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湖升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诚恳地说：太太，今天见到你很高兴。找原以为你真的被官府杀了，如果是那样，我们就把独山湖的弟兄拉出来，血洗县城。没想到你还在而且活得挺舒服，我在此借花献佛代表独山湖的弟兄敬你杯太太激动地接过酒杯饮而尽。又喝了酒后，白升带来的个弟兄突然问了八太太，你清明还回独山湖给八爷扫墓么，白湖升想制止他却已经晚了。八太太的神情下子僵固了。她的心在颤抖手也在颤这是个多么棘手的问题。她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人提这个。
句抖问题。怎么回答说不去吧，他们会追问为什么甚至埋怨会怪罪。说去吧到时定去不成。是官府不会同意她去，这点倒可以不理，但二是张小毛也不会同意。到那时她说不定已和张小毛办过婚事了，肚子也大了，回去怎么交待再说这第二条她也不愿去祭悼那个她恨之入骨的死鬼。
白湖升为她解了围，说：这要到时候再看了。如果天时，地利各种原因不允许，太太就不定去了。我们几个弟兄会代你向八爷问候的。
八太太顺水推舟说：那就要多劳你们兄弟几个了。
谈到留在独山湖的兄弟，白湖升准过地告诉八太太现在。
人心乱了，老大泰山太霸道，前儿天因为点微不足道。
的小事，他气杀了三个弟兄。大伙对他谈虎色变。他俨然。
以独山湖的老大自居，排挤自己的弟兄，扩大个人的势力。
他还上岸抢来十几个姑娘媳妇，搞了个女营。什么女营纯粹是娟营。白湖升也因为这件事和他反目为仇，两个甚至差点儿动了家伙。要不是还有几位弟兄在中间圆场，白湖升早和。
泰山分道扬镰了。
我有时真想赌气上岸当农民去，凭着这身气力还能饿着肚子吗可转回来想，现在唯能和泰山抗衡的就是我白湖升，我要是走，这八爷留下的独山湖还不败坏在他手里。为了弟兄们，我也得干白湖升说着激动起来，加上喝了几杯酒助兴，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说：我白湖升在八爷还在时就下过誓，不作伤天害理的缺德事，不靠在独山湖上发财，只要弟兄们不饿肚子，没人欺负就行了。
八太太赞赏地说：好，我就喜欢你这么废子气。独山湖有你在，我也安心了。
他们从中午直喝到傍晚，个个醉意朦胧。八太太自上岸以来没有这么痛快过，她已经喝醉了，却还要继续喝。荷花向白湖升使了眼色，白湖升才劝阻住八太太，起身告辞。他们刚要出门，陈静匆忙走进来。
你们是独山湖上来的吧陈静问。
白湖升愣，望着这位年青漂亮的陌生小姐，不解地反洁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湖上来的。
陈静急切地说：现在来不及多说，你们赶快出城，再晚会儿就要被捕了。
你说什么白湖升的酒意下子烟消云散，从腰里抽出了枪。
陈静说：你们就这几个人不能蛮干。再说现在出城还来得及。张小毛醉酒后把你们进城的事说出来了。
白湖升下子变了脸，怒气冲冲地说：这个龟孙王八蛋，敢出卖老子，我定把他脑壳敲碎。
八太太已经被荷花扶到卧室休息去了。白湖升嚷着要找八太太，说只要八太太点头，他就去找张小毛算帐。
陈静劝道：你们不要这样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说张小毛也不是故意的。现在和张小毛起喝酒的那个人也醉了，还未到警察局去。我是见他俩醉在街头，听见他俩说这些话的。和张小毛起的胡大炮很坏，他会就可能去警察局汇报。
白湖升冷静下来。他问陈静：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
陈静认真地回答说：这点我无法回答你。不过有点我想给你说明白，你们有人有枪有力量，不应当再像过去那样在湖里湖外抢抢打打。大敌当前，日本人已经占领了东北又在染指华北，有可能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你们应当积蓄力量，积极练兵，等待着报效国家。如果是这样，我今天这样做就做对了白湖升和他的儿个弟兄恭敬地听完陈静的话，都很感动。白湖升向陈静保证今后不再做对不起百姓的事。有朝日国家需要的时候决不后退当弄种。临走时，他和几个弟兄向陈静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陈静听说八太太已睡了，嘱咐荷花他们赶快清扫房间，然后也告辞了。但是她也没有忘记叮泞他们不要对八太太讲起张小毛酒后泄露白湖升等人行踪的事。
八太太柔软的手轻轻抚摩着张小毛像发面样肿起的屁股，心疼地不住流泪，硬咽着说：张先生，你要恨我就咬我口吧。你不知道你的肉疼我的心疼呀你千不该万不该向警察局告密。你也知道要是按独山湖的规矩得挖了你的眼割了你的舌头的，要是白老九这回真在咱家里遇了事，湖上的弟兄们能饶了咱吗。
张小毛是身子朝下趴着睡的。他不敢让屁股在下边。他知道大牙恨他所以才借题发挥用劲打他。二指厚的竹扁担都打断了。亏着扫的屁股，要打头脸还不早叫他打断气了。这个小狗日的，对爷爷这么狠心。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早晚有天我会让你知道爷爷我的厉害的。八太太这熊女人也无情无义，我又不是故意向警察局告的密。你知道我是不高兴走的。何以解愁只有找杜康老尸了。我开始是个人独斟独饮，后来胡大炮来了。我们又起喝。他醉了我也醉了。他说你八太太长得如花似玉，真想不到独山湖果真有出水荷花。我听就气了。找不敢骂他于是就骂你来出气。我说你和湖上来的小白脸在起。他问小白脸是不是水上飞，我就点了点头。天快黑时他丢下我个走了。我在酒馆门前的马路上睡着了。大牙那小子抓着我的头发朝墙上撞把我撞醒了。我向你喊屈，你不相信。你这样动不动发八太太的脾气，我以后还敢跟你做夫妻吗张小毛对八太太又怨又恨。
八太太问张小毛：你不是说上了岸出了正月咱俩就办婚事吗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月，你还没点准备，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张小毛没回答。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你说话呀八太太娇镇地拧了张小毛下。
我定得想办法教训教训胡大炮。张小毛岔开了话题。果然，又太太中计了。她忙改口问张小毛有什么计划，能不能对付了胡大炮她怕张小毛吃亏，说把这件事交给大牙去办。张小毛不同意还生气地责备八太太只相信别人不相信他。我张小毛并非等闲之辈，要不是因为上湖晚，排在十四义子上，我干得保准比泰山水上飞都强。他们算什么，草莽英雄。真正的英雄应该智勇双全。八太太也不否定张小毛的话，但心里明白他是自吹自擂。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把张小毛的缺点也看成是他完整的美的面。她甚至不敢相信假若张小毛身上没有很多不足她会不会满意。她还是忘不了婚事。于是又再次问起。张小毛不能再躲闪了，推说要回家乡趟请父母大人给择个黄道吉日。八太太心中犹如吹过阵爽风吹散了她心头的悲忧。她主动地紧紧拥抱了张小毛，接连给了他十儿个热吻。
不过，你要听我的甲句话，我们今后才能平安无事，白头到老。张小毛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同与政府不和的人来往，不管是城里的湖里的。咱们现在是政府的民，就应当拥护政府。但是仔细想他的。
八太太开始不愿接受张小毛的观点，但是仔细话也有道理。加上张小毛刚受过处罚身上还留着伤痛，她也不想再让他不愉快。
张小毛又说：
于是爽快地答应了。我听说你认的那个陈姐姐是个危险分子。
她不是（城民报》的记者吗八太太不。
张小毛想了想，说：不过她既然和你是姐妹，你就乓该和她亲近。如果你要发现她有反对政府的言行定得告诉我太太惊。你这个狗日的小子是什么意图你还想坑害陈静姐姐吗是的，现在的政府对反对他们的人民很残酷。反政府的人都没有好结果。你让我注意陈静姐姐反政府的言行是为你告密争官当资本吗我还以为你挨了顿罚会改了呢没想到你连陈静姐姐的主意都打到了，你还算个人吗小狗日的。
张小毛光着身子，没有地方可抓，八太太扯着他的耳朵裸着身子，可忘记了天气的寒冷。张着灾饶。丑丫弓你不要误会。我也是为陈静姐姐着想。她有什么反政府言行，妥是别人知道报告警察局她就受不了。我要是知道了可以为她掩护嘛。
八太太当然相信了张小毛。她抱着张小毛倒下，拉过被子盖住身子，说：你怎么不早说清楚呢你根本没让我说完八太太突然掀开被，双膝跪在床上，流着泪对张小毛说：张先生，我对不住你。我不该这样待你。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吧。今后我再也不敢对你野蛮了。我听你的话；做个好百姓。来，你打我吧她拉着张小毛的手朝自己的脸上打。
张小毛在心里笑了。他忘记了皮肉疼痛，把八太太压到了身下。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到了清明。残冬被阳光驱散了。严寒被春风吹走了。可是八太太心中仍然被酷寒笼罩着尤如冰层越结越厚。张小毛老是借故忙不能回家，至今拖着不办婚事，而八太太的肚子像西瓜样越来越鼓圆了。她别说不敢出门，就是见了荷花水妮和大牙都脸红。她偷偷做了件肥胖的棉袍，但穿在身上仍然掩不住肚子大的秘密。她不得不在见人时略微向前探着上身，不管是那动作还是姿势都显得很难受。她每次见到张小毛都要催问，有时声泪俱下地恳求，有时义正辞严地斥责，有时甚至用上了恐吓和威胁。但是张小毛总是回答得很好，就是不办实事。上次张小毛作出副回家乡的样子，连毛驴和要带的东西都让八太太办好了。八太太还亲自上街买了许多礼品让张小毛带给未来的公公婆婆。但张小毛临行前叫人捎信来，说是要出公差，不能回家了。八太太气得把礼品都把火烧成灰烬。再后来，张小毛躲着不来见她。她打发荷花和大牙去找也见不到他的踪影。她又急又气甚至悔恨不该上岸。如果是在独山湖上，他就像如来佛手心的孙猴子本事再大也跳不出去。我叫他怎么着他就得怎么着。水而我却坐等着跟他捉迷藏可是在这个小城里，他却如鱼得孩是。做男人真他娘没有好东西，子不是他怀的，不是他身上的肉，他点儿也不关心。你存心想上我丢人现眼吗。
陈静昨天又来了。八太太很感激陈静。她给了她理解。人与人之间最珍贵的感恰就是理解。陈静对她说，小茹家人都很感激八太太，说没想到八太太还是个女菩萨呢陈静早已看出八太太心中和身上的秘密，只是不愿先点破。昨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当房里只剩下她俩的时候，她还是终于先问了。八太太又羞又恼，当着陈静的面她哭诉了她的爱她的愁和她的羞辱。陈静很同情她，生气地责备张小毛是个没有责任感的男人。她说在中国社会，女人的苦难比男人深重。在女人的肩上压着副沉重的担子，头是传统头是希望，而传统那边太沉太沉太多太多，而希望边则太轻太轻太少太少。女人的人生就是灾难和痛苦。中国女人要解放自己，必须先加入推翻旧势力旧传统旧权力斗争。因为只有整个社会的解放，女人才能沏底解放。
八太太进城的儿个月来，经常同陈静和郭伟雄接触，山浅人深地学会了不少道理知道了不少事情。她觉得陈静和郭伟雄这些人太了不起。他们有学问有思想有见解，对人热情亲近且又不庸俗。他们看问题针见血说到实处。他们关心国事关心民众境界高。但是，她也有不理解的地方，比如说他们这么大学问为什么做不了官而且穷困缠身他们为什么关心国事关心他人胜过关心自己前些日子霸王山逢庙会，八太太也到庙里烧香。陈静正好在庙会采访。二人见面后谈了阵。陈静不无遗憾地感叹说中国的百姓既可爱又可悲可怜。他们只知道向神求愿却不知道人才是真正的神。她还给八太太讲了很多。八太太明白了在中国为什么有人富裕有人贫穷，有人高高在上有人做牛做马。但是，她还不愿意把民国政府想象得太坏。她还铭记着张小毛不要反对政府的话。她甚至还信心百倍地期待着张小毛能当上政府的重要官员，她也名正言顺地成为官太太而光宗耀祖。她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和张小毛联系在起。张小毛指鹿为马她不把鹿说成鹿也说成是骏马。她对于国事还不是那么关心，正如张小毛说的国事是政府的事。好在她还没有那么多心思和精力用来解决自己复杂的认识矛盾。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她怎样名正言顺地做张太太生下孩子做个好母亲。
陈静理解八太太的心情，暗示她说：当初湖八爷是怎么娶的你，你就不能想办法让张小毛娶你吗。
八太太苦苦想了夜，终于下了决心。今天早，她就吩咐大牙和荷花水妮三个人分头作准备。
她要大牙负责把张小毛找来，但不准动他根汗毛。
她要水妮多做儿个菜，要像办宴会那样周到。
她要荷花把房子布置下，贴上红双喜对子窗花，然后再去请陈静姐姐。她在城里没有亲人，唯亲近的就是这位结拜的姐姐了。她想求陈静姐姐做她的证婚人。
太太，咱们要干什么呀大牙不解地问。荷花水仙明白八太太的用心，所以只默默照她的吩咐去做而不敢多问。
八太太觉得该把这层布挑开了。于是，她泣诉着说了她的秘密。她求大牙荷花水妮理解她原谅她。我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年轻的女人，现在已经为民了。既然八爷已经死了，我就得嫁人，也算是有个依靠。做女人的没有男人的依靠还怎么生活张先生喜欢我，我也喜欢张先生。我就存心嫁给了张先生，你们也不会反对我欢欢乐乐地成家立业，以后生几个孩子，有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你们也得走这条路。无论怎么说，我也不能让你们辈子守着我，等你大牙娶媳妇，荷花水妮出嫁的时候，我也为你们高兴为你们祝福。
荷花水妮都陪着她掉泪，同情她支持她，唯独大牙听就火了。他说八太太为民己经受独山湖大多数弟兄反对了，如果再嫁人特别是嫁给八爷的义子张小毛，独山湖的弟兄知道了，会把你祖宗八代都骂儿遍的。你以后怎么有脸再见独山湖的弟兄们做人要讲忠义，这是古来之训，也是湖八爷常要求弟兄做的。你在八爷死后，身为独山湖众弟兄首领，抛开八爷打下的地盘和些弟兄上岸归降官府，已属不义之举。自古忠义非两全，弟兄们原谅了你。前些日子水上飞九哥还带人来看你。可是你现在又要改嫁，连忠也丢了。你既然不忠不义。
大牙气得浑身哆嗦。
八太太觉得自己理亏，没敢向大牙发火，恳切地说：大牙兄弟，你不是个女人，你不懂的。
我懂大牙打断八太太的话说，我还未生下来爹就死了。我娘带着我们弟兄几个过得多难呀可是我娘就没想过男人。
八太太语塞了。
荷花走过去扯了把大牙，说：大牙哥，太太也确实不好过。她指了指八太太隆起的肚子向大牙作了暗示，又。
说：你还是听太太的吩咐去做吧。
大牙望着八太太隆起的肚子，两眼进射出愤怒的火星。这个粗心的男人，过去直受着欺骗。他也从来没敢怀疑过八太太会真的跟张小毛有不正当关系。他只是以为八太太听信了张小毛，对他过于宠爱而且逢场作戏和他玩玩罢了。现在，他什么都明白了，气愤地抽出了手枪，对准八太太的肚子，骂道：我，我打死这个小孽种。
八太太惊得魂飞魄散。
水妮赶忙用身子护住了八太太。
大牙举起了枪，但是手却不住战抖，两行泪珠夺眶而出。
荷花用劲，把大牙推出门，然后关上大门，用身子死死顶住了。
门外传来大牙悲痛欲绝的哭声。
八太太好长时间才醒过神来。她点也不恨大牙，反而觉得大牙是个难得的心腹。她急忙让荷花打开门，却不见大牙的影子了。她失望地回到屋里，忍不住又哭了。
荷花说：太太，我去找张先生吧。
八太太摇了摇头。是的，她突然感到十分恐惧。直到今天，湖八爷好像还阴魂未散，女解科她真的嫁给张小毛，说不定她不等孩子生下来就没命了而且张小毛也不会活得愉快。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个女人真的就得从而终吗如果不能嫁给张小毛，不能有做媳妇做母亲的权力，活着又有多大的意思呢不如死了好。陈静姐姐的话多么有道理啊女人的人生就是灾难和痛苦。个女人想孤单地解放自己多么显得单薄和乏力呀大门响了下，张小毛匆匆走了进来。
大牙说你找我回来，有什么事吗张小毛开门见山地问。他气喘吁额头上滚着汗珠，脸上带首和悦：产你那个狗日的大牙拿着枪威胁我，说他喊到百我要不进你这他就崩了我。他跟在我后边硬是逼着我跑，像狗赶鸭子似地。他还说我进门如果没有你的令就不能出去，只要出去就对了，他还说不准任何人出去，只要出去就开枪打死。到底是他娘的谁犯了病。
八太太的心坪然动，热泪又涌了出来。她要出去找大牙，被张小毛拉住了：你想我死。这个狗日的在门外呢。
八太太甩开张小毛，走到门外四下看了眼，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见大牙的身影，她叫了声大牙声音就硬咽了。
啪夕张小毛狠狠打了八太太记耳光，厉声骂道：贱女人，难道还要老子反过来伺侯你吗他今天又是天未归，到了晚饭后才酩配大醉回来，硬是逼着八太太为他洗脚。八太太挺着大肚子，弯腰不方便，动作慢了些，他就打了八太太。但八太太却不仅不火且还对他陪着笑脸。站在旁的荷花都咽不下这口气，忿忿地说：张先生，太太实在是我来替你洗脚吧。
你是我老婆吗张小毛吼了句，你这个熊女人不要不识抬举，再敢对我不恭我就把你赶出去，这是老子我的家荷花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太太还批评荷花，说：这儿没你们的事，你们出去巴。
荷花出了屋，走到白己的房间，哭出了声。水妮在旁不满地说：想不到太太变成这个样子了。等着吧，她这样忍再忍，以后叫姓张的卖了都不知从哪儿上的船。
自八太太和张小毛成婚以后，她的地位从主迅速转为仆，成了张小毛的奴役和玩物。特别是近日来，张小毛在公差上不顺心，回到家里更是大发脾气，对八太太动不动就是骂就是打，八太太从不反杭。以往，荷花水妮在八太太身边没人敢欺负，而张小毛却对他俩百般挑剔，也是动不动就骂就打，甚至骂出些不堪入耳的脏活。而八太太不但不袒护荷花水妮，相反还处处为张小毛辩护。她对荷花和水妮说，男人是拳头，女人是面。男人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这是天经地义的。张小毛见八太太俯首贴耳，更加得寸进尺，俨然是太上皇自居，有时的要求和做法都令人发指。比如前天他喝醉了酒后，提出要洗个澡。他自己脱了个精光也逼着又太太丝不挂。他不仅叫八太太为他搓背洗身子，还要八太太为他唱歌。兴致来了，他不顾八太太已临近产期，把她按在浴盆里就干了那种事。而八太太还很高兴很满意。
成婚以后，张小毛还手控制了八太太的所有钱财。没有他批准同意，她花个铜子儿也不行。八太太看天气热了，荷花水妮还都穿着湖上带来的粗布衣服。她就让荷花水妮每人做身绸衣，张小毛得知后大发雷霆，不仅骂了八太太也骂了荷花和水妮，还当着他们三人的面，把衣服给撕成了布条子。以后八太太安慰荷花水妮，还说张先生是为这个家着想，怕是坐吃山空到以后饿肚子。荷花和水妮儿次商量起离开这儿，但又舍不得丢下对她俩恩重如山的八太太，所以也跟着八太太默默忍受。人生的痛苦多种多样，对丑恶势力的忍受也是种痛苦而且决不亚于其他各种痛苦。天两天还可以，三天五天也可以，但长了忍受也会变成反抗的动力。旦爆发将比任何力量都要强大。
八太太挨了打骂，仍然是笑容可掬地为张小毛洗了脚，把他服侍到上了床，累得气喘吁吁，汗水如注。张小毛倒下不久就发出了粗重的奸声。八太太不仅不感到苦，相反还甜蜜地笑了。她坐在床沿上，看看熟睡的张小毛，又看看自己滚圆的肚子，心里感到充实和满足。是的，终于如愿以偿了。从和张先生完婚那天起，不，应该说从上岸那天起，我就不是那个作恶多端的湖匪湖八爷的八太太了。我是个良家妇女，即将成为母亲的媳妇。等到我们的孩子生下来，我定尽全力把他喂养得肥肥胖胖像只小老虎。谁敢说他是湖匪的儿子。他不是。我要让他好好上学读书，长大以后当县太爷。当然，我也会把我年少时的不幸都讲给他，让他做个好官，不像现在国民政府里的那些贪官坏官。
八太太正在想入非非，荷花进来告诉她陈静来了。八太太犹豫阵。自从张小毛提出反对她和陈静交往以后，她和陈静的交往的确减少了，从不去找陈静，陈静来找她时她也不像以往那么热情。她相信张小毛的话，陈静这些人的思想激进，同政府有抵触，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再者，她也认为陈静讲的许多道理太无边际甚至是空想，她现在要维护和全。
身心从事的是家庭的美满。陈静晚上来访，她也不好推辞不见，于是就迎了出来。
刚刚坐下，陈静就开门见山地问：李新妹，张先生回来给你讲了吧。
什么事八太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陈静说：我听到个消息，说是张先生已答应向洋教堂捐赠两千大洋。
什么，两千大洋八太太差点跳了起来。她不理解洋教堂为什么还要别人捐赠钱，更不明白张小毛为什么要捐两千大洋。她临上岸时，为长远打算，把湖八爷和自己的财产半留给独山湖上的弟兄，半带到岸上来了。上岸后，因为随她上岸的百十个弟兄被遣散，她又每人给了他们十块大洋。进城半年了，各种开销又花去了不少，再拿出两千大洋，等于把她现有的钱分出半。张先生呀张先生，你怎么这么糊涂呢我们今后的生活岁月还很漫长，要吃要穿要用，等生下孩子开销就更大。你既不同我商量，也不看看我们的实际，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我们以后喝西北风不成她站起身，想到屋里叫醒张小毛问个清楚，但刚刚挪步又站住了。张先生刚刚睡下，这时候把他吵醒说不定他又要发火。再说他没对我说就说明还未来及对我说而且还会对我说。到他对我说时我再和他说理也不晚。还是先问清陈静姐姐他捐款给洋教堂干什么用的。
陈静未等八太太询问，就主动告诉她西教士是帝国主义国家的，他们来中国传教有的是为民众办了好事的但是我们这儿的西教士却是狗仗人势，欺骗和欺压百姓。他们打着传教的旗号，装着慈善的面孔，行的却是侵略行径，只是这种侵略不是用枪炮罢了。特别是现在民族面临生死存亡之际，他们要扩盖教堂也就是要扩大侵略。他们传授的东西是用来瓦解我们人民的士气，让我们的民族甘心做奴役。全城人民对扩盖教堂都强烈反对，而张小毛先生不但不反对还捐款，理所当然也要受到全城人民的反对了。
张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八太太感到莫名其妙。陈静针见血地说：很显然张先生是有用心的。他知道如今国民政府从上至下都有种媚外症，特别是对西方如美国更是奴颜卑膝。只要取得美国传教士的欢心，也等于拍了县政府的马屁。美国是什么国家他们不仅同日本人眉来眼去，还出售武器给日本人来打我们。
八太太有点坐不住了。
张先生这种行为不是太卑鄙了八太太想，但是她未有说出口，而是陈静说了出来。陈静激动地说：如果他还有中国人的良心就应该悬崖勒马。
八太太的脸红了。如同屁股上挨了针扎，她下子站了起来。她不能接受也无法忍受陈静所说的事实。她恨不得把张小毛抓起来问问。是的，即使你不对我讲把两千大洋拿去办正经事办好事，我也能原谅你。谁让你现在是我的男人是家之主呢可是你拿我的这些钱去干什么呀你也好意思吗。
太太刚要进屋里去，突然肚子阵剧疼。她咬着牙捂着肚子坐下来，汗水却沿着额头向下滚。
荷花，水妮陈静看出八太太即将生产，立即喊来荷花和水妮匆匆收拾了些必需品，叫了辆三轮车，把八太太送往医院。路，八太太忍不住地低声叫疼。刚进医院的产房，就生下个女。
太太很懊恼，为什么生下个女儿而不是儿子呢她直是做着生儿子的梦的。儿子又白又胖像只小老虎。儿子又高又壮挺天立地。儿子传宗接代。儿子她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又觉得对不住张先生，气之下两天没喝没吃，无论谁劝也不行。而张小毛这两天果真没去医院看望她和孩子，她以为张小毛对她生女孩子不满，心里更不安和痛苦了。
出院回到家里，陈静来看望她。
我的命太苦了。八太太哭了。
陈静说：不是命苦而是社会黑暗。生女孩子有什么错没有女人能有人类吗夕。
太太说：可是女人不中用，不能。
陈静说：女人什么都能做到。关键是女人首先就应该理直气壮地做人，参与国事家事。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尽。你自己最有亲身经历。你是个女人，可是你带过兵打过仗称过王，是你自己把自己的命运拴在张先生的腰带上，唯命是从。
八太太低下了头。她承认陈静说的事实。过去张小毛敢在她面前放个屁吗不就是她自己把自己的权力交给张小毛任他摆布的吗可是不这样做又怎么办他是男人是丈夫男人是家之长啊陈静看透了她的心思，又给她讲了些道理，鼓动她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八太太心里服气，但不能接受。陈静走后不久，张小毛回来了。出乎八太太的意料，张小毛对八太太格外热情和殷勤，对她生了个女儿表示满意和高兴。他还亲自动手杀了只老母鸡为八太太煮汤喝。八太太感激地热泪盈眶。
瞧这孩子长得多像你又白又俊。张小毛赞不绝口地说，她长大后也定像你这么聪明漂亮，我看就叫她聪亮吧又聪明又漂亮。
八太太心中涌起股幸福的暖流。她好像第次尝到了做个媳妇和母亲的幸福。是的，我还有什么企求呢丈夫对我这么好，孩子又平平安安，我应该满足了。陈静姐姐说什么女人应该这样那样，其实她没有尝到做个媳妇和母亲的甜蜜。国事家事不是女人能操心得了的。个女人能老老实实做个好媳妇，能认认真真抚养好孩子，就是生的荣耀了。我做过独山湖的女王，那种生活又算什么呢现在回想下，那都是男人们做的事。今后，只要张先生不嫌弃不，家我也励。女理得丁。再过于年，我再为他生个儿子，我还要多为他生几个孩子，俗话说：五男二女七亲我，我也就心安理得了。到那时儿孙满堂，我这生也算有个交待了。
连三天，张小毛都是晚出早归，只要进家就团团围在八太太床前转来转去，满脸笑容。他专挑让八太太高兴满意的话说，无时不让八太太心花怒放。连荷花和水妮私下里议论都说张小丰亦成早林水；了口戒灿。杯妇茄地待八太太，她俩苦点累点也没有怨言。
这天，张小毛进门就嚷道：荷花水妮赶快做饭做菜，今晚有客人来。
哪儿来的客人八太太不解。
张小毛眉飞色舞，说：我的几个朋友来。他们听说你生了孩子，都要来表示祝贺。
八太太心里也很高兴，说了句：那就把陈静姐姐也请来吧。
好啊张小毛满口答应，说：我也正想征求你的意见，把陈静姐姐接来呢咱们在这儿无亲无故，你有这个姐姐也就当娘家的亲戚招待吧。
八太太立即喊来荷花。她给陈静写了封短信，让陈静务必前来做客。荷花走后，她又下了床，亲自动手做了几个菜。
太太，你真是我的好太太张小毛抱着八太太就亲。
八太太又激动地流了泪。
张小毛说是去请客人出去了。
荷花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八太太愣，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陈静姐姐不在家。
荷花点了点头。
那你把我写的条子贴在她门上了吗。
荷花又点了点头。
八太太笑了，慎怪地说：这不就行了吗陈静姐姐回来看了我的条子定会赶来的。你呀，怎么这么实心眼，这也值得难过吗。
荷花忽然扭过脸，呜呜竺哭开了。
太太大吃惊，丢下手中的菜刀从厨房里跑出来，迫不及待地问荷花：怎么了，是不是陈静姐姐出了什么事。
荷花泣不成声地说：我刚进小巷就听见刺心穿肺的哭声。我的心跳都加快了，脚步却放慢了。我还未到门前，就见从里边抬出卷苇席包裹的）－：体。
是谁八太太的眼珠子都似乎要掉下来了。她双手抓着荷花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迫不及待地问：陈静姐姐怎么了。
不是陈姑娘，是小茹荷花失声痛哭。
小茹，小茹死了八太太不敢相信。十三四岁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怎么会突然下子死了呢。
荷花对八太太说，她听周围的邻居说，小茹是被教堂里的西教士害死的。原来小茹的父亲是个教徒。他前天去教堂做礼拜，因为西教士听说他没为扩盖教堂捐款，就骂他对上帝不忠，把他打伤了，还把他关了两天。小茹去教堂找她父亲，西教士硬要污辱她。她不从，就跳到了教堂边的水井里活活淹死了。陈静姑娘趴在小茹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
她现在在哪儿八太太追问。
荷花说：我见陈静姑娘门上了锁，就追着出来，走到街上，见有七八了人把大街挤得水泄不通，抬着小茹尸体的人在前边走着，其中就有陈挣姑娘。听说他们是去县政府和教堂的。
八太太想了想说：走，咱们看看去。
张先生不是要请客吗水仙问。
八太太边换衣服边说：让他改个日子吧。小茹的事我不能不。说着，她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太太，你的身子荷花想劝阻她。她没有理会，嘱咐水妮在家看若孩子和等着张先生，然后和荷花起向外走。刚到门口，张小毛迎面走过来。他的身后跟着胡大炮还有几个陌生人，其中个是高个子长卷发的外国传教士。他们个个神情慌张尤如丧家犬，边走还不住向后边张望。
你要去哪儿客人都来到了。张小毛慌慌张张地说：快快把客人请到家里，把门关上。八太太好像看出了什么，拦在门前，厉声问张小毛说：害死小茹姑娘的那个洋鬼子也来了吗。
张小毛瞪了八太太眼，说：你知道个屁，快让客人进来。说着，他推开八太太，让胡大炮行进了院子。八太太想拦也来不及，转念想也没有拦阻的道理。你怎么能认定这个来的外国人就是害死小茹的洋鬼子呢她见张小毛带着那行客人已进了屋，就和荷花起向大街上走去。
这时已可听见大街上的愤怒呼号声了。
八太天无地自容。她从教堂前后拥挤的人们愤怒的呼号悲戚的控诉声中得到启示：那个作恶多端的西教士就是张小毛带进她家的那个外国人。张小毛是把那个外可坏种藏匿家里以免小城百姓向他讨还血债。张先生为什么要护着危害中国百姓的外国教士呢。
那天她生孩子出院后回到家，张小毛对她夕献殷勤。她被张小毛的热情感动了，心想张先生毕竟是我的七夫了，我应该服从他而不是别扭他。她主动问起他向教堂涓款的事。张小毛愕然惊，破口大骂有人造他的谣。我张小毛堂堂中华民国官员，怎么会把钱奉献给外国洋人，难道中国的老百姓刀霍霍，而我们的国民政府不但不积极杭，相反却调兵遣将进攻陕甘宁地区的红军，把枪对着自己的同胞兄弟。他们心中哪儿有国民的安危。今日的东北，哪夭不战火纷飞，哪天不倒下批批中国同胞，哪寸土地有安宁，哪寸土地没有鲜血和白骨。
停止内战，致抗日。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打倒不抗日的汉奸卖国贼。
太太也跟着高呼起口号。不，是她发自内心的呼号。
现在，我们强烈要求政府捉拿欺辱死小茹姑娘的凶手归案，严厉惩处陈静说。子是就有七八个人争着把小茹的尸体抬起来。前边的很多人拥而上去推去敲去砸去踢教堂的大门。
八太太的心在颤抖。洋教士现在躲在我的家里。怎么办是带大伙去抓他还是佯装不知。如果带人去抓他，不仅会惹怒张先生，说不定愤怒的人们会把张先生起处罚，连家都会给砸个七零八落。往后怎么办如果佯装不知，以后陈静姐姐和大伙知道了定会骂我不仁不义，没有良心。八太太在犹豫。
我知道洋坏蛋在哪里。我带你们去抓荷花挥手，大伙呼啦声全都跟着她转了身去。
太太万万想不到荷花会做出这举动。她了解荷花。这是个很忠诚她的心腹。
那年，渔村按照传统的习俗要举行湖祭，以求鲤鱼公公保佑渔村太平和丰收。湖祭是在独山湖上举行的。每个村每年都要举行次。湖祭的贡况不仅要活猪活羊活鸡活鸭，还要有个活人。冬日湖祭用的活人是童男，春日湖祭计不具冼的春湖蔡，所以挑上荷花作蔡，示想死。在湖祭前的天晚上终介岑杏碟默政摇奄黔黯嘿系集奕李禧矍矍人。有回，八太太和张小毛在船上偷欢，呼艺又爸肴全资竖八太太。荷花为了掩护八太太和张小毛，竟在塑冬即拜住飞脱光衣服说是在船上洗澡，不让来人靠近。套到太太牙衣服下了船，她才穿上衣服，那次她还冻病丁工。
在八太太面前，荷花从来都是唯唯嗒嗽不敢违她万污之令。她曾经向八太太多次表示，愿终生侍奉太，杏呼不离开她永远不嫁人永远不违叛她。可是，她今吞竺经子卜奎太同意竟然首先站出来披露，又太太家隐藏洋教缨势登尤疑给八太太个打击。陈静姐姐和大伙会握么看待我呢我，我在他们眼里还是个人吗。
陈静走到八太木面前了，咄咄逼人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视着好像要看穿她的心。八太太慌忙解释说：陈静姐姐，我不知道那个洋人就是欺辱小茹姑娘的坏蛋。走，我们起去我要当着你们的面把他活活撕成八块陈静信任地点了点头，说：李新妹妹，我终于看见你。
而雨玩在八太太和荷花的带领下，向，又太太的钟去。路上人们不断高呼着口号，不断有人加吞这个节乍荡荡的队伍。很快，就来到了八太太家门前。突牛，竖资和荷花站住了，人流也停滞了。他们看见，八太太前，站满了荷枪实弹的警察。
回去，这七是私人住宅，任何人不准冲击，否则就要不客气了熊局长脸横肉在跳，说出话像洪钟样响壳。贪怂的群暂时平静下来。
陈静走上前去。她的神情十分镇静，脚步分外从容。她走到熊局长而前站住了，义正辞严地说：我们是要找欺辱死朴茹姑娘的凶手的。
嵘局长冷冷笑，讥讽地说：陈小姐，你是个报社记者。捉拿凶手是我们警察的事，你不觉得手伸得太长了吗。
冻静反洁说：局长大人，你说错了。作为个中国人个，扮国报社记者，采访和报道在中国土地上横行霸道，欺辱幼女的外厂川洋人凶手是义不容辞的职责。再说，就是个普通的，国人也仃捉拿凶手交于政府法办的责任和权力。
熊局长沉吟了会，又说：清问陈小姐如何知道凶手在什么地方呢。
凶手就躲在这个院于里陈静回答。
熊局长愣，问：何以见得。
陈静响亮地回答：有证人熊局长又问；谁八太太和荷花异口同声回答：找夕。
熊局长又愣怔了下，板起而孔，说：八太太，这可是你自己的家呀政府宪法规定不得侵犯民宅，我们是为了保护行；和你家庭的利益。你自己可要负责任呀如果真的查出你家中藏有凶手，你和你丈夫要负法律责任夕。
八太太犹如当头挨了棒。她不懂政府的法律法令。但是，她知道独山湖的湖上有这样的规矩：如果有谁隐匿违反了湖规的人或者是湖上忌；的人，谁就要受处罚。湖八爷的个义子因为偷偷藏了湖八爷从岸｛二书氏来的仇人，被湖八爷挖去了只眼睛。天哪，我做了些什么事呢张先生把那个洋人带到家里，我又带人来捉洋人，这，这不是窝坏人吗如呆真从我家里找出了洋人，张先生和我不也要去坐牢甚至赔命吗我怎么这么蠢了呢不，不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把洋人从我家里找出来。
可是，八太太在犹豫之际，也分明看到陈静和随同而来的人们几百双眼睛都在看着她。是的，如果我否认洋人在我家里，如果我不让人们进我家去找，他们会怎样骂我骂我没有心肝骂我不是个人。那样，我日后又怎么有脸再见他们我的名声岂不更臭更坏我为了保护自己和张先生不说客话，保护了洋人，而得罪全城百姓又犯得上吗再说，小茹姑娘的仇未报恨未雪，死了也不会甘心，在地下也会诅咒我的。我就是以后好日子过，良心也不会安宁的。
愤怒的人群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知是带头喊了声：冲进去抓住洋鬼子人们蜂拥着向前拥上来。
熊局长倒退了几步，挥大手，警察们端着枪也向前走。质怒的人群向前走。警察的枪口向前走。有孔黑洞洞的枪已抵到陈静的胸膛了。八太太忽然惊叫声倒在了地上。
这座小城地理环境分特殊。你说它是处于南方吧，它的冬天来得比南方早去得比南方迟。你说它是北方吧，它的夏天又比北方热且时间又长。北方人称它是南方，南方人又称它是北方，好像是个没有娘的孩子。现在北方人还穿着夹衣，这儿的人们却已单衣着身，而它的南方的孩子已经下河洗澡了。
八太太翻来复去睡不着觉。她的眼前会儿出现陈静那张可亲可敬的而孔，会儿又出现荷花那双朴实忠诚的眼睛，会儿又看见小茹披头散发乘云驾雾走来。好多日子了，她睡觉总是不踏实，有时接连几夜失眠，身体越来越虚弱，如果在板凳上坐会，再站起来时就头脑发晕，两眼金花迸溅。她自我感觉得出身体从来没有这样坏过。
张小毛常常在外边过夜，甚至多少天连家门也不进。他现在已经升到教育局当督学去了。他对八太太说，督学这差事官不大事很多，白天黑夜都要在学校里转，督学督学就是要监督学校的老师和学生让他们好好教书读书。八太太不明－白，难道学校夜里也上学吗更让她感到费解甚至沮丧的是张小毛对她的身子越来越冷淡了。过去，张小毛只要上了床，就像饿虎见了猎物样贪婪而凶猛，有时夜要干二三次，折腾得她精疲力竭。可是现在他对她却隐隐透出几分不满和几分厌恶。难道是我没好好侍奉他难道女人生了孩子就没有了魅力她怀疑张小毛对她不忠。
今年夏天的蚊子苍蝇都来得很早且多得吓人。白天，苍蝇横行无忌地在墙上桌上饭菜上人头上飞来飞去；晚上，蚊虫前仆后继地叮咬人的血肉，满屋蚊虫的嗡鸣声。八太太不敢离开女儿步，好像怕这些小玩艺儿把她的女儿生吃活吞了。其实，她真汇害怕的是天地人对她的惩罚。
那天，她在关键的时候犹豫了。而她的犹豫不仅掩护了那个外国洋教士，并且导致了陈静菏花等很多人的灾难。警方以私闯民宅扰乱治安的罪名当场打死名工人打伤陈静等十几个游行的人。荷花虽然逃脱了，可从那以后没进八太太的家门，不知去向。八太太现在是人不人鬼不鬼。她不敢也不好意思去医院看望陈静，只叫水妮送过次钱和两次礼物，均被陈静退了回来。她原以为张小毛会感谢她理解她夫妻更亲密无间，却事于愿违，张小毛升了官与她的距离也远了。她现在愈来愈感到世态寒冷。大牙去了荷花去了，陈静姐姐也对她产生了怨恨。她原以为用牺牲这切换来的感情也日益遥远。她内心充满了悲哀和凄凉。更让她失望的是进城以来，她耳闻目睹了政府的腐败和无能。做这样朝代的臣民还不如在独山湖上闯荡心安理得。她甚至悔恨自己不该上岸。奶奶的，这样活着也叫人生吗可是她对张小毛还抱有希望。人是靠希望生活的。如果个人的的确确感受到绝望的时候，哪怕生活再美满都会心灰意冷。
没出八太太所料，张小毛现在确实和个女人鬼混上了。这个女人还不是个平常人物。
张小毛是在家戏院里和这个女人相识的。
早已过了开戏时间，而舞台上的大幕迟迟没有拉开。台下有不少观众在骂娘了。
妈的，唱戏的死了吗张小毛也骂了句。
坐在张小毛旁边的大炮用胳膊肘捣了他下，妈的个腿想找死呀你没见这阵势，定是在等人。你小子不想想停着戏不演等人能是般人物李。
张小毛目瞪口呆。
又过了吸完两支烟的功夫，楼上片骚动。张小毛也随。
着众人把目光投到楼上。只见个年约三十开外的女人刚刚落坐，那女人神情高傲，旁若无人，显示出副与众不同的高贵气派。
这女人是谁张小毛问。
韩大炮答：你不认识她呀她是咱县长的大太太。
张小毛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县长太太没到这戏当然不能开演。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怎么县长没陪太太看戏。
韩大炮四下望了眼，低声说：县长早都不跟她个床睡觉了，还会陪她看戏你还没听说，这女人是县长的结发妻子。县长之所以当上县长还是她娘家花钱买的这个官位。可县长当上县长后就不喜欢她了，听说县长过去挺喜欢个唱戏的女人，现在又讨了个女学生，终日里占着。
那，那县长为什么不把大人太休了，和那个女学生结婚呢。
这你又不懂了吧现在的县长不同于往日的县太爷，这是民国。县长要当新生活的典典典范对所以，县长明里有这位太太，只有暗里占着那个。
女学生。太太知道这些吗。
知道又怎么着，她还敢管县长的私事，县长给了她处房子，用钱养着她，让她吃下愁喝不愁的，把她的口给封死了。奶奶的，我也想这女人年纪轻轻地守活寡，难道她腿缝里不痒痒吗可她是县长的太太，准又敢去拈这朵花，找罪受呢。
就在这时，戏已开演。忽然，张小毛的脸上落下片轻飘飘的东西，眼睛也被蒙住了。他取下看，原来是个花手绢。抬头望，见县长太太的佣人正向下边招手。
是太太的手绢。韩大炮说，伙计，赶快给太太送去，要不然太太发怒，会惹来祸星的。
张小毛急忙向楼上跑。跑到太太跟前，笑容可掬地把手绢递了过去。
瞧你，不要这么慌张嘛县长太太笑了，露出排洁白的牙齿，我还以为没有人孝敬我了呢。
张小毛气喘吁吁，心里直冒火。瞧你那副骚样，别人扔掉的破鞋子，竟拿老子耍着玩。老子该孝敬你吗他转身要走，被县长太太叫住了。这位先生，还没问你尊姓大名呢。
张小毛腰也不敢直，陪着笑答：回太太，我叫张小毛，在教育局做督学。
噢，张督学，难为你片诚意。坐下吧，今天我请你听戏。
县长太太周围空着十儿个座位。张小毛见县长太太示意他坐下，不禁有点受宠若惊。他向楼下看了眼，见韩大炮在给他招手示意，好像是叫他快下去。他想，妈妈的，你小子自己看吧，老子要陪县长太太了。是的，我早就听说过抛彩球牵烟缘的故事。说是富贵家中的小姐要嫁人，左个不顺心右个不满意，最后小姐出了个主意张榜招婿，彩球抛在谁身上谁就中标。奶奶的，县长太太的手绢咋不落你韩大炮和别人脸上，偏偏落到老子脸上，这不就是老子有福气吗别说占县长太太的身子，就是，就链能接近县长太太，让她在县长面前美言几句，老子的张字都要写粗了。
张小毛挨着县长太太的座位落了座。他偷偷地望着县长太太。县长太太浑身散发着股进口化妆话的香气，直往张小毛的心肺里溢，惹得他浑身不自在。奶奶的我那个熊太太到现在还是身鱼腥气，钻进鼻孔里都发酸臭味。再看县长太太这张瓜子脸儿有红有白，红白相间，我那个熊太太的脸却长得像张驴脸，还没有点耐看的地方。再看县长太太这身肉虽然被衣服裹着也能看得出又肥又厚张小毛忘乎所以了，仿佛进入了梦境了。他竟不顾切地仲过手，在县长太太的，大腿上捏了把。
县长太太咯咯笑了，却没有转过脸来。让人觉得她是被戏卜的情节感染笑的。而张小毛见县长太太并不怪他，更加想入非非了。他断定县长太太刚才那几声笑就是给他种暗示。正巧舞台上的戏进入了高潮，县长太太的佣人已完全进入了戏的境界，张小毛肆无忌惮地做起戏来。他的手先是在县长太太的大腿上摩沙，慢慢地向上移动，最后竟大胆地摸住了县长太太梨头人的奶。他浑身的血都热了，真恨不得此刻就骑在县长太太身上。
你真是个坏种县长太太娇慎地说，也不看在什么地方。要是让人看见了告诉我丈夫，你这个头也得挪到裤档里。
张小毛像当头挨了棒，浑身都麻木了。直到散场，他也没敢再碰县长太太甚至没敢看她眼。
张小毛，张小毛韩大炮在下边喊。
张小毛假装没听见。他直目送县长太太下了楼，才敢挪动步子。夹在人流中出了戏院，他没有去找韩大炮，而是尾随着县长太太。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县长太太的住处离戏院不远，很快就走到了。张小毛见县长太太和佣人进了院门，急忙走了过去。可是到了门前又站住了。这时候，他明白自己想二几什么了。同时，他也明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在等待他。奶奶的，你小子吃了豹子胆，敢跟县长太太调情万县长撞见了，万县长太太耍弄你，你小子不死也得掉层皮。想着，他转过身。
吱呀声，门开了。
张先生，太太正在等你呢女佣人低声说。
张小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还愣着干什么呀。
张小毛浑身像着了火。他步跨进院门，直往里边闯。
女佣人说：太太在堂屋的西间里。
张小毛进了堂屋，见西厢房的门帘子放着。他挑开窗帘，下愣住了。县长太太手里拿着把寒光逼人的匕首，脸怒气，两眼恶狠狠地瞪着他。太太，太张小毛吓得魂飞魄散，站住，再动弹下，我要了你的小命慢慢向后退去。县长太太厉声说，你这个坏种，敢打老娘的主意。我问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小毛连连点头，结结巴巴地说：知道，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大胆。
我，我张小毛恨死了自己。他看见县长太太虽然脸怒气，但目光却含着几分温情。他的心砰然动，想了想说：我从没见过太太这么美貌的女子，所以，所以动了情。是真情是你有老婆吗没有你是光棍人是县长太太手中的匕首低下了头，说：你过来张小毛踌躇着，终于还是走了过去。县长太太丢掉了匕首。张小毛像头饿虎，猛地扑了过去。你那副馋相，像未见过从那天开始，张小毛终日陷在县长太太那里厮棍。太太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些。八太太找遍了小城所有的学校，腿都累得发酸发麻走不动了，也没见张小毛的踪影。有的学校根本见不到人。有的学校有个传达什么的，根本不认识个张小毛。只有家女子中学的女教室宿舍里个女教师告诉八太太，张督学还是半个月前来过次。八太太失望，焦虑，怀疑，愤恨，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回了家。
大门虚掩着，轻轻推，开了。八太太很纳闷，水妮个人在家为什么不拴门呢准道是张先生回来了她向堂屋匆匆走去，可是听见水妮的房子里有声音。她顾不及细听就去推水妮的门。
你这个坏种，快滚，不然我就开枪啦水妮手举着枪对着韩大炮。
八太太愣了。
水妮看见八太太，忙跑到她身边，委屈地哭着诉说：这个坏种，要，要和我睡觉。
八太太愤怒了。就是在独山湖，那么多弟兄也没有个敢欺负她八太太身边的女人的。她从水妮手里夺过枪，对准了韩大炮，你这个坏种，欺负到你奶奶头上了。今天哪儿也不打，偏打断裤档里那根坏棍棍。
韩大炮笑了，太太，你回来得正好咱今天把话明说了，这可是张小毛张先生让我来的。
原来，韩大炮这些日子发现张小毛很难见到，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今晚上正是八太太四处找张小毛时，他在县长太太家门前堵住了张小毛。
果然不出老子所料，你小子是卖油郎独占花魁了。
张小毛吓得瘫成团。
韩大炮威胁说：老兄，你说咱是官了还是私了吧。
张小毛：韩爷，你说咋办咱昨办。
好，痛快韩大炮拍了下张小毛的头，说：官了，我现在和你起去见县长，县长就是不杀你，也会让你掉层皮；私了，你小子占着县长太太，你家里的女人不寂寞你得让老子尝尝独山湖的鱼腥味儿。
张小毛连连点头答应。
八太太听了韩大炮的讲述气得七窍生烟。她不相信张小毛是那种人，以为是韩大炮用张小毛的名义来糟蹋她和水妮。她把枪又举了起来。
韩大炮这回害怕了。他扑通声跪倒在地上，又作揖又叩头，说：八太太，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找张先生，让他作个证。你要是用枪打了我，你和张先生也会没命的。你要知道这儿不是独匕湖。
八太太当然想见到张小毛，就让韩大炮起来带路。
路上，八太的心都在翻腾。是姓韩的坏种有心作践我们你也总该听说过我八太太的厉害吧你作贱人也得先看看找的谁姑奶奶我还从来没有受人作贱过呢难道是张先生真的和县长太太鬼混上了张小毛呀张小毛，你那样做天不容地不容理不容我更不能容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宽容你，唯独不能容你混女人。我舍了财舍了权舍了独山湖那块地盘，就是为了和你终生在起。你再和别的女人鬼混，能对得起谁你和别的女人鬼混，我眼不见为净，可是你竟能做出让别的男人来家作贱我们的事，你，你还是个人吗也许是县长太太那个骚货浪货贱货勾引你。这个熊女人太不要脸了。你有男人还是县长。你如果想干那事就把你男人拉家里干就是了，想千多久干多久，想啥个时候千啥个时候干，你不该勾引别人的男人难道你男人那个家伙不是肉长的，是铁打铜铸的，干你干得疼要不你男人那家伙不中用或者没长那家伙你要是急了可以找骡子找马干。你知道你勾引别人的男人干那种事别人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县长太太的住处房门从里边拴上。韩大炮怕敲门惊动县长太太和张小毛，就翻墙而入从里边开了门，把八太太放进去。然后拨开堂屋的门栓，在床上捉住了两个光溜溜钓人。还你说八太太气得浑身哆嗦，话都说不成句了：你，算个东东西吗。
张小毛跪在地上向八太太求饶。县长太太却不屑顾地扭过脸。哼了声，你不要跑我家里耍威风这儿不是独山湖。老娘也役端你的碗。你有本事拴住你男人。
八太太哪里咽得下这县长太太的头发，又叫又骂击，两个女人打成团。气。她吼了声扑上去，撕扯住。县长太太不［示弱，也出手还十五。
天还未亮，阵砸门声把八太太惊醒了。是水仙去开的门。闯进来群荷枪实弹的警察，说是查户口。八太太进城以来，没人找她安户口。她也不知道要个什么户口。没有户警察们说是不客气了，要把张小毛和八太太都带去。
我是有名有姓的，你们熊局长知道我们这家的来历。八太太据理力争。
警察不理，接着又翻箱倒柜说是搜介。
小孩子哇哇直哭。
张小毛吓得连屁也不敢放。
八太太又气又子应。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出现这种情况。来了这么久也没人关沁过户日问题也没有警察查户口，怎么偏偏今晚上又是捉注张小毛跟县长太太鬼混又出现警察查户口真是祸不单八不过，八太太心想我是你们瞥察局青的，到了警察局总可以把话说明白吧她提出把张小毛留在家里，自己跟警察们去。
不行，上峰命令把你们二人都带去了小头头吹胡子瞪眼活像个恶神。
八太太和张小毛被带到了城关警务所。她要见警察局熊局长非但未见到，连个小头目也见不着面了。她和张小毛被推拥到间低矮潮湿的房子里，刚进去时股说不清的味儿直往心里钻，呛得连咳嗽了公阵。屋广里已经关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八太太刚拣个地方坐下米，头上脸上就落下阵水，她抬头看看房顶并没有漏，再说明明没有下雨。屋里没有灯，但是她也才巨决清楚了，是个男人正朝她撒尿。她又气又羞，狠狠地也是漫无目标地踢了脚，不料这脚踢在那个男人的肚子上。疼得那男人咆哮起来。
狗日的娘们儿，你敢踢老子吗那男人又骂：不懂规矩也不知礼，在这儿还没有敢对老子不敬的。你是什么东西八太太也骂道。那男人已经伸出拳头来，因为看不清拳头的来路太太脸上挨了拳，眼冒火星，她就地个扫蹬腿，听到扑通声那个男人倒在地上了。八太太说：你个狗日的也称二两棉花纺纺（访访）老娘是。
这时有人劝架。张小毛也过来劝阻八太太。那男人欠概觉出了八太太厉害，不敢再逞凶，坐到边喘祖气去了。坐在八太太近旁的个女人低声对八太太说：这人惹不得。他是小城有名的大盗外号叫麻脸大盗。按他罪恶早该砍头了，可是警察局有人袒护他。他名为坐牢实在是不受罪。川些警察老爷什么候缺钱花就把他放出去，让他偷盗儿天再回来，你是什么的八太太问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答：我么，说出来你不定信。我把我男人。
杀了。他庄外边搞女人，回家还打骂我。你呢八太太没有回答。她已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这个地方关押的都是些流氓窃贼杀人犯。她感到愤怒，凭什么把我和张先生关在这个地方我们犯了哪家王法她冲到门前，抓住门大喊大叫了阵，连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人理会。
张小毛边不住地用手掌拍打着脸上身上的蚊子，后悔莫及地说：千不怪万不怪，怪我自己当初不该上独山湖。看看，这不又是翻老帐了。
他们官府说话不算数八太太恼了，骂道，当初他们是怎么保证的。只要我们上岸保证把过去的事情笔勾销。
太太话未说完，刚才那个朝她头脸上撒尿的男人惊叫出声：哟，你就是独山湖的八太太呀久闻大名久闻大名。说着他擦了根火柴假装点烟，却是故意想看看八太太的模样。八太太也猜透他的心思，十分镇静。
那男人直到火柴燃到手指才扔掉，抱歉地说：太太，刚才是我冒犯了您，还望多多包涵。
八太太哼了声算是作回答。她现在心里正烦闷。
麻脸大盗点燃了烟，抽了口，说：八太太，不是小弟说你，你放着独山湖的福不享何苦上岸来找罪受呢这儿，他妈的这几还是人活的地方吗官欺民，官坑官，哪儿有独山湖自由自在。小弟要不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早就上独山湖投靠您去了。听说您上岸为民了，我真为您可惜。就是做独山湖里条鱼，也不愿在这儿为民。你说在这儿为民有什么好处，吃有人管穿有人管，连厨屎撒尿都有人管，但就是不管你死活。当官的关心的是权是钱还有女人，哪把你老百姓装在心里要想活得自在，还是在独山湖。
墙角里有异样的声音，听就明白在干男女间那种事。她在心里骂了句：狗男女。
第二天没人来提八太太和张小毛。因为她总想着会有提她的时间，所以就在等着盼着，直到屋里黑下来，她才又跑到门前去吵去闹。
第三天还是同样没人来问他们。
八太太心里窝着火，又没处去发。她见张小毛老是唉声叹气，就安慰他不要难过，天大的事有她，人顶。
唉，我的饭碗也砸了张小毛很沮丧。八太太说：不行咱就回乡下你家里去。剩下的钱还可以买几间房子二亩地。只要咱们安守本份，不懒不刁，还能饿着肚子。
你懂个屁张小毛扭过脸不理八太太了。
八太太忍无可忍，反驳说：你懂你什么都懂。你今天给我说明白我是为什么坐牢的。
张小毛哑口无言。
介麻脸大盗今天出去了。可是天刚黑他又回朱了。她挤在八太太和张小毛中间，关切地问：你们两口子知道怎么吃的官司吗。
八太太和张小毛莫名其妙。
麻脸大盗对八太太说：这就怪你了。张先生同县长太太睡觉，你就是知道了也不该去县长家里闹事呀。县长太太为了面子，恶人先告状，说你们两口子夜闯她家偷盗，还有张先生的朋友韩大炮作证，你想你们不吃官司吗。
八太太听了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县长太太骚娘们不要脸不知耻心比毒蛇还狠。
张小毛已吓得惊慌失措。他悔恨交加。有钱难买早知道，旱知道会有这步何苦找那个女人鬼混呢奶奶的，女人有几个好东西当初八太太勾引我，让我成了她丈夫。县长太太勾引我，又让我坐了大牢。也不怪她们，怪我自己不是个好东西。
麻脸人盗边抽烟，边关切地说：你们要想出去，只有，条路，就是想法传信给独山湖的人，日他们来救你们。
那怎么行长小毛连忙说，那不是谋乱造反吗再说，到时候我们怎么办反正不能回独山湖当匪去。
麻脸少（盗冷笑了儿声，嘲讽地说：怎么样，你还想继续当你的督学，继续跟县太太睡觉吗跟你说吧，眼下做匪比做民强。你们当初就不该上岸。
你小子不要煽动张小毛打断麻脸大盗的话，说：我就是为民，也不愿终生做匪。
别说漂亮话了麻脸大盗毫不客气地反洁道，你张小毛不是想为民而是想当官。你要是想为民当初就不必进城来找官做。你可以回你家去当老百姓种儿亩坷垃头生活。你进城来就是为了当官。你跟县民太太睡觉也是为了博取县长太太欢心在县长面前说你儿句好话提拔你。可是没有想到拍马屁却拍错了地方让马咬了。
你，这个狗日的张小毛骂着，跃而起扑到麻脸大盗身上。他从来没敢和别人打过架，这回动真格的。可是他根木不是麻脸大盗的对手，被麻脸盗压在身下，身上脸上落下记记拳头。
八太太却异常镇静，她既没有去劝架也没有帮张小毛说句话。刚才麻脸大盗的席话如重锤敲着她的心。迫使她不得不想想张小毛是怎样做人的。她好像今天才发现了张小毛不是个好丈夫甚至不是个好男子汉。
麻脸大盗狠狠教训了张小毛顿。张小毛气喘吁吁，不住呻吟。八太太没去安慰他。
张小毛，出来个大胡子警察在门口高声叫着：畏，还有叫李新的吗出来。
张小毛忙不迭地踉踉跄跄出了门。
八太太犹豫了下，也走了出去。
走吧，你们被放了。
这是真的张小毛和八太太异口同声地问。
大胡子瞥察说：有人在外接你们。不过，上边有指示，你们出去后不准乱说，不然的话，下次再进来就不易出去了。
八太大和张小毛出了大门，见陈静和抱着孩子的水仙正在迎候他们。八太太明白了，感动地握着陈静的手，句话未说泪水却落下来了。
张小毛也感激地向陈静点头作揖。
陈静告诉八太太是水仙去通知她的。她经过番细致调查，写成篇报稿交给县长，说如果县长不放了八太太和张小毛，就把报稿拿到报上发表。县长怕家丑外扬，也知道不好定八太太和张小毛的罪，便答应把八太太和张小毛放了。
你有子么打算冻静问八太太。
八太太茫然。
刚回到家里坐定，就有客人来了。原来是水上飞听说八太太坐了牢，派人来探听消息的，见八太太已获释，来人非常高兴。可是他带来的另外个消息却让八太太心情陷入了沉痛。原来独山湖上八爷的势力已经分成两股明显地造成分庭抗礼。水上飞的伙和另伙子前几天发生火讲，双方都损失些弟兄。
为什么要这样呢八太太问。
你不要管他们了张小毛劝阻八太太。
来人告诉八太太，双方都还在磨刀霍霍，准备再大干场。现在能平息他们双方火讲作乱的，只有八太太而莫属了。
张小毛听，火了。拍着桌子骂来人，说：你小子混蛋，是不是想勾引我老婆再上独山湖作匪去。
八太太镇定地听完来人的要求，思忖了会，毅然地说：好吧，我上湖趟。
张小毛目瞪口呆。
三天后，八太太果然跟着来者上独山湖去了。她为了让张小毛放心，把孩子留在城里。
风云突变。八太太也不会想到她这次上独山湖，竟然又在湖上渡过了十个春秋。她在独山湖上留下了她的墓碑和串永远不朽的故事。那串故事在独山湖新编地方史志的抗日卷中可以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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