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绩发榜的那天,我已知道高一年级一共有八个班之多,当我在前七个班级的名录里都没有寻到自己的名字时,难免有些名落孙山之感,身边的几位同样在八班名单中寻觅的学生,看到自己的名字后,纷纷议论着“分到了八班,真差劲”“想不到入学考试成绩几乎要垫底,真是开门黑”之类的话。
这时,一个眼睛活泛地滴溜乱转、留刺头的家伙,走过来,搭话道:“看着吧,这班是最好的班。”
周围的几个同学叫他拿出根据,刺头对他们翻着白眼说道:“我爸认识校长,怎么可能把我分到最差的班?”
开学第一天,刺头的话果然应验,班主任的第一句话就是介绍八班是理科实验班,高考成绩不超过四中就是他的失败。一些不太理智的同学听到这话,难免不信以为真并欢欣鼓舞。班主任是个神情冷酷倨傲的家伙,他的第二句话就令刚才还群情激奋的家伙们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是这样说的:“想在我的班里立足就得拿出点真本事,每次考试分数排在后面的,别怪我把你们踢出去。”
“这哥们儿是个刻板的老古董,教物理的。他谁都不吝,全校从学生到老师都忌惮他三分,踢人这事他真能做得出来。”座位分在我旁边的刺头,指着班主任小声对周围的同学们嘀咕,“老古董每天睡不着觉就端着本高等数学看,里面的微分方程长得在书页上拐了好几道弯都摆不下,越看越睡不着……他还有三年就要退休了,真可惜,正好教完咱们。”
刺头名叫石磊,是教委主任的儿子,初中也在这所学校就读。真像他说的那样,老古董在第一次月考中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我的物理得了四十二分,加上石磊的十八分恰好能及格。在几个月前的中考物理考试中还一分未扣的我,起初还被老古董寄予厚望地任命为物理课代表呢。
在我手捏卷子,抻着脖子偷瞄身边同学的分数,以弄清不及格人数的比例时,班主任喊了我的名字,叫我到黑板前去给一个沿斜面向上移动的物体画受力分析图。面对现在看来很可笑的一个三角上面驮着的一个方块,我当时颇为郑重地在方块上画了一个沿斜面向上的箭头,为了把这个表示力的箭头画得直一些,我还用粉笔反复描了几遍。老古董没有叫我回到座位,接着就把我的做法作为错误典型来给大家分析说,并没有一个牵引物体向上的力存在,只有支持力、摩擦力云云。
被晒在讲台上的我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故作镇定地插话道:“老师,没有那个力,物体为什么会向上走?”
老古董不悦地说:“它是借着惯性冲上去的。芒种,你以后发表看法要先举手。”
我站在讲台上,像个傻瓜蛋一样举着右手说:“老师,那它为什么会有惯性?”
“惯性是物体的固有属性。”
“那它之前是不是受到了一个力?要不怎么会有向上走的惯性?”
“之前可能会受到一个力——”
“那它就是受力了啊!”我打断了老师的话。
“但是现在它不再受这个力的作用,在我要你画图的这个时刻!”
“可是,之前受力,现在不受力,题目里也没交代,您怎么知道的?”我认真地问。
老古董的表情明显难看起来,“在这个特定的时刻,”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并把粉笔灰蹭到了腮帮子上,“它就是没有受力!我们研究的就是这个时刻!你坐下!”
我的头脑始终关注着不受力却知难而上的方块物体,忘却了自己此时正站在讲台上,而不是座位前,听到班主任的命令,我真的弯曲膝盖向下坐去,不过海拔高度下降了半米还没沾到椅子的屁股,提醒我再继续这种愚蠢行为的话,会导致坐骨神经受伤,我赶忙命令屁股在半空急刹车,又站了起来。看到这滑稽的一幕,同学们一片哄笑,老古董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第一次上台回答问题的夸张表现,让老古董印象深刻,开学半学期后他便名正言顺地以期中考试成绩平庸为由,撤销了我物理课代表的职务。但那三角斜面上无人驾驶、自动向上滑的方块,还有在之后的课程里出现的,系在绳子上,一面做永远停不下来的圆周运动,一面不停碰撞的小球却让我铭记至今。
同课程一样叫我不适应的还有这所倒霉的学校,因为地处繁华地段,面积小得像座寺庙,便不允许踢足球,这简直比一年到头都要留小平头,穿宽大难看的土灰色校服的校规更加让我难以忍受。而班里的同学多是严肃的正人君子,学习好些的人唯一的乐趣就是在题海里乘风破浪,最终登上代表胜利的两座彼岸,一座叫清华,另一座叫北大。学习差些的则每天过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不留神考砸了,真被老古董踢到普通班,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一件。从第一天起,我就对在这所学校里度过的时光提不起兴趣,盼望着高中尽早地结束,以便能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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