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地战歌-磨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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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鬼教官

    正是金秋十月,万里无云的日子,广东花都的空气却已经像是要被生生晒出水来,黏腻到发稠。阳光尽情地抛洒在这个午后,不知名的昆虫在某个角落里闷闷地一声接一声地叫着,颇有些不情不愿的意思。

    教导大队新建成的红色塑胶跑道此刻是最煎熬人的去处,一群穿着夏天作训服的队员正在一圈一圈地奋力奔跑,连脸上滚落的汗珠都没有时间去擦,衣服更是早已被浸湿,几滴汗水落在塑胶上,嘶啦啦就冒起了阵阵青烟,顿时便让炽热的跑道蒸发得无影无踪。

    “这不是要人命么?”一个队员一边跑着一边嘟囔着:“都已经跑了二十多圈了。”

    “嘘———小点声,要是让‘魔鬼’教官听到,再罚你几圈,这大热天儿的,可就有你受的了!”另外一个队员连忙低声说道。

    “嘀咕什么呢!还不快跑!”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如炸雷一般响起,两个人顿时噤声。

    “快!冲刺了!再加把劲儿!!!曙光就在前方!!!”

    “魔鬼教官”的大嗓门回荡在头顶,队员们吸了口气,没有一个人敢懈怠,立刻又加快了步伐,向前方急速冲去。

    刘光强,人称“魔鬼教官”,可见其严厉程度。

    此刻,他正盯着手中的秒表,看到最后一个队员也冲过了终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嗯,今天的成绩还不错。”

    队员们刚刚被临时激发的士气已经消失殆尽,每个人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的人倒在地上,有的人不停地干呕。

    “不要停,不要停。再往前走两圈,注意呼吸!”背后又传来刘光强那严厉的叫声。

    “走不动了!”一个队员哀号。

    “走不动也要走!起来!”刘光强走过去,轻轻一拎,一个瘫倒在地上的队员就被他揪了起来:“我是为你们好,这样倒在地上,不利于心脏的自我调节,对身体不好!”

    队员们在刘光强的呵斥下慢慢地站起身来,向前缓缓走去。

    “这样训练合适吗?我们又不是训练机器,我就快扛不住了。”小杨是个入警大学生,入伍没几年,一直以来都没有受过这种苦。

    “他可是个人物啊,从基层里一步步走出来的训练能手。因为他搞训练太猛了,他手下的兵没有不‘谈之色变’的。”队员胡木森笑笑说。

    走完两圈后,大伙拖着疲倦不堪的身躯走回休息区,找到自己的位置,纷纷坐了下来。

    “起立”!大家一骨碌地站起来。一看,胡政委来了。

    “坐,坐,同志们都坐下,辛苦了。”胡政委径直走到队员黄型双的身边,蹲下身去,仔细地摸了摸他那用纱布绑了一圈又一圈的小腿,“小黄,脚伤好点没有?”

    黄型双急忙站起来,立正说:“报告政委,腿伤不算严重,我完全可以坚持,请政委放心。”

    “好好。”政委微微一笑,“你在基层里可是训练队的队长呀。怎么也不会好好保护自己呀。”

    “报告政委,我们七支队可算是训练标兵单位了,可跟咱们这维和集训还是有差距呀。”黄型双皱眉,“训练强度太大了。”

    “来,你先坐下。”胡政委淡淡一笑,却有些严肃了。“同志们!我知道,你们当中,有总队机关有名的‘笔杆子’,有‘全国十大边防卫士’、有‘全国优秀人民警察’、有基层团级领导等等,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但是,成绩和荣誉只能代表过去。在这支防暴队里,在我的心目中,你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我对你们的要求是平等的,甚至,我要你们付出更多,因为这一次赴海地维和的任务是艰难而辛苦的,如果没有强大的体力和耐力做支撑,很有可能在任务中出现伤病,那是我们所不愿意看到的!”胡政委顿了一下,对一直站在旁边静立肃听的刘光强说:“光强,你过来。”

    “同志们,光强是我们的体能‘教官’,我们总队训练处的副处长,大家都知道了。”政委转过头去对刘光强微微一笑,“光强这几天辛苦了。”这话一出,刘光强倒有些腼腆了,他连连摆手:“兄弟们辛苦了。”

    “兄弟们是辛苦了,我看到你们脸上晒得黑里透红,有的同志把脚泡磨穿,流血都把鞋子染红了,”胡政委的双眼湿润了,“但是同志们认可光强同志的训练方法吗?只有这样高强度的训练,才让你们的进步如此之快,大家有没有感觉?最近这一段时间以来,你们的身体素质得到了很大提高?”

    队员们回忆着自己体能的变化,不由得纷纷点头。

    政委继续说:“大家这么多天来的训练,我都看了。强度确实很大,包括万米跑、折返跑、加速跑、负重跑,对人的体能消耗很大。原先我也担心,但我发现光强训练是讲科学的。比如说,光强不搞疲劳战术,善于交替使用不同的训练方法,既能保持同志们高昂的斗志,又使你们身体各部分都活动开了。除了个别同志热身运动不够,才拉伤了肌肉,其余同志都坚持下来了。我看这一点很好。后来我一问,光强说这就是香港警方一直非常推崇的‘SBS’警务体能训练法,果然非常先进。”

    队员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魔鬼”教官的深意!没想到这个动不动就大喊大叫,就差点没拿鞭子在后面赶人的家伙,还真有一套!

    于是“魔鬼教官”变成了偶像。毕竟在强者如林的部队里,谁是最强的那一个,谁就会赢得最多的敬佩目光。刘光强的“魔鬼”美名,也就此越传越远了。

    队员谢固高回忆起魔鬼教官时,更多的是赞赏:“他在体能训练中,为了给我们做表率,和所有人一起同吃同住同训练。当时我问他:你又不参加维和,你整天跟我们摸爬滚打,也不回家陪老婆孩子,你不想家吗?他说这是组织交给我的任务,我就得尽力完成到最好!尽善尽美!所以我也得把自己当成一名维和队员,这样才能与大家步调一致,感同身受。再说,只有我自己先做到位了,才能有资格来教育你们,才能有底气把所学所训的科目都从难从严抓起!就冲他这几句话,我就服他!”

    在每次的实弹射击训练中,“魔鬼教官”都要第一个去射击场检查准备工作,等到训练结束了,他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射击场。问起为什么,他说,射击训练是安全措施要求最严格的,任何地方出了漏洞,可能都是无法弥补挽救的事故!所以我一定要亲力亲为!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这一点,所有人都没有见过这样严格又仔细的教官,每一项环节他都必须亲自坐镇指挥,每个队员某个小细节没做好,他都大叫着批评出声,丝毫不留情面,直到彻底纠正错误为止。在他的强势压力下,没有任何一个队员敢于走神,敢于不认真,更没有人敢不下苦功,因为一旦偷懒,不但立刻会被他发现并教育,而且连自己也会感觉对不起这样认真卖力的教官,心里有愧。

    “急了,他就大吼大叫!有时候还爆粗口!”一名队员讲起魔鬼教官的时候也不由得苦笑:“什么‘慢得像乌龟一样!’‘你们给我自觉一点!’其实想想也挺伤自尊的。可是后来在我们训练了一段时间以后,再回忆刚训练的时候,那个速度还真是挺像乌龟的。”他大笑起来:“这段话可别写进去。但是,这是真心话。”

    另一名队员也对“魔鬼教学法”表示认同:“不跑得快一点怎么办?子弹没长眼睛,它不会因为你跑得慢就不往你身上打。我们是在和死神抢速度!”

    孙花玉是年龄最大的女警官,是作为医护人员加入防暴队的。每次训练对于她都是一个大难题。刘光强并没有对孙花玉要求过于苛刻,但是也并没有放松要求,依旧保持着严格的态度,采用了一系列科学的教学方法,让她量力而行。并且,刘光强还按照她的体质,特别为她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是刘光强为她安排的训练时间,刚开始时,是每天跑两圈,跑步前要做大量的热身,第二天跑三圈,第三天跑四圈……以此类推,每天加一圈。

    孙花玉坚持得非常艰难,每多一圈的运动量似乎都是一个新的台阶,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成功。然而刘光强风雨无阻,每天都等在训练场上,他不但监督她的训练,甚至还陪着她一起跑。哪怕她再累,他也要求她把今天的训练内容全部完成。

    “太辛苦了。”她想起那段时间还忍不住感慨:“有时候真的是不想跑了。可是教官就在旁边。如果不跑了,自己面子上也挂不住……最后发现人的潜能真的是无限的,居然也可以坚持下来,实在是没想到。”

    孙花玉最终以测试达标的标准跑了下来,冲过终点线的一刻,她激动万分。

    “最感谢的就是刘光强,没有他,我坚持不下来。”孙花玉把刘光强当成是自己的恩人来感激。这一次“特训”留给她的不仅仅是优异的成绩,更有强健的体魄。在那之后,孙花玉觉得自己的体能好了许多,其他的训练课程也可以相对轻松地完成了。

    在花都训练场的高墙上,写着一行标语,十分醒目。“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沉甸甸的十个大字,仿佛在时刻提醒着队员们,只有在此间最大限度地提升自己的体能和技巧,才能在未知的将来把握住自己的命运,挽救他人于水火。

    在短短一个月的体能训练中,防暴队立足训练时间短、体能要求高的实际,精心制定了《第五支维和警察防暴队初期训练工作方案》,科学安排训练内容、时间和强度,有计划地开展训练,避免盲目练。定期组织区队长、班长召开训练形势分析会,广泛征求队员对训练的意见、建议,适时对训练计划进行调整,灵活地开展训练,防止教条式地练。并立足现有训练器材,借鉴和创新香港警察机动部队SBS体能训练法,强度训练与限时训练相结合,器材训练与徒手训练相结合,集中训练与分组训练相结合,科学施训,循序渐进,既有效地将训练伤减少到最低程度,又确保了训练效果。

    “我们刚刚开始搞‘SBS’训练的时候,大家都有些不适应。”齐勇谈起一个叫做“飞跃自我”的测试:“一个钢柱子,近十米高,周围什么都没有,要一个人爬上去,可以踩的地方只有两只脚那么大,在空中有一种踩高跷的感觉。然后前面有一个悬空的杠子,需要你从这样一根柱子上跳过去抓住,那种感觉非常、非常的恐惧……”

    虽然背上有保险带,一切安全措施都已经做好,“但是腿在发抖,自己真的控制不了的发抖,筛糠一样。脚是虚的,四周都是悬空的,如果不是为了面子,可能还真的不敢跳……但是最后跳出去的一瞬间,猛地把杠子抓住那个感觉……哇!真的是太踏实了。心里一块大石头顿时落了地。”

    齐勇笑称,自己从上面被放下来以后,两脚踩在地上那一刻,只觉得那句话无比正确———“活着真好。”

    在公安部组织的军事考核中,男子引体向上(俯卧撑)100分的76人,占男队员总数的55%;1500米100分的54人,占男队员总数的39%。女子仰卧起坐100分的5人,占女队员总数的71%;800米跑100分的6人,占女队员总数的85.7%。33名队员两项均为满分(男:31名,女:2名),占总数的26.4%。

    直到队员们前往海地以后,还对当初“魔鬼教官”的训练法念念不忘,身处在海地那种时刻高危的地方,才愈加感谢起当初刘光强的严苛和鞭策来。

    野外生存

    “野外生存”,听起来就是一个令人神往的词汇。对于许多和平年代的军人来说,这样的训练机会几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作为海地维和防暴队的一分子,每一名队员都需要闯过“野外生存”的难关。在这里,需要的是体能和智慧的双重结合,只有完全摒弃那些教科书和军营里的死板训练,切实地体验残酷环境对人体极限提出的挑战,才能最终证明自身的实力。

    比赛地点是花都莲花山的一个军事训练基地,这里设施齐全,环境符合实战要求,是军事单位选择野外生存训练的首选。

    这也是经过一个月集训后,第五支防暴队首次开展的小队之间的比赛,既比作风、比战斗力、比技能,又比团队精神。各个战斗小队都是憋足了一股劲,求胜欲望非常强。

    比赛的原则是,在规定的时间内,每个小队分别完成设定的相同比赛项目,看谁完成得又好又快。这次别开生面的野外生存训练由于经过了教官们的独特设计,过程十分精彩,给许多队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九小队的队员们则更要特别“深刻”一些。

    因为他们是最后的冠军。

    “我们并没有特别突出的优势,从体力和年龄来说都处于弱势,而且我们还有孙花玉大姐。当然我们都很喜欢花姐,所以尽管我们的整体实力不高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我们也要坚持‘不抛弃,不放弃’,尤其不会放弃花姐!”陈阳红提起这次野外生存训练,就打开了作为一个战地记者的话匣子,甚至还幽默地来了一句目前很流行的军旅口号。

    说起第九小队,孙花玉就笑了开来,自然爽朗的那种笑,眼睛眯了起来,连脸上的几颗淡淡斑点也显得阳光明媚:“九小队的所有队员,我们都特别亲,不只是战友,更是亲人。”

    选择拉练队员的时候,孙花玉是年纪最大的女兵,她自觉自己是个拖后腿的人,哪个小队要了自己也“讨不了好去”。然而,第九小队的王琦却出人意料地忽然开了口:“花姐跟我们一组吧!我们要她!”于是,孙花玉找到了自己的“组织”。

    队员们对于野外生存训练中所要携带的东西都感到有些奇怪,因为内容实在是五花八门:三块长条木板、水壶、挂包、三副警棍盾牌、两根竹竿、背包带、一次性杯子、生鸡蛋若干、两个小板凳、干粮———很显然,中午是没有午饭吃的。

    直到后来面对一关又一关的挑战时,所有人才明白了这些东西的用途,不过那已经是后话了。

    第一关,攀岩。这也是非常考验人的一关,直接给队员们来了个“下马威”。陡峭的岩壁又高又滑,上下都是杂草和碎石,每往上爬一步都得找一个落脚点,可是有时往往勉强找到一个小土坑,连脚尖都踩不住。所有的队员几乎都成了壁虎,身体紧贴着岩石,一点一点地往上挪动着。

    最辛苦的人自然是30多岁的孙花玉。小队长王琦怕她受伤,特意找了两个队员,在旁边紧密保护着孙花玉,又给她的身上系上了好几道绳子,上面的人一点一点地拉,下面一点一点地推,终于顺利到达了山顶。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满头大汗,浑身沾满了泥和草,还有几处刮伤,可是谁也顾不上了。

    第二关是过模拟电网。所谓电网,其实只是有几块水泥砖用来模拟电网,“电网”的两边是两个石凳,中间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要求利用队员们的木板度过这段电网。许多小队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都比较犹豫,拿不定主意,但是时间不等人,从拿出木板的一刻起就已经开始计时了,所以往往吃了一亏。

    九小队却没有吃亏,他们想法敏捷,动作迅速,总共只用了24秒钟就全部通过,大家击掌庆贺,格外高兴。

    第三关的名字听起来比较浪漫———“飞跃悬崖”。“悬崖”也不是真的悬崖,只是在平地上画了两道白色的粉笔线,两道线的正上方有一棵大树伸出来的长长枝桠。如何利用这根枝桠,让所有队员都可以脚不沾地地从“悬崖”这边荡到那边,就是队员们需要做的事情。

    “起初觉得很轻松,不就那么近的距离吗,还不容易?”陈阳红比划着当时的情景:“事实证明根本没那么简单,树枝很软,手一拉,人就往下沉,我们的队员个子又都不矮,想脚不沾地实在太难了。”

    第一个跃跃欲试的队员就差点失败,抓住树枝猛地向前一荡,结果不但没荡过去,还被自己的体重带得差点坠向地面。还好脚没沾地,大家赶紧用竹竿把他“捞”回来。第二次队员就学乖了,手抓着树枝的上半部,这样身体高高悬空,其他队员再在后面用力一推,借着助力,终于顺利通过。

    “因为第一个队员已经过去,可以在前面拉一把,所以中间的几个人都好过,但是最后一个人因为没有后面的助力,就比较困难。直到全部通过后我们大家才隐约明白,这一次的训练,考核的并不仅仅是体能,更多的是集体的合作和智慧。”陈阳红分析道。

    接下来的考核更加注重技巧性,关于考核的构想也十分贴近实战———如果在野外你的战友受伤不能行走,你要利用有限的器材为他打回水来饮用,你该怎么办?几名队员用一次性纸杯装满了水,放在随身携带的盾牌上,就是端着这样一杯满满的水,要走过500米,最后杯子里剩下的水倒到量杯里去量,看哪个小队剩下的水最多,相应的分数也会最高。当然,中途不许往里面另行加水,抵达终点时,杯子里的水也不能浑浊,否则成绩无效。

    九小队的队员们想了两个办法:一是摘了一片大大的树叶盖在杯子上面,这样可以阻止水的外溢,也可以保持起码的平衡;二是拿出毛巾围住杯子,路走到一半的时候,把毛巾的水拧回到杯子里去,这样的办法让他们也轻松地解决了这个难题。

    第五关是锻炼队员们的配合能力和服从命令。每个队员都要把头盔取下来,眼睛结结实实地蒙住,只有领头的小队长能看到路。队员们如同盲人一样,一个拉着一个的衣服往前走,至于怎么走,往哪里走,都要听从小队长的口令。

    随着王琦一声令下:“预备!走!”队员们一齐迈出腿去,步伐一致地向前进发。王琦不急不徐地喊着口令:“一二一,一二一。”一是左脚,二是右脚,队员们严格按照指令前进,没有人抢行,也没有人犹豫。队伍旁边的监督员满意地点了点头。

    “感觉云里雾里,走到哪里都不知道了。”陈阳红回忆起那个感觉还记忆犹新:“以前没有办法体会盲人的世界,那一天算是彻底感受到了,如果失去眼睛是什么样的滋味。真的非常的恐慌,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怕别人为你担心,只能假装冷静。”

    队伍走到一条河流的前面,王琦提醒大家,面前有水,但是不知道会有多深。

    在河道的两边拉了一条绳子,根据任务提示,每名队员都要由小队长把滑索穿上身,然后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用滑索滑到对面去。

    “这也是对于一个人的心理潜力的开发。”王琦很欣赏这样的任务安排,他觉得格外刺激,也很有挑战性。“十多米宽的河道,睁眼睛滑很快,闭着眼睛就只能一点点蹭,过程都很慢。因为你不知道面前等待你的是什么。还要计时,所以动作必须快,这真的是很大的考验。”

    最可怕的不是黑暗,也不是河水,更不是面对面的竞争,而是未知。

    人最难的也不是战胜别人,而是战胜自己。

    通过河流后,又一直走了约六七百米,拐了许多条弯路,这一关才算正式通过。队员们在听到结束的口令时,全部急不可待地扯下眼睛上的蒙带,这才感到阳光多么明亮夺目,心情舒畅。

    就在大家欢欣鼓舞的时候,又一个大问题出现了。

    孙花玉已经走不动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煞白,额头上的汗水清晰可见,一绺绺汗湿的头发贴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的狼狈和憔悴。

    事实上,从早上9点开始步行上山,这一路兜兜转转,全队已经在山里行进了大约十公里的路程。加上神经高度紧张,不时需要思考下一个任务的解决方式,不止孙花玉,许多队员都已经在这一刻面临了体力透支的边缘底线。

    “大家不能放弃,一定要继续加油!”王琦大声鼓励着每一位队员,他把孙花玉身上的所有行李都统统抢了去,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坚持就是胜利!曙光就在前方!同志们,我们小队一定可以支撑到最后!千万不能因为体力而认输,这样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队员们的精神在王琦的高声号召下一点一滴地复苏着,“走吧队长,我们没问题!”孙花玉也点了点头,抹了把汗水,又蹒跚地迈开了脚步。

    两名队员怕孙花玉体力没有办法承受,干脆跑了过来,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当起了“人力助力车”。孙花玉已经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用手势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就这样,队伍一刻都没有停下。

    第六关出现在队员们的面前:“传递生命之水”。

    摆在他们面前的依旧是模拟性质的悬崖,中间隔了很远的距离,只有一根绳子,如何将一杯水从“悬崖”的这边传到那边,还要尽量保持杯中的水不洒出来?项目讲解完毕,只给队员们1分钟的思考时间,有问题可以立刻提问,一分钟的时间到了,就立刻开始计时。

    队友们一起想了个办法,就是把水杯用带子绑在绳子上,绳子呈斜线状,这样只要轻轻一歪,杯子就像坐滑梯一样,径直到了“悬崖”的另一边。

    然而,陈阳红还是有些遗憾:“如果当时时间再长一点,其实还可以试下我的另一个方法,可能会比这个更适用,更快捷,水可能洒得更少。”这样一场比赛已经充分地调动起了队员们思考的乐趣和积极性,直到很长时间以后,“我们还在商量,那场比赛如果我们这样这样,会不会更好……”

    越战越勇的九小队在第七关里,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也将他们的集体智慧发挥到了极致。这是一个关于“过河”的任务。“河水”的距离约有二三十米远,一块木板上只能站三个人,一个小队却足有十个人,每个人的身上还有不少的东西,如何利用三块木板铺垫在脚下,让人和货物全部通过?许多小队想的办法都大同小异,九小队却想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解决方式。

    陈阳红形容着他们的方法,颇有些眉飞色舞的意思:“……还是我出的主意。把所有木板的两边都绑上了背包带,带子的另一端就拉在我们的手里。这样,我们只要轻轻一拉,木板就会滑过来,不但省去了传递木板的时间,而且在最后全员到达对岸的时候,我们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木板拉回来,这样一下子就极大地加快了速度。当然,前提是绳子一定要拉够,一开始我们绳子系得很短,我还急了,嚷着说这样肯定不行,结果又加上了几截绳子,才一次成功。”

    聪明的头脑加上队员们的精诚合作,把第九小队送上了成功之路。这一关由于他们的创新思维,把其他小队的分数甩下了一大截,这也让队员们顿时士气大涨,刚刚的疲惫也似乎一下子都飞去了爪哇国。“要不怎么说精神力量是无穷的呢。”王琦笑着说。

    “每个项目完成后,我们都会问下计分员,我们的速度快不快?和其他小队比,我们能排到第几?”陈阳红说当时每个人都累得够戗,他自己的嗓子也哑了:“但是那个时候看到成绩上升得这么快,我们也有了点预感,感觉冠军已经有些眉目了,所以大家都玩了命地往前冲。”

    急行军,孙花玉虽然也来了力气,可是还是受体力局限,跑得不快,其他队员拉着她跑,跑到手上冒了汗,就拿出一个小板凳,让孙花玉拉着小板凳,几个人轮流带着她往前冲。

    最后一关是“转移伤员”。由队员来扮演伤员,允许两个人来做抬担架的人,这两个人要拿准备好的竹竿现场绑成一个简易担架,把其他所有人都一个一个地转移到指定地点。

    担架并不好绑,两个负责抬人的队员累得满头大汗,所有的“伤员”躺在地上还在出谋划策:“快点,那边缠上几圈……简单地可以撑住人就行了……绑得紧点,中途要是失败了就要重新开始了……”

    绑好担架,两名队员迅速地把“伤员”放到担架上,就往前大步冲去。路程非常坎坷,要经过树林和山路,有些还是下坡路,一不小心就要摔跤。周围的树枝在奔跑中受到冲力,啪啪地抽打在身上,划得人生疼。可是那时已经没有人顾及这些了,大家都是一个念头: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终点!

    当最后一个“伤员”也顺利抵达时,抬担架的两个队员顿时瘫坐在地上,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身上已经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哪怕是刚刚还在大叫着要“快些冲”,看上去最精力充沛的队员,此刻也只剩下躺在地上“呼呼”喘气的份儿了。

    每个人都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缓了十来分钟,一个队员才憋出了一句:“……这关过得……感觉和孙悟空的九九八十一难差不多啊!”

    回答他的,是队员们有气无力的笑声。

    谁也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孙花玉这一组拿了第一。

    成绩出来的一刻,所有人都傻了,愣了几秒,蓦地高呼起来,一帮人抱做一团,又哭又笑。

    孙花玉第一时间给家人打电话,手在哆嗦,声音也哆嗦了:“我拿第一了!真的,我拿第一了!”

    团结互助成为了孙花玉和王琦这个小队最终制胜的法宝。由于他们的集思广益,方法得当,所以平均成绩比其他小队高出了许多。这也是孙花玉第一次感到胜利的喜悦。“这次野外生存训练,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王琦他们教会了我,只要一直不放弃希望,始终努力,发挥自己的长处,哪怕实际的实力不如人,也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当时我就想,一定要请他们吃饭———别笑,真的。除了吃饭,我想不出别的感激他们的方式了。”

    那后来真的请吃饭了吗?“当然。”孙花玉笑起来:“到了廊坊,我请他们吃了东北菜。他们开始还害羞,不好意思去,我说,不行,我一定要请你们一次。不是为了这次胜利,而是为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其实,不止第九小队……”孙花玉回忆着:“整个防暴队的感情都是亲如一家的。当时我长跑慢,大家都跑完了只有我还没跑完,结果我跑过主席台的时候,全队124个人都站在主席台上大喊:‘花姐!加油!花姐!加油!’那种感动……我一辈子都记得!在他们的欢呼声中,我觉得,我可以征服一切。”

    和孙花玉一样,汤筱晶也有过同样的感受。

    汤筱晶是个地地道道的广州妹子,有着超过一米七的高挑身材,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谁也没有想到第一次男女分开跑步的时候,她主动要求加入男队员中,并以惊人的耐力始终跟着男队员们的节奏跑完了全程五公里。跑完了还和所有人都有说有笑的,大家目瞪口呆之后,不知道谁先大叫了一声:“真是超女啊!”之后,她“超女”的称号便“美名远扬”了。

    野外生存训练一开始,五小队搭配的女队员抽到了汤筱晶。这个结果让五小队的小队长唐钱江心里好一阵暗暗欢喜,旁边几个小队长也露出羡慕的神色。与选择孙花玉近似“自杀”的行为不同,这意味着五小队的整体实力会上升一大块,也有了获得冠军的希望。

    比赛开始。一声令下,唐钱江带领小队的所有队员往比赛地点奔驰而去,汤筱晶自告奋勇地背起了大伙的野战食品紧随其后,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模样。

    五小队的第一个项目是“过河”。唐钱江估量了一下后,命杨世伟和庞水旺把一直扛在肩膀上的木梯架在两“河”之间。然后一个一个地轮流通过。

    一个队员过去了,另一个队员又过去了,“筱晶,你上,我们垫后。”

    汤筱晶“哎”地应了一声,卷起裤脚,小心翼翼地准备走上去。

    “筱晶,把鞋子脱掉。”唐钱江发现她还穿着鞋子。

    “没事,小队长,我能过去。”汤筱晶双脚踏在梯子的两杆之间,就要跑过去。

    “别跑,”唐钱江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由于竹竿很滑,她走得又快,一脚踏得不稳,“哎哟”一声,筱晶从一边倒了下去。正密切注意的邱福军见势急忙往前跨一步,将她一推,筱晶硬生生地坐在梯子上。

    汤筱晶对邱福军连声道谢,她对自己的鲁莽表现感到了惭愧。她强忍着脚的痛楚,在梯子上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前走着,两米、一米五、一米、零点五米,到了,两边焦急地等待的队员都高声欢呼起来。医护士官张深荣走过来,“没事吧,筱晶,有没有摔伤?”

    “我的脚好像扭到了。”汤筱晶低着头。

    张深荣把她的脚用药酒搓了几下,“问题不大,但可能是伤到筋了,会疼。”

    唐钱江最后一个过来了,了解情况后,他安慰筱晶:“筱晶,刚才你很勇敢,祝贺你通过第一关。”

    “小队长,我受伤了,会对你们小队的成绩造成影响的。”汤筱晶的眼泪含在眼眶里。

    “没关系,成绩是次要的,我们十一个人来,就要十一个人全部通过。”唐钱江坚定地说。

    由于汤筱晶受伤影响发挥,本来团体配合不错的五小队在后来几个“蒙眼跑”、“攀岩”等几个项目中,成绩都不高。虽然同志们都没有埋怨她,但汤筱晶的心情已经差极了。

    唐钱江鼓励她说:“筱晶,还有最后一关,只要我们都通过了,那就是今天最大的胜利。”

    五小队的最后一关是“准笨猪跳”,意思是一个腰绑安全绳的队员站在十五米高的悬崖顶上,向两米外的同等高度的轮胎圈跳去,如果不踏在轮胎上,人就会悬空而形成“笨猪跳”。由于安全绳的另一端由团队成员掌握着,这个项目不但考验队员的心理承受能力,对团队精神也提出很大的挑战。

    唐钱江紧紧盯着汤筱晶,眼里充满了鼓励:“有没有信心?”

    “有!”声音不大。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底,但她知道她必须为这个团体负责。

    “好!大家一起来为筱晶加油。”唐钱江伸出右手,队员们也纷纷把手依次叠了上去。

    “加油!”众人大喊了一声!

    汤筱晶向岩顶攀爬上去。一步又一步,汤筱晶感到手上越来越乏力。“不能输!”她的脑里闪过队员们支持鼓励的眼光。她奋力往上爬去,仿佛有用不完的劲。

    “到啦!”底下传来队员们欢呼的声音。汤筱晶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到了,她转过头来,向下看了一眼,身上却陡然冒出一层冷汗。

    她竟然才发现自己已经爬了这么高!十五米原来是这么高的。风那么大,吹得人摇摇欲坠,她看了前面那个轮胎,两米的距离竟然是那么的远,就好像遥不可及的目标。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面前这个任务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

    “筱晶,跳啊”邱福军在下面喊了一声。

    唐钱江制止了他。“筱晶,这个项目对女队员来说,太困难了。如果你害怕,你就下来吧。但我想跟你说,你今天的表现很不错,你的勇气,你的坚强,你的合作意识,都体现了一名优秀队员的团队品质。我们一致同意,以后你就是我们小队的‘荣誉队员’,我们原有十兄弟,以后你就是最佳十一人。”

    汤筱晶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她开始责怪自己的逞强好胜。一个好的团队必须相互配合,逞英雄最终会使团队走向毁灭。自己犯了一个好强的错误拖了这个小队的后腿,可他们还把这样的荣誉送给自己。

    想到这,她在悬崖顶上叫了一声,“小队长,我是五小队的‘荣誉队员’,我决不能给小队丢脸。我一定要过去。”

    她往后走了几步,在即将向前跃起的时候,她听到了下面传来了队员们的齐声高喊:“筱晶,好样的!筱晶,好样的!”

    汤筱晶用力咬了咬嘴唇,目光清明起来,前方的目标仿佛不再遥远,她紧紧地盯着落脚点,用尽全身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向前一跳———“筱晶,你成功了!!!”下面传来队员们的欢呼声,筱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成功了?她低下头,自己的两脚刚好踏在轮胎上,这高度仿佛也不太高了,她的眼里只有那帮为她欢呼的队员。

    她抬起头来,看着头顶蔚蓝的晴空,只觉得天高气爽,万里无云。

    长途拉练

    11月8日至17日,经过了层层筛选,最后严格选拔出来的23名优秀的驾驶员被安排赴河北固安县武警学院汽车驾驶训练基地,进行了为期9天的装甲车驾驶强化训练。

    威风凛凛的06款防暴装甲车作为中国防暴队在海地执行任务的主要战车,既是重要的安全保障,也是驾驶训练的重点。这款车的名字听起来虽然很先进,可在实际驾乘中却和舒适两个字绝缘———由于车辆设计和功能取舍的限制,车上只有冷气而没有暖气,驾驶室内空间狭小,前几期队员对这款车的总结特点是“冬凉夏暖”。

    由于时值隆冬,只要驾驶训练的时间一长,呆在车里的驾驶员就会被冻得浑身发抖,嘴唇青紫,甚至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僵硬得不行。而且因为装甲车的发动机是安装在车厢内的,车一开起来,整个车厢就会弥漫着浓浓的柴油味,人在里面呆久了会头晕脑涨,四肢无力,那种又冷又想要呕吐的感觉十分难受。

    李志新是中山边检站司机班的班长,驾过无数大货车、大卡车,但面对这辆仪表众多、有9个前进挡的装甲车,他也“蒙”了。但他发狠心要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为了抵御寒冷,李志新买来一个热水袋,每次开车时窝在肚子处,总算暖和了许多。

    这是一堂艰苦卓绝又别开生面的驾驶课程。所有的驾驶员务必在最快的时间内掌握最全面的技术,每天他们的任务除了开车,还是开车,与他们做伴的只有轰鸣的马达声和一望无垠的空旷单调的训练场,一次又一次的转弯、上坡、下坡……只要抓起那些驾驶员的一只手来,就可以清晰地看到手上纵横交错着一条条粗糙的裂口,长时间对方向盘的把握让他们的手指和掌心上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的淡黄色老茧,那都是在艰苦的锻炼中连冻带磨的结果,活生生的疼痛。

    在这些具备装甲车驾驶资格的队员中,只有三人于2004年参加海地维和时积累了一些实战经验,其他新驾驶员以前根本没有接触过相关维和工作,所以一时很难适应驾驶装甲车。但为了迅速练就一身过硬本领,从而能圆满地完成海地维和任务,驾驶员们用自己过人的毅力克服了种种困难,严格要求自己,顶住了严寒和不适的考验,先后来到高速公路、一般道路、乡间小路、山地和居民区等各种复杂地形的路段苦练驾驶技术。

    在驾驶训练完成后,为进一步掌握装甲车的性能,训练驾驶队员在复杂路况下的应变能力,十二月中旬又有一批队员被选派分赴宝鸡、威海、烟台、镇江、郑州等地学习装甲车及铲车、淋浴车、冷藏车等特种车辆的驾驶操作和维修保养。其中十名队员被抽调远赴陕西宝鸡专用汽车厂进行系统学习,这个十人小组的组长由一位叫洪明的队员担任。

    火车隆隆地到达了宝鸡火车站,车窗外透进来的严寒丝毫没有影响到队员们的如火激情,他们一路上都在热烈地讨论着,渴望能尽快系统全面地学到新技术来充实自己。车门打开了,迎接他们的是一位穿着军工装的精干男子———他就是宝鸡专用汽车厂技术部的陈主任,尽管天气寒冷,他可已经在车站等候多时,才一见面便热情地上前招呼,一个一个紧紧地握着队员们的手说:“同志们辛苦了。”

    来接队员们的军卡很快就开到了站台下的空地,陈主任一边指挥着队员们把行李搬上卡车,一边介绍着队员们即将进驻的汽车厂:“我们宝鸡专用汽车厂生产的汽车长期远销海内外,在业界的口碑一直都不错。比如说,前段时间尼日利亚政府在购买了我们十辆装甲车后,再三表示希望我们能派遣相关技术人员到他们国家去协助训练驾驶员,给的待遇可高得很哪!但可惜的是我们企业生产任务很紧,本身人员就捉襟见肘,实在无法抽调人手了,尼日利亚那帮官员可是遗憾了好久呢。我当时和他们开玩笑说下次要请人可千万要赶早预约,也许能要到几个。比以前大过年的排队买年货还紧张哩!”听着陈主任爽朗幽默又略带骄傲自信的话语,队员们都笑了起来。国产的汽车能受到老外的热烈追捧,那可真是件扬国威壮名气的大好事,他们热烈地讨论着这个话题,一种强烈的民族自豪感溢于言表。

    早就知晓了队员们训练和任务目标的陈主任又把话题转回了维和任务上,他的语气带着鼓励:“同志们,再过不久你们就要到国外上战场去,以前的实践证明,我们的防弹装甲车成功发挥了有效保护队员生命安全的独特作用。但相对的,它的架构和性能也非常复杂,对驾驶员的驾驶和保养技能都提出很高的要求。你们有没有信心在短短的十天里完全掌握这些知识?”

    “有!”队员们信心满怀的声音震碎了窗沿外面挂着的长长的冰凌。

    回忆起这十天的训练,让防暴队员们至今都记忆犹新,而其中最难忘的,就是第一天的驾驶训练要征服的那座闻名遐迩的山峰———秦岭。

    早在汉代即得名的秦岭在历史中已经流传千年,海拔2000-3000米,山体雄伟,势如屏壁。《史记》中说:“秦岭天下之大阻也。”因此,它有“九州之险”的称号。

    秦岭素以磅礴大气和风景秀丽著称,山地地貌奇特险峻。低山区谷狭深幽,山色云影开合得体;中山区山势陡峭,梁脊齿状,奇峰对峙,重峦叠嶂;高山区地貌形态千姿百态,妙趣横生。只是这几天来陕西的气温降到了零下二十度,冷得瑟瑟发抖的队员们心系训练,也无心欣赏秦岭的曼妙景色。

    清晨时宿舍的气温就很低了,组长洪明把带来的三件加厚保暖内衣都穿在了身上,还是觉得全身不停地发抖,手脚都麻了。再一听旁边也都是牙关打架声,他左右一看,发现石广中、吴俊杰等队员也是抖得厉害,便连忙叮嘱道:“同志们都把棉衣带上吧,能穿的都穿上,室外的气温更低呢。”队员们答应着,纷纷把自己的厚衣服往身上套,一个个硬生生都裹成粽子,憨态可掬的埋头整理着行装。随后赶来的陈主任见到队员们的样子,笑着打趣说:“广东那边从来不下雪吧?可真是难为你们了。”队员们笑着说别说下雪了,一年到头,气温在10摄氏度以下的天数都是掰着手指头能数出来的,这下可好,一下子落差30多度,可真的都冻成冰碴子了。

    准备完毕,队员们精神抖擞地出发了,一路在车上挤着还算暖和。等装甲车停在秦岭山脚下,队员们下得车来,融化的雪水就从山上飞落而下,飘飘洒洒地拍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又疼又凉。

    队员们很少有人见过如此奇伟壮观的自然风光,纷纷扬着头赞叹不已。洪明看着仿佛高耸入云的秦岭,好奇地问:“陈主任,这山得有多高啊?”

    “呵呵,最高峰差不多3000米,不要紧,咱们慢慢开。”张主任本来还担心大家有些怯场,如今见大家却都是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知道大家求战的欲望很强,心里特别高兴。

    秦岭山脉蜿蜒绵长,弯道又急又多,仅容两车并排而过的车道边上没有任何防护栏杆,探出头去一看,便是触目惊心的深渊悬崖,掉下去别说人体,就是装甲车也能生生摔成烂铁皮,真可谓是险峻到了极点。

    装甲车开得很缓,慢慢地向山上吃力地爬着。司机洪明的双眼紧紧地贴着一本字典大小的观测镜,一眨不敢眨地密切注意着路面情况,提防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这方向盘在他手里握得都被手心里的汗浸湿了,毕竟他可是掌握着十几号人的生命啊,容不得半点差池。

    山上云雾缭绕,远远望出去,山涧迷茫,天地合一,仿佛一座仙气缭绕、巨大巍峨的天宫,朦胧而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庄严。

    冰雪覆盖的道路越来越滑,车轮在上面滚过发出嘎嘎的刺耳声音,一个打滑就可能引起严重的后果,所以洪明更加谨慎小心,其他随车队员也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周边的环境。时间在专注而紧张的气氛中缓缓地流逝。就这样经过整整两个小时的艰难驾驶,汽车终于爬上了海拔高达两千多米的目的地。

    走下车来,一股冰凉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在车里颠簸了好久的队员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短暂的放松,“上来啦,我们上来啦。”队员们高声呼叫着,惊喜万分,有些队员还对着远山大喊,听着层层叠叠的回音,大家笑容灿烂。

    想不到的是,这山顶地势曲折,竟然还别有洞天地住着人家。防暴队员们惊讶的发现那几间古老朴素的石头房坐落在坚冰四野的山顶,缭绕在蒙蒙的云雾中,奇妙地与天地连成一体,若不是近在眼前,几乎要以为身在仙境。

    石屋里的人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个头发雪白的老人走了过来。陈主任上前与他说了几句话,老人面露惊喜地跑过来打招呼:“你们是警察呀?要代表中国去维护世界和平?”

    队员们赶紧迎了上去搀扶住老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简单作了一番自我介绍。那老人拉着队员们的手感叹了好几声,说队员们真不容易,大老远跨省越市地跑来学技术,又要代表中国出国去打仗,多光荣呀!

    最后越谈越是投机,老人说什么也要请队员们到他家里去喝一碗他亲手煮就的热茶,“这大老远上来的,哪能不去暖暖身子再走?”

    推辞再三,队员们依然拗不过他,大家商量了一下,便遂了老人的心意,一起涌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单朴素,空荡荡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家什。原本说笑着的队员们立刻便安静了下来。与老人聊了几句才明白,原来这位老人无儿无女,连唯一相依为命的老伴也在年前去世了,留下他孤寡一人艰难地独自营生。

    队员们望着这个古旧简陋、家徒四壁的房子,心里都酸楚起来。这里山高路远,离最近的县城都有很长的路途,老人家孤苦伶仃一个人,住的地方又这么高,平时的生活是怎么解决的?老人的日子该有多艰难?

    跟老人一说,老人却笑着说习惯了习惯了,这几十年他和老伴儿就是这么过下来的,山上有自己种的蔬菜,偶尔也能捕到一些野味,只是他现在腿脚不如以前灵便了,偶尔下山补充生活必需品的时候要走上好久好久。“没关系的,你们不要替我担心,比起我这个老头子,你们这些要为国争光的战士,才是真的不容易啊!”

    老人的乐观让所有的队员都不由得为之动容。一位历经风霜的老人尚且如此坚强乐观,作为共和国的战士,又有什么道理不拿出军人的胆气和坚韧来面对一切困难呢?

    防暴队员们在老人家里坐了好一会,陪着老人扯了一会家常,又说了一些外界的奇闻逸事,老人听得津津有味。直到队员们要告辞,他还舍不得,紧紧地拉着队员们的手,坚持要留队员们吃饭。还有训练任务在身的队员们无奈,解释说时间紧张,必须得马上走了,老人只得依依不舍地送走了这些年轻人。

    临走前,组长洪明偷偷地把带在身上的两百块钱放到了他的桌子上。待到老人发现桌上的钱,急急追出来时,队员们已经驾驶着装甲车离开了半里之外。

    队员们回过头去看,透过模糊的车窗,他们只能看到矗立在风中的老人瘦削、单薄的身影,仿佛在山顶已经凝固成石,尽管已经看不清老人的面容,然而每个人都明白,那身影中饱含了多少希望和期待。

    当初在宝鸡火车站,队员们对陈主任喊出了他们坚定的决心和满满的自信,事实上,他们也用行动证明他们不但做到了,而且做得非常出色。

    在这短暂的十天里,队员们除了出勤野外训练外,在汽车厂学习期间认真听讲,在车间里与工人们打成一片,虚心请教维修保养的实际操作技术,甚至在学习结束后的晚上回到宿舍依然挑灯夜读,温习消化白天学到的知识,并为第二天的后续学习做好预习工作,遇到疑难杂症更是勤学勤问,不将难题钻研通透绝不轻易善罢甘休。这十天共同的学习生活中队员们的优异表现,让见多了大风大浪的陈主任在很久以后都对他们的认真精神和吃苦耐劳的劲头大加赞赏。

    除了驾驶、汽修维护等专项的学习以外,防暴队员们还需要跨过一道难关。

    1月24至26日,迄今为止队员们所经历的最严峻的一次考验开始了!在武警学院维和中心胡建国副主任和防暴队政委、野外拉练行动总指挥胡运旺的率领下,第五支赴海地维和警察防暴队的102名队员开赴天津市蓟县,进行了为期3天的综合驾驶科目训练———这次训练的主旨是模拟海地任务区实战环境,使驾驶员熟练掌握山地和复杂路段的特殊驾驶技术,全方位检验防暴队整体开进中指挥协同、通信联络、识图用图、后勤保障等方面的能力,贴近实战练精兵,进一步提升队伍的整体战斗力,为更好地完成即将到来的海地维和任务奠定坚实的基础。

    维和任务的执行地区海地是一个加勒比海的小岛国,各种地势的山地占了全国面积四分之三以上,路窄坡陡,路况更是极差,稍有不慎就容易坠下山崖车毁人亡,因此对驾驶员的技术要求很高,必须有过硬的高超技术才能避免事故和伤亡。针对这严峻的形势,维和中心的精英教官们在驾驶训练中,特别强调从难从严要求,贴近实战进行训练,组织防暴队全体驾驶员在武警学院和廊坊市等地先通过一个星期的场地障碍驾驶、一般道路驾驶等基本科目训练后,又采取长途拉练的形式,带领整个部队开赴天津蓟县,并特意选取了山高路窄坡陡的山区进行综合驾驶科目训练。这次大规模的野外拉动训练共出动装甲指挥车及四驱越野车二十八台,总训练里程达六百多公里,其中包括了高速公路、盘山公路、一般道路、乡间小路、山地、峡谷和居民区等各种复杂地形、复杂路段的驾驶训练和负重登山拉练等。

    在枯燥的开车拉练期间也有一些欢快轻松的插曲,让队员们每次想起来都忍不住会心一笑。有时候他们下车买水或者补充其他必备物品的时候,都会很快被当地群众团团围住,因为他们身上的维和警服和头盔实在是太英武漂亮了!不同于普通军装多采用绿色,他们身着深蓝色的防暴服,头上的蓝色头盔上标注着醒目的白色“UN”字眼。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群众都对这些防暴队员的装束感到十分好奇,纷纷询问队员们是属于哪个部队的,夸奖这制服可太精神了。

    偶尔遇到几个知道“UN”代表联合国的群众,惊讶地说,哎呀!这不是联合国的维和部队吗?没想到今天可以亲眼见到我们国家的维和队员!人群中于是发出更大的赞叹声,更有许多小孩子围上来吵着要和维和部队的叔叔阿姨们合影留念。

    有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紧紧地拉着一个队员的手,奶声奶气地问:“叔叔,你们是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去维和吗?”队员们摸着孩子们的头,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离开了。他们不想过多地打扰当地的居民,但是这些群众对他们的爱护和钦佩之情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们的心中,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队员们的心里都会渐渐蔓延上一种无声的温暖。

    到了天津后,难度最高的负重登山拉练就开始了。这时候的天津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白天气温在零下8℃左右,夜晚更是时常低于零下10℃,可以称得上是滴水成冰,那寒风刮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天气条件尽管恶劣到了如此程度,但是参与训练的全体队员爆发出了惊人的坚忍毅力和无比强大的战斗决心。他们一个个头戴防弹头盔、身穿防弹衣、脚蹬防刺靴,全身负重达二十公斤进行了这场艰苦卓绝的登山拉练,队员们发扬不怕苦不怕累、顽强拼搏、团结互助的战斗精神,一路上克服了各种各样的困难,挑战技术、体能和身体极限。他们登上高耸入云的黄崖关长城仙人峰,驾车征服有“小五台山”之称的羊肠盘山路,穿越了险峻无比的京东大峡谷,最终安全圆满地完成了综合驾驶科目训练。

    最终,在公安部组织的驾驶考核中,驾驶员们的出色表现征服了全场,所有的技术过关,大车的通过率达96%,小车的通过率达86%,非常优秀地完成了下达的指标任务。

    冰雪廊坊

    2007年1月4日,第五支赴海地维和警察防暴队转移至河北武警学院中国民事维和警察培训中心,进行了更为残酷的训练。防暴队由外语人员、指挥员、后勤保障人员及装甲车驾驶员、狙击手等125人组成,他们将进行为期3个月的培训。

    这一阶段的培训从1月份开始到3月底结束,培训分为维和业务、海地任务区概况、防暴组织指挥、基本技能和防暴技能、防暴战术、防暴队管理与后勤保障、维和语言、涉外教育、思想政治工作等9个专题,所训课目将更加贴近实战需要,旨在提高防暴队的整体素质和协同作战能力,增强整体战斗力。

    新年当天,为了让在廊坊过年的队员们可以感受到来自组织的温暖和关怀,吕文彦总队长亲到武警学院维和民事警察培训中心,代表总队党委、衡长福政委、总队机关及全省边防官兵看望慰问正在培训中心培训的防暴队员们。那一天的吕文彦总队长显得格外随和,没有了平日的凌厉和冷峻,连脸部线条也显得柔和了许多,对于辛苦训练的队员们,总队长表达了亲切的问候和新年的祝福。

    1月5日,公安部第五期维和警察防暴队培训班开学典礼在武警学院中国维和民事警察培训中心举行。开学典礼由武警学院赵连琦副院长主持,公安部孟宏伟副部长、部边防局傅宏裕政委、武警学院杨隽院长出席并讲话。公安部人事训练局李春生局长、国际合作局刘志强局长、宣传局杨锦副局长、治安管理局马维亚副局长、国际合作局郭宝山副局长、装备财务局毛甫金副局长和武警学院、维和培训中心领导以及维和中心全体教职员工、第五支赴海地维和警察防暴队全体队员共160多人参加了会议。

    队员们在进驻维和培训中心后,还没来得及适应冰雪严寒的北方天气,就投入了热火朝天的训练中。在胡运旺政委亲自带头下,所有的队员们坚持周一到周六出早操,周六自行组织学习训练,每天晚上坚持上自习,抓紧点滴时间进行学习和训练。

    早操的内容是跑步、队列和擒敌拳、警棍盾牌术等训练,下午后一小时统一进行体能综合练习。这仅仅是第五支防暴队的日常训练,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队员们要掌握的科目高达48种,针对海地任务区的特点和防暴队职能,模拟实战进行了要人警卫、暴乱人群控制、武装查车、清除路障、人质解救、战术基础动作等科目的演练,提高队员实战技能,增强了实战意识。为增强学习效果,特邀请公安部有关专家教员进行要人警卫、班战术动作理论授课和现场指导。可想而知,队员们训练量之大,训练强度有多高。

    训练的艰苦不言而喻,队员们早上六点出操,彼时天还没亮,所有人就已经跑在了跑道上。训练到晚上11点才能收操。因此被队员们戏称为“顶着月亮出,顶着月亮回,月亮走我也走”。颇有点苦中作乐的意思。

    起早摸黑的作息时间,队员们还可以应付得来。真正让队员们感到痛苦的还是北方的寒冷。

    “那时候,你怎么逗我都行,就是别碰我耳朵,谁碰我耳朵我跟谁急!”严省标提起河北的寒冷时,上来就冒出一句特无厘头的话。

    等他解释清楚别人才明白,北方的冬天实在太寒冷,又常常下雪。这支来自广东的防暴队125名队员非常年轻,最小的才21岁,最大的43岁,平均年龄29.5岁,队员中大部分都是南方人,根本无法适应这样的寒冷气候。起初训练时还没有帽子来保护耳朵,清早五点五十起床出操,室外的温度几乎冷得无法站人。身上还好,挺挺就过去了,然而只有耳朵冻得刺痛,不能拿手去捂,又没处藏没处躲。想起那滋味来,严省标还忍不住连连摇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还好,在胡运旺政委的极力争取下,队里终于发下了一些绒帽,队员们戴了帽子去训练,总算好了许多。

    在西方流行着“一击一杀”(One Shot One Kill)的谚语,用以形容狙击手的神勇和致命杀伤力。狙击手就像战场上的孤狼,冷冷注视战场,寻找目标,出其不意地把敌人头领干掉,使敌军陷入混乱状态。他们常给敌人制造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和压力,最终使他们的战斗意志力荡然无存。对于狙击手来说,一把精准无比的狙击枪就像其身体的一部分。在战争电影《兵临城下》中,苏联红军战士扎依采夫依靠手里的狙击枪,漂亮地结果了纳粹德国“狙击之王”科宁斯上校,成就了现代战争史上的一段佳话。

    维和防暴队中,可以担任狙击手的队员,必然是枪法最好、性格最为沉稳冷静的一流射手,因此可以当选狙击手的队员,都格外骄傲和自豪,每次实弹打靶时,狙击手们的出现都会惹得其他队员眼热。

    然而,想成为一名“稳、准、狠”的超级狙击手并没有那么简单。为了达到可以在任何恶劣环境执行任务的标准,9个狙击手被安排在天寒地冻的野外射击场进行射击训练。对于一名狙击手来说,强健的身体和钢铁般的意志是必备的前提条件,而好枪法只是基本的素质而已。等待着他们的,是“地狱式”的残酷训练。

    队员兰德群称他们练射击的地区最低气温常常达到零下十几摄氏度,训练场的草地常被厚厚的冰霜覆盖,“空气中又弥漫着沙尘和大雾,练射击难度大,但也非常锻炼人。”兰德群说,刚开始练习时,他对寒冷天气的反应特别大,手背就被冻得裂开了一道道口子,手指也冻僵硬了不听使唤,“有时我们在冰冷的地面上一趴就是几个小时,风沙大,眼睛、耳朵、鼻孔甚至连嘴里都全是泥土。”

    冰天雪地的廊坊,寒风凛冽,呼气成冰。这9名出色的狙击手在培训期间打掉了一万多发子弹,而每一发子弹都经过了“心目合一”的神圣洗礼,可见狙击手训练之严格程度。为了考验队员们在忍受长时间潜伏方面的能力,狙击手提前进驻培训中心,在大雪纷飞的荒郊,潜伏着一个个雕塑般沉寂的“冰人”。

    “训练的时候,最高境界是把自己想像身处实战中。你在等候着目标的出现,你必须像邱少云那样,纵使大火烧身也不许动一下。你这一动,你自己不仅失败了,许多兄弟还会因为你这一动而枉送了生命。”呼呼的寒风中,教员的话像铁锤,一下下地敲打着队员的心坎。队员们的身体渐渐铺上了一层由薄变厚的白雪,不一会,雪又结成冰。队员们仍旧没有动,直到脸上、头顶被白雪逐渐遮盖。

    “起来吧。”教员一声令下,队员们才慢慢分离开已经和冻土粘连的身体,直起身来,成立正姿势。此时,身上每一个角落都已经麻木到几乎完全失去知觉了。

    其他队员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射击是必修的科目,一练就是几个小时,即使身上热了,脸和手脚还是冰冷的,“像个僵尸一样。”一名队员笑言。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终于,在训练最苦的一天之后,许多人回到宿舍都病倒了,发起了高烧,不停地说着胡话。这可急坏了随队的医生们,连忙熬了几大锅姜汤给队员们喝,又喂药喂水,一直折腾了大半夜,队员们才渐渐退烧。

    年轻的队员们大病初愈,回到训练场上,又个个精神抖擞,生龙活虎起来。奇怪的是,经此一病,大家身体的免疫力似乎也都好了许多。而在廊坊结束训练后,队员们各类训练科目成绩优秀史无前例。特别是钢板靶实弹射击,9个战斗小队的队员在行进中的装甲车上射击,有两个小队3批次全部击落预定30个目标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

    风雪中练习自由搏击绝对是个苦差事,队员们每次对打之前都会冻得瑟瑟发抖,可是只要教官一声号令,就得朝着对手扑上去,一招一式看起来像模像样,其实骨头已经被寒意侵蚀得格格作响了。

    随着一个漂亮的过肩摔,一个队员将另一个队员“撂倒”在了厚厚的雪地上,顿时,一片白雪中出现了一个人型大坑,碎雪四溅,带上了一种残酷的晶莹的美丽。

    被摔倒的队员从雪堆里爬出来,又立刻反扑回来,两人再次打成一团。

    身上很快地出汗,汗水又很快地冻成冰,然后融化掉,再冻成冰。一场打斗下来,每个队员的眉毛、睫毛、头发上都沾满了冰和雪,看上去犹如一个个雪人。教官们可是一点也不心疼,依然大声地喊着:“再来一次!”对于他们来说,严格要求就是给予这些队员们最大的鼓励。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唯有队员们一声声喊“杀”的声音飘散在廊坊的风雪中。

    防毒面罩的练习在队员们看来颇有趣味,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却让人头疼不已。每名队员分配六颗催泪弹,防毒面罩放在地上,距离自身约百米左右的距离,要在投放催泪弹的短暂时间内迅速冲上前去,佩戴好防毒面具。只要稍稍晚了一点,刺鼻的气体就会让人呛咳不已,眼泪鼻涕一起流。

    齐勇提起催泪弹就苦笑:“其实就是为了提高你的反应能力,只要你被呛过一次,那就是刻骨铭心……你能想象到那是什么概念吗?满眼望去,全是白烟,根本看不到人。想要自身不受到伤害,第一要冷静镇定,第二要动作利索,第三当然是要学会正确使用防毒面具。这三点缺一不可,只要手脚稍乱,就一定会中招。”

    每次训练结束,单是整理废弃的催泪弹就足有100多颗,周围的老鼠都被活活熏死了。而负责整理的队员也会眼泪汪汪大半天,只能拿清水去洗,如果洗得不干净不彻底,那就会足足疼上一天。“实在是挺痛苦的。”队员杨世伟苦笑着说。

    这个时候,随队的吴海权医生都会给队员们点些眼药水减缓疼痛,一个个队员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吴医生又不善言辞,心疼两个字生生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拿纸巾给每个队员都轻手轻脚地擦干净溢出来的眼泪。“这算是我为队友们尽一份心吧。”吴医生说。

    文化课的学习算是所有的训练中相对来说队员们感觉比较轻松的。但是在面临“语言关”的时候,许多队员也不由得纷纷挠头。

    海地的官方语言是法语,但90%以上的老百姓说的都是当地土语“克里奥尔语”,而联海团人员又大多讲英语。为及时掌握各种情报信息,方便执勤过程中与其他维和力量、随队翻译和海地民众交流,这三种语言都要学习。

    在第五支防暴队里,具有英语或法语等级资格证书47人,占总人数的37.6%。其中专业英语八级14人,占11.2%。尽管大部分队员还有一些英语底子,但是那些平日里寒暄的常用语言在海地维和期间却基本没什么用处,而一些警务用语却是必须了解的。比如“Put your hands behind your head.”是:“把双手放在头上。”“Open the door,or we are going to break it down!”是:“开门!要不然我们就撞门了。”“We are taking you into custody.”是:“我们要拘留你。”……。于是,艰苦的学习开始了。

    为了迅速提高英语类队员的英语水平,维和中心的教员们积极提供了民事维和警察英语培训资料,人手一册,除英语教员经常授课外,还由曾参加过民事维和的同志分别组织进行针对性强化训练,取得了较好效果。

    由于海地曾为法国殖民地,因此法语在当地比英语还要常用,队员们开展了“日学一句,周写一文,月读一书”活动,配发甄选队员每人一册《法语日常会话1200句》,为他们强化外语创造条件。另外还配发每名队员一份《法语、克里奥尔语100句》。一时间,无论是教室还是宿舍里,都可以听到“叽里呱啦”各种不同的语言练习声,混成一片,颇为有趣。队员们开玩笑说,等到所有语言的学习都结束,每个人都会成为“多国翻译”。

    在大部队赴天津外训期间,学院外籍教师还为甄选队员进行口语、听力强化训练,并进行听、说、读、写综合能力考试。这样多轮强化训练下来,所有人的外语水平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

    对于即将参加联合国外语能力甄选考试的语言队员来说,维和中心安排的语言学习对他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听写方面,在听完一篇长达八分钟的案情报告后,语言队员必须把其中涉及的案件发生时间、地点、人物、起因、过程、处理结果等二十个要点列出,队员们至少写出十六个要点才算合格。

    为了提高队员们的语言表达能力,任课教员要求每名队员在课堂上必讲英语、法语,如果谁违反了纪律,将会受到“象征性”的处罚。刚开始,队员们都很不习惯,时常在课上提问时会顺口溜出一句中文,往往被“罚”得很惨。

    然而随着这一规则的强化和落实,队员们终于养成了自觉在课堂上绝对讲外语的良好习惯,语言表达能力也越来越好,有时聊起天来,还真有点外国人的味道。

    为了提高自己的口语能力,许多外语队员克服了高强度训练带来的身体极度疲劳,早早起床,在户外迎着寒风大雪大声朗读外语。清晨,聆听着自己的发音,细密的雪粒飞进嘴里,凉凉的,也是一种异样的感受。

    队员们还在周末外出的时候购买了大量的英法国家的原汁原味的文选,通过学习和模仿,增强了语感,作文中遣词造句“中文化”的现象大为改善。最后,有几篇文笔优秀的英语文章,连外籍老师也大吃一惊,连声称赞:“very good!”

    升旗仪式

    在天安门广场观看升国旗仪式,是维和防暴队在临行前最重要的一项大型活动。2月1日清晨4时许,当夜色还笼罩着整个大地的时候,125名防暴队员已经早早地起床,整装前往天安门广场观礼升国旗仪式。

    尽管清晨的北京冷风刺骨、寒气逼人,但在天安门广场汉白玉旗座的东侧,队员们身着蓝色的维和服,列队整齐,精神抖擞,热情高涨,翘首企盼升旗仪式的开始。路人何曾见过这样特殊又英武的观旗队伍,纷纷好奇地驻足围观,一时间闪光灯亮个不停,维和队员们形成了一道最靓丽的风景。

    7时15分,霞光尽染,朝阳蓬勃。

    在《歌唱祖国》的雄壮旋律中,国旗护卫队的武警官兵护卫着神圣而鲜艳的五星红旗,从天安门城楼走出,跨过金水桥,穿过长安街,步伐整齐,走向升旗台。

    125名维和警察防暴队员昂首挺胸,用庄严的目光迎接着国旗,等待着最激动人心的一刻到来。

    7时23分,国歌声响起在天安门广场的上方。

    全场肃穆,巨幅五星红旗伴随着朝阳冉冉升起,迎风飘扬,指挥员向国旗行举手礼,队员向国旗行注目礼。

    所有的防暴队员脸上都呈现出庄严的表情,每个人的心中瞬间都鼓胀起一种澎湃的激情。有些队员的眼眶红了,有些人在寒风中轻轻地吸着鼻子。也许只有这一刻才能深切理解为什么许多奥运健儿、异乡游子会在听到国歌、看到国旗升起的时刻眼含热泪。当你一切为了这个国家而努力,当你即将离开生养自己的这片热土,再面对这样的旗帜,聆听这样的歌声,总会有一种强烈的震撼和骄傲。那是一种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一种和这个国家同呼吸、共命运的神圣使命感和责任感!

    在升旗仪式以后,全体队员来到国旗护卫队,参观了护卫队营区营貌、荣誉室和内务,举行了互赠礼物仪式。护卫队护旗手将一面崭新的国旗赠送给防暴队,防暴队将刻有自行设计的防暴队队徽的水晶球赠送给护卫队。仪式上,护卫队领导这样勉励防暴队:“你们代表中国警察,代表中国出征海地执行维和任务,使命神圣而光荣。你们让五星红旗在西半球高高飘扬,祖国以你们为荣,人民为你们感到自豪。预祝你们圆满完成维和任务,平安返回,胜利凯旋!”

    护卫队护旗手还向防暴队三名护旗手现场传授了国旗护卫知识及升旗动作要领,向全体防暴队员讲解了国旗知识、护卫队职责、成长历程及先进事迹。护卫队员严整的警容、优良的作风为防暴队员树立了良好的榜样,队员们也受益良多。

    参观完国旗护卫队后,胡运旺政委做了小结讲话。胡政委说,天安门是伟大祖国的象征,观看天安门升旗仪式对即将代表中国赴海地执行维和任务的第五支防暴队队员来说,意义非常重大,很有必要。参观升国旗仪式,是防暴队自组建以来第一次走出去进行现场教育,也是防暴队开展“四个教育”活动的重要内容之一,目的在于通过观看升旗仪式,增强队员们对国旗的感性认识,进一步激发爱国热情,增强队员的民族自豪感、为国争光的使命感和为世界和平尽责的责任感。全体防暴队员要站在讲政治、讲大局的高度来认识,将之与坚持“三个第一”建队指导原则结合起来一体贯彻。全体队员要通过了解国旗了解中华民族备受欺凌的屈辱史、争取独立自主的抗争史、建设富强民主国家的奋斗史,增强维护和平的使命意识、责任意识,树立国家利益第一、民族利益至上的观念,坚定投身维和事业的决心和信心,时刻注意自身形象,遵守外事纪律,维护中国良好形象,以更加饱满的精神状态、更加充足的工作干劲和更加昂扬的斗志投入到下一阶段的教育训练中去,刻苦训练,顽强拼搏,为迎接联合国甄选评估做好准备,为出征海地打下坚实的基础。

    当天,全体防暴队员还参观了天安门城楼,瞻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遗容,向毛主席敬献了鲜花,参观了中国军事历史博物馆,了解我军的发展史和武器发展史。许多队员在这次活动中感触良多,受到了一次精神上的洗礼。在他们返回营区的整齐步伐中,每个人的心脏似乎都和着沉甸甸的脚步,一下一下,像是最坚定的决心,也像是最豪迈的信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全体队员们在最后的联合国甄选评估中取得了双百分百的优异成绩。其中,甄选队员阅读、听力成绩优秀率达到100%,评估汇报表演科目动作完成准确率100%,受到了各级领导的赞扬,赢得了联合国考官的高度评价。

    在广阔的表演场地上,在一百二十五名庄严肃穆维和勇士注视的目光中,观看完整个汇报项目的海地任务区联海团防暴办副主任尤利斯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说出了一句令所有人热血沸腾的总结语:“恭喜你们,你们成功地成为光荣的联合国维和警察中的一员了。”

    离情依依

    对于世界来讲

    你是一个士兵

    但是对于你的亲人和情人来讲

    你就是整个世界

    ———阿拉曼战役阵亡官兵纪念碑碑文

    就在2007年2月24日,张伟保回江西探亲返队的前一天,母亲被医院确诊为胃转肝癌晚期。那时,张伟保已是一名“准维和警察”,正在中国维和警察培训中心参加出国前的培训。

    在张伟保的记忆里,母亲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村妇女,没有任何文化,13岁就做童养媳来到了张家。从张伟保记事起,她就一直加倍呵护着这个最小的儿子,以至于几个哥哥都说她偏心。张伟保小时候家里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有七个兄弟,都要靠母亲勤俭持家来养活拉扯大。张伟保还记得自己在寄读学校上学时,每个星期回一次家,母亲总是背着父亲把几元零花钱塞到自己的手里———他知道这钱是母亲养的几只老母鸡下蛋换来的。那个时候张伟保就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长大后要对母亲好。

    后来,张伟保参军,也成了家,前几年他把母亲从老家接到广州来住了一段时间,想让她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可是在农村生活惯了的老人,第二天就开始觉得不舒服,一个劲地说没有在老家好,每天吵着要张伟保给她买回家的车票。张伟保没有办法,等母亲住了十来天之后,只好把她送回了老家。

    他没有想到,母亲的病会来得这么突然,这么令自己措手不及。医生对张伟保说:母亲年龄偏大,已经做不了手术了。

    张伟保自己找了个空房间嚎啕大哭了一场,他甚至连发泄情感的时间都没有,只来得及说几句安慰的话,就不得不把照顾母亲的担子托付给哥嫂,然后按时归队集训。病中的母亲非但不怪他,还一再叮嘱他归队后要安心训练,将来完成好维和任务,为国家争光。

    集训期间,张伟保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母亲慈爱而消瘦的脸,他心里难过,就把满腔的委屈统统发泄在了训练上,玩儿命地跑步、射击、练习每个军事动作……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冲淡自己对母亲的思念之情。

    他也想过离开防暴队,可是看着所有队员都团结一致,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又犹豫了。这一走,自己也许是可以轻松地陪在母亲身边尽孝,可是队里却会因为缺了一个人而造成极大的影响。走,还是不走?张伟保的心里像有两个人在不停吵架,头疼欲裂。

    他最后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坚持把训练进行了下去。他告诉自己,自古忠孝难两全。尽管如此,那种苦涩的滋味,只有自己才能深深地体会。

    好在,在出征之前,张伟保终于在短暂的假期中又回了一趟家,陪母亲呆了几天。他每天陪着母亲聊天说话,给母亲做饭,什么活都抢着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甚至连目光都不舍得离开躺在床上的母亲,仿佛一转眼珠,母亲就会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

    几天的假期转瞬即逝,这一次,在临别时,母亲特意穿上过年时张伟保给自己买的一直没舍得穿的新衣服,在大哥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把张伟保送到门口,用苍老的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脸,反复地叮嘱:“保儿……别担心……,放心去吧……”

    母亲佝偻的身影站在门前,缓慢地挥着手,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张伟保回头看去的时候,只觉得那画面恍惚是儿时岁月,那个在门口送自己上学的母亲。只是这一次,母亲是最后一次送儿子远行了。

    ———他的心里已经非常清楚,这一走,可能就是和母亲今生的永别。

    “身为一名军人,能接受祖国的挑选,走出国门,展示中国军人风采,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追求。”

    2006年3月,魏光告诉妻子李巧云,他想报名赴海地维和。

    李巧云惊呆了,她当即表示反对。并不是她不够深明大义,不支持丈夫工作,故意拖丈夫的后腿,而是这个家实实在在离不开魏光。女儿年龄太小,老母亲中风瘫痪,婆婆也体弱多病,这个家哪个环节缺得了作为顶梁柱的男人?

    李巧云还从电视和报纸上得知,海地天天有打仗死人的事。要是魏光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念头,李巧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李巧云再三劝阻魏光,希望他再考虑一下,可是魏光无论妻子怎么劝说,都是坚定地摇摇头。李巧云知道,自己丈夫一旦决定了的事就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万般无奈,她也只好同意:“你到那儿去,一定得平平安安回来啊!”魏光使劲点点头。

    2006年5月中旬,正当魏光全力以赴准备参加海地维和选拔工作时,他的母亲突然去世!噩耗犹如晴天霹雳,魏光悲痛欲绝。

    魏光父亲去世早,他为了尽孝道,总想把母亲接来部队住,可母亲每次都放不下老家的半亩地还有几只鸡,住不了几天就回去了。其实李巧云心里明白,婆婆是看魏光工作忙,怕给他添麻烦。更让魏光夫妇难过的是,直到去世前,母亲还叮嘱大哥:“如果小四的部队工作忙,就别叫他回来了。”

    当魏光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后,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里,连声音都哭哑了。为了稳定他的情绪,李巧云请了假带上孩子和他一道回老家为婆婆送终。

    在婆婆的灵前,李巧云看着丈夫哭得红肿的双眼,轻声地安慰道:“你放心地维和去吧,家里有我呢!”

    魏光一把将李巧云搂在怀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2006年10月,王正刚刚从北部湾执行半年的特别任务回到单位(江门边防检查站)。这时,妻子的预产期已经快要到了。

    由于前线指挥部里只有王正是日语专业毕业,工作需要一直走不开,假期一再推迟,都已经推迟了三个月了,直到小孩都快出生了还没时间回去看看,妻子也一直由两位老人照顾着。这次终于可以回到妻子的身边陪陪她,喜迎小宝宝的降临,王正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坐火车,转汽车,那天中午,他风尘仆仆地终于在预产期的前一天飞回云南昆明,回到了妻子的身边。

    妻子看到丈夫终于回来了,嘴上虽然还是嗔怪了几句,心里却是高兴的,两人紧紧地拥在一起,絮絮地说着心里话。

    妻子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与丈夫谈起十月怀胎的酸甜苦辣。有一次妈妈生病,她亲自上街买菜,不小心摔了一跤,回到家里一直肚子疼,全家人十分紧张,担心腹中胎儿不保。妻子那几天坐卧不安,特别想给王正打个电话,可是思前想后,还是怕影响王正的工作,因此说什么也没敢跟王正讲,只好独自一人承受着沉重的思想负担和精神压力。

    说到这儿,妻子有些委屈和伤心,她轻轻地拍了一下王正,埋怨道:“都说当兵的人是真正的男子汉,可是,我怀胎十月,孩子都快生了,你都没时间回来看一下咱娘俩儿。那次摔跤那么惨,也看不到你个人影儿,如果孩子没了,我都不想活了……你说,你还配做一个男子汉吗?”

    任王正是铁打的东北汉子,听到这儿,心里的愧疚却是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对于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他只觉得自己欠他们的实在太多了。

    他拥着妻子一边安慰一边保证:“老婆在家里辛苦了,这我知道,可是部队工作忙走不开呀。这不,一批到假我马上就飞奔回来了啊!这次,我一定要在家里好好陪着老婆,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好好在身边照顾你!”

    妻子脸上本来还“乌云密布”,听到王正一席话,终于也绷不住了,噗嗤一笑,终于云开雾散,阳光灿烂。

    中午,岳母做了丰盛的饭菜,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边聊边说,夫妻两个讨论着要给孩子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需要准备些什么婴儿物品,哪种奶粉最好,哪种尿不湿价格最划算……就在聊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王正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看着王正起身接电话的身影,饭桌上忽然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敏感的妻子从王正渐渐严峻起来的脸色上看出了问题,一种不好的预感在瞬间包围了她。她想,难道他又要离开家,离开自己和孩子了吗?

    妻子的猜测没有错,打电话的正是站政委。原来,广东省边防总队受命组建第五支赴海地维和警察防暴队,站党委一致推荐王正去参加在总队花都教导大队的选拔考试,时间就在明天,明天晚上前必须前往报到。

    “你是咱们站综合素质最全面的大学生干部,你要去为咱们站争光,将来去了海地维和,也是为咱们国家争光!你马上坐飞机赶回来吧!”政委语重心长,寄予厚望,希望王正可以代表中国前往海地,一展中国军人的风采。

    一边是祖国的召唤,一边是即将生产的妻子的无助和期盼,王正顿时陷入了左右为难的矛盾状态中。

    其实,维和一直是王正的梦想,早在一个月前报名摸底的时候,他就已经向站党委报了名。只是他没有想到,通知会下达的这么快,又这么巧合。

    他费力地对妻子开口解释,可是没说几句,妻子就哭了。

    “你刚刚才进家门,就马上要走?什么事能比我和孩子还重要?生孩子是一辈子的大事,预产期就在明天,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王正无言以对。妻子的哽咽声听起来那么凄婉,那么揪心:“……我听说海地很危险,到处乱开枪,也有可能会牺牲,那边到底是什么样儿的我们都不知道……你去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孩子又该怎么办?你是我的丈夫,是孩子的爸爸,你对国家有责任,难道对我们就没有责任吗?”

    妻子字字含泪,声声带怨,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丈夫前脚迈进门,后脚又要走的做法。“阿正,你不能走,你不能丢下我们娘俩儿不管啊!”她紧紧抱着王正的胳膊,泣不成声。王正的眼泪也流了出来,作为一个军人,他要忠于国家,可是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及格。

    王正的母亲知道儿子的理想,这是代表国家出国维和,意义重大,非同一般,这个机会儿子已经等了太久了。如今就在面前,如果错过,也许就是王正一辈子的遗憾。

    母亲安慰了儿媳很久,和她一起分析王正的想法,王正的心愿。娘儿俩又一起找到了许多海地的资料,许多内容都是她们第一次接触,也是第一次了解。看到海地竟然有那么多的孩子吃不起一口面包,上不起学,还常常被流弹射杀,王正的妻子惊得连眼泪都停止了。在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那么多生活在悲惨世界里的人们,而自己的丈夫就是去拯救他们,去维护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去维护那一片土地的和平。

    妻子终于想通了,她决定和母亲一起承担生孩子陪护的重担,让丈夫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去吧,我只要你平安地回来,我和孩子会在家里等着你。”妻子深情地看着王正,她眼中的目光,是不离不弃的深情,是义无返顾的支持。

    她挺着沉重的身子把自己的丈夫送上了火车,王正几乎是一步三回头,他眼含热泪,站在车窗边上望着自己的亲人们,一刻也不忍把目光离开。

    火车开动的瞬间,王正猛地并拢双腿,挺直肩膀,举起右手,他向父母和妻子敬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

    轰鸣声声,带走了王正。月台上,妻子和父母抱成一团,泪流满面。

    汤志明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身体魁梧,脸上的笑容始终淡淡的,看起来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他的年轻让人很难想像,他就是中国第五支赴海地维和警察防暴队的队长。

    汤志明1975年出生于安徽省霍山县,8岁时,他母亲去世。1999年7月,学英语专业的汤志明本科毕业后入警。应征维和警察前,他任广东省公安边防总队惠州边防检查站执勤业务三科代理科长,武警上尉警衔。

    中国第五支赴海地维和警察防暴队由广东省公安边防总队独立组建。“作为一名党员,祖国需要时,就要积极报名参加。”汤志明说。

    妻子却不这么认为,夫妻自2001年结婚以来一直分居两地,孩子才3岁,生活还没稳定下来,丈夫远征,家庭的困难实在太多。她力劝汤志明不要前往海地。

    妻子的劝阻不是没有道理。她本人在河源市工作,又是长女,而父母又远在惠阳区淡水镇,母亲癌症术后正在恢复之中,需要时常照料;汤志明的父亲在老家安徽霍山,妹妹婚后在天津打工,老人家生病住院需要动手术。如果汤志明真的一走一年半载,家中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甚至连岳母也大力反对汤志明去国外维和。

    还是岳父比较开明,他对汤志明说:挺好,那就出去吧,年轻人该出去历练一下。在哪里都一样,不要怕危险,也不要怕家里有负担,服务国家服务人民的事,做得越多越好。岳父还帮着汤志明做岳母和妻子的工作,劝说她们要想开。

    惠州边防检查站领导得知汤志明的家庭情况后,积极联络家属,再三承诺一定会采取照顾家属的措施,解决汤志明的后顾之忧,大力支持他应征。

    在岳父的开导下,在领导的关怀与支持下,妻子终于默许了丈夫应征的事情。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汤志明训练前不久,年幼的女儿在一次意外中被一盆沸腾的开水烫着,从脖子到肚子大面积烫伤。妻子又急又痛,可汤志明在部队选拔根本无暇他顾,只好自己照料生病的孩子,还要照顾老人,累得整个人都憔悴不堪。

    此时,汤志明正在参加维和选拔的队伍里,训练格外艰苦,每天要进行擒拿格斗术、长跑等体能训练。“那时,由于天气炎热,训练时吃不下饭,就很快瘦下来,25天就‘掉下’11公斤肉。”汤志明说。

    这时,他得到了女儿动手术的消息。汤志明先是震惊,随即心里的痛苦仿佛潮水一般泛滥开去,训练的疲惫和着这种打击,汇集在一起,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一下子承受这么沉重的压力。他多想扔下所有训练,直接冲回家,冲到医院里,看看自己可怜的女儿,再拥抱一下自己的妻子。可是部队的规章制度十分严格,如果擅自脱离部队,不但会给全队成绩拉后腿,而且还会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这个时候,不能走,也不允许走。

    汤志明咬紧牙关,强忍难过,继续训练。尽管每个夜里他都要看着女儿的照片入睡,尽管他每天的梦里都会梦到妻子和女儿,然而,他毕竟还是没有动摇自己的信念。在训练中,他格外刻苦用功,凭着“不甘落后”的决心和坚强意志,终于顺利通过了层层选拔,以过硬的素质赢得了组织的信任。

    11月10日,汤志明被任命为第五支赴海地维和警察防暴队队长、临时党总支副书记。

    汤志明说,他真想在临走前对女儿说一声:对不起。

    队员李志新与女朋友早就订好2006年底结婚。他们有一个关于婚礼美丽的构想,雪白的婚纱,浪漫的蜜月,温馨的爱巢……可是,这一切都因为李志新毅然报名参加海地维和,已经定好的婚期必须推迟,而那个早已梦想过无数次的美好婚礼,也不知道要推到什么时候,遥遥无期。

    从2006年10月报到参加考试选拔,到2007年12月完成任务回国,这一推迟就是一年多。双方家里老人非常不理解,连声埋怨李志新:“结婚是大事,都定好的时间,这样往后推多不吉利呀!”

    李志新却只是一笑,说:“现在不迷信这个了。再说投身维和,造福人类,也会带来好运的嘛!”

    后来,家人也明白了李志新报效祖国、维护和平的雄心大志,都表示支持。在出征海地前,女朋友征求了双方父母的意见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在李志新出征海地前与他完婚!这样,一来好照顾李志新家中年迈的父母,二来也好让他安心参加维和工作,不会为家庭和爱情有太多的分心。

    2007年3月29号,在武警学院的维和中心培训结束后,安排队员10天的短期回家休整时间,李志新的女朋友提前在家里把一切都打点好,等他回去的第二天,就和他办理了结婚手续。

    由于时间太紧,两个人根本没来得及举行婚礼,仅仅是买了一些喜糖分发给亲人朋友和维和防暴队的队友。4月12日,仅仅当了几天新郎官的李志新就和队友们出征海地执行维和任务。

    队友们说,以前有“火线入党”,现在也有“火线结婚”。匆匆结婚,新郎官还没当几天,蜜月也不能度了,就要面对八个月的离别之痛。

    可是李志新却说,结婚虽然是大事,但与维和的伟大事业相比,就是小事了。妻子很支持我的工作,决定在我出国前把婚事办了,她在家里好照顾我的父母!她这样做,是为了让我能安心踏上维和征程!我一定要好好完成维和任务,等到凯旋归来的时候,我要把我的勋章、功章送给我的妻子,因为军功章有她的一半。

    最后,李志新索性还开了一个大大咧咧的玩笑:“不就蜜月嘛,等回来再补!”

    在出国维和前,仅利用中间休整时间急匆匆办理结婚手续,没来得及举行婚礼的,还有二分队队员陈伟斌、三分队队员兼驾驶员石广中、后勤分队驾驶员李常青……他们在面对亲情、爱情与维和事业的艰难抉择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维和,选择了维护世界和平,为国争光的伟大事业。

    赵福堂在临走之前写下了遗书。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安全地回到这片土地上。对于要去的那个遥远国度,他完全没有任何切实的概念,除了危险和贫穷,一无所知。

    其实2005年他已经想去海地维和了,无奈全家都投了反对票,坚决不同意他去。2007年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偷偷地跟科长打听了报名的事情。

    思前想后,赵福堂还是决定在正式报名前和父亲妻子商量一下。他把电话打到父亲那里,父亲听他说完,大怒,问他:“你不好好在国内呆着,四处乱跑干吗?”赵福堂无言以对。

    爱人更是果断,干净利落地送了赵福堂三个字:“你去吧!”然后就摔了电话。

    赵福堂对着手机正发愣,科长又打来了催促电话:“你到底去不去?名额可是有限的!就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

    赵福堂握着电话,他凝视着窗外。秋色正浓,金黄色的落叶悄无声息地与树枝分离,缓缓地一片片飘落下来,仿佛在与那个灿烂的夏季做最后的告别。

    也许落叶最终会化为春泥几点,然而它毕竟灿烂地生长过,这一段生命,已经足够值得珍惜。

    他听见自己清晰却坚定的声音:“我去。”

    妻子无法原谅赵福堂的选择,她离开了家,只把女儿留给了赵福堂。

    那是在即将起程奔赴海地任务区的前一天,平日里忙碌的他破例陪着女儿呆了整整一天。和女儿一起聊天,看图画书,做游戏……女儿好像也知道爸爸将要远行一样,平常叽叽喳喳的她,那天如同一只可爱乖巧的小绵羊一样,一直黏着自己的爸爸,不哭也不闹。

    赵福堂亲了亲女儿:“明天爸爸就要出远门了,你可不要哭啊。”

    女儿很懂事地说:“爸爸要上班,宝宝不哭。”

    可是,第二天,当赵福堂要离开的时候,当他把抱在怀里的女儿交给母亲,女儿却忽然哇的一声哭了。

    赵福堂和母亲都有些手足无措,他们安抚着女儿,可是女儿的哭泣始终没有停止,她的声音几乎哭得嘶哑了,小小的身体在母亲的怀里颤抖着。孩子什么都不会说,却仿佛已经用那稚嫩的哭声来代表了她想要出口的所有话语。

    赵福堂转过身去,在他转身的一刹那,眼眶里已经涌满了泪水。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头,如果回了头,也许已经被女儿哭碎的心就会彻底成为粉末,也许自己就再也硬不下心肠离开自己的女儿。

    在讲述这一段的时候,即使一切已经过去,堂堂七尺男儿还是没有压抑住自己的感情,哭出声来。他扯出一张纸巾拼命地擦着自己的眼泪,似乎这样就可以掩饰自己无法遏止的悲伤。

    空气在赵福堂无声的哽咽中沉寂下去,直到过了半晌,他才低低地说出一句:“女儿就是我的命……”

    在赵福堂提供的材料中,我们读到了这样一封信,很显然,这是当时他前往海地之前,给妻子留下的一封信。这封信的文笔并不华丽,却感动了很多读过它的人,因为其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似乎都在倾诉着一个普通维和队员对自己的妻女深深的眷恋和不舍,对亲人的歉疚和无法尽诉的爱,还有对维和事业丝毫不动摇的决心。

    亲爱的老婆:

    你还好吗?离开你和宝贝去花都参加维和选拔培训的时候,是我的30岁生日———2006年10月16日;而当我选入维和防暴队,去河北廊坊武警学院维和培训中心正式参加培训的那一天,又是你的生日———2007年1月3日。两个有意义的日子,我一生难以忘记。欠你太多。

    你在陌生的城市静静地疗伤,把悲伤的眼泪装进酒杯;我在乞求着你的原谅,每晚用酒杯装满对你的忏悔和思念。

    培训结束了,坐在到海口的飞机上,我在幻想着能够在机场看到你的脸,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我还能到海口已经是你给我的最大的恩赐了,我应该谢天谢地了。

    我安安静静地陪着宝宝,12号就要去海地了,离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知道我已不可能再奢求你在我出发前见我一面,我也知道求你原谅的话你已不愿再听,你也不再相信,但我还是要说,小予,你是我的老婆,是我的亲人,一生中唯一的一个,你和宝宝是我的命。如果今生我还有机会照顾你和宝贝,还有机会照顾这个家,我一定做到最好,不会再让你失望。如果我不再有机会,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做个好老公,做个不让自己女人流泪的男人。

    我就要踏上异国的土地,我知道我无法再见你一面,虽然我并不相信,虽然我还在抱有见到你的幻想,但是事实毕竟是事实,那就是我已伤透了你的心。

    因为你已不再爱我,因为你已不再相信我,所以你也不会知道我是带着怎样的一种心情离开这里,你也不会相信我是多么的孤独,多么的凄凉地离开这里,再没有人会知道我心里的痛。但是我明白这是我自己应该承受的,因为这是我造成的,我也让你遭受了钻心的痛。

    如果有机会,就带着宝宝去看看妈妈。她对你和宝宝的爱是无私的。答应我照顾她。

    如果我无法回来,希望你把我带回来,我还是那句话,把我的骨灰撒在琼州海峡,你知道我喜欢鱼,就当还我一个做鱼的愿望吧。其实如果有可能,我只希望,如果有一天我将要离开这个世界,我希望最后的归宿是在你的怀里。即使喝下奈何桥边那碗遗忘前世的孟婆汤,来生,我依然能够带着对你怀抱的记忆去找到你。

    如果我幸运地回来,请你相信我,我会知道如何做好一个好老公的。就像我对媒体说的那句话一样:今朝去圆维和梦,回来做个好丈夫。

    这一走就是八个月了,我为你祈祷,愿你在没有我的日子过的开心快乐,身体健康,幸福平安,安安全全,让你自己想要的生活绚丽灿烂。最后也祝福一下自己,愿自己平安顺利。

    亲爱的老婆,再见!

    赵福堂

    “队员们,有没有信心?”

    “有!”

    随着高亢整齐的回答,离别的号角终于吹响。2007年4月5日,广东省公安边防总队为中国第五支赴海地维和警察防暴队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广东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厅厅长梁国聚出席了仪式。

    一面鲜红的防暴队队旗,承载着多少边防队员的梦。当广东省公安边防总队总队长吕文彦少将把它交到防暴队政委胡运旺手中时,全场掌声雷动。他们即将飞赴硝烟弥漫的海地,正式开始为期8个月的联合国维和任务。

    公安部孟宏伟副部长等领导也来到首都国际机场,亲自为防暴队员送行。

    “运旺同志啊,维和使命光荣,责任重大。这支队伍交给你,你一定要完完整整地把他们都给带回来。一个也不能少”!孟副部长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胡运旺走上前去,与孟副部长四目相对,他们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来,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是军人的拥抱,这是战友的拥抱,也是信任和鼓励的拥抱。

    千言万语,不诉离殇。

    这一次的送别,没有人看到男儿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举起右手,举到齐眉处。随着一声口令,队员们整齐地向送别的领导和亲人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登机!起程!

    直到空姐走过来提醒胡运旺要系紧安全带,他才从一种激动得有些茫然的情绪中,渐渐回到现实里来。

    欢送的热烈氛围如潮水一般褪去,此刻的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即将离开这片土地,这个家了。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按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爱人接起了电话,胡运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刚刚的豪情壮志似乎在这一刹那都成为了满腔云烟,闷闷地堵在胸腔里,一句都憋不出来。

    他听到妻子的哽咽,然后是↓↓⒌纳音,电话似乎被递给了另一个人。接着,女儿小薇的稚嫩声音甜甜地响起:“爸爸———”

    他应了一声。

    他平时喜欢叫女儿的昵称“小水牛”,这时也轻轻地说:“小水牛啊———”

    只说了这三个字,胡运旺忽然就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的嗓子完全哽住了,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听到他的“小水牛”在电话那端一迭声地追问:“爸爸爸爸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

    胡运旺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关上手机的,坐在一旁的王胜侧过头来,轻声地说:“政委,要起飞了。”

    飞机轰鸣,蓝天白云。

    有人读着随身携带的诗集,聊以打发漫长而枯燥的飞行时光。

    “轻轻抽出我的手,知道思念从此生根,浮云白日,山川庄严温柔,轻轻抽出我的手,华年从此停顿,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

    三万英尺的高空,胡运旺对着空无一字的舷窗,泪流满面。

    别了,祖国。

    别了,人民。

    别了,我们深爱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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