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制完了，你还任你的总经理，我虽然是董事长，但实际操作还不是非你莫属？”我真的怕老谭再变卦，就说：“谭总，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老谭显得很着急的样子：“改制改制，是企业制度的改革，是为了更便于管理。你看看都是谁反对改制？还不是那些没有能力、等吃大锅饭的普通工人？他们过惯了不劳动吃闲饭的日子，一下子改成私营企业，首先在制度上他们就接受不了。像我，像你，这样有一定素质的人，怎么能随波逐流呢？我只希望你以厂长的身份，说服恒润的工人们支持改制，同意解除劳动合同。”
难得老谭把我和他自己相提并论，我深受感动。于是，我开始软硬兼施地说服工人们在解除劳动合同书上签字，同时领取补偿金。要知道职工的意见并不是统一的，我就采取各个击破的战略，分批分期地找他们签字。先是找那些维新派，他们一般都在业余时间经营自己的生意，早就指望工厂赶紧有个定局，好一走了之；其次找那些没有主见，持观望态度的，这部分职工给他吹点东风，就会借着东风跑，不由他不签字；再次是找那些循规蹈矩、走路怕踩死蚂蚁的职工，这部分少，只有那么十来个；最后，找那些专门跟改制对立的，我就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你别看前几种人好说服，但那不过瘾，只有遇到爱叫板的人，我才能发挥自己的优势。不就是比谁的嗓门高吗？这有什么！我把那些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通。改制完了我就要当我的总经理了，比现在这个破厂长可牛多了！哼！现在的人，只认总经理、大老板！厂长不行，太土气！哦，难怪！敢情人家都是改制了，所以才能当上总经理，我其实也是总经理，只是工厂没改制，所以才叫厂长的。想到这些，我就开始激动，我这个人，越激动话就越多，面对这些工厂的混混，我慷慨陈词：
“你们可听好了，这次可是玩儿真的了，你们不签字也可以，厂里已经有超过半数的人签了字，到时候该怎么改还会怎么改，不会因为你一个半个的而影响大局。相反，要是你们老老实实地在上面签了字，不但可以领到一笔补偿金，而且我还可以向你们保证，新公司会继续跟你们签订劳动合同……”我当时说的太多了，现在都记不起来了。
我的话果然奏效了，陆续有七八个职工又签了字。
好，缺的就是这七八个。
这样一个轮回过后，全厂职工二百一十五人，签了字领取补偿金的有一百三十一人，超过百分之六十，改制方案可以实施了。
就在我跃跃欲试，准备当我的总经理的时候，老谭从省城请来的人到了。这个人身上有种匪气，说话不是和声细语的那种，因此可以断定他不是个文化人。后来又得知他是老谭的内弟，很有可能任新公司的总经理。这种形势下，我不能不说话了。
我就问老谭：“谭总，新公司成立了，你看……我的总经理……什么时候上任呢？”
老谭说：“我很快就要回省城了，工厂的事情暂由新来的赵宇负责，有什么不明白的去问他吧！”
我找到那个赵宇，说明了来意。
他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先负责搞清欠，工厂以前的滥账太多了，我还要认真查一查，材料款、装修款、工程款……工厂用的，新公司还；如果查出来是个人挪用了的，谁挪用了我要谁加倍偿还！”
我的头一下子就大了，这不是跟我过不去吗？个人用的、工厂用的，分得清吗？
赵宇带领全体职工，清仓查库，打扫庭院。我则坐在我的办公室里抽烟。新公司财务部经理徐婧宜每天都拿着欠条催我报账，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现在所有的票据都是赵宇一支笔管理，赵宇不给我签字，我怎么报销得了？更何况，我手头的票据根本抵不上我的借条呢？我忽然意识到，是不是自己的这间办公室也该给人家让出来了呢？
这还不算，还有很多债主，听说恒润厂易了主子，纷纷前来催债。而每次这些人一来，赵宇都会把他们打发到我这里来，让他们跟我要。弄得我在工厂实在是呆不下去了。老谭，算你阴，你利用了我，然后再把我甩掉！我周强也是好惹的？我要告你去！可是，我告他什么？老谭巴不得我去告，那样他就可以把我交给检察院来处理了。他明知道我没有权力打发这些债主子，却还把他们推到我这里，很明显，老谭就是逼他们来起诉我！
那些与我打过交道的包工头们，也接二连三地来工厂找我，不是找我喝酒，而是拿着借条来催要欠款。曾经为我修建养殖场的工人，也纷纷前来索要我拖欠他们的工资。态度也不像以前那样和和气气了，而是骂骂咧咧地，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形势不容乐观，我应该三十六计，走为上！
我回家开始着手经营我的养殖场。三年来，我积累的资金足以建立一个规模几百万的养殖场。
可是事情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原来他们一直在寻找机会。我本来是想找几个朋友出去喝点酒，解解闷，结果被他们抓住机会，找人跟我闹事，终于把我送到了这里。他们看我不还钱，是想让我坐牢！
赵宇跟那些债主们交代得非常明确：有周强在，他欠下的债，在调查清楚之前我肯定不会还；调查清楚以后，即使法律上认定是他贪污挪用了，根据财务制度的连续性，我们新公司也仍然会偿还所有的欠款。一句话，现在问题还没有弄清楚。
债主们一听这话，“把周强送进监狱”是他们要回欠款的唯一捷径。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危难之际，陆雪也集结了一伙人，把我和我的养殖场一起写在了检举信上。信是寄到检察院的，而且联名的十几个人都在上面签了字。他们是在向检察院示威：他们所言均有据可查，检察院内部的人休想从中作梗！大家都知道我与他们副院长的关系，因此，我岳父不可能被允许参与这件事的调查。
恒润食品有限责任公司如今属于民营企业了，董事长就是省公司的老谭。一直以来，他都在运作如何将恒润收为己有。他成功了，他的内弟赵宇给他做总经理。
要不是赵莹让她老爸托人给我送进来这封信，说了这些情况，我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被那些读书人给耍了。
工厂很多的职工都痛恨我。更有人说我作为一个企业的领导，真可谓五毒俱全。我知道他们指的五毒是吃喝嫖赌抽，这是老一套了，没劲！吃喝嫖赌，哪个老板不曾沾染？至于抽，虽然不再是抽过去的鸦片，但名牌香烟还是必不可少的。即使偶尔有个老板不抽，那也是因为要保重身体，绝不是因为廉洁！
我这样说一定会有人不服气，这就对了，这说明你还是一个懂得内敛的人，不像我。
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不是好人的也绝非我一人，凭什么把我自己关在这里？不行，我得去向他们喊冤！
责任编辑 咏红
插图 高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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