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贤泽

    一大早，我到学校上班，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站在办公室的楼梯口。见了我，显得有些不安。踌躇了一下，她终于迎了上来，低声对我说，老师，我家条件不好，我是来给丫头退学费的。这是我预料之中的事，她女儿昨天没有来上课。我把她请进了办公室，倒上一杯清茶，让她静静地听我讲一个故事：

    有一名高三毕业生因考试晕场，结果以三分之差落榜了。他想复读，但家里实在拿不出钱来，三年高中已经让这个家负债累累。父亲噙着泪水拉着儿子的手说：“孩子，咱就不考大学了，考上了家里也没钱供你上学。咱们一起去打工吧，没钱的日子真难过啊！”儿子点点头。但是到了开学时，儿子还是敲开了一个校外辅导班班主任的门，请求老师先收下他，说费用在下学期一定交，那位教师收下了他。他是一名很优秀的学生，进班之后，各方面表现都很好，考试每次都是第一，同学们推选他做了班长。班主任和其他老师交谈时，经常提到他，都说他能考上好大学。

    可是有一天他却没来。

    第二天他还是没有来。

    接着就听说他是因为交不起学费才不来的……

    班主任沉默了……

    第三天上完课已是上午十一点了，班主任根据地址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那名学生的家门口。这是怎样的家呀，只有两间破旧的屋子，近门的窗户下有个鸡窝。东面一间有一个灶台，灶台黑黑的，旁边贴墙放着一台打草包的机器；西面一间放了两张破旧的床。室内光线不好，但是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墙上那贴得很整齐的一排奖状。班主任的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透过这些奖状，他分明看到了一条歪歪斜斜但很坚定的路。正在打草包的父亲看到了老师，显得十分诧异而手足无措，从屋里摸出两个鸡蛋，说是要给他打鸡蛋茶。班主任说，不了，让你儿子跟我回去吧，我不收他的钱了。

    那位满头白发的老父亲，用粗糙的手一把抓住班主任的手，抖动着身子声音颤抖地说：“真的？”“真的！”老父亲“扑通”一声跪下说：“你是我们家的恩人哪！我儿子已跟在包工头后面学泥瓦匠去了，我带你去找吧。”

    于是班主任骑着车驮着那位老父亲，来到了三里外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工地上，那名学生正在拌水泥。十月的天气，寒意已至，他只穿了一件衬衫，已经湿透了，裤子上满是水泥浆和石灰点。三天前的好学生好班长变成了现在的学泥瓦匠的徒弟，班主任冲过去，大声喊道：“你浑蛋，跟我回去！”学生抬起头来一看，竟然是老师，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他师傅在一旁说：“老师，你还是将他带回去吧，他是块料，在这儿太委屈他了。”班主任这才注意到他那已经被水泥和石灰泡得很粗糙的双手，右手上已有七八个血泡，有的已经磨破了，手上还有血迹。

    就这样，那名学生又回到了班级。班主任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包下了他的一切开销。来年的高考中，他考上了南京师大，他说他也要做一名教师，用圣洁的爱来回报班主任，回报这个社会！！

    我告诉她，我就是那名学生。

    那位母亲静静地听着，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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