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扫除尘是体力活。擦玻璃、洗窗纱、换被套、拖地……我和先生分工又合作,整整干了大半天,终于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外面虽是零下四度的节奏,但我们心里却暖和着呢。茶几上,水仙郁郁葱葱,只等着挑个好日子露脸了。青花瓷瓶里,几枝蜡梅扭着小腰,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香味儿洒满客厅。攀爬的青藤,伸长脖子好奇地张望着,看我们将“福”字一个个贴好,将春联贴好,将两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厨房里,也已飘出食物的香气。一只只白白胖胖的馒头出锅啦,冒着腾腾的热气。
小时候,每到小年这一天,父母最忙碌。父亲忙着置办年货,母亲忙着除尘洗刷。最喜欢看母亲掸蜘蛛网。长长的竹竿上绑一把扫帚,胳膊一抡,划出一个圆弧,四面屋角的蜘蛛网便一网打尽。有时,会发现网上吊着一只蜘蛛,我便央求母亲不要踩死它,放它到田里再结网去。等母亲打扫完毕,父亲也差不多忙完了。香肠挂了一竹竿,油亮油亮的。肉腌好了,鱼也腌好了,用布包裹好,挂在竹竿上风干。这时候的农家小院像一个五彩缤纷的舞台,满竹竿的衣服床单,一溜儿的鸡鸭鱼肉。阳光下,母亲挨着父亲坐着,看我在他们面前像猴儿般上上下下地顽皮闹腾,也只有这时候,他们会任凭孩子闹,没有任何一句责骂,脸上露出慈祥满足的笑容。就这样,年的味道一天天浓厚起来。
成家后,每到腊月二十三,父母亲便准备好丰盛的年货给我送来,比如羊肉。早在年初,母亲就托亲戚在乡下养了两头羊,以备过年吃。专门吃草的羊跟吃配方饲料长大的羊不同。吃草的羊,肉质更紧实,味道更鲜美。若喜欢红烧,就用大白菜一起煮,放几只红辣椒,切几段大葱,投几片生姜,红、白、翠,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若喜欢白炖,把羊肉切成片放入大锅,咕嘟咕嘟,慢慢煲上几个时辰,等到汤汁呈稠黏的乳白色时,舀一碗,肥而不腻,暖心暖肺。还比如红枣糯米糕、甜酒酿、桂花小圆子。母亲说,大年三十晚上要吃酒酿圆子,图个甜甜蜜蜜团团圆圆;大年初一要吃糯米糕,图个年年好运步步高。
偶尔读到《山居杂忆》,作者高诵芬老太太是个民国闺秀,连学堂都没进过,婚姻也是老式包办的,社交半径狭小,书里没啥波澜壮阔的乱世风云,倒是写了些旧时吃食。比如,大年初一要吃橘子和荔枝,象征“吉利”,清明淡妆素服上坟,入夏要吃清精饭团等等。整个就是民国《清嘉录》,大家庭殷实有序的日子,过得就像孟玉楼走路“行时香风细细,坐下淹然百媚”。我真喜欢那样的安然守静,喜欢那样的瓷实饱满。过年,可以不富有,但一定要有味儿。
过了小年,日子像叶脉更清晰起来,小孩儿在手指上便可以掰出哪一天是年三十,哪一天是大年初一。忙碌了一年的人们终于可以歇息下来,女人白天磕磕瓜子聊聊八卦,男人晚上烫壶热酒侃侃山海经,小孩无时无处不欢。年已近,雪已寒,不管有再大的委屈,不管有再多的悲伤,一切终将成为遥远的过去。换一身新衣,许一个心愿,告别昨天,踏进新年的门槛,然后将平淡的日子,一寸寸地,过成芬芳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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