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赵副县长和他夫人对案情做了认真的分析，他们觉得，外面的贼不可能进来，而且从各种迹象来看，肯定是内贼。这内贼又是谁呢？
赵副县长家总共三口人，俩夫妻加一个儿子。唯一可怀疑的，看来就是儿子了。
儿子名叫赵振华，上小学四年级，他在同学中威信很高，既是三好学生，又是班干部。他平时从不乱花钱，父母给他的零用钱也尽可能节省下来，放进一只小小的节约箱里，说是积少成多，攒起来买电子琴。难道这样的孩子会偷钱吗？
可是，赵副县长转念一想，觉得儿子终究是孩子，会不会急于买电子琴而采取化公为私的不正当手段，把家里的钱拿去放进自己的节约箱呢？为了弄清问题，他和夫人趁儿子熟睡之机，打开了儿子的储蓄箱。一看，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箱子里除了一些铁片之外，啥也没有。这下他们着了急，连忙将儿子的衣服、裤子和书包进行了彻底大搜查，结果钱没搜到，却意外地发现了一张纸头，上面六个大字：BB小组名单。下面是一大串名字，赵振华名列榜首，每个名字后面都划着一串“正”字。
赵副县长一见这名单，顿时傻了眼，心想：这BB小组是个什么组织？这个组织和家里的失窃事件有没有联系呢？拿家里几个钱还只是个经济问题，小小年纪去搞什么不三不四的组织，还弄两个洋文做代号，那可是个政治问题，绝不能等闲视之。
他夫人也急了，主张立即把儿子从床上拖起来，突击审问，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赵副县长不同意，他说：“深更半夜，闹得鸡飞狗跳的，影响不好。”他主张先别打草惊蛇，来个暗中监视，必要时跟踪追击。
第二天是星期日，赵副县长和他夫人停止一切周日活动，密切地注视儿子的行动。可是儿子却很平静，早饭一吃完就躲进房间里认真地做作业，下午先是午睡，睡得又香又甜，起来后洗了个澡，然后看电视，一切都显得有板有眼，直到吃过晚饭以后，才和他妈妈打了个招呼，跑出去了。
儿子一走，赵副县长急忙换了件上衣，戴上副变色眼镜，跨上自行车追了出去。谁知他儿子比泥鳅溜得还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赵副县长从家里一直追到街上，又找了几个游乐场所，根本不见儿子的人影。
“唉，看来这侦察员也不是好当的，他会钻到哪里去呢？”赵副县长在街上一边找一边想。突然，他听到前边传来孩子的叫喊声：“棒冰，棒冰！蜜甜的棒冰，要吃棒冰快来买呀！棒冰，棒冰……”这一声声铜铃似的叫卖声，不就是他儿子的声音吗？不觉心里打了个“咯噔”：“他怎么卖起棒冰来啦？”于是急忙顺着声音找去。
他来到巷口一看，果然有个卖棒冰的摊子，可是并不见儿子的人影，只见棒冰箱上面放着一只小小的录音机，那叫卖声正是从录音机里传出来的。赵副县长心想：把录音机用来卖棒冰，这倒也是一大发明。可怎么会是自己儿子的声音呢？他再仔细一看，发现坐在棒冰箱旁边的是个头发雪白的老头，脸上戴着个大口罩，手里摇着麦秆扇，说不清他是怕冷还是嫌热。
赵副县长一见这情景，来了兴趣，上去问道：“老大爷，你卖棒冰一天能赚多少钱？”
说来也怪，那老头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似的，只是瞪着眼睛朝他望望，啥也不说。
赵副县长又问：“老大爷，你生意好吗？”
老头这才开始动作，他两手比比划划，嘴里“咿咿哇哇”地叫着。嘿，原来是个哑巴！
就在这时候，只见街上来了一群孩子，赵副县长抬头一望，走在前面的正是自己儿子，他急忙闪到一棵大树旁边，注视着孩子们的行动。谁知这些孩子径直来到棒冰摊上，一个个摸出个小小的食品袋，你买五根，我买八根，他买十根，他儿子一下买了十二根。大家买好棒冰，“呼啦啦”跑了，边跑边叫：“棒冰，棒冰！蜜甜的棒冰……”
赵副县长见他们跑了，急起直追，一追追到江滨公园，只见孩子们围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在吃棒冰，吃了一根又一根，直到把所有的棒冰都吃光，他儿子摸出那张“BB小组名单”，根据每个人吃棒冰的根数，在各人的名字后边划上“正”字，最后像打了个胜仗似的一哄而散。
现在赵副县长明白了，看来这吃棒冰是BB小组的主要活动内容。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些孩子要集体比赛吃棒冰？这和那个卖棒冰的哑巴有没有关系呢？他想进一步研究研究那个哑老头，但回到巷口一看，卖棒冰的哑老头已经不见了。
赵副县长回到家里，把情况跟夫人一说，夫人急了：“哎呀，那会吃坏肚子的呀！你就看着他们吃？”
“我不看他们吃又能怎么样？我要是早知道那个BB小组是吃棒冰的话，我也打申请加入他们的组织。”
“哼，你呀！堂堂一个副县长，分管文化、教育、卫生、体育和计划生育，可是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真没出息！”
“你别急，心急喝不了热粥……”
赵副县长话没说完，“嘭”一下门被推开，儿子跑进门来，往爸爸妈妈面前各放两根棒冰，说道：“喏，一人两根，我请客，快吃，一定要完成任务！”
县长夫人火了：“棒冰，棒冰！你吃那么多棒冰，不想活了是吗？”说着抓起桌上的棒冰，扔出了窗外。
儿子顿时愣住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知怎么办才是。
赵副县长连忙拉过儿子，说：“你也不小了，应该懂事了，棒冰吃多了要生病的。告诉我，你们那个BB小组是干啥的？”
“什么BB小组呀？”
“喏，这个。”赵副县长把字写在纸上。儿子一看，笑了：“哈，爸爸念错了，那不念‘皮’，念‘卜’，‘卜——昂——棒’，‘卜——英——冰’，BB小组就是棒冰小组，是比赛吃棒冰的。”
赵副县长忙问：“为啥要比赛吃棒冰呢？”
儿子很调皮：“不告诉你，保密。啊唷，肚子痛！”儿子说着跑进了卫生间。
县长夫人一见这情景，急得冒火：“是不是？出问题了吧！还比赛吃棒冰呢，比赛拉肚子吧，拉死活该！”
可是发火有啥用呢？儿子的病情越来越重，只得连夜送进医院。谁知到医院一看，乖乖！急诊室里都挤满了，有钱书记、孙县长、卫生局李局长、财税局周局长、工商行政管理局吴局长、教育局郑局长、公安局王局长，真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全来了，而且都是送儿子急诊，一个个都是肠胃炎，一大溜躺了八个，十六只盐水瓶吊起，床前八个局级以上干部陪着。
赵副县长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就将自己侦察到的所谓“BB（棒冰）小组”和那个卖棒冰老头的情况向大家一一说来。局长们一听都很恼火，有的说工商行政部门管理不严，有的指责卫生部门把关有漏洞，有的批评教育部门不该让学生比赛吃棒冰。钱书记说：“不要互相指责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卖棒冰的哑老头，再弄清棒冰的来源。”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阵小孩子叫卖棒冰的喊声，赵副县长说：“好，他来了。”他当即叫一个护士去把那个卖棒冰老头领来。
卖棒冰老头见有人喊他，以为生意来了，连忙跟着护士走进医院，来到急诊室，抬头一看，只见前面站着书记、县长和局长，先是一愣，接着转身就走。
赵副县长一把拉住他，说：“你怎么走啦？我们要卖棒冰呢，你先坐下。”
老头站着一动不动，额上的汗珠子“吱吱”往外冒。
吴局长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看看，这里八个孩子，吃了你的棒冰，一个个得了急性肠胃炎，你看怎么办？”
老头放下肩上的棒冰箱，想上去看看孩子们，但摇摇晃晃只迈出了几步，就眼前一黑，“叭”地摔倒在地上了。
众人见他晕倒，立即喊来医生，当医生摘下他的口罩一看，大家都“啊”地一声愣住了。
原来他根本不是哑巴，而是吃了几十年“粉笔饭”的张老师，躺在病床上的那八个孩子全是他的学生，那八位局以上干部有五个在他手里念过书。如今，他的学生有的是政治家，有的是理论家，有的是企业家，还有作家、画家、歌唱家，可他自己依然坚持在原来的岗位上，艰苦地劳动，清苦地生活，而且不得不利用有限的业余时间，背起个大木箱，干起他不愿干也不该干的卖棒冰行当，这真叫人没法理解呀！
张老师苏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医院办公室的沙发里，坐起来一摸，脸上口罩也被摘掉了，面对这八位党政干部，他觉得无地自容，脸“唰”地一下红了。
赵副县长连忙给他泡了杯茶，并且问道：“张老师，你怎么卖起棒冰来了，是不是碰到什么困难啦？”
张老师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说：“一言难尽啊！”
原来他爱人也在离县城五公里的一所乡中心学校当教师。这所学校为了改善办学条件，东拼西凑地筹集了点资金，办了个棒冰厂，可谁知道，生产出来的棒冰卖不掉。这怎么办呢？他们想了个办法，以棒冰抵工资给老师，让大家去卖棒冰。老师们没办法，只得在学生身上打主意，动员学生每天必须吃3-5根棒冰。但是张老师的爱人却不干，不干没工资，这生活怎么过呀？因此，张老师挑起了卖棒冰的担子。哪里知道，这卖棒冰并不比教书容易，首先是要脸红，这还好办，弄个大口罩把脸遮起来，热是热了点，可熟人总认不出来了，脸红也看不见了。但是还得叫卖啊！“棒冰要？棒冰！”这简单的六个字，从人家的嘴里出来，是那样的洪亮清脆而富有音乐味，可张老师却怎么也叫不出口，一到喉咙口就卡住。他不喊，人家也不买，眼睁睁看着成箱的棒冰化成水，一滴滴地滴到地上，这流走的是老教师的汗水和泪水啊！他只能抱着头哭。
张老师为卖不掉棒冰而伤心的事被他的学生赵振华知道了，这孩子出于对老师的爱护，给他送来了录音机，还组织了一伙同学，帮他销棒冰。不知是棒冰质量问题，还是孩子们吃得太多的缘故，想不到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故。
张老师叹了口气，说：“我实在对不起孩子们，早知这样，我宁愿饿肚子，也不该卖棒冰呀！”他说完，“呜呜呜”地哭了。
赵副县长忙安慰他说：“张老师，你别难过，这事情不能怪你，我分管这条线，是我没有做好工作，责任在我。我一定以这次棒冰事件为教训，努力做好工作，要是再不改变，我就辞职，跟你一道卖棒冰！”
张老师连忙站起来，握住赵副县长的手，激动地说：“谢谢，谢谢，我得回去了，明天还要上课呢。”说完背起棒冰箱要走。
钱书记说：“你把箱子留下，明天召开县委常委扩大会，先让大家品尝一下这棒冰的味道！”
（吴文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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