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了我片刻,说:你打哪儿来?
我指指背后的旅馆,他摇摇头,说:看来你不是A城人。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说:我来寻根,听我父亲说,我的祖先就生活在这里。
他得意地说:对,对,许多外地人都来寻根,我们A城是世界的故乡。
我说:麻烦你指点,寻根博物馆的方位?
寻根博物馆!哦!他说,你多大了?
我说刚过不惑之年。可我迫切地想去瞻仰寻根博物馆,据说,那里有发掘出的古代遗址。
他说:你从事什么职业?
我告诉了他。他不屑地说:只是换了个名称,A城的先民早已那么做了,不过,你每个月有多少报酬?
我说:拜托你告诉我寻根博物馆怎么走。
他说:你刚到A城吧?
我疑惑:你怎么看得出?
他说:你的皮鞋蒙着灰尘,倒是不错的皮鞋,多少钱一双?
我说了个价格。
他惊奇地叫起来:哎哟,你被宰了。
我们这仅出一个零头就可买到,怎么样,我陪你去看看?
我说:我这皮鞋很耐穿。
他说:你怎么知道?你会懊悔的呀,你这条裤子,颜色倒不错,款式就不敢恭维了。
我说:我不需要裤子。
他响亮地笑了,说:你要学习先民?像刚出生那样?
我表示我已穿着裤子。大概他的笑吸引了行人。这时,另一个男子插进来,询问我俩到底谈论什么?
我说:请问寻根博物馆怎么走?
这位男子问前一个男子,说:我不大出门,你说说看吧,寻根博物馆是A城的标志。
男子说:我也说不出,反正,就在A城。折腾了这么久,他竟不知。我打算离开。可是,后来的男子拦住我,说:你好像不是A城的人吧?
我如实说了,我强调我来寻根。不料,他的兴趣又和前一个男子雷同。他说:你这裤子的款式确实落后了,怎样?我陪你去见识见识?包你满意。
我不知不觉扯起嗓门,说:我要去寻根博物馆。
附近,又走拢六七个人,纷纷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我重复道:我要去寻根博物馆,怎么走?
于是,一场争论开始了。有的说:寻根博物馆在广场附近。有的说:怎么可能在市中心?那里我去过无数次,没见过什么“寻根”的招牌。
争论期间,又有十余个行人加入了这个圈子,纷纷献计献策。有的说:寻根,当然在郊区,寻根总是跟土地相关。有的说:听说那里有一棵古树,后来移植别处了,寻根博物馆一定跟着古树走。
外围的观众不时地在增加。有的人甚至质疑:为什么非得去寻根博物馆?这不是为难我们吗?A城值得光顾的地方有的是。有人已开始奉劝(已经不在乎是否是针对我了):慢慢来,有缘的话,寻根博物馆就等待着你去,它会在你忽视它的时候,突然摆在你面前,不如跟我们去尝尝A城的名菜。
我悄悄溜出庞大的人群,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已经遗忘了我的存在——我似乎是启动了一场热烈的争辩,然后,他们自行地持续着。我佩服A城居民争辩的嗜好——即使最初的对象不在其中了,他们仍能执著地进行下去。
我逐渐远去,看来,他们暂时没有散伙的迹象。因为,那个人群像滚雪球一样在增大,附近的行人,如同铁屑,都被吸引过去。我盲目地走着,不敢轻易地问别人了,生怕我陷进“争辩”的漩涡里去,我喜欢清静和独处。我的影子在前边,贴着地,随着街路不同的颜色变幻着,我似乎跟着自己的影子走。我疑惑A城是否有一个寻根博物馆。可有一点毋庸置疑,寻根是挂在A城居民的嘴皮子上的骄傲。但是,我心里想:它正在接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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