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娜是昨天晚上接到的电话通知,兴奋得她一夜没合眼。今天整整一天,尽管她表面装得若无其事,但内心的焦虑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烦恼时间过得太慢,也恨自己太下贱,不就是一个两年未见的男同学吗r'不就是他曾经和自己有过短暂的恋爱史吗?用得着这么心急火燎地折腾自己吗?整整一天,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精心挑选晚上穿的衣服。这花去了她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她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她既想出众,又不想露出刻意打扮的痕迹,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的那种打扮。出众嘛,当然是为了能引起凯凯的特别关注;不想太扎眼,是怕被别人尤其是欣然嘲笑,毕竟是三十岁的女人了。但说起来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在化妆的时候,她仅口红就抹了三次,擦了三次。太艳了不行,太淡了不行,红的太显眼,无色的又不出彩,棕色的倒适合她,抹上后特显高贵,但她忽然想起现在很多娱乐场所的小姐都用棕色的,就一阵恶心,再一次将口红擦掉了。她就是在擦口红的时候发现面巾纸用完的,她平时擦口红都用普通的餐巾纸,今天为了这次聚会,突然升格要用面巾纸,连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儿过头了,过头得好笑。她不想因为面巾纸这么点儿小事出门,就打定主意等走时在路上买。擦掉口红后,她忽然下定决心今晚不化妆了,让她的对手欣然费尽心思地去打扮吧,自己素面朝天,不仅是对欣然的轻视和讽刺,而且还会收到与众不同的效果。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五点,她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无非是女人出门时的一些必需品。收拾完后,她忽然想起上次代表公司去上海开订货会时,曾发过一只乳白色的真皮小坤包,一直没舍得用,就找出来,将原先常用的那只旧坤包里的钱夹、手机等零碎物品全掏出来,小心地放在新包里。然后,她将包斜挎在肩上,在镜子前又前后左右地照了几遍,才满意地笑了笑,冲镜子里的自己挥挥手。
现在,丽娜终于出门了。她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聚会地点——明珠大酒店。这家酒店她去过,给她印象最深的是这家酒店楼顶的露天舞场,宽敞、典雅,因楼极高,还有一种手可触白云的感觉。最刺激的是楼顶周围居然只有半米多高的“女儿墙”,往边上一站,头晕目眩,有一种想飞的欲望。凯凯把聚会安排在这个地方,可以想象凯凯的与众不同。
路上堵车。一直堵了一个多小时,才渐渐畅通。在堵车的一个多小时里,丽娜共看了大约二十次表,内心的焦躁连出租车司机也看出来了。司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诙谐地调侃道,小姐是不是有约会呀?会男朋友?丽娜没搭他的茬,她一般不和陌生的男人——尤其是出租车司机这类阶层的男人——费口舌。司机自讨了个没趣,自嘲地笑了笑,打开了录音机,里面正唱着张雨生的《大海》:……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我愿用一生等待……丽娜心颤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今天的努力是否是为了唤回那曾经的爱,如果是,会是什么结局呢?
凯凯是系里的头等风云人物,在班里更是独领风骚。也许是因为他太出色的缘故,直到大三,还没有一个女孩子追他。凯凯对谈情说爱的事情好像也不太热心,他是系里的学生会主席,一直把多余的光和热都奉献到了同学们的身上,像初春太阳的光辉,很稀薄,但是很匀。丽娜一直关注着凯凯在爱情上的动向,当她准确分析出凯凯有可能因为太出色反而无人敢问津时,就大胆地采取了攻势。应该说,丽娜并不是太出色,但她凭自己的勇气,一鼓作气地拿下了凯凯,这让全系甚至全校的女生们都对她侧目,至于她一个宿舍的另五个姐妹,更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幸福伴随着丽娜度过了一段无比美好的日子,每天早中午三餐,她和凯凯都是形影不离地进出餐厅,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尽管丽娜从不抬头观望,但她清楚地知道每天她的全身都会被羡慕和忌妒的目光所层层覆盖。丽娜知道凯凯的吸引力,她无时无刻不在小心地珍惜和维护着自己的爱情果实,唯恐一不小心失落。那段时光,对于丽娜来说,真是甘苦并至,她一边享受着爱情的阳光雨露,一边警惕得像只兔子,一有风吹草动就高高地竖起耳朵。在她的小心呵护下,她和凯凯的爱情顺利地进行到了大四,再有几个月就可以毕业了。丽娜计划,只要毕了业就使尽一切可以使用的办法和凯凯迅速结婚,甚至未婚先孕挺着大肚子逼凯凯就范的最最俗气下流的损招儿她都想到了,她想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它让人这么地不顾一切。
那天晚上的事情纯属偶然之中的必然。同室的闺中密友欣然约丽娜陪她参加一个饭局。丽娜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凯凯,本不想答应的,但恰巧,那天凯凯也有事,并告知丽娜她不方便参加。丽娜心里的弦绷得虽紧,但她却不想在凯凯面前显得小家子气,所以,尽管她对凯凯的去向提心吊胆,仍爽快地将凯凯放走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我警告你,如果你是和女孩子约会,我知道后一定杀了你!凯凯没有说话,而是大胆地吻了她一下。天哪,那是在校园的林荫路上,前后左右全是人。后来丽娜怎么也想象不出当时他们都有那么厚的脸皮和胆量。
丽娜随欣然来到了一家大酒店,门口有一个和俩人同校不同系的女孩正等着她们。丽娜认识这个女孩,是欣然的一个老乡,以前去她们宿舍玩过。丽娜曾听同室的另一个姐妹说过,这个女孩子家庭很困难,学费和生活费全靠她到酒店“坐台”来挣。欣然肯定忘记了丽娜认识那个女孩,就当作陌生人又介绍了一遍。丽娜有点儿心不在焉,她心里正琢磨现在凯凯在哪里,所以也就没心情向欣然申明她认识面前的这个女孩儿。欣然将丽娜介绍给自己的老乡后,就让她们两个先进房间等她,她去买点儿“那个”,丽娜知道“那个”就是她们女孩子每月必用的那种东西,就淡然笑了笑,随欣然的那个老乡进了酒店。
丽娜一进包间就吃了一凉!她看见一个人,一个她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这个人就是一小时前刚刚吻过她的恋人凯凯。丽娜惊过之后一阵狂喜,真是太巧了,他们的饭局竟然是不期而遇,是同一个饭局。一刹那,丽娜百感交集,脑海里涌现出许多关于“缘分”的词汇。她真的好感谢她的同室姐妹欣然,给她安排了这么好的一个意外惊喜,尽管这是误打误撞,但至少有她的一份功劳。但很快,丽娜就从喜悦中醒了过来。因为她发现,自她进了包间的门,欣喜的只有她一个人,凯凯和其他几位男士都十分的尴尬,凯凯的神情甚至有点儿古怪和变形。
不知所措的丽娜在呆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明白了,她和凯凯今晚的见面并不是处在同一个等级上。凯凯和他的几个老乡是食客,而她和那个女孩子,是作为“坐台”的小姐进入到这间包房的。凯凯是寻欢作乐的客人,而丽娜是来陪客人消遣的风尘女子。她以前曾听说过关于女生骗自己的女同学进酒店“坐台”的事情,很多受骗的女同学就是以参加饭局的身份进入酒店,在无意中尝到“坐台”的好处后才真正沦为“坐台女”的。丽娜想明白了之后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她转身冲出了酒店。
丽娜没想到欣然会带她干“坐台女”的角色,更没想到凯凯竟然瞒着她去找“坐台女”风流快活。丽娜的心碎了,碎得成了一摊摊血水。她决定狠狠整治凯凯一顿,决不能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姑息他。于是,从第二天起,她就开始冷落凯凯,她要等凯凯来给她解释和道歉,她一定要等凯凯求她三次以上才肯原谅他。但是,凯凯却和她已经形同路人了。从第二天起,凯凯再也没用正眼看过她。丽娜更加生气了:你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还不理人家,这是什么道理?丽娜的小性子也发作了,她加倍地冷落凯凯,每次在教室和餐厅见了面,她都对他横眉冷对,不屑一顾。在那段僵持的日子里,丽娜忽视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凯凯和他的老乡在找“坐台女”时,丽娜却应召而至,凯凯会怎么看她?凯凯知道她是无辜和清白的吗?但已经被爱情和伤害弄昏了头的丽娜根本没有顾到这一点,她的脑子只剩下了单向思维。直到有一天,她看到欣然和凯凯出双入对的身影时,才恍然大悟,这一切的一切,仅仅是欣然的一个小小的甚至是幼稚的圈套。
丽娜在上课的时间将欣然单独约到宿舍里,然后插上了门。欣然没等丽娜说话就冷冷地抛出一记杀手锏:已经晚了,我和他已经上过床了,如果你想吃剩饭的话,我可以让给你一次。丽娜呆了。欣然得意地说,他已经告诉我了,他从未碰过你腰部以下的任何部位,你真是贞洁呀!丽娜做梦也想不到平时情同姐妹的欣然竟然这么厚颜无耻和不择手段。丽娜和凯凯在一起的时候,凯凯也曾几次跃跃欲试,有一次甚至差点儿得逞。但丽娜强忍着感情和欲火守住了最后一关,她不想这么轻率地把自己给出去,尽管凯凯很优秀。
丽娜开始处心积虑地寻找单独和凯凯在一起的机会。但这很不容易,欣然把得死死的。欣然没办法整天盯着凯凯,但她却有条件天天盯着丽娜,她们是同班同学又是同宿舍,丽娜怎么能逃得开欣然那双克格勃似的眼睛呢?
但苍天有眼。一天晚上,丽娜一个人在校园里散步时,忽然发现凯凯和欣然正朝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她立即明白这是凯凯送欣然回宿舍。于是,她借着花池和树木的掩护,悄悄地跟在后面。等欣然进了楼道,凯凯恋恋不舍地往回走时,她猛然站了出来。凯凯吓了一跳,看清是她后,转身就走。丽娜知道欣然回去后见不着自己,肯定会再出来找凯凯,就毫不犹豫地上前抓住凯凯的手,低声对他说,我有急事找你!不由分说,拉着他就一路出了校门。凯凯的手一直老老实实地被丽娜拉着,俩人手拉手地在充溢着花香的校园里穿行。凯凯没有挣扎,如果他反抗,丽娜是绝对拉不动他的。直到离开学校大门足有三华里了,丽娜才松了手。丽娜抓紧时间,将那天的事情从头至尾给凯凯讲了一遍。凯凯听完后,一把将丽娜抱在了怀里,叹了口气说,我真为她的聪明和良苦用心而感动!丽娜差点儿没气晕过去!她刚刚沸腾起来的热血一瞬间又凉了下来。
后来,丽娜却欣慰地发现,凯凯逐渐和欣然疏远了,但俩人仍然耦断丝连着,只是不再在一起吃饭了。而对丽娜,凯凯有时也约她出校外吃饭,陪她逛街,只是不如以前那么亲密无间了。准确点说,在大学毕业前的那几个月里,凯凯一直徘徊在欣然和丽娜之间,只是他对谁也没再有过超出同学关系的行为。
毕业后,他们三人的关系也没有明显的改变。凯凯分到了他老家所在的城市,而丽娜和欣然却分在了同一个她们很陌生的城市,离凯凯所在的城市相距近千公里。丽娜和欣然虽然有过那么一段“过节”,但因为分在一个城市的同学本就不多,平时有个小聚会什么的难免见面,一来二去,也就和睦相处了,只是彼此再也找不到亲密无间的那种感觉了。尤其是丽娜,她始终对欣然有一种防范之心。
车慢慢蠕动起来了。前面快到“明珠大酒店”了,丽娜忽然想起了买面巾纸的事,就让司机停车。司机白了她一眼说,小姐,这个地方我可不敢停车呵。丽娜已经打定主意买完面巾纸后步行去酒店,反正也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她将车门打开一条缝说,你不用等我,把我放下就行。说完,用另一只手递给他十元钱。司机接了钱,将车慢慢停到路边,丽娜下了车,还未站稳,车“嗖”地一下就从屁股后面抽走了。
丽娜冲出租车远去的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恰巧一辆“宝马”车从她旁边轻轻地驶过,丽娜一瞬间从车的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已变了形的脸,有点儿穷凶极恶。丽娜慌乱地调整了一下表情,她知道自己一旦做出淑女的样子,还是比较可爱的。
就这样,丽娜进了路边的这家超市。因为逛超市是多数女人的天性,丽娜平日里更是乐此不疲,所以,即使她进入一个陌生的超市,也能很快从超市的布局中判断出自己要买的东西在什么位置。若在平时,她总是先判断出自己要买的商品在什么地方,然后故意离那儿远远地闲逛,等到逛够了,看够了,才转到那儿去挑选自己需要的东西。逛超市对于丽娜来说,买东西只是一个理由和借口,闲逛才是正事和主题。
但是今天丽娜既没有闲心也没有多余的时间闲逛,她难得地直奔主题而去了。
面巾纸和其他生活用品就在离门口不远的一排双面货架上。丽娜从货架的一端先拿了一只小方便袋,随后麻利地几步走到放面巾纸的位置,拿了三袋,放在小方便袋里。这时,丽娜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六点十五分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丽娜觉得这个时间正好,她可以从容不迫地步行去酒店,到那里后也许会提前几分钟,也许会迟到几分钟,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既不能去得太早,也不能去得太晚。丽娜转身往外走,她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左右扫视着两旁货架上的商品。她已经不会再买什么东西了,这只是一种习惯使然。突然,丽娜的双眼热了一下,心也没来由地“咚咚”狂跳起来,有点儿痛也有点儿闷。她停下了脚步,眼睛死死地盯在使她心率反常的那件浅桃红披肩上。它就挂在离她仅两米之遥的货架上,静静地与她对视。丽娜两步跨过去,强盗般将它拽了下来,紧紧地握在手里,那种柔软、温暖的感觉一瞬间从她的手心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两年了啊!两年!丽娜找这件羊绒披肩已经整整找了两年。为了这件羊绒披肩,她几乎转遍了全市所有的大商场,但这件她所垂青的披肩好像从来未在这个世上存在过,她连一件类似的都未发现过。当这个心愿已经成为遗憾,已经沉落到了她的心底时,出乎意料地,它主动站到了丽娜的面前,就如失散多年也找了多年一直未找到的情人突然站到了面前,这是多么令丽娜既心酸又高兴的事呵!这件羊绒披肩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微不足道的。但对于丽娜,却几乎有着铭心刻骨的刺激。它承载着丽娜的失意与耻辱,也饱含着丽娜的关于爱情的梦想。
那是两年前的一次规模较大的同学聚会,那是丽娜她们毕业后第一次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一次大规模聚会,凯凯也不远千里地赶来了。几十个同学在一间大厅里坐了三桌,说笑声和吵闹声几乎要把屋子掀起来。他们先是频频地碰杯、喝酒,自己桌上碰完了喝完了再到别的桌上去碰去喝,场面虽然乱,但非常热烈。到半夜时,男人都带了醉意,有人提议跳舞,玩个通宵,在场的人纷纷响应。女士们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有的到洗手间补妆,男士们不太在乎,把外套脱了往沙发上一扔,就下了舞池。因为女士少,男女比例失调,丽娜她们几个女生就被男生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男生们又跳又叫,还不停地对她们做着各式各样的鬼脸。后来又跳交谊舞,男生们纷纷伸出热情的手争着邀请女生伴舞。丽娜一个晚上还未和凯凯好好说几句话,凯凯应酬太多,她不可能独占。所以她想借和凯凯跳舞这个机会好好和他聊一会儿,她就拨开同时伸向她的好几只手,把手伸向了凯凯。她明明看见凯凯的手也伸了过来,就要与她的纤纤玉手握在一起了,但凯凯好像不经意般中途弯了一下,握住了另一个人的手。丽娜一阵气恼,转身从几个人的空隙中穿过,气咻咻地坐到了角落里的沙发上。并非她太小气,因为凯凯握的那只手是欣然的。她怎么也不明白,凯凯明明是要握她的手的,怎么就中途变卦握住了欣然的手呢?
一只大手探到了丽娜的面前,丽娜抬起头,见是刘立辉的手,就站了起来。刘立辉在男同学中虽然不如凯凯那么风光,但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他毕业后直接就下了海,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削尖了脑袋、绞尽了脑汁也费尽了心血往大机关里钻。他先是给一家大公司搞文案,后又搞平面设计,CI战略,很受老总的器重。当其他同学被撞得头破血流刚刚安定下来时,他已经是那家拥资上亿元的公司副总了。这次同学联欢会,也是他出资承办的。在学校时,他一度对丽娜表示过好感,因有凯凯,丽娜一直没把他放在心上。后来毕业了,刘立辉也和欣然、丽娜留在了一个城市,而且是他们一个班的同学中留在本市的唯一一只雄性动物。刘立辉近水楼台,一直没有放弃对丽娜的死缠烂打,所以,丽娜和他的接触较多一些。
丽娜和刘立辉下了舞池,一边心不在焉地挪着步子,一边将眼光在凯凯和欣然身上溜来溜去。渐渐地,她感觉出了欣然今晚的别出心裁。不知什么时候,欣然的肩上披上了一件浅桃红色的羊绒披肩。一般来说,在室内跳交谊舞都要把外套、围巾、披肩之类的东西解除,那样利索。但欣然却偏偏与众不同,披着一件羊绒披肩跳舞,并把披肩的两端在胸前很随意地系了一下,那分洒脱与妖娆宛若翩然起舞的蝴蝶。一曲终结,欣然裹了披肩在人丛中娉婷而行,举手投足间倍添从容与温柔。从大学校园到毕业参加工作,丽娜和欣然一直在明争暗斗,不单单是争爱情,也争事业、争前途。因为在这个一切从实际出发的物质时代,这一切也与爱情息息相关。多年来,她们俩无论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一直不相上下。但在今晚,丽娜面对欣然,竟然有一种心虚气馁的感觉。是的,欣然真的成了今晚最美丽的公主,很多人在围着她转,争相邀请她跳舞。难道真的是那件该死的披肩给她增添了异彩、才让她出尽风头吗?丽娜神情黯然地坐在角落里,任谁请也不动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渐渐地,她困了,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到凌晨时,丽娜醒了。见很多人已经喝醉了,有的歪倒在沙发上发出了鼾声,有的干脆就躺在了地板上。欣然和凯凯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丽娜环顾室内,猛然看见欣然的那件浅桃红披肩就在她身旁的沙发上。一种强烈的愿望升上丽娜的心头,她站起来,顺手将那件披肩披在了肩上。屋子的一面墙上恰好有一面大镜子,丽娜一边走近一边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天哪!她在心里暗暗地惊呼了一声。这件披肩披在她的身上顿时使她平添了无限的潇洒与韵致。她试着将披肩斜搭在肩上,顿时,她隆醉了,这个镜中的美女比欣然要强何止一倍呀!她左看右看也看不够,直到镜子中多了一个人,是凯凯,她没有回头,她从镜子中已经看到凯凯欣赏的目光了。
自此之后,那件披肩就一直披在了丽娜的心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丽娜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费到了寻找这件浅桃红色的羊绒披肩上。包括出差,每到一个地方,她总是抽时间到力所能及的服装商城、专卖店、服装超市等地方转上一转。但遗憾的是,她一直没能再见到那件披肩。有时,于恍惚之中,丽娜竟然感觉那晚上的同学聚会只是一场梦,那件披肩是梦里给她印象最深的东西,也是最最打动她的心的东西。现在,梦醒了,羊绒披肩也就不见了。有一次,丽娜和公司的几个姐妹聚餐,她特意提出自己想买一件浅桃红羊绒披肩的想法,希望得到姐妹们的帮助。没想到,却引来一片哄笑。她们中最小的四川妹子唐小静大呼道,老姐呀!你咋这么老土呀!那玩意儿三年前就不兴了,你要买,除非到废品收购站!她的话音刚落,平时最讲究前卫的设计员陈娟接过话茬说,老姐呀,你要买披肩,请我当顾问呀,现在流行什么样儿的知道不?现在流行的是格子披肩和提花披肩,阿拉伯风格的和大花卉的也可以,浅桃红的羊绒披肩,早已经是上世纪的东西了!一番话说得丽娜瞠目结舌。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敢提这事儿了。再逛商场时,她也试着把陈娟推荐的几种流行披肩往肩上搁了搁,但她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天晚上的感觉了。她认定自己今生与那种浅桃红的羊绒披肩无缘了,渐渐地,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世上的事情偏偏就是这么怪。你要找某一样东西,你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七死八活也找不到,当你放弃了寻找时,它却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出现了,并强烈地撞击你的眼球。
丽娜握着这件披肩,可以说是百感交集,很多已经沉在心底的事情刹那间翻腾了出来:凯凯那欣赏的目光,尽管她是在镜子里看到的,但给她的冲击却是那么强烈。她苦苦地寻找这件羊绒披肩,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凯凯的那种目光。她要买下这件羊绒披肩!这是不容置疑的。她一看标价,不贵,只有二百多元。她便随手从旁边的货架上拽了一个方便袋,将披肩塞了进去。然后,丽娜就向离得最近的一个出口走去。
在出口处交款的时候,丽娜遇到了麻烦。她出门的时候,特意将随身携带的包换成了新的,就是她现在使用的这个乳白色的真皮坤包。虽然她把包内的所有东西包括钱包都拿了出来,但目前她的钱包里只有不到一百元钱了。信用卡在她以前用的那只旧包的夹层里,她忘了拿。收款的小姐很善解人意,微笑着说,小姐,如果您的钱不够,我们可以给您留着,您取了钱再来拿。
丽娜离开收款的出口,以免耽误别人付款。她拿出手机,按下了“2”键。“2”键她早就设置了单键拨号,是刘立辉的手机号码。多年以来,刘立辉一直是她的忠实追求者。虽然他身为一家大公司的副总经理,但在丽娜面前从来都是一副俯首贴耳的样子。如果不是有凯凯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她早就嫁给他了。毕业后的几年里,丽娜每逢有搞不定的事,都会打电话给刘立辉,让他帮着摆平。只要刘立辉一出面,困难大多会迎刃而解。尽管刘立辉帮了她很多忙,也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依靠,但只要凯凯的终身大事没有结果,丽娜就不甘心退出,她不想就此便宜了欣然。她对凯凯的感情已经从最初的爱转变成了与欣然的明争暗斗。对刘立辉,她也不想轻易伤害和放弃,毕竟和凯凯相隔遥远,中间还有一个欣然,以后要发生什么事还很难说。何况,刘立辉从各方面来说也是非常出色的,目前他在社会上的能量和地位已经远远不是凯凯所能相比的了。多年的久攻不下,刘立辉对丽娜也曾产生过绝望的情绪。有一次,他竟然孤注一掷,决定在丽娜的家里过夜,如果丽娜不同意,他就彻底放弃她。但丽娜从他决绝的表情中已经看出了他的意图,顺从了他。就是那一夜,刘立辉更加坚定了将丽娜娶到手的决心。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丽娜的第一个男人,凯凯竟然从来没动过她。他笑了,而丽娜哭了,丽娜狠狠地给了刘立辉一个闪亮的耳光后说,你别得意,这是假的,是做手术做的。刘立辉捂着发红的脸蛋更加开心地笑了,他已经经历了无数个女人,在这一点上他足可以当一个鉴定专家。
电话很快要通了。丽娜知道,事情很快就会搞定,刘立辉会放下他的工作,“飞车”来给她解困。但令她意外的是,电话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她又耐心地等了一小会儿,她以为刘立辉临时有事没把手机带在身上,一会儿发现她的号码再给她打回来。等了大约十分钟的光景,手机还没有响。她就又打了几次,仍然无人接听。看来,刘立辉有特殊情况,是指望不上了。她无奈地将披肩还给了收款的小姐,然后走出了这家超市。
如果丽娜直接去了明珠大酒店的楼顶露天舞厅,故事就不会向那个方向发展了。但丽娜刚出了超市的门,手机响了。丽娜当即从失望中清醒过来,她几乎认定电话是刘立辉打回来的,所以连号码也没看,按下接听键就说,立辉,你在哪里?对方笑了,一边笑一边说,丽娜,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丽娜一听,竟然是凯凯。凯凯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说,快来吧,就等你了。
凯凯的一个电话,对丽娜来说是一种呼唤,同时也再次激活了她关于那件羊绒披肩的记忆。接下来,丽娜做的事情只能用鬼使神差来解释了。她接完电话,又义无反顾地回到那家超市。她迂回了一圈后,又来到挂披肩的那个货架前。她提前将自己的小坤包的拉链拉开,然后乘周围无人注意她,三下两下就将那件她倾慕已久的浅桃红羊绒披肩团成一个小团,塞进了自己的坤包中。做完这些,她的心才狂跳起来。她不敢看周围的人,唯恐与别人的目光相遇。她偷眼看自己的坤包,鼓鼓的,一看就是塞了不该塞的东西。但丽娜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而且这个信念越来越强烈:赶快赶到明珠大酒店,然后将披肩披在身上,在凯凯面前淋漓尽致地展示自己的魅力。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凯凯,不,是所有参加这次聚会的人艳羡的目光。她会对其他的目光不屑一顾,她会挽着凯凯的手在手可触白云的露天舞厅里旋转,旋转,一直旋转到爱情的彼岸……丽娜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出口,甚至她走出出口时,门口那刺耳的警铃声也没能将她从遐想中惊醒。她出了门就直奔明珠大酒店而去!背后有人大喊:站住!快站住!站……丽娜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些呼喊与自己有什么相干。直到她发现周围的人都在向她行注目礼时,她才惊讶地回头看了看,这一看,她的心又狂跳起来!背后有几个穿保安制服的人在追她!前面几十米就到明珠大酒店了,丽娜一咬牙,撒开两腿向酒店跑去!到门口时,门口的迎宾小姐例行公事般说了一声,欢迎光临!她仅仅听到了一个“欢”字,就到了电梯口。还好,电梯恰好在一楼,她按开电梯,一步跨进去,电梯也极配合地自动将门关上了。
乘电梯上升的这个时间,丽娜从坤包里将披肩取出来,借助着电梯里的一面大镜子,将披肩披在了身上。丽娜看着镜子中风姿绰然的美人,会心而满意地笑了。她一点儿也不后悔刚才所做的一切,因为为了这件披肩,她觉得值,太值了。这时手机响了,是刘立辉打过来的,刘立辉说刚才他正在总裁办公室里开会,他正发言,不能接听电话……但这一切对于丽娜来说已经无关重要了,她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后问道,今天晚上同学聚会,你来吗?刘立辉诧异地问,什么?你去了明珠大酒店?丽娜说,原来你知道呀!快来吧,我已经到了。刘立辉焦急的声音立即传过来,不!丽娜!你先别去,等着我,我们一起进去!这对我们很重要!这时电梯已经到了顶楼。出了电梯,丽娜匆匆说了句“重要的是我已经到了”,就挂了机,轻车熟路地顺着旋转楼梯上了楼顶。
丽娜起初不明白刘立辉为什么那么焦急地要她等他一起去,所以没在意。等上了楼顶,她立即反应了过来,一霎时明白了刘立辉那句话的良苦用心。
到处是大红的“喜”字。在露天舞厅中心最显眼的位置上,身穿燕尾服的凯凯在“致爱丽丝”的音乐声中,挽着身着白色婚纱的欣然的手,在人丛中款款而行……丽娜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接下来就懵了,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这时,三四个保安也追上了楼顶,冲丽娜走过来。丽娜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紧紧地抓住已经披在肩上的羊绒披肩,惊恐地说,不!不!不……这时,音乐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到丽娜和几个保安的身上,人们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保安对大家解释说,对不起,这位女士偷了我们商场的东西,我们要带她回去。另两个保安已经逼近了丽娜,并同时伸手试图去抓她。丽娜战战兢兢地一步一步后退着,她已经退到了楼顶边缘的“女儿墙”边上,可她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很多人同时喊着她的名字,丽娜,别再往后退了!丽娜,别动!可丽娜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了,她仍然一步一步往后退着,连保安都觉出了危险,已经不敢往前逼近了,但丽娜仍然没有停下她的脚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的双腿绊上了背后半米多高的“女儿墙”,上半身缓慢地向后倒去,然后双脚也翘起来,悬空了,以“女儿墙”为轴心,丽娜的身体做了一个一百八十的旋转后,整个身体头下脚上地向下坠去!那件浅桃红的羊绒披肩在半空迎风展开,像一面旗帜,追随着丽娜的身体在半空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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