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守也想放松一下，便招呼府内官员一并来欣赏。师爷将盖印挪到演出现场。艺人载歌载舞，乐器伴奏。一时间，沉闷的府衙洋溢着欢快而又热烈的气氛，连国守也不时鼓掌。
师爷起初还有板有眼地往公文上盖印，渐渐地，他那手那脚竟随着歌舞的节拍舞动起来。甚至，那印子重复地往公文上拷，他却毫无察觉。那印子在他手里，犹如一个小小的敲击乐器。
国守看见师爷那忘乎所以的样子，十分惊奇。他还不知师爷的背景。三年来，师爷处理公务有条不紊，决无差错，只是有点刻板。不过，国守看不出师爷有什么嗜好。他料不到师爷对歌舞竟有这般激动的反应，简直到了癫狂的程度。
艺人们又弹又唱又舞，更加来劲儿了。现场的情绪一层一层高涨。师爷洪亮雄浑的歌喉合着艺人们的歌唱，而且，浑身轻快熟练地动作起来，仿佛是艺人走到观众中间。
国守时不时地打量着师爷，好像师爷很陌生，判若两人。师爷周围的官员不住地嬉笑，不住地议论，还朝师爷鼓掌。师爷已置身另一个境界，顾自跳呀唱呀。
这当儿，艺人跳着舞，来到师爷面前，邀请师爷上台共舞。官员们趁机起哄。
师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他羞红了老脸，丢下印章，拨开了人群，夺路离去。艺人们的演出已近尾声。
国守向艺人们表示祝贺，说：你们的精彩演出竟能把我们师爷的潜在艺术细胞给调动出来了。
艺人的班主说：大人，您的师爷本来就吃的是这碗饭。我们只是唤醒了他。
国守疑惑，说：你们认识他？
班主说：他少年时就从艺，青年时已成了歌舞草台班的台柱，他有空就读书习字。起初大家伙儿都不大理解，后来他悄悄离开了演艺业。我们十分怀念他，借流动演出的机会，到处寻找打听他的下落，知道他在府上当了师爷。
国守说：你们就是冲着他来表演的吗？
班主说：不错，我们是来试探他早年的秉性有没有改变。
国守说：你们唤醒了他的艺术秉性了，现在看来，他那盖印的动作里藏着过去演艺的形象呢。
班主恭敬地作了个揖，说：我们都希望他回归老行当，还恳请大人高抬贵手。
官员们原本对国守宠爱师爷存有嫉妒。这时，纷纷说：想不到师爷竟出身卑贱，这实在有损国守的声誉。
国守制止官员的议论，可心里对师爷隐瞒背景还是生出了想法。对师爷的形象，打了个折扣。国守的脑海里，师爷那忘情的歌舞姿态怎么也挥之不去。他碰见师爷，说：你不必在我这里压抑了你的才艺。
那几天，师爷极少露面。他以为原来的形象已被时间抹去。他独自叹气，摇头，十分懊悔。他听出了国守婉言辞退他的意思。官员们阴阳怪气地拿他那天的表演来“恭维”他。他品味出其中的蔑视，他还听到背地里有人称他为傀儡师爷。终于，他清楚再也待不下去了。
师爷悄悄找着了班主。班主说：我们料定你会来。
师爷说：你们断了我的路子呀。
班主说：我们也只能用这种方式逼你重出江湖了。
师爷说：我有这么多年没有从事演艺了呀。
班主说：你的才艺不减当年啊。我们到各地演出，人们还提起你呢。可见，观众忘不掉你，我们都期待着你。
师爷叹一口气，说：我已经回不到国守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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