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林

    魏野是个生活很不讲究的诗人，他的长衫上总是粘有斑斑点点的墨痕，有时，肩头甚至还会挂着草屑和几粒鸟粪。他的胡须、头发也都很长，乱蓬蓬的，像一只刚从荒草棵子里跑出来的刺猬。他朝谁家的门口一站，猛地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乞丐了。可魏野不是乞丐。他是宋真宗时代震动朝野的大诗人。

    魏野不仅是个诗人，还是个隐土。他就在汾水的南岸边上，山脚的平坦处，盖了几间茅舍，筑了一道矮泥墙，院子里，种了十几棵野葵，一丛山葡萄。山葡萄长得很茂盛，枝蔓都爬到茅舍的房顶上去了。在这个小院子里，魏野还喂了两只仙鹤，一只鹦鹉，一个小金钱龟。

    这只鹦鹉，魏野给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陇客。陇客很聪明，它已经能背诵几首魏野的诗了。它还是魏野的传令兵，每当魏野要弹琴时，陇客就“刺棱”飞出去，去把那两只正在汾水里嬉戏的仙鹤给叫回来。这两只仙鹤也有意思，魏野一弹琴，它们就随着琴声跳起舞来，跳得很美！

    出门的日子，魏野把那个小金钱龟袖到袖筒里去了。这个铜钱般的小龟很淘气，它总想往魏野的手掌心里爬。

    魏野的日子过得有韵味——比神仙都强！

    魏野的诗写得好，不知怎么有两首传到了赵恒手上。赵恒一读，大吃一惊：大诗人！又一个王摩诘啊！

    赵恒忽然生起气来。他宣来寇准，问：“你知道魏野这个人吗？”

    “知道。他赠过臣几首诗……”

    “唔？魏野的诗怎么样？”

    “好！”

    赵恒抓住理了。他说：“你这个宰相是怎么当的，为什么不把魏野这样的人才选拔到朝廷里来？”

    寇准一愣：“我都选拔他好几回了，可他不愿意来呀！”

    赵恒不相信。

    赵恒说：“寇老西儿，你不要糊弄朕，朕下月要去汾水祭祀，到时候我亲自去宣魏野。”

    大中祥符二年八月，赵恒祭祀过汾水，就派人专程去召魏野。钦差捧着圣旨，离魏野的茅舍还有百十步远，就被陇客看见了。“有客人来！”陇客喊。魏野正给两只仙鹤弹琴，听陇客一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早几天，寇准就给他透信说，皇上要来，叫他有个思想准备，不要得罪了赵恒。

    钦差一敲柴门，魏野就拿定了主意：不能和钦差见面，一见面就不好说了，抗旨的罪名他可担不起。于是，他抱着那张琴，跳过矮墙，跑掉了。

    后来，寇准问魏野：“皇上召你，至少给你弄个大学士干干，你为什么要逃呢？”

    魏野鬼笑笑，说：“寇大宰相也有糊涂的时候啊，你想想，皇上喜欢的是我的诗，至于我这个人，又邋遢又懒散，他一定不会喜欢。我闲云野鹤惯了，最不愿受约束。如果天天待在皇上眼皮底下，不几天皇上就烦了，一发怒，把我贬到蛮荒之地去了，那时再想寻这份闲情自在，哪里还会有啊！”

    寇准听了这番话，半天没有言语。

    一年后，辽国的一位使者来朝拜赵恒，闲谈间，这位使者说他非常喜欢魏野的诗，可他只有半部魏的诗集，很希望能得到另外的半部。

    赵恒叹息了一阵子，就派寇准去办这件事。寇准临出门，赵恒又叫住了他，说：“不要忘了也给朕弄一部回来。”

    诗集到手后，赵恒读得很认真。

    他读到了一首题为《赠刘法掾》的诗。有两句这样写：谁似甘棠刘法掾，来时骑马去骑驴。

    赵恒奇怪：这个刘法掾，怎么越做官越穷了。他问寇准，寇准说，刘法掾任陕州司法参军时，为官清廉，离任的时候连返程的路费都没有了，只得卖掉上任时所骑的马，买回一头小毛驴，用差价做了盘缠。赵恒听了，感叹道：“小官中有如此清廉之人，实在难得呀——要重用！”

    刘后来做到了三司判官这样的高官，想不到竟是缘于魏野的一首诗！

    天禧三年旧历十二月，魏野去世。赵恒听说了，给当地知府下了一道圣旨，叫照顾好魏野的家属，并免了他家的差役。

    寇准知道了这件事，暗暗佩服：魏野作诗是大家，做人也是大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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