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声音-背水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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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我连忙看了下手机,发现已经到了第二天下午一点,另外三个室友都在呼呼大睡。我狐疑地起身去检查闹钟,发现它已经不在书桌上了,直到我端起脸盆去洗漱时才在楼道里发现了闹钟的踪影,这让我感到十分气愤。

    我折回宿舍推醒石磊说:“醒醒,昨晚看到谁动了我的闹钟吗?”

    “几点了?”石磊迷迷糊糊地反问。

    “下午一点。”

    “才一点你吵醒我干什么,我早上七点才睡的。”石磊抱怨道。

    “闹钟是怎么回事?”

    “别提那个烦人的闹钟啦,昨晚我做‘警察’时,刚刚拆除‘匪徒’的定时炸弹,本以为胜利了,可还是听到急促的‘嘀嘀’声,我以为还有炸弹没拆,找了半天才发现是闹钟响。”

    “然后呢?”我面露愠色,拉住他的被子角。

    “我见你睡得很安详,不忍心让这个闹心的玩意儿打搅你的清梦,但又不知怎么关掉,就帮你把它扔到了楼道里。这不,让你踏实睡了十几个小时。”

    “你坑苦了我!我昨晚一章书都没看呢!”

    “这有什么?你要是真想看书,早就看了,不会背着个大书包,一晚上啥都没干。”

    “滚!”我恼羞成怒地骂道。

    “看你的书去吧,别再和我说话了,我继续睡了。”说罢,石磊把被子蒙过了头。

    我重新走到水房,拧开水龙头,看着水流一点一点填充着脸盆,溅起的密集的小水滴不断蹦到盆外,就像我的闹钟里一分一秒走掉的时间。我关上龙头,将脑袋瓜扎进水盆,冰冷的自来水让我的头皮骤然收紧,头脑也瞬间清醒了很多。

    我回到宿舍,背起书包,头顶着冬日的太阳,再次走向教学楼,此时正值午休时间,我很快找到了座位,掏出“高数”课本,开始看书。不过,我对着书本看了好一会儿,只有讲述高中知识的第一章《函数与极限》和寥寥几次出勤时听讲过的第二章《导数与微分》、第三章《微分中值定理与导数的应用》,被我顺利读了一遍。后面没有正经去上课的章节,却把我卡住了,时间过去了很久,翻开的页码却还停留在第四章的头几页。并不是知识有多难,而是高中时期的那种躁动的症候又出现了——脑子停止转动而不去加工眼睛传递来的信息。我感到心里越来越烦躁,便越发看不下去书,这让我十分泄气。

    我索性从裤兜里掏出诺基亚手机,进入“贪食蛇”游戏,左右手熟练而迅捷地配合着,和别人单手操作不同,我的左手负责方向左,右手负责上、下、右三个方向。一条小蛇边觅食边在狭小的手机屏幕里快速爬行着,我的双眼紧盯着那条短短的小蛇,蛇头每每即将撞到四周的边界或自己的身体时,都机敏地躲避开了,小蛇身体不断变长,逐渐成长为一条大蛇,每一次进食都要反复闪转腾挪着身体,在狭小的缝隙里不断穿行。终于,蛇的身体充满了整个屏幕,我也刷新了此前的最高纪录。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将后背靠在椅背上,感到了一丝丝满足。游戏的过程中,我的大脑是高度集中的,至少证明了它还没有坏掉——它在看书时的低劣表现总让我有此疑虑。

    也许是指挥着贪食蛇吃了很多东西,引起了我胃部的条件发射,此时,腹中发出“咕噜噜”的一阵怪响,提醒着我时至下午还没有吃过饭。于是我用书本和水杯占住座位,前往食堂。到了食堂,我发现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下午五点才营业,低头看了看手机,时间显示下午四点二十分。我无奈地寻找此时可以吃饭的地方,一直从北向南穿过了大半个校园,才找到了一家正在营业的成都小饭馆,我踱过油腻的地面,坐到了一把“吱吱嘎嘎”响的圆凳上,接过老板娘递来的肮脏的、只有一页的菜单和圆珠笔,在青椒肉丝盖饭上画了个钩,交还给她。

    在等着上菜的时候,我透过饭馆的门口,远远地望着操场上一群踢足球的非洲留学生,他们一窝蜂地追着足球东跑西颠,丝毫没有分工和位置可言,不过倒是跑得颇为酣畅淋漓。这看得我心里痒痒的,也想去踢上几脚。此时,我点的东西被粗鲁的老板娘“咚”地撴到了面前,不由感慨切青椒和肉丝的人刀功之差劲,与其说是青椒肉丝,不如说是青椒段炒肉条。我劈开一次性筷子,刮了刮筷子上的毛刺,便开始往嘴里划拉这标价八块钱一盘的廉价吃食。可能是太过饥饿了,吃了几口后,我觉得这盘没少放味精的东西还算不赖,竟三下五除二地全部吞下,又用店家提供的玻璃杯喝了两大杯飘着油花的免费白开水。

    水足饭饱后,我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杨树早已被寒风掠夺得只剩枝丫,肃杀地戳在道路两侧,几只乌鸦立在枝头歪着脑袋沉思着。一丝困意袭来,我在心里不由得暗骂自己居然如此没出息,但脚步还是径直向宿舍迈去。宿舍的场景还是和昨日别无二致,陈大欢已经离开,想必是去上自习了;石磊还是坐在电脑前拼杀着,眼睛里射出狂热的光;陶毅侧躺在床上,翻看着一本《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音响里传来马勒的《大地之歌》。我没有脱鞋就爬上床,上好闹钟,抱于怀中,便倒下睡觉。

    醒来时,已是晚上八点,我又回到了之前的教室,效率颇低地看了两个小时的书,宿舍楼锁门的时间就要到了,不少学生已经开始收拾书包准备离开教室,我发誓夜里要通宵复习,不如此便不能完成我那可怜的复习计划。我看着窗外,从教学区向宿舍区涌去的人潮中,有不少男生的自行车的后座上载着女生。抬头望去,夜空中月明星稀,一瞬间,我竟十分想念牧云,不知道她此刻是否也在为期末考试而头痛?是否还像童年时那样秀丽可人?是否仍然会弹起那架钢琴?

    不过,片刻间,我便对自己产生了鄙夷,将这些软弱的幻想从脑子里清除出去,重新开始和书本较劲。

    时钟指向十二点半时,空旷的教室里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瞌睡又袭击了我。我努力睁大着眼睛,但是此刻不仅是脑袋不转了,眼珠也转不动了,我趴在了桌子上,告诉自己只眯瞪一小会儿,待到困意的极限过去,便坐起来继续读书。但是事与愿违,睡了片刻后,寒冷也凑热闹般地出来和我作对,我挣扎着爬起来,吸溜着不争气的鼻涕,哆里哆嗦地在教室里徘徊着。但这丝毫没有成效,只要一停下来端起课本,我的上下眼皮就像抹足了502胶一样粘在一起。事已至此,我认为再熬下去,对于复习也没有丝毫意义,就一边骂着自己是混账懦夫,一边收拾书包走回宿舍。

    面对铁将军把门的宿舍楼,我只能给那几个倒霉的室友打电话,叫他们帮我把二层的厕所窗户打开,我好从中爬进去(整个一层的窗户都安装了防盗护栏)。最靠谱的陈大欢的手机已经关机了,陶毅的号码我没有存,只能给石磊拨电话。他的手机虽然通着,但死活不接,我冻得直跺脚,想象着正在游戏里端着AK47突击步枪扫射的他能发发慈悲,突然看到了响作一团的手机,救我于寒冷之中。但拨了二十多遍电话后,我的手机显示电量不足,这个混球仍未接听。

    绝望之际,我瞥见一层角落里的一间宿舍里面透出了些许微弱的光,便走过去敲了敲这间屋子的窗户,没有动静,我加大了力气又敲了几下,窗子被拉开了,一个男生站在铁质护栏后面。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他低声问我有什么事,我告诉他我要进楼睡觉。他倒是善解人意地让我去楼的另一侧爬墙,并上楼去为我打开二层厕所的窗子。我在寒冷中人困马乏,手脚僵硬,在即将爬进窗子时,迈上窗台的那只脚一滑,几乎从二层的窗口栽下去。好在为我开窗的男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的裤腰带,把我头上脚下地拽进了厕所,才避免了第二天学校里爆出一起大一新生畏考坠楼事件。我的脑瓜顶“咚”的一声磕在地板上,迷茫之中,听到这个男生问了一句:“你是芒种?”

    我眼前金星乱冒,只是点了点头,连谢谢都忘了说的我,哪里顾得上思考他从哪里得知我的名字?我脚下打晃地向厕所外走去,在我踏上楼梯即将上楼时,他的声音又响起来:“你在几层住?”

    “三层。”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天复习时间里的最后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就将迎来“高数”考试,宿舍里在十点半准时断电了,只有楼道和水房的灯还亮着,我早就将复习计划抛之脑后了,和很多临阵磨枪的学生一样,在宿舍门口、楼道昏暗的灯光下做着最后的突击复习。这种气氛下,石磊和陶毅也坐不住了,靠着墙壁进行着垂死挣扎,这两人的课本还是崭新的。不过,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平时看闲书多的陶毅果然腹有诗书气自华,即便同是从第一章看起,仍然不慌不忙,从容镇定;反观以电脑游戏为主业的石磊,就像发情的公猫一样坐立不安,拿着书围绕我身边方圆几米的地方不停徘徊,书没有翻几页,香烟倒是下去多半盒。

    唯一值得肯定的是,对待早已判定的命运,石磊和陶毅都不是偏执之人。大约一个小时后,两人先后返回屋子,石磊打开手提电脑,开始玩“魔兽争霸”,而陶毅则爬上床安然睡下。

    宿舍门口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负隅顽抗,继续争分夺秒地尽可能多看一些。此时我的大脑倒是正常运转起来,学习效率也随之恢复,无奈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在考试中,凌晨三点之后才上床睡觉的我,头脑昏昏沉沉,但还是把试卷上会做的题和不会做的题下方的空白,全都写满了,心里想着,没尽人事也安天命吧。

    各科考试结束后,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告一段落,想到寒假就要开始,我突然十分想见孔小茉一面。拿出手机,将光标拨到她的名字上,停顿了好一会儿,拇指才按下拨号键。

    很快,听筒里传来了南方口音:“喂,你好。”

    “你好呀!”我答道。

    “你好?”

    “喂,我是……那个,工业工程选修课上——”我急于简短地表明身份。

    “什么,哪位?”孔小茉打断了我。

    “我们在图书馆还碰到过的。”

    “什么嘛?你是谁呀?”她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是这样的,我们见过的,你是孔小茉。”我也有点焦急,“你给我解释过游戏机上的日文,我们还选了同一节选修课呢!”

    “喔,你有什么事情吗?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冷淡得像一杯冰水。

    “电话号码是你给我的,我是说,你在我的手机上输入的。”

    “我都忘记了,好吧,那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你在哪里?”

    “学校啊。”

    “已经十一点多了,能不能一起吃午饭?”

    “恐怕不行,我中午有事情。”

    “晚上呢,晚上我也有空,一起吃饭吗?”

    “我要收拾行李,明早要赶火车。你有事吗?”

    “不,不,我没事。”

    听筒里沉默了十秒钟,这让我很不舒服,于是便说道:“祝你一路顺风!”

    “再见!”孔小茉说道,随即,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

    简直就像沮丧的大学里的第一个学期一样,这通电话同样叫人沮丧。冬日冰冷的天空里,小小的太阳孤零零地悬在那,候鸟早已离开了这北方的都市,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下头时,看到了路边堆积着的残雪,我十分想和谁聊上一会儿,哪怕只是几句上了半年大学感觉怎么样之类的废话。

    我掏出手机,在通信录里面寻找起来,向下的按键足足按了两百下,名字一个个快速地翻过,翻了两圈,居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我收起手机,走了下楼,打开车锁,骑车离开学校,我想,唯一让人不那么沮丧的也就是可以过寒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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