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一天,娘娘巷里好不热闹,鞭炮声贺喜声响个不停。原来住在娘娘巷最里头的根福老汉家在摆筵席,村长支书还有村办企业的一些小头头,大凡有头有脸的都来给根福老汉贺喜。
“根福叔,这下您家兰丫头可给您老长脸了,往后咱一村子人都跟着沾光哩。”
“那是,兰丫头能来咱镇上当镇长,是咱全村人的福气。”
“公鸡腿,鲤鱼腰,小猪脊梁前三刀。往后根福叔有好日子过喽。”
喝完酒,村干部和根福叔商量起村子里的一些大事。
“咱村的小学教室都该翻修一遍。”
“村里的塑料厂也该再置办些机器,让您家兰丫头跟镇上的财政所打个招呼,给咱村拨些钱来。”
村干部每说一件事,根福叔就点头如鸡啄米一般。
根福叔送客人走时腰杆挺得笔直。
村干部走出大门时丢下一句话:“根福叔,您老可别忘了呀,事在人情在,趁油好熬菜。”
天黑后,根福老汉借着酒劲儿,一个人走出娘娘巷,一直走到自家的地头上,竟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出了声。一个女娃儿,成了镇长,这在小山村里,着实是件稀罕事。根福老汉越高兴越想哭,越哭越高兴。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直到田野里有了凉意,根福老汉才手舞足蹈地走回娘娘巷。当走到石老汉的大门前时,根福老汉竟情不自禁地止住步子。根福老汉用手摸了一下自己额头上那块很亮的伤疤,那是石老汉和他为地界的事吵了嘴,被石老汉用砖头砸的。当时,根福老汉脸上的血汩汩地往下淌。根福老汉记得这些。根福老汉的两个儿子都在村里干杀猪卖肉这一行。干这一行也没什么不好,要命的是村里人在背后说当年石老汉当瓦匠给根福老汉家盖房子时,偷偷往墙壁里垒进了两把杀猪刀子,结果儿子长大了就都干杀猪这一行了。先不说这话有没有科学根据,反正一传十,十传百,也就传开了。
石老汉这几天极少出家门,不等天黑就把门关得死死的。根福老汉对着石老汉的大门小声地说:“这才叫骑着驴看唱本,咱走着瞧。”
村子里的干部很快就失望了。最后连根福老汉也寒了心。女镇长从上任后就忙着到各村子里转,全镇四十多个村子,女镇长几乎走了个遍,就是没来娘家村子里看看。根福老汉急了,就一个人跑到镇上,却老也摸不着女儿的影子。老汉脸上挂不住,在镇政府大院内直跺脚:“闺女,有能耐了不是?我是你亲爸呀,咱村好多事要办,你不能这样对娘家人呀。乡亲们都说金铃铛银铃铛,无亲也随上,可我连个人影儿都摸不着啊。”
女儿是听不到这些话的,女儿很少有时间坐在镇政府大楼上办公。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工夫就到了夏季。今年的雨水多得吓人,几场麻杆子雨浇下来,山上的洪水就把村子给淹了。这时女镇长带着一辆大卡车来到了村子。汽车一直开到了娘娘巷。就有人小声说:“到底灰不如火热,谁亲也不如自家的亲老子亲。”
卡车却停在了石老汉的大门口。
女镇长让人从车上搬下一箱方便面和两床毛巾被,然后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泣不成声的石老汉。
根福老汉也被两个儿子搀扶着来到大门口。老汉眼巴巴地看着女儿领着人挨家挨户嘘寒问暖,却还是没顾上进自家大门。闺女比以前瘦多了。
卡车开出娘娘巷时,根福老汉带着哭腔说:“闺女!好闺女!爸不图稀沾你的光了,爸只想多和你说上几句话,爸真的是好想你呀。”
司机发动起车后,发现女镇长的眼里扑簌簌掉下一大串泪珠子。司机想说句安慰女镇长的话,可想了半天也不知说啥好。汽车开到村外后,女镇长一张秀气的脸紧紧地贴在车窗玻璃上,一直朝后看,总也看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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