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那棵树-乡村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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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评论

    侯德云

    以读者的身份来《翻越那座山》,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随着阅读的徐徐展开,我感觉到有一种重量在不断地逼近,顽强地挤压我的思绪,让我有了一种强烈的如喷泉般迸飞的表达欲望。

    我知道,那是一种来自乡村的重量。

    我曾经有过一段漫长的乡村生活的经历。这里所说的漫长,不是时间的长度,而是心理体验的长度。它将伴随我的一生。也就是说,在生命的每一个瞬间,我都会和自己的乡村情结相敬如宾,相濡以沫。

    我不止一次对自己说,也对别人说,城市永远是别人的城市,乡村却始终是自己的乡村。

    然而,通过对伍中正的阅读,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实质上已经远离了乡村,远离了沸腾的尘土和雨后的泥泞,远离了汗水、泪水和沉甸甸的叹息。我很惭愧。所谓的乡村情结,对我来说,也许只是一种精神上的抚慰,是一个失去了家园的乡下人,在城市街头流浪时对遥远的乡村生活的追忆。我确信,在时间的磨损之下,这种追忆会渐渐演化成悼念。在所有的存在方式之中,以悼念的方式而存在的事物,也许是最不可信赖的。

    我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承认,我正在失去对乡村生活的发言权。

    我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承认,我必须学会聆听,聆听那些真正对乡村生活拥有发言权的人,娓娓地诉说属于他们自己的乡村。

    很多年以来,对文学发自肺腑的热爱一直没有改变伍中正的身份。对小小说孜孜不倦的追求,只是让他的农民身份变得与众不同而已。尽管不同,可在骨子里他依然是一个纯粹的农民。在一坡薄田里播撒辛劳的时候,在属于紫云英的田野怡然走过的时候,在每一个黄昏荷锄而归的时候,在小叩柴扉惊起一村狗吠的时候,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当他放下手中的农具,在那台老式的电脑前面不停地敲打键盘的时候,他究竟要说些什么呢?

    他心里想的,正是他要说的。说来说去,都是乡村的重量。

    读他的《糟糠》。我看见的是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和一个失去了兄长的男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彼此深深地爱着,却不敢说,似乎又不能说。等糟糠跟随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远走他乡的那一天,黑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直到出了村口,还不想停下自己的脚步。而糟糠的眼中也是含着泪的。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紧紧地缠绕着黑皮的心,也紧紧缠绕着糟糠的心。他们为什么不能走到一起?仅仅由于是“叔嫂”关系?

    《工钱》,说的是一个失学的少年被“请”回学校里读书。不为别的,只是由于“县里来人检查教育达标情况”。少年正在外边做工,他显得有些为难,“工钱咋办呢?”得到“工钱村里给”的答复之后,少年重新走进了校门。没想到,也许少年自己也没想到,短短几天之后,他竟然喜欢上了读书。令人遗感的是,当检查团来过之后,少年却很快接到通知,“你不用再来了”……

    还有《旮旯羊事》。县里来旮旯村扶贫,给了扁豆一家十只种羊。不久,村长的女儿考上了中专,家里办喜事,村里人都去随礼了。怎么办?扁豆爹只好让扁豆赶了两只羊过去。这也是人之常情,“好歹那些羊也是村长给弄来的”嘛。紧接着,支书家娶儿媳妇,会计家新楼落成,在人之常情的延续中,扁豆家的羊越来越少了。到了年底,看着家里剩下的最后两只羊,扁豆对爹发了不小的脾气,说:“干脆杀了,反正,过年要吃的!”此后,县里再也不来旮旯树扶贫了。这究竟是谁的责任呢?

    总体来说,伍中正的绝大多数作品,写下的都是对乡村生活的疑问。是这样吗?为什么会这样?不这样又该怎么样呢?就是在这种不确定的不断跳动的疑问里,他为我们再现了含蓄的钩心斗角、朴素的生存哲学、以及浓浓淡淡的哀怨和惆怅。当然,其中也包裹着永恒的人生滋味。所有这些,都是乡村的重量。他善于从平常的生活事件当中演绎不平常的情感涟漪,用简洁有力的语言风格诉说自己的耳闻目睹,常常在不经意之中,让读者的心灵微微发颤。

    毫无疑问,伍中正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是关于乡村的传记,是乡村生活中,人性的传记。他关注细节而不是情节,用逼真的乡村口吻构建出一个独特的文学的乡村。他满怀同情,透过泪珠来看待小说中的人物。他果断地抛弃了小说中的新闻写作模式,为我们展示的不是事件而是情感的生长和凋零。他每时每刻都在承受乡村生活的沉重,却怨而不怒。他只是微微地皱一皱眉头,用自己的一腔诚恳告诉所有的人,看见了吧,这才是真正的乡村。

    我不想用鲜花般的溢美之词来表达自己的观点。我只想说,在众多的小小说作品集当中,《翻越那座山》很值得一读;在众多的小小说作家当中,那个名叫伍中正的人,很值得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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