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坐在湖畔石椅上看荷花,看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亭亭于荷叶之上的花朵和莲蓬,在风中摇摆的姿势也是极优美恬静的。
步在白堤上的恋人,最喜找一处柳树下的石椅,依偎而坐。
都说湖畔的黄昏是情人们的世界,可我偏是独自占了情人们的长椅。那个女孩飘拂着长发,摆动着裙裾,踏着轻盈的步子来到我的身边。她并没有坐下来,朝我看时小小的红唇紧闭着;然后双眉一皱,便倔强而高傲地离开了。我转过头去看她那背影时,她已挽着恋人的胳臂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候夕阳已敛尽了光芒,像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它被淡蓝的暮云烘托着,庄严而肃穆地走向沉静的世界。
黑夜即将来临。
荷花安睡了。
恋人在白堤流连。
我依然独坐在湖畔石椅上看荷花。
1.独坐湖畔看荷花
看荷花朦胧的光影中,我的灵魂飞翔在湖畔上空,我的内心一片澄明清朗。白堤与苏堤是西子湖中,长袖曼舞的女子。它们婀娜多姿,喷发着青春的激情。青春的激情,一代代人都拥有过;无论长短,只要在生命展开的一刻灿烂得令人目眩;那么活着就有了意义,短暂的一生便不只是一生。
晚风轻轻吹拂着我的长发,浸过湖水的风有一种潮湿的气味。它使我感到凉爽,感到每一寸肌肤都光润细滑。
西子湖是一个消暑的湖。
独坐湖畔石椅上看荷花的我,不知是我看荷花还是荷花看我?只感到恍惚间,我已不是我。
我与湖、与荷花、与吹拂的风、与游荡的云融为一体;我是西子湖的女儿,与典雅、秀美的湖同在。
2.挺住意味着一切
——我这七年
记得1998年我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作家通讯》高伟先生约我写一篇文章,我写了《真诚地写作》。那时候,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杭州女人》在作家出版社出版,心里正充满喜悦。为此我下定决心辞去了工作,要把全部时间用来读书、写作、带女儿。当时,我的选择与决定自然遭到父母的反对。他们替我担心,一个单身女人如何能够用稿费来养家糊口?
然而我已经走过来了七年,这七年对我是多么重要。尽管我用微薄的稿费,过一种十分清贫的生活,但我的精神世界在这七年中,走了七十年的路。我的孤独、我的疼痛、我的坚韧,以及我对战胜困难的勇气,都在这七年中得到了锻炼和成长。我不会忘记这些年,我在墙壁破旧不堪,木门吱呀作响,没有任何装潢的居室里,让孤寂而又伤痕累累的灵魂幸福地飞翔。因为陋室清风四壁,却墨香满屋。我一天天肌在写字台上爬格子,当我写累了的时候,那架陪伴我多年的钢琴,就会奏响我生命的另一乐章。这时候家里唯一的听众,是一只蜘蛛。它在我头顶的墙角吐丝织网,其纺织手艺炉火纯青。多年来我过着门可罗雀的口子,白天女儿上学去后,我与蜘蛛为生存忙碌着,我们各自苦心经营网格事业,互不侵犯又和平共处。
我也不会忘记,我们粗茶淡饭之后,每晚我做女儿家庭教师的情景。尤其在寒冷的冬天,我们冻得双手开裂,握笔的手指,常常是浸润着开裂后的鲜血。当然我也会像许多母亲一样,带女儿去玩、去吃肯德基。只是为了省钱,我总是看女儿吃肯德基而自己不吃。生活的艰辛,确实需要内心的力量去承担。而我相信自己能以柔柔的肩膀,承担自己对社会的责任、对写作的责任、对养育女儿的责任。
我的书桌与女儿的书桌,一直就是背对背。我们在各自的书桌上做功课和读书写作。到了临近考试时,我们苟刻到不准随便离开座位,连上卫生间都不能多去。我们就这样严格要求着我们自己,节省点点滴滴的时间。于是女儿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鲁迅当年所在的杭州高级中学,接着又考入了浙江大学。大三时,被公派到香港岭南大学交流。而我也在这些年,一本一本地写书,并且还读了心理学研究生。
自长篇小说《杭州女人》后,我又出版了长篇小说《疼痛的飞翔》、《真情颤动》、《我的夏威夷之恋》、《夜上海》、《冷酷杀手》、《灵魂的舞蹈》,以及小说集《无家可归》、《艺术生涯》,还有散文集《欲望的火焰》、《轻罗小扇》、《岁月繁花》、《到莫干山看老别墅》、《蜘蛛人》等18本书。我没想到自己会写那么多,写作仿佛是我的全部生活和生命了。
今年初,我在作家出版社出版了长篇小说《灵魂的舞蹈》。我在后记中说如果说写长篇小说是一次精神上淋漓尽致的释放和远游,不如说是灵魂与躯体的一次真正图腾。它把我们掏空后,让我们变得轻盈。仿佛风一吹,我们的身体就会轻盈地飞起来了。飞翔的感觉真好。所以,我们一次次豁出命去飞翔。那些被刺痛后,带着伤口滴着血飞翔的日子,是真正的飞翔。它让我永远缅怀和追忆。”今年初我20岁的女儿,报考北京大学硕士研究生全国统考,考出了北京大学专业第一、院系第一名的好成绩。
这让我十分欣慰,但也很平静。因为我不能忘记,我们日日夜夜辛苦攻读的那时光。也不能忘记,我们是如何咬着牙关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因为有那么一个星期,我们同时生病吊着点滴,但我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挺住意味着一切。”七年的时光,就这么走过来了。无论做母亲还是做作家,我只知道我付出了我全部的爱和奉献。现在我依然靠着微薄的纯文学稿费生活,但我很满足。因为我选择了我热爱的写作。想想人这一生,有多少人能按自己的意愿生活和工作呢!下一个七年,我想我一定会比这个七年更好。因为我还年轻。
我的身体也还健康。而我的写作和读书,也自己给自己开了一个处方。我会反省自己。我明白只有以平和宁静的心态,才能让自己走得更远。我也明白我献身于文学事业的那颗心,就是要体验疼痛与苦难的。只有这样,也许我才能关注更广阔的世界和宇宙万物。
3.又到新年时
不要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而应该说你感受到了什么。那是什么?当新年的钟声敲响之时,无数声音从电波中汇集而来,那是衷心的祝福,陶然的憧憬。它来自中国人生生世世风尘中,万古不变的情结。
我小时候在家过新年,没有电视,没有春节联欢晚会。但人们照样把年过得喜气洋洋,热热闹闹。大人们从腊月就开始忙年,把新鲜的鸡、鸭、鱼杀杀剖剖,腌腌酱酱,一直忙到除夕才罢休。正月初一,小孩里里外外都换上新衣,压岁钱就在他们的枕头下面。他们排队爆爆米花,兜里装满瓜子糖果到处跑,鞭炮放得噼啪响。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龄的增长,我们对过新年似乎越来越趋于平淡。新年沁润在我们心中的,是一个停泊的港湾。它仿佛越来越有一种曲终、幽情肃穆的奥妙。我们往往会在掸尘除旧之后,坐拥书斋捧一本好书,或者在窗明几净前展纸挥毫,听一曲贝多芬的《命运》、舒伯特的《小夜曲》。我想过新年除了物质生活,更重要的或许就是精神生活了。
大概有四五个除夕,我都是与两个人过的。我们在宁静中或思、或走、或听、或看,感受着新年的亮色。这时候城市就像—个要长大的孩子。它活泼、冲动、企盼,全部的情绪像朝旭般升腾,给人一种意味深长的感念。是啊,我们每个人一年劳作上的成败得失、高低疾缓,我们每个人情感上的甜淡酸麻,这时候都有足够的时间感慨和反省。反省自己是必须的。反省自己,便意味着走向成熟与深邃。
新年沉思的女人中国老祖宗的骨子里,把“年”看得很重。这个“年”过得好不好,仿佛直接关系到全年的财运和命运。所以,家家户户重视过新年,讨吉祥。年里边的“吃”,便成了一项重要的功课。与亲人相聚、与友人相聚都需要围桌而吃。民以食为天,中国菜的艺术水准天下闻名。我们的列祖列宗也早就发明了酣畅淋漓、气势恢宏的满汉全席、全羊宴以及北方锅贴、南方小笼包。这些美味食品,比起西方的汉堡包、三明治、比萨饼,确实令人大开胃口。然而中国人吃东西是有节制的,几乎很少有人暴饮暴食。讲究养身之道、讲究天人合一,是我们中国的古老文化。我们中国人的生活,历来也没有只甘心落在吃饭穿衣上。中华民族是一个清高的民族,那清高区别于西方人的欲望本位、现世的人生和幸福,而追求、信奉较现世幸福更高贵的东西人类的精神和人生的合理。
所以又到新年时,人生的快乐就在追求合理的乐趣中开始。如何使自己在新的一年中,达到合理的人生、圆满人生的意义便是你要去努力和思考的事。思考是一种内在的滋养,它仿佛能让你的身心蓄满魔术般的灵性。这时候心志澄明的你,就好好洋溢吧!
4.红蜘蛛酒吧
曾经梦想自己拥有一家酒吧,那家酒下巴就叫“红蜘蛛酒吧”。它开在许多街道包围着的城市中心,街心花园散发出古老芬芳的气息。倘若你在黑暗中感到迷惘孤独时就走进去,里面幽幽灯光下,美酒的名字像鲜花与荆棘突然伸长它们的枝权,填满了空间容器;于是洒杯使你恢复现实中的激情。然而我的红蜘蛛酒吧如今依然是海市蜃楼,不过它一直在我心里使我想起曾经被一只只器皿保存过的许多记忆。比如那些形状各异的手在不同场景中举起酒杯,女人的手尤其鲜艳夺目。她们有时常常因微醺而有着一种深渊般的美丽,那美丽我认为是女性美中的极致之一。
那一天我独自坐在离我家不远的小小酒吧里,手中的酒杯不断斟高,那是自己对自己叩响酒杯、一干而尽。然后带着微醺的目光看身边那些陌生男人和女人,他们的表情各个不同,他们的声音也各个不同。他们中三教九流都有,因此酒吧虽小,却也像一座博物馆,收藏着理想主义、虚无主义、现实主义还有女性主义和唯美主义。
有一位女士缓缓而来,身上的披肩格外引人注目。我觉得她的那一款披肩,似乎只能挂在商店里当展品。但她把它披在了肩上,媚俗是媚俗了些,可也不乏富贵与独特。她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似乎在等人,眼睛不断瞟向窗外。我借着幽暗的灯光,仔细看了那款披肩,发现那是暗红薄透的蚕丝披肩。红是那种微暗而带荧光的红,有点像玫瑰开了一夜有些倦意却风韵依旧的那种样子。丝质倒是生冷薄丝,里外两层,中间还衬了一层软缎,隐隐地可见缎子上手绘的牡丹,那牡丹分别开在披肩的两头,在灯光下荧光闪烁。
说实在的,披肩之于女人是一种风度,披上披肩的女人大多看上去既柔美又大气。她们即使独自坐在洒吧里,有披肩这个气派的东西做掩护,就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架势。那些男人只能远远地望着她,而她成了一道风景。
然而这个披肩女人没有等来她的情人,她坐在酒吧里什么也不喝,洒杯被她捏在手中摇晃着,酒一点点滴落在桌子上,湿湿的一片。她走的时候留下了小费,吧女不声不响地藏进自己的口袋。一会儿在她的位子上来了一位先生,那位先生还没有坐下就像被捉奸似的,被一个突然蹿进来的女人捉住了。女人的嗓音很大,酒吧里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她,她才不管这些,冲男人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不就是等那个披肩女人吗?”服务员把这对男女哄了出去,一切又安静下来。我的微醺已过,但我仍坐在酒吧里,坐在洒吧层层窗帷的皱褶边,看街心花园中的喷水池。这就是我居住的城市,一个离不开水的城市,一个很女性化的城市。
现在我还是梦想拥有一家“红蜘蛛酒吧”,让那些陌生人带着他们的故事到我的酒吧中来,我将调制出世界上最为愉快的杯中美酒,也将用血液把他们的故事涂抹成小说。
5.离婚十年
独自漫步白堤,四围很静。片月朗照的湖面,显得深遼湛蓝。
我屏息倾听落叶风铃,倾听夜雾在花瓣上蠕动的声音,心灵开始了漫无边际的遨游。十年了,离婚十年后的今天,我依旧孑然一身做着单亲妈妈。多少个日子在贫病、辛劳和养育孩子的艰难中流淌过去。我庆幸我竟能以柔弱的肩膀,吭哧吭哧撑起一个世界。这世界使我懂得生活就是独立行走,就是用自己的脚踩自己的心,直到踩出血来。
那是一种疼痛。深深的,心的疼痛伴着孤寂还有责任。于是岁月偷去了我的青春,在我脸庞上镌刻着斑驳纤痕。我不得不站在人生的一种又一种、一个又一个高度去认识人生,审视一切。
默默地学会隐忍、学会宽容、学会奉献、学会将自己柔弱敏感的没有看破红尘神经磨砺成粗糙与苍老。不再渴望拥有什么大山,护佑我、分担我、怜惜我,也不再奢望将自己的身心依附于谁。十年的独自支撑、独自奋斗,苦苦挣扎于炼狱般的生活中,我已将我的生命活出了一个真实的我。
然而宇宙无限,沧海茫茫。女人在自己锻造了自己之后,那颗孤独的心在悠长的静夜里,听一曲箫音飘向神秘的沟壑、山川;它仿佛是人类文明史上一管最初的箫音。大漠孤烟,千年风云,即使道一声:“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孤独,也仍然无法避免。就像亘古的流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不过离婚十年后的今天,我仍然觉得无婚的岁月,是一个可以脚踏实地干事业的岁月。在此岁月中,我只要做好母亲,干好自己喜欢的事业就行了。不必再让自己扮演其他角色,完全可以让骨子里的个性化更个性化。只是父母担忧说总该有个归宿。”是呵!总该有个归宿。然而我已经十分明白,我的归宿只在我苍白的文字中。可朋友说你这是在浪费资源和美丽。”我却不以为然了。我想女人真正的美丽,是历尽沧桑后的美丽。不过我明白漫漫红尘里的每一种生命,都有它存在的特殊一面。关于历史、未来或正在走的路程的每一片段,如果用慧眼去审视,不论平淡还是伟烈,相同或是不同,大多都无足轻重。
我并没有看破红尘,只是太多的原则局限着自己。我知道如今是一个缺乏诚信与爱情的年代,但我仍然相信有真正纯洁的爱情。于是在茫茫沉夜,就会想着“情为何物?”假如情是宁静的、平淡的、似有若无的、神秘平凡的,那么两杯淡茶,一轮明月,便与名利场中的角逐恍若隔世了。然而我已经不会轻易走进爱情了。想着那场夏威夷之恋的无常生命,便凄伤和憔悴。
其实红尘看破了,不过是浮沉;生命看破了,不过是无常;爱情看破了,不过是聚散罢了。人生这萍聚萍散之间,又蕴集了多少悲欣交集的缘分?所以,我还是喜欢南宋女词人朱淑贞说的“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的状态和境界。
6.杭州丝绸
杭州丝绸专门有一条街,叫做丝绸城。它坐落在鲁迅、郁达夫、徐志摩等曾经就读和任教过的杭州高级中学旁的新华路上。人们不明白为什么不叫“丝绸街”而非要叫它“丝绸城”?其实杭州是丝調之路的源头之一,属海上丝绸这一线。杭州丝绸早就走出国门,与印度、埃及、巴比伦等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发祥国家进行文化交流了。
我小时候到郊外就能看见数不胜数的养蚕人家,那一匾匾蚕宝宝两、三个月就变成了白花花的茧子。茧子加工之后成为丝,丝有桑蚕长把丝、桑蚕双宫丝等。织成丝绸,有印花真丝绸、双林绫絹和各式真丝绸等。丝绸的织法品种繁多,比如将丝绞成缕再织的一种绸,经久耐用。比如用梅雨之水缴丝而成的绸,有天然的浅碧色。
从前杭州有钱人家,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穿中式绸缎服装。尤其男人穿起来更显民族特色。他们往往头戴黑色绸缎西瓜帽,一身肥硕的黑色绸锻服装,象征他们的身份。
古时候还没有发明旗袍,富贵女人穿绸缎服装能显示家境却不能显示身段。旗袍一直到20世纪初至30年代才流行起来,且款式从开始的清代直筒式旗袍,经过一次次改良,到腰部曲线明显,甚至改革得连袖筒也剪了去。30年代的杭州女性真是福气,她们大多体态丰满苗条,穿着线条优美的丝绸旗袍穿梭在大街小巷,女性青春的勃勃生气和温柔就飘荡在空气中了。应该说那时候的杭州,就是一个相当女性化的城市。
如今大街上穿旗袍的人并不多,穿丝绸服装的倒比比皆是男女老少,杭州丝绸城已成为杭州一个亮丽的景点,它鱗次栉比的商店,每一家门口都飘着漂亮的真丝围巾,风一吹,簌簌的声音像古木屋里飞出来的幽魂。
丝绸城里的丝绸琳琅满目,品种多达数百种。杭州最前卫的女性和最传统的女性都常光顾这里,还有四面八方来的游客。杭派女装因为有质地良好的丝绸面料,也有叫起来响当当的品牌如:古木夕羊、江南布衣、流金岁月、蓝色倾情等,所以就走在了时装界的前列。当然杭州丝绸最令人激动的一次亮相,是2001年20日至21日在上海召开的APEC第九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世界各国领导人个个都穿着绸缎中式服装,漂亮极了。一时一股穿绸缎中式服装在全中国,甚至在海外华人和洋人中兴起。
唐装成了中国人的骄傲。
有一天我去丝绸城想买一块面料做旗袍。丝绸城里现成的大小旗袍和其他成衣,应有尽有。但我还是喜欢买料加工,穿得更合身、得体些。都说装是一个人的无声语言,它包含着你的修养、学识和飞翔的灵魂。我一家家商店荡过去,几乎每一家商店的老板娘都穿着唐装。那间门面不大的小店还挤满了一群洋女人,她们一个个试穿唐装,对着镜子满面笑容。我发现其中一个金发女郎,穿上唐装非常漂亮。她的脖子较长,唐装的高领使她的脖颈挺拔、高耸,显现出气质来。
离开丝绸城我何止买了一块旗袍的料?从丝绸内衣到丝绸手帕,从真丝头巾到丝织腰带,这些价格都不太贵,最贵的要算我买来送给日本朋友的“和服绸”面料了。如今朋友来杭州我总会陪她们去丝绸城,丝绸之于女人既是物质又是心灵的东西。它们柔柔地穿在女性身上,婀娜多姿的倩影就飘荡在城市空气中,散发出幽幽清香和迷人的气息。
7.穿旗袍的女人
我们这栋楼的街口新开了一家裁缝店,经营者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妹俩从乡下来,租一间房就把裁缝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我每次路过总看见靓女们来去穿梭,便一直以为姐妹俩是做时髦服装的。前年五月的一天我在丝绸市场买了一块印花真丝布料,想让她们替我做一条时尚的连衣裙。然而我一踏进裁缝店,姐妹俩就迎上来问你做旗袍?”“旗袍?”我惊讶地说。
“我们这里只做旗袍。”双胞胎姐妹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平时穿旗袍会不会感到别扭?”我疑惑地问。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当代女性穿旗袍总是与出访或出席什么会议、宴会等有关,要么就是迎宾小姐。而旧时代女性穿旗袍如穿家常便衣的习惯,似乎早已消失了。
“怎么会别扭?大家都穿了你就不会感到别扭。”做裁剪的双胞胎姐姐说:“你的身材好,穿起来一定漂亮。”她说着就看布料,给我量尺寸。我想那就做一件试试,若穿着感觉不好,最多压箱底罢了。
然而,我虽然没有穿过旗袍,对旗袍却是情有独钟的。我母亲是一个很注重仪表美的人,她不仅自己这样,也要求我从小注重仪表美。我记得在她年轻的时候,家里红旗袍、花旗袍满满地装了好几个箱笼。小时候我最喜欢过夏天,因为夏天可以看母亲从箱笼里翻出来许多五颜六色、各色各样的旗袍晒在院子里的竹竿上和绳子上,像飘着旧时代女性的气息那样,总是使我想缠住母亲听她讲她或外祖母从前的故事。
外祖母的大半生是穿旗袍度过的,那时候的旗袍是清代直筒式旗袍,即:腰部无曲线,下摆和袖口处较大,配上琵琶襟马甲和花盆底旗鞋,外袓母就是典型的清代满族女人的装束了。等到我母亲穿旗袍的时候,旗袍已经过了一次次改良。它们从腰部无曲线到曲线明显,并且连袖筒都剪了去。我母亲有一件无袖的西洋红旗袍,上面绣了淡青的兰草,看上去是那么柔和、婉妙;母亲平时舍不得穿它,总是出席什么会议了才穿。一旦穿上这件旗袍,母亲不但显得高贵典雅,还充满自信。只是这件旗袍最终与家里许多书一样,在“文革”时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焊。
那天双胞胎姐妹一个裁剪、一个缝纫,很快把我的旗袍做好了。我取回家后迫不及待地穿在身上,对着大衣橱镜子转来转去地照着,发现效果真的不错,不仅体现了女性的曲线,仿佛人也高了几分。于是我盼着过夏天,穿旗袍,就像小时候盼着过新年穿新衣一样。
夏天终于来临了,大街上流动着穿旗袍的女人。她们很容易让我想起电影《花样年华》里的女主人公,那一套套的旗袍仿佛就是女人叙述的故事和心灵独白。然而不知为什么我迟迟没有将旗袍穿出门去,有一次已经走到楼下却又回到了家里换上了牛仔短裤和了恤。也许旗袍之于我是一种庄重的服装,它不能让我随意当便服穿。那么我只好暂时把它折叠起来,等待有机会出访或者参加什么会议时再穿。也许这样更有意义?
8.封面女郎
如今的杂志大多都被风情万种的女郎做了封面,尤其是影视杂志;歌星、影星从封面到封底,甚至中间还被插上了不少风姿绰约的各种倩影。美的倩影当然能使购买者赏心悦目,不要说男人喜欢看美女,就是女人也喜欢看真正的美女。美女的美是多方面的,除了容貌漂亮、身材苗条,还要有丰富的内涵与婀娜多姿的倩影。
然而如今的封面女郎虽是美女如云,但要真正找一些既美丽又有内涵的却很难。翘首弄姿的不少,婀娜多姿的自然美倒不多。封面女郎的要求似乎比从前降低了格调。那些露着肚脐眼的女郎被视为新潮。所谓每一个时期的审美标准不同,你若不登露肚脐眼的女郎就是落伍。无奈之下,我们看到花花绿绿的杂志封面女郎,有袒胸露臂的、有穿三点式的、有露肚脐眼的,真是各有千秋不一而足。久而久之,封面女郎便不再打动我们了,我们对那些“美女”似乎到了熟视无睹的地步。
当然能做一回封面女郎,对女人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一件风光的事。通过她的形象成为公众人物,同时也留住了她青春亮丽的倩影,是一般漂亮女人心向往之的。只是这种机遇被歌星、影星占去了大半,轮到普通美女的就不多了。我在1990年第一次做了封面和封底女郎的时候,确实心里愉快了好几天。那本叫做《南叶》的杂志,封面刊登了我戴小红草帽,穿条格衬衫,一股勃勃的青春气息形象;而封底则登了我那张穿浅灰色风衣的相片,相片中的我是站在西子湖畔小木屋中的一个婉约女子。
接下来就有不少杂志的封面刊登了我的相片。我还为丝绸和时装杂志做了模特儿广告。说起来我在这一方面从小就有一种展现自我的本能。十二三岁到二十多岁,我的相片一直就在杭城各大照相馆里展览。那时候还没有封面女郎一说,能上照相馆二十多寸的大相片,就如同现在的明星差不多了。我本该去做个影星的,那年浙江电视剧团成立,我所在的杭州文工团舞蹈队的同伴不少去报考了电视剧团,而我是导演找上门来的,却被我母亲一次次婉言拒绝了。我母亲说:“我女儿要考大学读书。”就这样我与当一个影视明星失之交臂。不过现在我做了作家,觉得比当影视明星更多了使命感和责任感。
也许曾经有当明星的愿望,我对影视明星至今都比较关注。那个叫邬倩倩的演员,从前就是我们一个舞蹈队里的。她已经主演过好几部电视剧,她如今是导演尤小刚的夫人。她的封面女郎形象比从前成熟多了。然而比较而言,我看中巩俐的封面女郎形象。她的美给人以沉稳、大气、脱俗的感觉,她的美也是宁静而有内涵的美。当然除了明星,我还喜欢看作家的封面女郎形象,尤其是法国女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那历经沧桑之后的老年形象。就像有人对她说的那样:“比起你从前美丽的脸,我更喜欢你现在布满沧桑的脸庞。”倘若我年老的时候,还有机会做封賴女人面女郎,那么无论我滋长多少条皱纹,只要观众和读者能接受和喜欢我那张沧桑的脸,便是我的福气和荣耀了。
9.湖畔素描
关于西湖我只画过一张素描,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记得那一年西湖结了很厚的冰,人可以在冰面上散步。然而我没有去画冰面上的人,而是画了一张积满白雪的空空长椅。我那时候不过二十出头,对于这幅画的结构、布局、意境不会想得很多,完全是兴至所致、随手而画的。没想到十多年后,当我整理抽屉重新发现它时,却被它简约的画面抓住了心。那是一张什么样的长椅啊!它宁静、肃穆,厚厚的白雪覆盖着它梦幻一般的空寂。多少人来了又走了,只留下它固守寂寞和孤独。
然而它曾经是辉煌的。在它的身上演绎过刻骨铭心的爱情,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也演绎过重逢的喜悦,孤寂中的独白以及夕阳西下时淡淡的感伤。那些在椅子上坐过的人,无论是黑发少雨中远盹年还是白发老人,他们都随着时光的河流,载往更远的前方。而它,尤其在霜冻慢慢凝聚的冬日,成为一个孤独的勇敢者。因此,在我眼里这张椅子是有生命的。它承载无限和博大,承载人类与时空的内在关系。
生命总是与时间、回忆、梦伴在一起,从而使曾经刀光剑影、金戈铁马的荣辱经历,在岁月的尘封中复活起来。因此,时间是生命的天敌,也是生命的朋友。在时间的嘀嗒声里,追溯逝水源头,遥想从前的天空与河流,便有了生命轨迹的归宿。
这样的归宿使人生不显得空白。
我徜徉在湖畔的时候,那张湖畔长椅依然安在。只是杭州冬天已经很少下雪了,即使下也积不起皑皑白雪。白雪覆盖的,梦幻一般空寂的长椅,再也没有真实地落入我的眼帘。于是这张《湖畔素描》,对于我就显得格外珍贵。我把从前没有意识到的空间,重新审视了一番。它使我明白…个道理:纵使时光老去,坚守意味着等待生命的极致。
“坚守”对每一个人至关重要。
很多年来,我坚守着心灵的净土。坚守着、热爱着文学创造。没有卷入现实中的喧嚣与浮躁。淡泊宁静、博大单纯,是我追求的艺术境界。现在我从《湖畔素描》中走出来,虽然早已成为长椅上的一个过客,但它那固守的空寂与孤独,是我心灵湖畔中一个素描剪影。
10.网上的朋友
一般说在网上交朋友很难,但可以聊得很开心。只要你选择感兴趣的聊天室,就不会是无聊的话题。我去过“诗风词韵”聊天室,也去过“音乐”聊天室。大家都不公开身份,取着美丽动听的名字。这就给你留下无限的想象余地,也使你在聊天时无拘无束。骨子里没有怯懦,内在的发挥竟出乎意外地好,聊起天来就很开心。
那些喜欢古典诗词的网友,在平时说不定对不了那么工整的对子;但在网上你来一句,我对一句,不仅对得工整还很巧妙,颇显才气和实力。这种玩法在网上聊天室,属于“风雅”的玩法。在现实世界中,如今可能没有谁会专门去与人对古诗词对子。
我进聊天室,总是毎进一次就换一个名字。然后与他们聊多了,觉得某些人聊起来不俗,还很有层次;就与他们交换电子信箱地址,成为网友。当然,这样的网友并不多,大多数人都喜欢网上的“乌托邦世界”。没有负担也不需要责任,性情所至,玩够了—走了之。因此网上的朋友靠趣味相投,也靠缘分,但我认为最最关键的还是靠聊天时的语言质量,语言质量直接感觉着对方的人品、学识和修养。这时候性别、年龄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由聊天而得到心灵沟通和灵魂碰撞。这些“沟通”和“碰撞”,就是日后成为真正网友的前提。
网友的游戏规则便是你可信也可不信,互相间最多只知道一个电子信箱若要发展另当别论,这里暂且不谈我有一个网友,颇谈得来。大约断断续续通了两年伊妹儿,起先都说自己是男生,但聊多了就露出破绽来。应该说这个网友性格很直率,她会很认真地向我倾吐些什么。我们在“音乐”聊天室相遇,话题由电影《泰坦尼克号》的音乐开始,一直谈到西方古典音乐。她说在众多音乐家中,她最喜欢巴赫;而巴赫并不是像莫扎特和贝多芬那样,普遍被人接受的音乐家。喜欢他的音乐,没有音乐根底不行。所以我一下就觉得她是一个懂音乐的人,或者是一个专业音乐工作者。
事实也的确如此,她原来是北京某个大学的声乐系副教授。
20世纪90年代中期,她离开大学出来唱歌,但一直没有走红。于是在新世纪之初,一个偶然的机遇她去了新加坡。新加坡是一个热爱歌剧的国家,而她的嗓音也许更适合唱歌剧。歌剧使她在新加坡一下成了名,她先后演过威尔第的《茶花女》比才的《卡门》,以及音乐剧《悲惨世界》等。
最近她来信告诉我,她考取了英国皇家音乐学院钢琴第七级文凭。然而事业蒸蒸日上的她,却想回中国来了。她说金屋银屋不如自己家里的草屋,她一回中国就要专程来杭州看我这个网友。她说如果没有我对她的鼓励,她就走不到今天。我当时一点也没想到我成了她海外生活的精神支柱,直至今天我才突然意识到网上的朋友活生生地要来拜望我了。也就是说我的“乌托邦情结”要破碎了。于是我赶紧回一信说:“但愿7卞远做网上的朋友,不下站。”在菜园过生曰自从做了一条青菜虫,我比从前更加勤劳,也更加像一个农妇了。日出而作,日落而不息,已经习以为常。菜园仿佛是我的另一个家园。我每天都会牵挂着那里的其他菜农,看看他们种的菜,是学习亦是取经。
那一天晨起登山,忽然想起自己的生日,便作诗一首,将它与后记一并贴到网上99菜园里。没想到这一贴,让我过了一个从没有过的,内心感到无比快乐的生日。仿佛网上的朋友,一个个就在我身边。仿佛网上的鲜花、蛋糕、大餐,都是伸手可触,张口能吃的。我的内心一阵感动。记得好像在某一个帖子里,看见陈村园长说过这样的话,大意是:从我们这个园子起,我们见了人要道一声好,即使互不相识。就像在美国见了人,如果是早上大多都会道一声:我的生活一向是孤寂的。我的心情也一向是忧郁多于快乐的。无论在美国还是回国,我的内心总是既自豪又自卑的。庄子曰:“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人过了不惑之年,便常常想到死。“生与死”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近。最近我接连读了两个题目为《死》的作品。一个是鲁迅的散文《死》,一个是陈村的小说《死》。
死是一个哲学问题,也是一个让人心灵得以净化的美学问题。无论国人与洋人,都有将死形容得美好的,并不一想到死就恐惧。苏东坡说:“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这使我想到道教称死为羽化,是指进入仙境,只要到达了这个境地,便可以外生死,极虚静,彻底超脱,不为物累。而庄子将死,当作无差别境界。他泯灭了生死之别,突破了时空局限,以“逍遥”之游,逾越死亡,达到精神的绝对自由。
在菜园过生日,受到那么多网友的花,心里是花满园的。我一边写着文章,一边时隔几分钟去菜园吃一口大餐,或吃一块蛋糕。大半天下来,我写完了四千余字的文章,还撑饱了肚子,等到自己为自己的生日做面条时,已经不能吃太多了。
那天的天气晴朗,但到了傍晚就感到阴沉沉的,像要下雪了。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见我的家乡白雪覆盖山峦了。我依在窗前,透过一片树林,仿佛看见上小学时去乡下劳动过的菜园。那里我种过青菜、毛豆,那里到了冬天结一层厚厚的冰,走在路上颤巍巍的。那里的阳光很薄,薄得像农家的炊烟,吳袭地统绕着。但那里的人感到很温暖、很踏实。
然而,从童年劳动过的菜园,到如今网上这个菜园,中途的路遥遥而漫长。世事沧桑,又怎奈一个“愁”字了得。好在经历是一笔财富,而磨炼自己的意志,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便是财富的财富了。现在我又走进菜园,像农妇一样种上一棵小菜。然后,看看菜园里满园的庄稼。绿油油的,比之童年的菜园,这菜园土地更肥沃,精神更健朗。
12,散步的乐趣
很多年来,我对散步这项运动乐此不疲。每到晚饭之后,我必定徜徉在大街小巷或湖畔花溪边。这对我一个常年笔耕在家的人来说,是一种最好的户外锻炼方式。散步是一种轻松、一种孤独,亦是一种沉重、一种境界。
在细雨微蒙的傍晚,一个人出门撑一把伞,听雨拍打在伞上的声音,便会想起古人的诗句:“岭色千重万重雨,断弦收与泪痕深。”这里诗人的痛苦伴着雨声诗化了,诗化了的泪痕还问深几许?这不由得让我想起,法国著有《漫步遐想录》的散步专家卢梭。他在散步中走完了人生的路。人生未尝不是一种散步。但有多少人能真正懂得这种散步呢?
从前我一出家门,总是沿着古老而清静的小街笔直向前。这里两旁多数是百年老屋,有一种残破包裹着的沧桑感。我漫步在这里常常会产生幻觉,仿佛天籁之响划过长空。那残破至极处一个个凹凸不平、深浅不一的小窟窿,被风吹得发出呜呜咽咽、如泣如诉的声音,曾有多少生命如风掠过?而这残破包裹的沧桑,却在夕阳的辉煌下,流露着峥嵘的古老。
然而进入21世纪以来,这条小街的古老屋宅全部被拆除了。短短儿年,已是高楼林立。小街也变成了宽阔的大街,少了浓荫遮蔽的幽深。仿佛岁月远离了历史和沧桑,一接近实惠,街道也缺乏了古典情趣的熏陶。
其实,本来散步是不分场所的。有人在小巷,有人在街头,有人在湖畔,有人在乡村田野上。不一定要古道西风,不一定要枯藤昏鸦,不一定要小桥流水,也不一定要苏堤春晓。可是如今拓宽了的大街,流不息的车辆都像野马一样。窄窄的行人道上,修自行车的摊位、擦皮鞋的摊位,还有商店临时搭出来的柜台和放得横七竖八的自行车,行人走着走着就被堵住了道路。这让我常常产生莫名的烦恼。往往还没有出门,便鋳躇着去哪里散步呢?若去湖畔,必定要经过大街小巷。于是我就站在街口,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心底涌出无限的苍凉与感慨来。不过尽管这样,我依然没有减退散步的乐趣。我穿梭在他们的摊位和自行车前,快速地走出这条大街。当然这已不是“散步”了。但不这样又能怎样呢?
散步是孤独的。当我来到湖畔的时候,拥有花香、鸟语和游鱼,拥有了这自然之景后也就拥有了爱。爱是人类的希望。我愿每一天都拥有爱,奉献爱。
小女孩靠在木屋,不肯走路。
13.丽人行
丽人行也就是三五个女人结伴而行,在都市的街道上成为一道亮丽、耀目的风景。这是女人生活中的内容之一,也是她们最轻松、洒脱、妩媚的时光之一。通常女人与女人上街,不是逛商店就是坐进茶艺馆与咖啡馆。她们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时的描眉、涂唇、搽上胭脂、穿上女性柔美的丝绸服装或洋装,是一种繁忙工作之后的快乐奢侈。然而这样的奢侈只能与女友同享,她们细腻、善感、理解,这是无论多么钟情的男友,还是多么疼爱老婆的丈夫都无法替代的。
女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她们可以从孩子一直说到老人;也可以从柴米油盐、缝补擦抹说到迎亲送友、选购采买。即使避漫步在沙滩海水中开现实话题不谈,她们也可以从音乐、绘画一直谈到文学。不过她们谈来谈去,最后又会回到女人的穿着、打扮上。这是女人的共性,哪一个女人不爱美呢?女人在关注自己的同时,又会关注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一旦是她真正的女友,那么她点点滴滴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会用友善的目光去欣赏、去评价。说实在的,女人的眼光远比男人尖刻多了。
女人们坐在一起亦是道风景,她们风雅地坐在明亮的玻璃窗内,闲闲地谈心,这个城市看上去就时髦了,浪漫了。你完全不必在乎她们谈什么,只要看看她们的举止动态就够了。她们或内向或外露,她们的性格肯定各个不同,但相同的是她们都认为做一个好女人难。世界对女人的苛刻是毫无疑问的,她们都知道做女人最好要有乌黑的头发、秀丽的容貌、苗条的身材;还要有温顺的性格、含蓄的感情、善良的心地和宽阔的胸怀。当然还要会勤俭持家,会织漂亮的毛衣,会手脚麻利地干家务,也要会跑出去上得了厅堂,在家里下得了厨房。于是她们嘴上说难,心里都在争做好女人。
好女人当然有魅力,她们不但有女人魅力还有人格魅力。她们能够承担一切,宽容一切;她们身上浓浓的母爱,使孩子阳光般灿烂。当然她们有时也琐碎与天真,她们的琐碎与天真让男人觉得女人的可爱。于是男人觉得女人是最好哄的尤物,只要你夸赞她们几句,她们就心花怒放,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就承受了,最多掉几滴眼泪。眼泪是女人的法宝,她们哭泣时有时候很美,男人就由她们呜呜地哭,坐在一边欣赏她们,等她们哭够了,男人多半不会很奢侈地安慰她们,有时甚至一言不发。这就让女人有了期待,女人期待的东西也就是她爱的东西。
所以有些事只有女友间能沟通,比如互相间叙述她们各自的男人。无论怎么叙述,女友间还有必不可少的一道防线:信任与忠诚。有了信任与忠诚,女友间的友谊多半可以成为终身的友谊。
当然丽人行中能保持终身友谊的不多,好在女友间不必那么苛求,否则城市的丽人行就要大大减少了。毕竟丽人行是城市的一道亮丽风景,她们就像一幅幅流动的画,让人品味、欣赏。
14.赏牡丹
1987年4月,我参加《诗刊》在洛阳召开的笔会。会后,第一次观赏了洛阳的牡丹花。那牡丹花的雍容娇媚,很多年后还在我眼前清晰浮动。红的、白的、紫的,都各有韵味。如果风吹来,白牡丹面向风,片片丰润如玉的花瓣,被吹得绽起。然而风无赖,花却是妩媚的。而紫牡丹却藏于叶丛,每片花瓣都顺风急举,极有飞动之势。那个特别显眼的红牡丹,却喜欢高高缀在枝头,它没有白牡丹的飘逸,也没有紫牡丹的怯懦,可它最是雍容、华贵、温暖的。
我在牡丹花前徘徊,遥想当年武则天贬了它们后,长安城里该是多么孤寂冷清。然而时光像水一样流逝,牡丹花在洛阳安居乐业,也许比长安城里更能生长出千娇百媚之态。它们不用为王朝的倾覆与崛起、权力的角逐与更迭担惊受怕。金戈铁马抑或风花雪月,都与它们无关。它们盛开在自己的世界里,让人们赏之,思之,画之。多少文人写下对它们的感悟,多少画家画下它们的娇媚。
我知道历代画家中,都有画牡丹的両家。然而真正要画之不俗,在千花万蕊、涂红抹绿中画出新意与神韵,却是不多的。
1999年我到台北,看到台北故宫博物院正在展出花卉画家恽寿平(1633—1690,名格,又自称南田老人)的一幅牡丹图。这幅图只画了红、白、紫三朵牡丹,但却被完好无损地保藏了下来。是什么能够让这三朵牡丹越过时空,超越一切形式的占有,成为艺术存在价值的证明?我忽然想起那年洛阳赏牡丹时,看到的风中牡丹。而恽南田正是画了风中的牡丹。他当年凝神运笔的深心,也许正是想让风拂花乱的一瞬,停留在笔端;然后十分幸运地成了传世之作。
每年春天,杭州花圃的牡丹花开得孤独、高傲。它们生动的美,却能谦卑地开放和贡献出它们自己。但它们又永远不属于任何人。这是一种品格。花的品格,也有着崇高的境界。
15.芭蕾
芭蕾在我印象中是舞蹈演员的专利。她们细腰、长腿、长颈,穿着天使服翩翩起舞,有一种神圣的感觉。普通女性似乎很难接近色蕾。芭蕾由此被人尊为高贵的舞蹈。
然而近些年高贵的舞蹈,一下深入民间。无论你是苗条的青年女性,还是幅员辽阔的中年胖女人,只要你报名打个锻炼卡,就是芭蕾舞课的学员了。这时候儿时梦想成为仙女的情景忽然跳跃到眼前:那是芭蕾舞剧《天鹅舞》中一个用脚尖支撑全身,身穿洁白轻纱衣裙,由英俊王子托扶着表演出各种优雅高难度舞姿的天使女主角。她就是当年苏联最棒的世界芭蕾舞大师乌兰诺娃。
我始终认为,芭蕾是最具诗情画意的一种舞蹈,也是最具飞翔感的一种舞蹈。女性最好最美的感觉就是飞翔。虽然飞翔的感觉有时是疼痛的、残酷的,但它是女人一生淋漓尽致的表现。
形体房三面光洁明亮的镜子,使芭蕾舞学员从各个角度都能看到自己。音乐响起,芭蕾舞教练就要求学员开始学习和练习手位、脚位、上把杆、擦地、压腿、弯腰、小蹲、大蹲,连续小跳四个八拍等等,这都是既耗体力又靠毅力的事,不过确实能增加形体美和减肥。如果你学得好,找到芭蕾舞的感觉和内在高雅的气质,便能跳出芭蕾舞的味道。
我从小喜欢舞蹈。小时候看色蕾舞剧《天鹅舞》,就偷偷地在家里踮起脚尖模仿。但几天下来脚指头出血了,便不敢再模仿。于是跳芭蕾舞就成了我一个美好的梦。梦藏在心底像块闪光的钻石,时间越久越发亮堂起来。所以我做色蕾舞学员不是减肥,也不是为了增加形体美,而是实实在在圆梦。这就与其他学员有了不同的出发点。比较而言我只是兴趣和玩,没有负担。
教我们芭蕾舞的老师已经50多岁了。她的身材依然苗条。这是她每天坚持练基本功的结果。当然,更是她对芭蕾舞的热爱与毅力所在。一个人一生能干好一件事就不容易了。一件事倾其一辈子的心血,总会有所收获。我们的芭蕾舞老师每年都有收获。建筑师王莉来跳了半年芭蕾,就减掉了十公斤体重。她对着镜中苗条的自己高兴地说我请你们喝茶。”我发觉跳色蕾比起舞剑的好处,就是它总使人挺拔和上仰。不像舞剑要含胸拔背、气沉丹田,一股往下沉的感觉。另外就是头部和颈部,对一个坐办公室低头伏案工作的人,确实起到经络通畅的效果。
舞蹈是肢体语言。优秀的舞蹈演员即使不跳舞,也使我能感觉到她们的肢体语言。她们的肢体语言比普通人丰富多了。
芭蕾的音乐总是那么优美。当我走进练功房,就会情不自禁地舞起来。舞,使血液流通加快,新陈代谢旺盛,体能增强,大脑氧气丰富,也使我心情格外愉快。
16.听雨
我们这座城市,已经很少有木结构瓦屋了。然而那个雨天去朋友家,她的住宅却是临河而筑的瓦屋,像是水上人家,营造出几分古朴意境,让我欣喜不已。尤其是那雨滴唰唰地落在瓦面上,宛如春蚕咀嚼桑叶,嘈嘈切切;还有屋檐水霍霍地流淌下来。这久违了的景象,使我想起小时候听雨。
小时候居住在瓦屋里,不像如今身居高楼那样僵硬。雨滴敲在瓦片上,发出的声音如音乐。叮叮咚咚酷似古筝,清脆有韵味。如果在黑夜雨势急骤,琴声便慷慨激越,如万马奔腾百鸟齐鸣,又如两军交锋擂鼓助阵。当雨势减缓,它便像怀春的少女,在花前低语。雨声是世界上最繁复难解的音乐,那节奏、那旋律,让男女老少听出不同的情怀。
我小时候最惬意的事,就是一边翻看花花绿绿的集邮册,一边听瓦片上滴嗒滴嗒的雨声。有时候也会情不自禁地背诵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还有纳兰性德的:“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自古以来,诗人总喜欢用雨的意象来作诗填词。听雨,仿佛就是听灵魂的对话、听真情的奔泻、听心灵的遥相呼应、听年华的淙淙流逝。真是人生境遇不同,听雨的感受也就各个不同。
成年后我一直住在高楼里,再也没有认认真真地听过瓦片上的雨。那天在朋友家,倒是让我回到了少女听雨的时光。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朋友在厨房做菜,我便在房中听雨。只是此刻与少女时听雨已不能同日而语。多少往事在雨中走过?多少苦难在雨中熬过?多少眼泪与雨一起交融过?人真正要听懂雨声,大概是要有一定经历的。
如今在这座脚步日益繁忙的城市里,还有多少人能有雅性摈弃尘世杂念,静下心来听雨呢?我想听雨,亦是一种对自然、对生命的热爱。
黄昏时分,雨渐渐小了下来。一股早春的风冷冷地吹来,窗桅上的玫瑰色风铃发出叮咚的响声。那叮咚声,仿佛是古代妇女雨后初晴裙带上的环佩饰物。我望着风铃,感觉它似有矜持的秉性。你看它悬在那里凝然无声,偶尔风来拂动,便轻抒音响,须臾风过又缄口默言。
现在我的目光透过风铃,又望着窗外的雨。它密密地斜织着,轻轻地在瓦片上弹唱。顿时,我仿佛进入了诗意般的境界,想起早年自己写的一首诗《苏堤春雨》:如洒般地醉了长堤7如梦般地雾了春阳有一只鸟儿悄悄飞来轻擎一柄小伞是诗一般地移动是镜一般的舟影只为那首明月几时有我把苏堤踏遍而你却在海天之外!从情诗般的画中走来隐隐山外山!潇潇湖中雨!忽有一道彩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17,装修
我在墙壁破旧不堪、木门吱呀作响的陋室里住了很多年,直到去年春天才下了决心装修房子。在毫无经验又要省钱的情况下,我选择了包工不包料。也就是说从装潢设计,到买每一样材料都要由我来完成。开始并没有觉得怎么难,但一到木工进场问题就来了。细木工板、红胡桃面板、还有各种五金材料以及零零碎碎的东西,差不多每一天我都必须跑市场和商店。货比三家,的确能买到既便宜又质量好的材料。然而好的材料,还要好的师傅按照你自己精心设计的方案来操作,才不会留下遗憾。
事实上,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很少有装修公司能按照你的设计要求来完成的。他们会找出很多理由来拒绝你提出的要求。
这时候如果你不坚持自己的观点,那么装修完毕肯定会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我的住房面积并不大,如何拓展空间使不大的面积变得大起来,就得“深挖洞”。深挖洞的实际意思,也就是把可以利用的空间全部利用起来。比如敲掉一堵墙,比如把门的气窗做成一个柜,比如把窗子移出把窗台留在屋里等等。因此“洞”挖得多了,再小的房间也会有一种纵深的感觉。
装修是一门艺术。简洁、大方、清爽,是我追求的装修风格。我把衣橱和书橱,都做成了顶天立地的固定架式,还做了一些吊柜什么的来节约空间,甚至把阳台也改做了房间。这样我便有了两个卧室、一个书房、一个客厅、一个卫生间和餐厅厨房。在装修的过程中,我特别重视卫生间和厨房的材料和器具。我觉得这两个不容易干净的地方,就更要装修得典雅、清爽、整洁。
客厅是暖色调的。暖色调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应该说我的客厅不算小,能放下五件套的组合大沙发,还有钢琴、电视机、音响什么的,再加上我的“深挖洞”,把本来的一堵墙改造成了装饰柜,到了晚上点燃各种不同的灯,就显得流光溢彩了。
早就听说做地板要打地笼,可我并不知道地笼的真正含义。
木工进场的时候,包工头说:“要做地笼了,我开了清单,那都是木工需要的材料,你马上去买吧!”于是我按照他的吩咐,很快买来了材料。几天后,我原以为买来做书橱和衣橱的细木工板,他们全给我铺到了地上。他们说这样的地笼很扎实,到完工时再铺上地板,走起路来不会“吱吱”作响。但我想实际上他们为了图方便,造成了我不必要的浪费。为什么要铺两层地板呢?
我最后买的地板是紫褐色的,油漆得很好,看上去很华贵。由于家具是红胡桃面板,所以我买五件套沙发时,也选择了紫褐色。这种颜色配上蟹青色的落地窗帘,就会显得雅致而富有艺术质感。
整个客厅,我只挂了一幅画和一幅书法。画是我的作品《白桦林》,而书法则是周而复先生写的苏轼的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周而复先生的这幅字,与苏轼的这首绝句十分吻合,让我喜欢。
当周而复先生在北京因病去世的消息传来时,我看着这幅字,就想起当年我在黄源老先生家里见到他时的情景。往事历历在目。现在我以我的方式悼念他。
这会儿我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这是包裹我的城堡,我看着一切由我自己亲手操持起来的家,内心布满成就感。原来一个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只要你愿意挖掘,自己就是矿井。
18.钟声
我的住宅对面是一个广场,广场四周高楼林立。广场中央那栋顶层装有大钟的“中大集团公司”写字楼,每天早上和黄昏都会响起伴着《东方红》乐曲的钟声。每每听到钟声,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江枫,渔火,古寺,客船,诗人巧妙地捕捉了这些动态的、静止的、有色的、有声的物景入诗,让钟声缭绕在一个凄美的世界,感情的世界,也是世俗思维难以洞察和理喻的世界。应该说钟声是个无情的东西,它把时间敲进了历史。
我是伴着钟声长大的。墙上的挂钟,五斗柜上的座钟,都是我童年最爱看的风景。它们在我家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掌管着我们的作息时间。我们早上听着钟声起床上学,晚上在弄堂里疯玩时,只要钟声敲过二十一下,父母就会呵斥道还不回家,都几点了?”有一年夏天,我发高烧躺在床上。我的眼睛时不时地凝望墙上的挂钟。看它一分一秒地向前,听它滴答滴答的声音,心里便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因为我明白,时间是按着它固定的节奏行走的。而钟声就像一个报时器,更像一只会唱歌的鸟儿,准确无误地告诉你现在该干什么了。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家会敲钟声的挂钟和座钟都不翼而飞了,随之替代的是闹钟。闹钟闹起来的声音,没有钟声好听。通常没有急事,闹钟也就失去了它闹铃的作用。闹钟很小又走得静静的,在家里并不醒目。所以有时我们忘了上发条,它就像懒猫一样地睡觉了。
那时候闹钟没有手表珍贵。手表属年轻人结婚时的几大件之一。学生戴手表更是件稀奇事。一块上海牌手表要120元钱,还要一张手表票。120元在1980年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刚大学毕业上班的干部一个月的工资才54元。我在大一的时候,就得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那是母亲买来奖励我考上大学的礼物。我把它戴在手上,时间仿佛就浓缩在我的手腕上了。我不时地看表,小心翼翼地擦着它的表面,以示它的贵重。然而住在学校寝室,手表“滴答滴答”的声音,虽然不绝于耳,但总觉得没有小时候听惯了的有钟声的挂钟和座钟来得回肠荡气。
于是我一直盼望一口有钟声的挂钟或座钟,但迟迟未买到喜欢的款色。没想到2000年,我家对面住宅楼改成广场后,钟声就来了。那时候不像现在被居民提了意见后改为早晚敲一次,而是每半个小时就响一次钟声。有时我晚上睡不着,倾听窗外断断续续的钟声,就仿佛阅读屈原的《楚辞》一样。静静的絮语,是在解说着忍辱和谛悟的道理吗?
现在钟声又阵阵传入我的耳畔。每当这时我不由忧心忡忡起来。我想也许只有我才有这雅兴,带着与往昔的人们一样的情怀,倾听这古老的钟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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