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感觉从第一眼开始就打上了烙印。学金融的人天生脑袋灵光,但是我总觉得每个人都有适合他自己的一些事物和人。周武略是那种有些玩世不恭的北京大男孩,北京中产的后代多多少少会多了那么几分傲气。养尊处优的家庭背景和教育背景,阳光的外表和性格,精明的头脑,处于社会塔尖的精英想不傲都难。
二十年前,我还在外婆家沿着京杭运河遗址捡石子,而西周和春秋还在青岛莱阳郊区的棚户区帮父母刷盘子,朴学哲可能还在鲁南煤矿的家属院帮妈妈看园子,韩紫石还在日照的乡下和爷爷相依为命捉蛐蛐,而周武略就已经在中国空军部队大院玩飞机模型了。
李宽广曾经很深刻地总结过外地人在北京的尴尬现状,这其实也是一种地域文化差异,像南方人精明,北京人实诚,山东人憨厚,东北人彪悍,四川妹子腰带松,河南那地出骗子。皇城脚下的人,哪怕是普通老百姓总觉得接近祖国心脏靠近权力中枢,就骨子里多了那么一分傲气。
而无论内心多么不服气,理性告诉自己要居安思危,感性上也只能苦中作乐。要追平差距就得先看看起点。李宽广还有一句名言:站的高,才能尿的远。现在想想虽然有点黄有点暴力,但是仔细想想做人做事总是四平八稳的李宽广想问题也是四平八稳的,总能把问题找到根儿上去。不像我们总是无关痛痒地愤青,荒废了才华也耽误了年华。
我没有接。
“谁呀?”
“周武略。”
“他还在骚扰你呀?都结婚了吧?”
“没有。男人四十还一枝花呢,人家才28,小嫩草,男人跟我们女人没法比啊。”咦?刚感叹完人生,我灵机一动,就冲着西周坏笑。
“你憋着什么坏吧?看你那小样。刚好了伤疤就又忘了疼。”
“西周,让我给你俩撮合撮合吧!”
“你得。我这鱼香肉丝朴素生活洒脱惯了,哪受得了人家那红酒高脚杯上流社会的生活呀?”
“他父母就是北京一中产,跟我们家庭在青岛的级别差不多,他爹就是空军大院的一普通中校。”
“就是这些北京的高干家庭才讲究,找个媳妇得像绣花一样仔细,生怕花了眼挑回家一坏的影响了他们下一代。首先得有文化吧,说话才能大方得体。长的得好看,至少看的过眼儿吧,端庄是必须的,为了幸福还得长得性感,儿子风流呀。这一结婚,就等于嫁了仨人。我大大咧咧的,讲究不来的。”
西周扒拉着手指头一条一条地感慨,其实她就是嘴巴犀利了些,西周的条件在我和春秋我们仨里边其实是最讨男孩子喜欢的。只不过人一根筋起来,心也就跟着狭隘了,眼中的世界只有井口盖子那么大小了。
“那你就当玩玩吗?其实我觉得要往结婚里说的话,跟谁结婚,选择了谁,都是错误的。婚姻浸泡在油盐酱醋中,而幸福在心的幻觉和回忆里。”
“别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啦?就算是你抱回家的是一个错误的人,买回家是一个有毛病的家电,那你至少还能修理呀。我呢?我货都没啦!”
3年前,我跟西周是不能这样有哲理地对招谈话的。人无论是婚姻还是友谊,其实都是在寻找最佳对手。旗鼓相当不相上下,才能针锋相对,才能有意思,有意思才会觉得有意思。忘了那谁谁谁说的了,生活在一帆风顺中的那撮人是没有时间来思考哲理的。
周武略的电话隔了1分钟又打过来。有些缘分命中注定逃不掉,我把电话给了西周。
“周武略说请咱俩吃饭!”
饿了和到了饭点就要吃饭,这是人和动物最明显的共性。人一辈子2万多天6万次吃饭的几率给了男人太多的追求女人的借口和机会。出差前没有吃成,出差刚回来就继续吃。男人的执着会让女人无处可逃。
周武略今天的打扮像个坐台鸭王,头发上油汪汪的,最恶心的是居然还留着大背头。我心里一紧,怕这次见面从外型上打折了。本来挺阳光的一小伙儿,怕吴西周是失望了。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西周,彼妞儿神情安定。我松了一口气,看来无大碍。
“学长,您这是去哪了?不认识的陌生人怕是都把您当8号公馆的坐台鸭王了吧?”娱乐时代,戏谑和调侃可以活跃气氛,也可以缓解紧张。我话音刚落,西周和周武略都眉开眼笑的。
“今儿我发小儿娶老婆,我也风光了一把。噢?这位美女?”
“你见过的。吴西周,当年F大三朵大校花之一。”
“还之一呢?另外两朵有你自己吧?”
“必须的。”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我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我最近因为哲和韩紫石的事情的烦恼。其实有时候,我们总是在自己编织的一个自以为是的小世界里不肯走出来,我们以为那就是我们最舒服的环境,所以我们本能地拒绝外面世界的精彩。有时候想想开始明白为什么很多老男人喜欢到外面偷腥,其实不是因为单纯的性,而是他们灵魂也许开始懂得了宽容。接受和尝试自己不愿意接受的新鲜事物和人也是需要花费勇气和力量的事情。
西周嘻嘻哈哈地问了周武略一个很八卦的问题。“你们男人相信真爱吗?”
“相信。只是太短暂。”
然后那天周武略很动情地讲了他因为喜欢上一个女孩然后出了车祸休学一年的故事。隐约记得女孩子也是F大经院的学姐,她懂事善良,情人节那天因为周武略开车去学校宿舍看她出了车祸而休学一年。那天他比亚迪后备箱里有十三朵红玫瑰,花语是:为你守候的人。为了照顾周武略,她拒绝了两次拒签后才通过的美国斯坦福大学的OFFER。她也没有继续在F大读研,她不希望学长父母认为她是因为学长家庭好而愿意跟他在一起的。上代人与我们这群80后永远没有共同语言,周武略的父母就是觉得这个外地的女孩子跟自己的儿子不般配。真理也是需要条件的,卢梭的人生而平等在这些所谓的高知高干家庭根本行不通。接下来我就听不到了,我的眼睛看到的是周武略的嘴巴在一张一合,西周也在双手托腮若有所思。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如果非要给人的欲望排个序。那第一位的是填饱肚子,首先要健康地生存下去;然后第二位的是尊严,我们那些所谓自我的想法和纠结,都是为了照顾自己的脸面,人原来是需要面子的动物;第三位也许才是爱,有了真爱的人,自由是排在第四位的。当我们在社会最底层为了体面的生活而挣扎时,我们的心却在奢望真爱与自由。我终于明白了韩紫石的话,艺术和爱情是生活的奢侈品。
西周那晚又哭了,哭的又稀里哗啦的。我知道她走出来了。喝了点酒精,人就容易说真话,西周是心里苦呀。她想哭就哭吧,总比憋屈在心里装坚强好多了。
“小奇,把肩膀可以借给我一下吗?”
我把肩膀靠了过去。哭吧,哭出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西周总能从人群中提溜出自己一见钟情的那类人来,她就拥有这种本事。西周说:“人有三种类型:一种是爱人生类型的人,这说的是春秋。”
我说:“什么是人生?”
她说:“大部分人选择的生活就是人生。”
春秋是随遇而安的人,其实我总觉得大部分人选择的人生才是正确的人生。随波逐流有时候挺好。
西周又说:“我是属于爱自己类型的人。爱自己类型的人,拿得起放得下,痛苦的就遗忘,快乐的就放大。活在当下。”
我问西周:“那我呢?我是什么类型的人?”
“你呀?你是爱真理类型的人。爱真理类型的人都是极度挑食主义者,他们都是努力家,一定要整个世界围着他的观点来思考问题,而真理都是在血淋漓的痛苦后才会水落石出。真爱只属于热爱真理类型的人,我们三个像是一个金字塔,春秋是芸芸众生的塔底,我是半山腰,而你是灵魂高度塔尖的那一小撮人。”
我思考着西周的话:“不对呀,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反的呢?我才是处在幸福塔底最痛苦的那拨人吧。”
西周懵懵懂懂的,一会儿就睡了。她还在梦游,断断续续在梦里自言自语。我冲了杯浓茶,继续看《托斯卡纳艳阳下》。西周在梦里好像是跟我在对话,“小奇,周武略问我,他可否一周来看我一次。”
我跟梦中的西周对话:“我说可以呀,只有你开心就好。”
“大熊会不开心的。”
我说:“不会的,大熊不是小心眼儿的男生。”
书上说,如果梦中的人在说梦话,你跟她对话,她会以为是梦中的对话。西周不再说话,我洗完澡就回房间和哲休息了。
半夜,西周一声惊叫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
西周梦到大熊拿着凶器逼她到了悬崖,问她,为什么要背叛他?西周说,她没有。大熊就抱着西周一起跳崖了。
我给西周擦了额头上的汗珠,说:“没事的,宝贝儿,梦都是反的。”过度的思虑,让人的神经太过脆弱,那一刻的西周,让我看到了3年前我自己的影子。
韩紫石在和我相见的那个晚上,也跟我说,我可否以后一周来看你一次。我没有说话,在香港我出差的招待所韩紫石说,他的心从说完这句话开始绝望。他不觉得我是那种第一次跟他见面就可以和他欢爱的人,2003年错过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的男孩儿,已经尝试了遗憾的滋味。2010年的他太懂得珍惜,但是我错过了这个机会。
不说话,可以被理解为默认,但是也可以被理解为拒绝。韩紫石理解为了后者。
我问哲:“你觉得周武略和吴西周配不配?”
他说:“配不配只有俩人自己心里才知道。”
我最近总是试图去拉进我和哲之间的尴尬关系,但是却总感觉他在越飘越远。他的胡子好久没刮了,我说短了干净长了性感。以前我的性格是一定要亲自去给他修理修理的,现在却像只讨主人喜欢的小乖猫说话开始小心翼翼的。
“哲,我想好了,你说的对,我的心若是纯净的,我们在哪里都会幸福,我决定不搬了。一墅一生,虽然罗纳河谷只是我们的第一个家,但是这里将会留下我们最美好的回忆,对吗?”我把头靠近哲的怀里。哲的胡子扎着我的头皮,我终于忍耐不住说:“哲,我帮你刮刮胡子吧。”
“太晚了,明天吧,别吵到西周那丫头。”
“嘘,这丫头现在神经衰弱,是重点保护对象。”我用食指放在在嘴巴前小心翼翼地说话。
半个月了,我小心翼翼地,终于和朴学哲的关系开始有了缓和。我常常想一开始我吸引哲的应该是我的性格,我像是大漠中的仙人掌。哲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是他见过最可乐的姑娘。夜又开始变得那么美。我把手伸向哲的两腿之间,哲本能地恢复了他雄性的气息。
男人都是为下半身打工的视觉动物,这种动物生平最怕两样东西,一是不行,二是无能。两年前在望京画室,哲第一次吻了我。我当时问他是不是喜欢男人啊,总是柔柔的。他就一把把我拉过来,深吻了我。吻,可以止痛,也可以醉人。哲后来说,我那次是过了3分钟才醒过来的。我说:“坏家伙,你把我吻醉了。”
哲的一只大手擒住了我的双手,他的唇和舌尖在我的一只乳房上滑动。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另一只乳房,我的下面也马上开始泛滥。
哲马上要参加珠宝设计双年展了,但是他还没有一丝灵感。我总感觉哲的内心像我一样也有个禁区,但我不知道里面的故事是什么。有时候我们俩很开心的时候,他会偶尔伤感起来,我就用我的小胳膊抱着他的脖子吻他。西周说,男人都只是孩子,他们把自己喜欢的女人当小妈,也就是晚娘。我们兑换角度来看心爱的男人,那他们就是我们的儿子,老儿子。
“亲爱的,月底我有一周的公休,我们去郊区度假好不好?”
“我们现在不是在度假吗?哲的手在我的大腿内侧之间游弋。”
“那不一样,你不是要马上参展了吗?我想放松一下多给你一些灵感。”
“我就是太松了,所有才没灵感了。”哲卸下“盔甲”坐立床头,点着事儿后烟,我本能地掐灭了。哲曾经说,以后在我面前若不是情况紧急,是不会吸烟的。我们曾经承诺为了对方和我们未来的孩子,从现在开始就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人是经常忘了自己的承诺还是明明记得却想要打破诺言?
说实话,在台里,和我同龄的女孩们的另一半单从经济上说是比哲优秀的。我也从来都没有觉得我们的生活特别安逸过,物质上的保障也好,精神生活里的安全感也罢。但是,我总还是觉得我是最幸福的,因为哲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所以无论在外面的世界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大委屈,我都还像是3年前刚毕业在画报社实习的时候那般坚强,人称称卓小强。
只是,现在感觉刚刚开始要过点好日子,感情却有些越飘越远的迹象了。哲看了一眼床头的我IPHONE二代的时间,“睡吧!”声音说的铿锵有力。
最近我怎么做都感觉做不到哲的心里去了。以前在F大的时候,我问西周大熊和她天天腻歪,不够吗?西周跟我说,你谈恋爱得懂恋爱葵花宝典,谈恋爱也是要修学分的。男人都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这个道理就像是没有人会对已经到手的东西付款。恋爱就是扯皮条,你拉过来,我再拉过去,相互往死里掐。西周的恋爱理论总是一套一套的。
我总觉得我和朴学哲是例外的,我们从一开始吸引对方的,噢不!应该说是我吸引他的不是外表,他一开始是因为我的内在喜欢上我的。那如今他也会对内在的交流都没有兴趣了吗?人喜新厌旧的周期就这么短暂吗?还是我不到70的情商实在是难以修到及格的恋爱学分呢?
明天,等到明天我就会好好地跟朴学哲来谈谈,我们必须要正面坦然面对。有人说恋爱就像是捉迷藏,男人是太阳,女人是月亮,男人为了追求女人而追逐夜晚,女人为了等待男人而等待明天。追逐只会错过,而我是不愿意再错过生命中最爱的哲的。
哲和我不再熊抱着睡觉,我们背对背的睡姿,我想是不是一种同床异梦的预兆。
等第二天我和西周一起去上班的时候,我一看手机,惊了!韩紫石昨晚给我发的信息“我能否一周见你一次”,我还存了韩紫石的手机号码!
阿门!最近的生活是怎么了?!现在的我估计跳进黄河加长江也洗不清了吧。
韩紫石莫名其妙地发给我一个信息就瞎猫撞上死耗子被朴学哲看到了。爱情中每一秒都很重要,错误的一秒,会把所有正确的那些秒都摧毁掉。真是见鬼了!昨晚哲是怎么睡着的呢?我马上把韩紫石从电话簿里面删除了保存,仅在通话记录里留着一个陌生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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