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生香-几回魂梦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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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文化,真可怕。

    李吟玉盯着皇后送来的字,如是感慨。她本来觉得这字还挺好看的,挂在花厅里,着实能添几分雅韵。然而她刚准备喊人挂上去,粉莲便眼尖地发现了问题所在。

    “小姐,这诗似乎藏头藏尾了。”

    瞄一眼头尾,李吟玉这才恍然,皇后真是用心良苦,下个警告都如此诗意。安分一点,好自为之?哼,邪恶因子被激起,偏就不如你的意!

    温绍亭向她坦白娶妻后,原本纠结着自己该怎么办,清晨起来胸口还闷闷的。她喜欢温绍亭没错,想要和他在一起也没错,可对象是个有妇之夫就大错特错。

    崔意涵没来之前,李吟玉打算暂时不理会温绍亭,等自己有了对策再说,谁叫他事先瞒着自己。应该会提出离开吧,才不要做谁的小妾委屈自己。然而崔意涵这么一闹,她决定留下来了,就算不能把那人拉下后位,膈应膈应她也好。

    就要留在温绍亭身边,争取属于自己的利益。所以,再见到那个男子时,李吟玉一改原先想要端起的消极心态,从容面对。“我答应跟你回宫的时候你便说过,你心里只有我,今生只会爱我一人,算数吗?”

    “当然。”温绍亭不假思索,“愿得君心,白首不离。”

    他的眼神异常炙烈,直勾勾地望过来,从那幽深而真挚的瞳孔里,李吟玉仿佛看见了他们美好的未来。周遭的氛围变得暧昧起来,听着那样动人的话语,感受着那样深情的注视,心都快融化。

    咬了咬唇,李吟玉娇笑着回应:“嗯,我相信你。”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他那日说的,给他时间,他会给自己一个最好的归宿。

    听闻那几个字,温绍亭的心底简直比吃了蜜糖还甜,当即把她揽进了怀里。并不满足于怀抱的温存,当心被填满,当一整晚的焦虑烟消云散,他想要更多。

    太久太久没有如此安心地拥着她,太久太久没有亲吻过她,太久太久没有尝过那样的甘美。情到深处,欲一触即发。

    温绍亭揽在李吟玉腰间的手稍加用力,使她更紧地贴近自己,另一手轻抬起她的下巴,俯下头,对准那片渴泽已久的双唇,虔诚地印了上去。多少次梦里的场景,终于化为现实。

    只是,旖旎的氛围骤然被打断,太监的声音自殿外响起,报侍卫连西求见。温绍亭松开了怀里的佳人,宣连西入内,想必交待给他的事情已经办妥,待他进来后,果然听他回禀道:“皇上,属下把青青姑娘找来了。”

    青青,听到这个名字,娇羞站在温绍亭身后的李吟玉心中微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脑海里跳出,可又抓不住。

    那两人接下去的交谈她并没有听进耳里,思绪仿佛陷入了幻境之中,游离于这片真实。李吟玉是被一声激动莫名的叫喊惊醒的,回过神来时,一个兴奋异常的小丫头站在了自己跟前,似乎要哭了的样子,眼眶都红了。

    “小姐!”青青一下子扑了上去,蹭鼻子蹭脸,“唔……我终于见到你了!”

    热情笼罩过来,李吟玉一开始显得有些尴尬,对方已经趴在自己肩头喜极而泣了起来,好想提醒她——不要把鼻涕蹭我衣服上啊喂!但她同样感受到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渐渐从心底深处冒出。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轻拍那丫头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温绍亭和连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撤了出去,李吟玉独自面对跟前这个只管哭的丫头,心里酸酸涩涩的。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在西迟第一次遇见温绍亭,莫名欣喜,莫名亲切。

    记忆碎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冲击而来,许多场景,总能看见青青跟在自己身边,然而背景是模糊的,周遭的人事也是模糊的,只有两人的情谊,从孩提到花季,磐石不移。

    这天,青青正在庭院里浇花,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正在专心致志做一件事的时候最怕这样的异响,她吓得手一抖,辨别出是谁后,回身行了个礼,懒懒答道:“小姐在那边喂鱼。”

    青青对温绍亭始终心有芥蒂,谁让他在小姐最危难的时候和别的女人成婚,现在又假惺惺地讨好小姐。小姐是失了记忆才原谅他,她可是清楚记得呢!

    温绍亭自然也看出了青青在执拗什么气,对玉儿来说,她是等同于亲人一般的存在,所以第一时间把她找来,就是希望有她在身边,玉儿可以更充实一些。

    走近鱼池边,刚看到那个俏丽的背影,心有灵犀般,她便扭头望了过来。

    这一方池塘很早之前就在这个庭院里,里面本来养的是金鱼,李吟玉一来就给金鱼挪了窝。温绍亭走过去,看着里面的鱼儿,不解地问:“为什么一定要养锦鲤啊?”

    “因为锦鲤可以带来好运啊。”李吟玉说得煞有介事。

    “是吗?”这种说法倒是头一次听说,温绍亭不置可否,看着那些鱼儿抢食的样子,颇为有趣,不由咕哝了一句,“我也饿了。”

    “去吃点东西呗。”

    “玉儿,”温绍亭低唤一声,嗓音性感,“我想吃你。”

    听闻,李吟玉含羞带怯地瞪他一眼,大白天的,思想怎么这么不健康呢。才不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她不客气地回:“我又不是东西!”话一出口便恨得捶胸顿足,真是被自己蠢哭。

    温绍亭到底是如了愿,虽然时间延后到了晚上,而有了第一次,行使期便无限绵延中。

    这几日他都拥着李吟玉入眠,内心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若是没有即将到来的短暂分别就更好了。想到这个,温绍亭不免伤感,对枕边的人儿说:“玉儿,我明天就要走了。”

    “嗯。”埋首在他胸怀,李吟玉闷闷答着。

    他早就同自己说过的,宗炎国国君,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入皇陵进行为期三天的祭拜,告慰先祖。除了皇后,谁都不可携带入内,侍卫也只可以等候在皇陵外。

    “你会带皇后一起去吗?”李吟玉试探着问。

    “会。”感觉到怀里的身子明显一僵,温绍亭温言解释,“我怎么放心把她留在宫里,我一走她定然无所顾忌地找你麻烦,只有把她带着,才不会生出事端。”

    李吟玉想想也对,她不在宫里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温绍亭离开的头一天,李吟玉就感觉整座宫殿都失去了生气,还好多了个青青在身边,要不然真是无聊透顶了。

    逛完御花园回来时,觉得有些饿,晚膳还早,李吟玉便遣青青去御膳房拿些糕点来,自己先回宸月宫。穿过中厅到达内堂门口,门扉是开启的,正要跨进去,就听见两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出来,其中一个是粉莲。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耳里。

    听闻谈及自己,李吟玉侧身避过,躲到门后偷听。

    “皇上对咱们小姐可真好,若有一个男子也愿意这样待我,我就是减寿十年都愿意。”

    “是呀,我也好羡慕,不过有时候也很同情小姐。”粉莲居然这样回应。

    “你是指将军府的惨案么?”

    “嗯,那么多亲人,一夜之间全没了,换做是我,早就崩溃了。”

    “我觉得,一定是李将军泉下有知,才让小姐失了记忆,否则,小姐定然痛不欲生,哪还能像现在这样自在快活呀。”

    “也许吧,李将军若还在,皇后的位置哪轮得到那崔意涵啊。”

    “嘘,你就算对皇后再不满,这种话也不能乱说,宸月宫里不定有皇后的眼线呢……哎,幸亏皇上已经惩治了恶人,李将军也可以瞑目了。”

    “才不是这样!”

    “什么意思?”

    “呃……我是说,咱们小姐的终身大事还没定呢,李将军一定还记挂着这事儿。”

    话到这里,粉莲已经把话题引了开去,李吟玉真想冲过去问她个究竟,她肯定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才不是这样,必然也不是她解释的那样,那么究竟是哪样?

    李将军?将军府?那种有什么要浮出水面的感觉又来了,隐隐约约抓住了一点什么,李吟玉皱了皱眉,提步入内。八卦的两人立刻住了嘴,行了礼做事去了。

    翌日,李吟玉带着青青出了宫。青青原以为自家主子在宫里呆腻了想出来玩玩,但当她发现主子明显是有目标地在寻找某个地方后,便察出了不对劲。“小姐,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如果可以,她宁愿小姐一辈子都不要记起将军府的事情,虽然这样很残忍,可是要小姐活在不可救赎的悲痛之中更加残忍。只是,有些事情她无力改变,而小姐,如果注定要揭开那道伤疤,或早或晚又有什么区别。

    她只能静观事态发展,不推动,不阻滞。

    “嘘,先别说话。”李吟玉完全凭着直觉在走,兜兜转转,当执着追寻的终于呈现在眼前时,她停下了脚步。

    ‘将军府’三个字一如往昔,即使主人已经不在,依旧威严霸气。就连门口的石狮也一样,任凭风吹雨打,屹立在此坚守着这座宅子。只不过,守门人已经不在,那扇沉重的朱门,落上了锈迹斑驳的铜锁,不知何年何月得以再开启。

    李吟玉仰头看着那大气的牌匾,魔怔了一般,呆望许久。她的过去,是不是就锁在这扇朱门后?推开进去,是不是就能串联出一个过往?

    这么想着,李吟玉望了望左右的围墙有多高,因为大门锁着走不通,只能翻墙。可是这围墙高度看着都腿抖,旁边更没有树木可以借着爬过去,一时间愁眉不展。既然来了,她定是要进去看看的。

    脑子里突然蹦出一道灵光,心头一亮,“我知道哪里可以进去,跟我来。”

    李吟玉沿着围墙自顾跑着,徘徊了一段距离,停在了一处小草特别旺盛的地方,俯下身子扒开一看,惊呼道:“真的有个洞!”

    青青凑近一看,这洞赫然是小姐当年挖的,居然还在。

    洞里塞着几块石头,李吟玉一一把它们搬出来,身子探进去,虽然挤了点,还是爬了过去。没有等青青,仿佛被什么召唤着,她一路往前。

    走在这片陌生的土地,看着一栋栋陌生的亭台楼阁,一种毫无来由的熟悉感席卷全身,几乎浸透身体的每个毛孔,灵魂深处有什么在叫嚣。她像溺水的人努力抓住飘荡在眼前的浮木一样,想要捕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步步走过,那些屋子都上了锁,窗也封死了,可是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好几年不住人,因为看不到积灰的地方,也没有蜘蛛网,路面上干净得不见该有的落叶或者被风扬来的尘土。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仿佛随时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李吟玉马上得出一个结论,这座宅子肯定有人定期打扫,应该是温绍亭派来的吧。

    这个时候,眼前出现了一道月洞门,结合周遭的环境,原来这是一个偌大的园子,从那里出去就可以到达府中其他地方了。

    穿过月洞门,李吟玉不禁回头一看,‘昔苑’两字映入眼帘。那一刹那,莫名的感觉尤为强烈,却总也抓不住,心里难受至极。

    “小姐,你没事吧?”青青追上来,察觉出主子的异样,担忧不已。

    那种感觉一丝丝淡了下去,却还是萦绕在心底,李吟玉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接下来,她看到了锦园、沁园、彦园等等,这些肯定都是将军妻妾居住的地方,她以为自己还会产生像刚才看到昔苑时的强烈反应,但是没有,心波微动,还算是平静的。

    “嗯?那里……”

    青青心神不宁地跟在后面,离开大约三四步的距离,没怎么注意周围,听到小姐说的这半截话后抬头一看,顿时深感一种叫做宿命的东西。眼前那栋并不出众却十分典雅的屋子,是老爷的书房,也是小姐与老爷相处最多的地方。

    李吟玉只来得及蹙一下眉头,无数个画面交织在一起,杂乱无章地在她脑海里闪现出来。

    “爹爹,二哥哥说我强吻了温家大少爷,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哦。”

    “爹爹,二哥哥他又欺负我,你要帮玉儿出气。”

    “爹爹,这是玉儿亲手做的平安符,好看吗?要一直带着哦,这样不管爹爹打多少仗,都能平安归来了。”

    “爹爹,我要和温绍亭取消婚约,你去跟温伯伯说好不好?”

    ……

    画面里,那个看起来十分威严的男子总是带着一副慈祥的笑意,还有满脸的宠溺。

    心里酸涩又甜蜜,脑子却疼得好像要裂开一样,李吟玉抱住脑袋想减轻一些痛意,但恰恰相反,更强烈的刺痛感袭来,她忍不住蹲下身子蜷缩在一起,痛叫出声。这种痛苦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她很快昏迷了过去,不省人事。

    李吟玉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宸月宫了。

    “小姐你醒啦。”青青一直守在床边,小脸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提着的心直到此刻才敢放下,心有余悸道:“你吓死我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李吟玉从床上坐起,扯了个笑容宽慰对方,同时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她记得自己看到了一栋很素雅的房子,而后脑海里无端涌现出许多画面,炸裂般的疼痛随之而来,最后晕过去了。

    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似乎并没有过去太长时间,那么自己回到皇宫肯定不是青青一个人的苦劳。“是谁把我带回来的?”

    “自然是皇上的人,小姐以为不让侍卫跟着就真的没有侍卫跟着了吗?”

    “好吧。”李吟玉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心仍旧窒息一般的难受,幽幽问到:“凌子萧和温绍亭都喊我玉儿,我一直没有问过自己姓什么,实际上我姓李,对吗?”

    “……是的。”青青没有办法否认,“小姐应该已经猜出来了,将军府就是你的家。”

    “是啊,我的家……”李吟玉抱着膝盖呢喃着,垂下眼帘,悲伤逆流成河:“我一直都错了,我不该安于现状,让记忆顺其自然。我怎么可以遗忘,那些加诸在亲人身上的苦难;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不去主动找寻,等回忆自己找上门?”若不是听见宫女的八卦,她还要潇洒到几时。可将军府的画面依旧是破碎的,她想不起来全部,甚至除了爹爹,连娘亲都是模糊的。

    听着那些哽咽的话语,看着那样哀痛的神情,青青心如刀绞,“小姐,你不要这样自责,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将军府的灭门惨案,终究无法掩埋于时光深处。

    那一天晚上,李吟玉梦回将军府,不像白天看到的那样萧条冷清,那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氛围。许多人物嬉笑着在面前穿插而过,他们看不到她的存在,自顾忙活着,好熟悉好亲切,好想融进他们中去,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

    然后,她看见了‘她’,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身边跟着青青,撅着嘴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她跟着‘她’,才明白‘她’似乎正在为和温绍亭取消婚约的事而伤心。

    醒来的时候,泪水沾湿了枕巾。

    用过早膳,青青把换洗的衣服送去浣衣局,李吟玉坐在圆桌前,叫住斟完茶准备退出去的粉莲,“等一下,我有话问你。”

    闻言,粉莲站住身子,显得有些忐忑不安:“小姐想问什么?”

    “将军府被灭门一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别人不知道的?”李吟玉一直对她之前的说辞耿耿于怀,特地把人都遣开了来问话,省得她有所顾忌。

    “怎么会?”粉莲急忙辩驳,“从李将军被冤到皇上为其平反,这些都是大家清楚的,奴婢和大家一样。”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李吟玉知道她想要听到的东西肯定不容易套出,得慢慢和她周旋。假装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逼问着:“昨日你和另一个宫女的谈话我都听清楚了,我跟李将军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要同情我?”

    “小姐恕罪。”粉莲一听跪倒在地,颤声道:“奴婢该死,万不该谈论那些。”

    “你在宫里当值也有些年头了,怎么就不知道背地里嚼主子舌根最要不得呢。要么你告诉我实情,要么我把你交给皇上。”

    “可是小姐……”

    “我不要听可是,我的耐心也有限。”李吟玉厉声打断,是不是平时待她们太好了,说话都没分量了。凶一点果然是有效果的,那丫头似乎被骇住,听话地慢慢道出。

    那一段过往,经由另一个人说来,李吟玉再次承受了一次心痛,她的说法和青青完全一致,从被害到平反都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何要说‘才不是这样’?”

    粉莲一听立刻闪躲起了眼神,当然只是做给对方看的,“小姐,一定是您听错了,奴婢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啊。”事实上,这句话才是她故意埋下的重点。

    昨日被人偷听她当然知道,本来就是故意说给小姐听的。宫里的人都把小姐的身世隐藏得极好不在她面前提起有关将军府的任何字眼,她却努力寻找旁敲侧击的机会,因为皇后娘娘才是她真正的主子。为了不引起怀疑,她特意和娘娘划清界线,甚至对娘娘不敬。

    “到底有没有说过,你再仔细想想。”李吟玉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水呷了一口,表面淡然,内心浮躁。

    “不是奴婢不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粉莲才犹豫着开了口,“奴婢是怕说出来小姐不会相信,以为奴婢是在挑拨离间。”

    “什么意思?”听到这,李吟玉隐隐有些不安,事情可能会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但好奇心驱使她不得不往下探究,“说吧,我不会把你的话告诉别人。”

    敛眉沉思了片刻,粉莲才状似不得已地说出藏在心里的‘秘密’,“其实,李将军虽然沉冤得雪,但真正的幕后黑手并不是大家所认为的罗胜将军。”

    在对方怔愣的注视下,她继续说到:“奴婢本来一直在皇上的寝殿里当差,能够看出皇上一心想要铲除罗胜将军,那天,奴婢是不小心偷听到了皇上和连西大人的谈话,才知道,原来真正害死李将军的人——是皇上。”

    天气凉下来。

    起风了,李吟玉拢了拢手臂,上面还残留着温绍亭的温度,以及他的气息,萦绕在周身,是她喜欢的清淡薄荷香。从皇陵回来后,他变得很忙很忙,方才才陪了自己一会,便被事情召唤走了。

    她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身世,而那日粉莲的话语,总是盘旋在脑海,她清楚记得每一个字。

    温绍亭为了逼供篡位,很早就策划了这样一场阴谋,陷李府上下于不义,待时机成熟利用她爹李原之事诬陷穆敬轩,顺利登基后由于忌惮罗胜的势力一心想要除去罗胜,于是派了杀手暗杀,事成后便布置一个罗胜畏罪自杀的假象给百姓看,让百姓以为栽赃陷害李原的人其实是罗胜。

    在粉莲的描述中,温绍亭俨然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卑鄙小人。

    然而事实呢?温绍亭是她一眼就喜欢上的,她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人品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一定是粉莲。

    坐在莲香亭里,李吟玉如是想着。湖面的风吹过来,钻进脖子里,冷飕飕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青青那丫头,细心地带了件披风出来,却粗心地忘在了御花园里,现下回去拿了。

    风吹得头有些痛,待不下去,往回走应该能碰上青青,怀着这样的念头,李吟玉走出了莲香亭。连接亭子的是一段九曲石板桥,入口堆叠着假山,怪异嶙峋。

    李吟玉就是在那假山旁,撞见了迎面而来的崔意涵。敷衍了事地行完礼后便想绕开,意料之中,被拦了下来。这女人,狭路相逢不为难自己一下,估计会瘆得慌。

    “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怕本宫吃了你不成?”崔意涵冷笑道。

    “当然不是,”李吟玉一点都不客气地回击,反正只要温绍亭在,皇后便不敢拿她怎么样。“我是为皇后娘娘着想啊,万一待会我又哪句话得罪了娘娘,您气量这么小,伤着凤体就不好了。”

    大概因为她顶着温绍亭正妻头衔的缘故,看她总不顺眼,总想在语言上酸她几句。

    “你!”崔意涵当下就气得不行,身后还跟着那么多宫女,这般嚣张,让她颜面何存?不悦地眯起双眼,走近李吟玉一步,挑衅着:“我真为你感到悲哀,你是真的失忆了吗,还是故意不想记得呢?”

    说到伤心处,李吟玉的心情低下来,脾气高上来,“我没必要跟你讨论这个,娘娘若想聊天,改日约个时间,今天我就不奉陪了。”

    崔意涵当即横在她面前,拦住了那条唯一的去路,挑着眉梢,极度冷艳地说:“你是不是在想,只要用尽心机让皇上废了本宫这个皇后,你就可以顺利上位了?”

    李吟玉不屑地睨她一眼,老实说,她一开始确实有把皇后扳倒的打算,不过后来绍亭说了自己不用操心一切交给他就好,所以她要做的只是等待那个结果的到来而已,根本不用自己去争去斗。

    “本宫劝你死了这条心,皇上是不会废后的,知道为什么吗?”崔意涵故意顿了顿,傲人地道出:“永不废后,这是皇上与本宫爹爹当初的约定。”

    她一字一顿地说出那四个字,李吟玉如遭雷击。温绍亭造反的事她多少有些了解,也知道这桩婚姻就是他和崔毅交换的筹码,只是没想到还有这一个附加条件。

    会不会是崔意涵故意这样说来蒙蔽自己?不像,她此刻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那种自信的优越感绝不是装出来的,也就是说确有其事。

    那温绍亭为什么还让自己相信他,如果他不想做背信弃义的人,那么自己就只能屈居人下。想到这里,心一阵抽疼,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必须装得比对方还骄傲。

    “有什么好得意的。”李吟玉嗤笑一声,以泄心中的郁愤,“绍亭根本就不喜欢你,就算做了皇后又怎样,他碰过你吗?”

    “闭嘴!”崔意涵不由怒叱,这是她进宫以来最大的耻辱。

    “怎么,戳中娘娘痛处了吗?”李吟玉来了劲,趁这机会大肆讥讽起来:“想必娘娘曾也是位倾城美人,看岁月都把你熬成什么样了,日日对镜自怜?还是以泪洗面?尚书府的千金,堂堂皇后,竟被冷落至此。”

    崔意涵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双手紧握成拳,出口的话语比冰还寒,“说够了没?”

    “没有……”李吟玉话音未落,就见对方突然扑了上来,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贱人!”崔意涵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用力撕扯,想把她推进湖里去。气到极致,她失去了理智。

    头皮被猛力撕拉,李吟玉痛得龇牙咧嘴,一面寻了空挡同样扯住对方的头发。似乎说得过了,但那人的心理素质也太差,这么几句话就给逼疯了。

    崔意涵身后的宫女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个是主子,一个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当两人开打时,都急得想要去劝阻,但是没有主子的命令,她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撕扯扭打间,李吟玉觉得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许是昨晚身心俱疲没有睡好,许是被这凄冷的北风吹得头疼欲裂,许是自己本身纤瘦比不得跟前这悍妇,总之,她很快处于了弱势。

    头发被拽着,脚步凌乱。李吟玉踉跄了一下,只感觉后背撞到了什么东西,硌得她生疼生疼,还没缓过劲来,那女人就抓着她的发根将她的脑袋狠狠往后一推。

    这次清晰感觉到了,后面正是那嶙峋的假山,而她的后脑,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坚硬的石壁,用力之猛,她几乎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昏迷的前一刻,只觉得天地混沌了起来,最后入眼的,是青青从远处疾奔而来的身形,以及,近在咫尺的这张惊惶的大脸。

    很快,世界就安静了。

    崔意涵吓得缩回双手,她怔怔地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具贴在假山上的身体,就这么倒在了跟前。假山被那后脑勺撞到的地方,赫然是一块锋利的突起,一摊血迹触目惊心,顺着石缝缓缓流淌。再看倒在地上的女子,发丝凌乱,鲜红的血不断溢出,映衬着她苍白的恍若透明的脸色,紧闭的双目是那样安详,安详得可怕。

    完了,她杀人了!她真的把这女人害死了!

    脑子彻底清醒过来,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崔意涵全部神经,她刚才的确很气愤,的确气得想要杀了她。可是,她那会只是被冲动蒙蔽了心智啊,只要稍微冷静一下,她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杀她,完全是无意识的,皇上会听自己解释吗?不会,皇上一定会让自己陪葬的。

    对了对了,必须先确定一件事。

    崔意涵颤着脚步停在李吟玉身边,然后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有呼吸。扭过头,朝着同样被吓坏了的宫女歇斯底里地大吼:“还愣着干什么,快叫御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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