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朱和刘笑的故事，由我来讲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为什么由我来讲才合适，嘿嘿，我先隆重地卖个关子。讲故事嘛，一开篇就得弄个悬念撂那唬人。这是刘笑告诉我的。刘笑还说，悬念解开的时候，故事就到结尾了，要结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等等。

    可是刘笑他并没有告诉过我怎样进行肖像描写，所以我只能含糊地说，这小子的模样，长得稍微有点对不起观众。阿朱第一次见到刘笑的时候，确切地说，是阿朱第一次见到刘笑的照片时，她就在心里这么念叨了一句：瞧人家这五官长得，嘿，挺能分散人的注意力呢。可能是怕走在大街上遇到刘笑却没认出来，阿朱就将刘笑的照片做了电脑的屏保。

    刘笑的五官挺能分散人的注意力，他却有别的吸引人的地方，这就是他的码字才能。

    工作之余，刘笑不喝酒也不泡吧，不打麻将也不炒股，就爱写些小小说、小故事、小随笔什么的，每篇三五百字，最长的也就千八百字，就是写着玩。后来，刘笑偶然在网上看到本地涧河晨报副刊的征稿启事，附了电子邮箱，刘笑就申请了一个新浪箱子，随便电邮去了五个稿子。

    一觉醒来，刘笑早把这事忘脑后了，却接到了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

    你好，是刘笑吗？听声音，打来电话的是个女孩子。

    刘笑说，嗯，我是刘笑。

    女孩子突然哈哈大笑，说，你好刘笑，你的稿子哥们儿我收到了。

    刘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说，啊，那个，啊。

    你感冒了怎么的？女孩子说，哦，对了对了，我忘告诉你了，我是阿朱，《涧河晨报》的副刊编辑。

    刘笑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急忙客气了一句，给你添麻烦了。

    阿朱说，行了吧你呀，我这儿正没米下锅呢。你手头还有稿子没？

    刘笑说，有。

    阿朱说，还有几篇？

    刘笑说，不清楚，七八十篇怎么也能有吧。

    我靠！电话那头，阿朱大喊一声。电话这头，刘笑差点吓了个跟头。

    接下来，阿朱就告诉刘笑，她要给刘笑发个专版，还让刘笑以后每周三之前，都寄一篇稿子给她。

    刘笑说，行。

    阿朱说，嘁，你也不说声谢谢我？

    刘笑说，你不说你等米下锅呢吗？

    阿朱哈哈大笑，说，哥们儿，我喜欢你的性格。

    上面我讲的这些，是五月初的事。到了六月，刘笑就收到了《涧河晨报》的样报和稿酬。刘笑那五篇稿子发在了第九版，下边是房地产广告，上面的多半版全给了刘笑。阿朱还配发了编者按，什么我市蹿出个熠熠闪光的文学新星之类，“按”得挺肉麻，后来才知道编者按是《涧河晨报》副总编辑杨帆写的。别管怎么说吧，自己的稿子首次发表，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刘笑甚至觉得挺有成就感呢。而且，稿酬数目也很有说道的，不在二百五十元之上，也不在二百五十元之下，刚好二百五。刘笑这才知道，自己写着玩的东西，原来可以换钱呢。随即刘笑就想起，这差不多一整个月的时间里，除了每个周一给阿朱电邮过去一篇稿子，他再没跟阿朱联系过。

    刘笑就拨打了阿朱的办公室电话，说，阿朱你好，我是刘笑。

    阿朱说，嘿，收到我们报纸没呢哥们儿？

    刘笑说，收到了。我给你出个谜语，两个刘笑，打一个台湾歌星的名字。

    阿朱说，哥们儿你先等一会儿。我才想起来，我们杨总编也特别喜欢你的文章，想在我们报上给你开个专栏，你看行不？

    刘笑说，行啊！谢谢你。我打电话给你，就是要请你吃饭。我先声明，我不会喝酒。

    阿朱说，不会喝酒？好啊好啊！请我吃饭？行了吧你呀。咱们谁也别感谢谁，用我们杨总编的话说，这叫双赢。哦，对了，专栏叫刘笑工作室你看行不？

    刘笑说，行。

    阿朱说，那你这两天有空就给我发几张你的照片过来，美编说设计专栏名字得用。

    刘笑说，好的，谢谢你，不，是双赢。

    阿朱又哈哈大笑，说，你刚才说两个你，打一个歌星名字？什么呀？

    刘笑说，伍佰。

    2

    我不清楚你是否知道，涧河市文联办了个文学双月刊，叫《北岸文艺》，内部资料、免费赠阅那种，但办得挺有声势。省内外的一些名家，也时常将自己的中篇小说拿这里来发表，当然是二手的了，估计他们是看在《北岸文艺》千字百元稿酬的面子上吧。在纯文学期刊中，这个稿酬标准据说说得过去。

    七月的最后那个星期日，《北岸文艺》编辑部搞了个笔会，地点选在了北岸大酒店，旗号是庆祝建军节。刘笑也去了。

    我知道刘笑其实是很不喜欢参加这类聚会的，因为他真的不能喝酒。不要说白酒了，就是啤酒，刘笑喝上小半杯，心脏就跳得查不过来个数，浑身上下就满是那种痒得要命的小红疹，而且还冷得受不了。但参加这类聚会，酒一定是躲不过去的。“初次见面，我敬你一杯。”“咋的？瞧不起我咋的？瞧得起我，这杯酒你就整下去。”“是爷们儿不？是爷们儿咱就再干一个。”这类酒场狗屁话，刘笑一想就头大。

    但电话中，阿朱一再让刘笑参加。

    一来，《北岸文艺》要给你发个小辑。人家想见见你，这要求不过分。阿朱说，二来，我也去，我也想见见你本人。光看你照片，我就总惦记你本人是不是长得更难看。

    刘笑就笑了，说，认识你三个月了，每周还都给我发稿，一直没去看你，真挺过意不去。

    阿朱说，所以说后天的笔会你得来。

    刘笑说，好的。

    阿朱说，这两天晚上，你多看看鬼片。

    刘笑说，我这还真没有鬼片牒，下班我去租几张，我看它干什么？

    阿朱叹了口气，说，我怕我们见面时，我吓着你。

    刘笑又笑了。

    阿朱也笑了，说，看看，看看，马上就开始笑话我了不是？

    刘笑说，我没笑话你。

    阿朱说，笑话就笑话吧，咱长得丑，也不能强迫人家不笑。

    刘笑说，我真没笑你。

    阿朱说，上个星期周迅来咱们这儿演出，你看没？

    刘笑说，我看转播了。

    阿朱说，周迅长得怎么样？

    刘笑说，用咱们东北话说，嗷嗷漂亮。

    阿朱就叹了口气，说，完了完了，跟周迅比，我不过就只是漂亮那么一点点而已。

    刘笑哈哈大笑。

    阿朱说，还笑！还笑！再笑后天见面我掰掉你门牙。

    刘笑就乐颠颠地去参加了笔会。到了那，刘笑左右一看，只有五六个中年妇女，其他的就都是些中老年男人，哪有什么不过就只是比周迅漂亮那么一点点而已的女孩子？刘笑就想，阿朱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女孩子，可能本人已到中年了。

    刘笑就来到一个中年妇女近前，说，请问哪位是阿朱？

    这个中年妇女翻了个白眼，说，Oh，My God！孩子，这儿只有阿姨，没有阿朱。

    一个有些拔顶、身材长宽高基本一个尺寸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握住刘笑的手，笑眯眯地说，你是刘笑吧？

    刘笑点了点头，说，嗯，我是。

    男人说，我是杨帆，阿朱上午有个紧急采访，下午家里还有点别的事，赶不过来了。

    刘笑就轻轻叹了口气，说，杨总编，阿朱在电话里跟我说过，是你给我开的专栏，谢谢你。

    杨帆就夸奖刘笑的文章写得好，还问了刘笑的一些基本情况，在哪里工作啊、多大年龄啊、结没结婚啊等，刘笑一五一十地做了回答。

    接下来的会议和酒局，刘笑总想找机会溜走。但他知道真溜走的话，太没礼貌了，也显得自己狂傲，就硬着头皮留了下来。别人哇啦哇啦地高谈阔论，他左耳听右耳冒。有人跟他说话时，他就最简洁地应付，嗯，是的，对，我觉得你说的真有道理。

    坐到饭桌前时，杨帆主动坐在了刘笑的身旁，拍了拍刘笑的肩膀，说，怎么样？还能挺住不？

    刘笑就笑了下，说，没事。

    上菜的时候，杨帆跟刘笑说起了阿朱。原来，杨帆和阿朱不只是领导和下属的关系。杨帆的妻子是涧河一中的外语老师，是阿朱当年的班主任。杨帆的女儿跟阿朱同桌，两个人好得都让别人议论她俩是同性恋了。可高考刚结束没多久，杨帆的女儿意外去世，阿朱就认了杨帆的妻子做干妈。去年七月，阿朱大学毕业，杨帆让她到涧河晨报做了副刊编辑。

    酒很快就上来了，杨帆也很快就喝得走了样子。但他知道刘笑不能喝酒，就一直护着刘笑。

    先前用英语跟刘笑说“哦，我的天啊”的那个中年妇女，笔名叫筱英。她向刘笑举杯，说，你的文章我看过半篇，还可以吧。来，我敬你一杯。

    刘笑没有理她。

    杨帆就拍了桌子，说，筱英大妈，我可以告诉你，自从我们报纸开了刘笑专栏，发行量每周都在上涨。筱英大妈，我还可以告诉你，你自费出版的那些小说诗歌散文，书号没一个是真的。我要是说半句假话，我把我头给你。

    筱英的脸，瞬间就红了，白了，又红了。

    《北岸文艺》的执行主编，他可能真的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他说，杨大哥，你别把头给筱英，你把龟头给她，我看就蛮好。

    大伙哄堂大笑。

    筱英一扬手，把杯子里的酒泼在了执行主编的脸上。

    执行主编噌一下站了起来，大骂筱英，你他妈的跟我装鸡巴毛犊子？我肏你妈的。谁请你来了？你自己觍脸来，还不老实在一边待着，滚！

    筱英号啕大哭。女士就劝筱英，男士就劝执行主编。

    涧河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热烈庆祝建军节暨《北岸文艺》和北岸大酒店合作签约仪式，草草收场。

    3

    刘笑真的很后悔参加这个笔会，没见到阿朱不说，那伙子中老年之所以不欢而散，似乎他也脱不了干系。刘笑就耷拉着脑袋回到了家，想给阿朱打个电话，却不知道阿朱的手机号码。

    第二天上午，刘笑往阿朱办公室打了电话，是个男编辑接的。

    阿朱今天没来上班。男编辑说。

    刘笑说，我是刘笑，你能不能把她手机号给我，我找她有点急事。

    男编辑说了阿朱的手机号码，紧接着又说，我告诉你也没用，她手机落在办公桌上了。

    刘笑就叹了口气。

    这时候，经理来到刘笑的办公室，刘笑就挂断了电话。

    经理说，你马上准备一下，车票已经买好了，十点十二的车，你陪我去北京出趟差，可能得一个星期以后回来。

    刘笑就急忙登录邮箱，给阿朱寄去了两篇稿子，本来要附上封信，告诉阿朱他一周后回来，但一看时间来不及了，就没写信，点了发送。

    刘笑在北京具体都做了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十天以后，刘笑回到了涧河，一到单位，就收到了七八张取款单。刘笑一愣，一看这些取款单，只有一张是涧河晨报的，是他六月份的稿酬。其余的，都是外省的报刊杂志寄来的。刘笑就蒙住了。除了涧河晨报，他从没向别的报刊投过稿。

    刘笑正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阿朱打来了电话。

    天哪！天哪！天哪！阿朱大喊，我以为你不在了呢！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给你打了多少遍电话？就是打不通。

    刘笑说，我也不知道小灵通出省不能漫游，在北京这些天，我电话就当表使唤了。

    阿朱说，那你不能给我打个电话啊？

    刘笑说，怎么不想打？可我想不起来你办公室电话号，以前都是看着报纸上的号码给你打。

    唉！阿朱长叹一声，说，你这个笨蛋呀！

    刘笑说，不对吧？我是笨，可你怎么能够才知道我笨？

    深吸了一口气，刘笑接着说，去北京那天，我往你办公室打电话了，一个男的说了你手机号，一着忙，我又给忘了。

    唉！阿朱又叹了口气，说，谁要是敢嫁给你，天哪！她得多大胆子？

    刘笑就笑了。

    阿朱说，行了，哥们儿我原谅你了。说正事，你收到稿费没？

    刘笑说，收到了，收到了，六七张吧，全是外地的，我正纳闷呢。

    阿朱就告诉刘笑，并不是所有的报纸杂志都要求稿件必须原创首发，而只需做到同省或同市独家就可以了。阿朱告诉了刘笑几个写手论坛，让刘笑多去那儿转转，那儿的知名并且擅于经营的写手，一个稿子能在十几家甚至几十家报刊发表，所以一个七八百字的稿子，赚来千八百元稿酬，绝不是不可能。

    刘笑说，我不信，抢劫也没有这么高的效益。

    阿朱说，你不信什么呀？你现在就把稿费单拿过来，算一算是多少。

    刘笑就算了下，告诉阿朱，不算你们报纸的，是一百九十六块。

    阿朱说，这不就明白了吗？这些都是你那篇《星期二下午》的稿费，还得有没寄来的呢。

    刘笑说，《星期二下午》，我没给他们寄过。

    哎呀呀呀！我的天哪！天哪！阿朱说，是我，是哥们儿我给你寄的。

    刘笑就大笑起来，阿朱，我真的很感谢你。刚才你一问我收没收到稿费，我就知道是你帮我寄稿了。我还想听你说天哪天哪天哪，特别好玩。谢谢你，我现在就请你吃饭。

    阿朱说，等会儿，你等一会儿，你把我气糊涂了。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是闲出病来了，想给你提个醒。

    刘笑说，你说。

    阿朱说，你以后稿费会越来越多，稿费你能不能寄到家里一部分？都寄到单位，时间久了，领导和同事会眼气，会说你不务正业。

    刘笑说，我家在北岸小区十八号楼四单元608室，再寄稿，你写这个地址好了。

    天哪！我该你的欠你的？阿朱叫喊了起来。

    你不是刚刚说过我是笨蛋吗？刘笑说，跟笨蛋讲不出道理。你等我，我马上打车去报社，请你，还有你干爸杨总编吃饭。

    阿朱说，行了吧你呀，你又不喝酒。

    刘笑说，我喝还不行吗？

    阿朱说，喝也不行。

    刘笑说，那我就也喝也不喝。

    阿朱说，哥们儿，我跟你说句最最实在的话吧，我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太有魅力了。我怕你见到我就要喜欢我、追我。

    刘笑说，我还就不怕这个。

    我怕。阿朱说了这两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刘笑急忙回拨过去，是个老头接的电话。

    我这儿是话吧，刚才打电话那闺女走了，刚进东北亚商场。老头说。

    4

    第二天的上午，刘笑去了涧河晨报社。他是真的想见见阿朱，但没见到。

    阿朱开会去了，全省报纸副刊优秀稿件评选。杨帆说，我让她顺便也休休假，多玩几天。她把下两期的版面都编出来了，我估计怎么也得十天八天以后才能回来。

    刘笑就叹了口气，说，真不巧。

    杨帆说，那天文联那个笔会，你别往心里去，没谁怪你。那个筱英，唉，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刘笑说，我那天去，其实就是想见见阿朱，今天又没见到。我真很感谢你们，发了我那么多稿子。我说过要请阿朱吃饭，她没在家，我就请您吧。

    杨帆就板了脸，说，刘笑你这么做就不对了。我们报纸，光是固定作者，没有一百也得有八十，要是都请我们吃饭，我们还干不干别的了？

    刘笑说，别人我不管。您总得给我个表达感谢的机会，要不我心里太压得慌。

    杨帆笑了，说，那，好吧。但有两个条件，一是不能喝酒，二是只能去小吃店。

    刘笑就带着杨帆，来到了自己家对楼的绿色农家饭庄。刘笑在这儿吃过几次饭，味道很不错的，价格也还适中。

    那个就是我家。刘笑指着自己家的窗口，对杨帆说，一会儿吃过饭，到我那坐坐。

    杨帆一边说以后有机会一定来，一边抬头，顺着刘笑手指的方向看，看到刘笑家对门的窗子上贴了房屋出租出卖的纸条，下边还注了电话号码，杨帆就小声地把电话号码读了出来，又说，这个号码好记，就最后这个数跟我的不一样，我是9989，这个是9980。

    刘笑就拿过自己的小灵通，存上了杨帆的手机号码，又问，阿朱的是多少号？

    杨帆说，她呀，昨天刚把手机丢了。

    刘笑说，怪不得昨天她在话吧给我打电话。

    进了绿色农家饭庄，杨帆只点了一盘韭黄炒鸡蛋、一盘尖椒干豆腐和两碗米饭，酒也没点。刘笑过意不去，但杨帆很坚持，还说要是再点菜的话，就得他请刘笑，不是刘笑请他。

    刘笑说，那我给您要瓶好酒吧。

    杨帆说，不喝，下午还有工作。你不知道，阿朱特别反对我喝酒。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杨帆告诉刘笑，文联举办笔会那天，他喝得走了样，是因为那天是他亲生女儿的祭日。

    饭吃完时是午间十一点半多一点，杨帆回了报社，刘笑也回了自己单位。

    晚上下了班，回到楼下，刘笑无意中一抬头，发现对门607窗子上贴的出租出卖房条不见了。上了楼，刘笑看到对门607搬来了一对夫妇。夫妇的年纪看上去都是四十七八岁的样子，正在门口拖地。刘笑知道对门空着有三个多月了，出租出卖房条贴出去也有一个月了，今天看来是租出去或者卖出去了。

    小伙子，今后咱们就是邻居了。夫妇中的丈夫笑着跟刘笑打招呼。

    好啊！今后还要请您二老多多关照我。刘笑说。

    相互客套了几句，刘笑就进屋了。

    接下来的一周，没什么好讲的。除了上班、看书和写稿子，刘笑就是吃饭和睡觉了。

    所以我要讲的是第八天和第九天。

    第八天这天的傍晚，刘笑下班回家，来到五楼半时，就看到一个女孩子坐在六楼的台阶上，双手抱着脚脖，下巴垫在膝盖上。

    刘笑就问了句，你找谁？

    女孩子白了他一眼，说，你管得着吗？我谁也不找。女孩子的嗓音很沙哑。

    刘笑就摊了下双手，没再说什么，侧身从女孩子身边走过，开了自家房门，进了屋。

    刘笑刚刚随手带上了门，就听见女孩子咚咚咚地敲他的门。喂喂！你懂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啊？我在找我的钥匙，我进不去屋了！女孩子在喊。

    刘笑又打开房门。

    女孩子指了下607房门，说，我爸我妈不知去哪了，我进不去屋。我想我家阳台窗户没有关，你从你家阳台爬到我家，帮我把门开开，我不用谢你是不是？

    刘笑就笑了，说，你能不能先去公安局开个证明，证明你不是小偷。

    女孩子撇了撇嘴巴，说，嘁！小偷有长我这么漂亮的吗？

    刘笑就认真打量了一番女孩子。女孩子长得真挺漂亮的，很像演员周迅。他说，那你能不能先给120打个电话，让救护车在楼下接着我？

    你这么大个男人怎么这么啰唆？我要是你，我马上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女孩子说，你让开，我自己爬阳台。这年月，求人办事可真难！

    刘笑闪开了身子，说，你不用怕你进来我就把门锁上，真的，我才单身二十多年。

    女孩子后退了一步，说，我告诉你，我可练过跆拳道，都戴黑腰带了，黑腰带你懂不？女孩子说到这儿，“啊”地喊了一声，同时做了个侧踢。

    两个人又说了一小会儿话，607的那对夫妇上楼了。

    女孩子说，爸，妈，我都要饿死了！

    女孩子的母亲说，姑娘，你嗓子怎么哑了？

    嫁不出去上火了呗。女孩子说。

    一家三口就进了家门，走在最后的女孩子的父亲向刘笑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

    5

    下面我接着讲第九天。

    这天傍晚，刘笑回到家时，607那女孩子又坐在了楼梯台阶上。

    刘笑就笑了，说，又在等钥匙？

    女孩子说，不是，我在等小偷。

    刘笑一愣。女孩子就指了指她家的门，门上贴了张A4白纸，上面写了两行大字：主人出国旅游，梳妆台上没有现金300万（美元）。

    刘笑说，总能把自己弄得进不了家门，也挺不容易的。没事，你慢慢等，要不要我再给你加个0？刘笑说着，指了指那张A4白纸。

    女孩子说，你别幸灾乐祸好不好？我出来倒垃圾，钥匙放屋里了，门它自己就关上了，我有什么办法？除了等小偷。

    刘笑说，我回家了，反正你爸你妈一会儿就能回来。

    你这人真够自作聪明的。我告诉你，我爸我妈去青岛旅游了，一个月回来是早的。女孩子说。

    刘笑哈哈大笑，说，这有什么关系？我进屋给你拿个小板凳，你坐门口慢慢等。要是饿了，我那还有点剩饭剩菜，反正扔了也是扔了。

    女孩子跳了起来，说，冷血！冷血！冷血！你就不能请我住你家，你坐门口等？

    刘笑说，我害怕，我又没学过跆拳道。刘笑边说边打开他家房门，然后转身下楼了。

    喂喂！你干什么去？女孩子喊。

    我去请小偷。刘笑说。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刘笑满头大汗地回来了，领来了一个开锁老头。女孩子正倚在刘笑家门口，左手拿着半个面包，右手里是一根刚剥了皮的火腿肠。

    刘笑说，冰箱里还有两盒牛奶，别噎着你。

    女孩子嘻嘻一笑，说，放那你怎么能放心呢？女孩子边说边将面包放到右手，腾出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放这里才把握。

    刘笑就叹了口气，说，那我晚饭，还有明天的早饭怎么办？

    女孩子又咬了口面包，边嚼边说，你这么大的男人，别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让别人给你拿主意好不好？人家会瞧不起你的，也就是我好心提醒你。

    两人说话间，老头将女孩子家的门打开了。女孩子问了工钱，进屋拿了钱给老头，她就进屋了，带上了门。

    刘笑就敲她的门，说，你就不能说声谢谢我？

    女孩子哗的一声打开门，将半个面包和少半根火腿肠塞到刘笑手里，说，快拿去吃吧，反正我扔了也是扔了。

    咣！女孩子关上了门。

    哗啦啦，女孩子锁上了锁。

    刘笑揭下“梳妆台上没有现金300万（美元）”这张A4纸，仔细端详，接着就大笑起来。

    第二天，到了单位，刘笑又收到了两张外省寄来的稿酬单，他就想，阿朱应该回来了吧？他就给杨帆打了电话，杨帆告诉他，阿朱回来了，可能是累着了，有点感冒，但带病坚持工作。

    刘笑就去了涧河晨报社，一进副刊编辑部，就看到他家对门607那个女孩子，正坐在电脑前改稿子。

    刘笑一愣，说，你？

    女孩子说，你什么你？

    刘笑哈哈大笑，说，阿朱！原来你就是阿朱！

    怎么的？不行啊？阿朱说。

    这时候杨帆也走了进来。他告诉刘笑，阿朱家那一片要动迁盖新楼，得暂时租个房子住。他说刘笑请他吃饭那天，他看到607贴了房条，就给阿朱的父母打了电话，阿朱的父母当天下午就搬过去了。

    6

    阿朱和刘笑接下来的故事，我就不细讲了。我要交代几句的是，他们两个在这次正式见面后的第十个月，也就是上个周日，结婚了。

    婚礼还算热闹。本来是该由刘笑的经理来做主持，却被《北岸文艺》执行主编和那个筱英抢去了。这对中老年手挽着手，还不时嘴对耳地小声嘀咕着什么，样子相当可疑啊。

    亲人朋友都散去了，刘笑问我，你那天真是出来倒垃圾，门就自己锁上了？我怎么不信？

    我嘻嘻笑了。

    我说过的，阿朱和刘笑的故事，我来讲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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