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最后的悲悯-在他失眠的日子里妻子的历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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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她站在火车站的站台上,摸摸自己的臀部,她身上裹着一件棕红色的风衣,脖子上围了一条围巾,她的同事约有四十来人,各自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三三两两地站在站台上。

    这是一个城镇小站,在几公里外的郊区,西北的隆冬寒风凛冽,四周气氛萧瑟,冷冷的铁轨从枯黄的蒿草和砾石中延伸向光秃荒凉的山川。

    进站的时候他们遭到了第一次阻挡,车站方面的人已经获得消息,说他们有上面的规定,不得将车票售给结伙上访的乘客,就是说因为某些目的,他们失去了乘车的权利。这时她还怀着平静的心情,因为不过几分钟,他们中间年轻的组织者率先愤愤地闯进了检票口,后面的人一拥而入,她甚至带着胜利者的微笑,随人群进站的时候习惯性地低了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臀部。

    她跺着冰冷的脚,吐着一口一口地热气,等着列车进站,她要和同事们一起挺进省城,到省府去上访。

    许多同事已经注意到站上的工作人员一脸紧张地在他们周围穿梭,列车鸣着长笛进站的时候,更多的站台工作人员和车站派出所的警察赶到了站台,并迅速向徐徐而来的列车围了过去。

    列车的车门紧紧地关着,车里的人下不来,车外的人上不去,像一只僵死的蚂蚱。列车在小站只停留五分钟,三分钟之后,同事中有人说如果这一站到站的乘客下不来,列车可能直接开往下一站,然后把乘客甩下开走。这群人立刻采取行动,拥向车头,不少人从站台跳下去,其中一个年轻人过于着急在铁轨上磕破了头皮。从这一刻起,整个事件变得不可逆转。

    整队的防暴警察带着盾牌涌进车站,她不止一次在街上看到这些小伙子带着盾牌列队出发演练或演练归来,都是不久以前的事,她根本想不到他们居然与她正面相遇并且发生冲突。一个警察告诉他们,事情闹得太大,消息已经捅到了铁道部。

    她突然看见了那个女人,那个可怜的、由于过分小心而未穿内裤的女人,她到底怎么啦!肯定是经历了重大的变故,她的不慎的确不是因为大意,而是因为过于小心,但谁又能说得清呢,也许她还是太不小心了。

    年轻的组织者尽管以千万条理由煽动了一批人,尽管用千万个观点来反复论证这次行动的合理性,但他们忽略了许多细节,忽视了政府在某些事情上的强硬立场。事件的发展和它带来的许多后果是他们根本不曾想到的。

    传讯从第二天开始,由于人多,隔了一天才传到她。在一间冰冷漆黑的房间里,一盏灯罩在她头上,传讯者问被传讯者冷不冷?冷。那就把一切都讲清楚,讲清楚后到不冷的地方去。

    她结结巴巴,只知道申诉一些自认为很重要的事:企业要出售,我们工人怎么办?我们要得到相应的报酬,我们要找回我们的权利……还有,招标报名的程序有严重的舞弊行为……

    那么,谁是这次行动的组织者和领导者?

    企业要出售……根本就没有组织者和领导者,都是自发的。在火车站,防暴警察要他们按规定的路线撤出站台,排队撤退的时候,前面的人低低地向后面的人传话:“往后传,根本没有组织者和领导者,都是自发的。”传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句话,“都是自发的。”

    这位女士你没讲真话,其实我们已经掌握了实际情况,我们都知道。

    “知道还来问我。”

    “注意态度!”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反正不是我。”她哆嗦了一下,她有点害怕了,不知道他们将如何处置她。

    “那是谁呢?”

    “我不知道。”

    语气又严厉起来:“谁在站台上喊‘谁也不能退缩,谁退缩日他妈!’你说,这是谁喊的?”

    “哪里有这句话嘛,我就没有听见嘛!”

    “你什么都听见了。”

    传讯者其中的一个人因为长时间憋了一泡尿,已经到了非释放不可的地步了,他走出去后,另一个人用随和的语气说,我们也不想和你们对抗,我们也同情你们,但这是我们的工作。

    “你住在哪里?”她问坐在暗处的他,感觉一下子轻松起来。

    “都住在老城区嘛!谁不认识谁。”

    她问:“我该说些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说,“其实你说什么不说什么都一样,反正你又不是组织者。”

    她决定什么都不说。如果他们的队伍里出了叛徒,把组织者出卖给政府,那就让叛徒去干好了,她绝不做叛徒。

    传讯的结果是谁也不是组织者,同时大家又都是组织者。但一起拦截火车的严重事件绝不能就此了事,当局的传讯没完没了,并且发出最后通牒:如果无人承认挑头,四十多个人就同时做行政拘押处理。两个年轻人在权衡了轻重之后决定承认他们的组织者身份,反正无牵无挂,省得连累大家。

    对组织者的处罚是行政拘押一个月。这意味着两个人将在看守所里度过春节。

    开脱的工人不愿接受这个处罚,无论如何也应该让同伴在春节前夕回家过年。他们在一起作进一步商讨,最初的发言这样开始:一个大块头女友说,我们可以反告公安,他们在这件事的处理上违法,审问我们女人应该由女警官进行,可他们全是男的。

    她傻傻地问:“他们怎么你啦?”

    “真是!”女友给了她一拳,“说什么哪!”

    可行性方案很快在某个高人支招下拿了出来:当时在站台上看见防暴警察,大家都非常慌乱,慌乱之中有人从站台上跌了下去,跌得头破血流,不省人事,于是更多的人跳下站台实施抢救——大事化小,拦截火车变成了抢救失足者。

    案子已经了结,补救方案被当局否决。有人开始策划下一个方案:到市府去要求释放被关押的工人。到此,上访计划彻底变成了对同伴的声援和救助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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