔叔的言论时,安妮无意间发现对方有些犹豫,因而安妮很想知道,奥利弗是否真心同意他叔叔的这番话。
为了躲避奥利弗紧盯自己的目光,安妮看向桌旁的其他人。然而真正吸引安妮注意力的东西,是安妮曾一次又一次听过,却从未近距离观察过的那件物品:奥普斯石。
坐在桌旁的几位元素使都将自己的奥普斯石装饰在美丽的金属饰品上,然后将这些饰品佩戴在自己身上较为明显的位置。这些饰品包括戒指、腰带、项链、手镯、胸针以及冠冕。其中一位元素使甚至将自己的奥普斯石镶嵌在自己的拄杖顶上。他们的奥普斯石都颜色各异大小不一,但安妮发现了一条规律:元素使的年龄越老,他身上佩戴的奥普斯石就越大。安妮突然想到艾弗·欧格博格是这里年龄最大的元素使。她开始打量艾弗,想知道对方的奥普斯石是什么模样。然而,安妮并没有在艾弗身上发现奥普斯石。实际上,无论安妮曾碰见的是水蛭、克里琪亚、弓木、戴安娜还是福特西亚,安妮都没有在对方身上看见过奥普斯石。如果安妮见过,那么她就不会忘记,因为奥普斯石的发光方式是那么动人心弦,仿佛它具有鲜活的生命。
在这场上午茶聚中,安妮总是能发现艾弗向她微笑。而在某次被发现后,这位老妇人还向安妮笑着说:“我很高兴你今天能够来到这里。”
安妮也报以艾弗微笑,但是安妮根本找不出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除了阿加莎时不时向安妮投以阴沉目光之外,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她。说实话,安妮现在十分坐立不安。她极其想要离开这里,然后与达芙妮、斯库尔特和布拉特汇合。她的脑海中充满了想要询问同伴的问题:那个坐标指向什么地方?莱克西在哪里?他们要怎样才能到达坐标指示之处?以及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出发?
就在安妮脑海中开始不断奔跑着带着问号的小火车时,奥利弗的叔叔用拳头猛地砸向桌子,将安妮脑海中的所有小火车都掀出轨道。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其他人怒叱道:“你这是恐吓!你怎么能嫌弃我的观点?那些人类每天都在自愿地寻找各种办法来毁掉我们的星球!要说他们有责任心?你还是别让我笑掉大牙了!他们杀害我们的同类,并且像瘟疫一样繁殖。人类都是寄生虫,因为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他们的天性里永远膨胀着自私自利与贪得无厌的爱慕虚荣。他们一代又一代的堕落下去。我问你,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我告诉你吧,他们只是渴望征服其他的人类。小到人与人之间的对抗,大到国家与国家之间争斗,这些都是他们的征服欲望所致。我自此提议,我们就应该把元素使从人类身边带走,创造一个没有人类的新世界。”
随着奥利弗的叔叔不断怒吼着吸引众人注意力,他的身上也冒出一种沉重的威压感。在座的每一位元素使都感受到了这种威压,进而一言不发。然而,安妮可以发誓,她看见奥利弗的叔叔背后停留着一只虚幻的巨熊。这番景象让安妮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这个男人曾是某种动物,那么他一定是熊。
“伊格纳修。”坐在奥利弗对面的一位女性开口说,“你的老调重弹我们将会押后再议。”
“爸爸,请你自控。”坐在伊格纳修另一边的一位年轻人说。安妮假定他是奥利佛的表兄。“现在你没必要在这里发泄怒火。欧格博格小姐,请原谅他。”
艾弗看上去似乎一直在侧耳倾听大家的讨论。她首先对安妮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说:“伊格纳修,你的感受十分深刻。”她的双眼中饱含着明亮与温柔,让所有人都变得安静。“没错,每个人都应当听听他的发言。再说,难道我们的生命不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探索与发现吗?难道我们不都需要继续学习并且做出选择吗?真相往往存在于探讨之间。”
安妮突然之间恍然大悟。达芙妮曾说过,元素使们总会造访欧格博格小姐,寻求她的建议。而现在,当欧格博格小姐发言完毕后,在座的所有客人都陷入了沉思。
“伊格纳修。”奥利弗正对面的男人说,“我们都没有视力障碍,我们都看见了他们每日所犯下的暴行。并且,尽管这些人类已被证明每一百年就会发生一次变化,但是这种变化的效果实在太小,而我们的期待也实在太高。”
“没错,马库斯。然而,也有很多人类正在为我们工作。费克图斯制造出芬克,使他们的精神场、身体场以及情绪场遭受蒙蔽。由于受到这类控制的影响,人类的自控能力微乎其微。”坐在名为马库斯的男性身边的女性说。
“别说那些什么被蒙蔽的话,我的耳朵告诉我应该离开了。”伊格纳修说。
“爸爸,你应当将人类看作未成年的元素使小孩,因为他们同样不谙世事。同样缺乏对世界的了解,并且需要合适的教育,而不是——”
“小孩,是的。但他们是带着致命武器与白痴大脑的小孩——”
欧格博格小姐清清嗓子,对所有人微微一笑,然后看向安妮说:“真是个可爱的玩笑。我亲爱的,你不说些什么吗?”话音刚落,房间内每个人都开始饶有兴致地观察安妮,而被人群聚焦的安妮此时只想滑到桌下去喝茶。“啊!看来你们都注意到了我的荣誉嘉宾,安妮·穆恩。”艾弗自豪地微笑着,“我有提过这个小小的人类也是我的亲戚吗?”几乎所有人的下巴都因为惊吓而掉到地上,其中也包括安妮的下巴。“噢,天哪,我肯定是忘记了。好吧,我真的很喜欢给人带来惊喜。”艾弗站起来继续说,“亲爱的大家,我的智慧火花正在逐渐消退,所以我申请去安静休息一段时间。当我离开去睡午觉时,请继续活跃讨论这个话题。安妮,你要和我一起离开吗?”
安妮知道自己的脸十分通红,然而她很开心自己能离开这场茶会。除了墙上挂满被装裱起来的刺绣图片之外,艾弗的客厅内部装饰与这栋房子里的其他房间一样令人叹为观止。所有的刺绣看上去都像古老的海盗地图,然而它们看上去又是那么眼熟,令安妮感到不明所以。
“看来你很喜欢我的装饰品,是吗?噢~”欧格博格小姐坐了下来。她的膝盖发出了“咔嗒”声,然后她开始揉搓自己的膝盖:“有些时候,我的骨头也想参与进入刚才那番讨论。”
“艾弗。”安妮满怀好奇地问,“我和你之间到底是怎么成为亲戚的呢?”
这位矮小的老妇人说:“好吧,最亲爱的,这很简单。你是梅布尔的家人,而这就意味着你是我的家人。现在告诉我答案吧,你觉得我的收藏品怎么样?”她指向其中一张装裱起来的地图,继续说:“你曾看过类似的收藏品吗?”
安妮又一次耐心地看了看那幅地图。就在那短暂的瞬间,她知道自己终于来对了地方。她选择了一道能够帮助自己找到莱克西的门,因为那道门通向这里。一切真相都已水落石出。安妮终于找到最后一条谜题线索,而这条线索自莱克西还未被绑架之前就一直在看着她。
“那个玩偶……艾弗,我得走了。我现在得出发了。”
“正在联结不同的点吗?我明白了。”艾弗灿烂地笑着,“那就去吧,继续前进。但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使用茶坊的因堪泰尔门。它们可比走路快多了。以及我亲爱的,请一定要记住这句话:你必须保持聆听源自你心灵的声音,因为它总是会带你回家。”
“谢谢你。”安妮说。她拥抱了欧格博格小姐,随后冲出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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