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成家后,在房前屋后种了很多种树。
这是老家的风俗。
这些树就像祖父的儿女,在祖父的关爱下,茁壮成长。
等到儿女们都长大成人,这些树也都成材了,可以派上用场了。在这些树中间,那些质地优良的大树,先后被砍走了,它们成了女儿的嫁妆,成了儿子的家具,甚至成了祖父母安息的棺材。儿女们翅膀都硬了,飞走了,老屋前后的树也就剩下两棵了。
这是两棵杨树,或别的什么树。都是木质疏松、派不了什么用场的树。
就连祖父也纳闷,当初怎么会种上这么两棵差劲的树呢?
当然,这两棵树也不是一点用场都没有。
当它们长到二十五六年的时候,曾经有人向祖父购买这两棵树,但价格相当便宜。祖父并不介意树的贵贱,只是很好奇,这种松垮垮的树你们要去做什么?他怕对方吃亏。但对方说,他们就是要这种树,方便加工。他们是拿去加工牙签的。但不知什么缘故,这两棵树最后没有被砍走。
当它们长到四五十年的时候,又有人向祖父购买这两棵树,价格也不高。祖父并不介意树的贵贱,只是很好奇,这种松垮垮的树你们要去又做什么呢?他怕对方吃亏。但对方说,他们就是要这种树,木质疏松,体积又大,将它镂成独木舟,浮力就大,最适合在溪河中漂流。他们来自一家山地公园,在搞特色旅游,独木舟比现代的皮划艇更有特色。但不知什么缘故,祖父并没有卖掉这两棵树。
后来,祖父去世了,这两棵树也就无人问津了。
这两棵参天大树,就成了老家的风景。每年我们回老家探亲,只要远远地看到那两棵树,就会很激动,一种到家的感觉油然而生。
前年,一场罕见的大台风,将这两棵大树折断了,根也拔起了。父亲不得不请人将它们清理了。因为树的质地太差,根本派不了用场,就只好将它劈成木条,一天天地塞进灶膛里,最后全都烧成了灰。父亲很替这两裸祖父亲手种下的树可惜,说,早知如此,卖给牙签厂也好,买给山地公园也好,总比现在当柴火好吧。
我给父亲算了一笔账:
如果它们是很好的树,就活不到二十年,便被打成嫁妆和家具。
如果它们做成牙签,就只能活到二十五六年。
如果它们做成独木舟,就只能活到四五十年。
但现在,它们却活了七八十年。
我说,不是任何东西都应该以价值而论的,尤其是以一种价值。在我的记忆中,这两棵没用的大树,就是老家的风景。春天,满天的鸟儿在大树上筑巢;夏天,知了们在大树上高歌;秋天,蛐蛐们在大树下弹琴;冬天,大雪过后,太阳下的大树像一则美丽的童话。如今我虽远离老家,大树也不存在了,但它们依旧是我的人生风景,温暖我一生。这一切都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我想,祖父之所以没有卖掉它们,肯定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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