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短不齐的两根腿,一轻一重,敲打着黑魆的土路。
今儿非同往日,往日的夜路,少人行走的死寂,今夜的路,偶尔被踩得破碎。
那是一些沉重或轻松的脚们,承载了硕大或弱小的身子。身子们是去往村干部牛赤娃牛革新家的,当然,也有去过了往回返的。
三跛子就躲开这些去的或返的身子,拐到更僻静的村巷。
他朝暗雾喷一口浓痰,也朝了那些模糊的身影。身影们是去牛革新家的,是去帮忙的,干活的,讨好的,像田玉秀的儿子,专门请假回来帮忙哩。
三跛子的家和村干部的家一墙之隔。村干部牛革新的小儿子结婚,一面宽阔的院子里前两天就搭着棚子,垒着灶炉,搬着桌椅板凳,吊几盏雪亮的电灯,忙碌着帮忙的乡人。
村干部牛革新,现在气八粗得赛过牛,支书村长一肩挑,权力大得无人比。小儿子结婚一事还没通知呢,村里家家户户都知道,乡邻争着抢着去帮忙。
狗日的,讨好吧,讨好吧,说不准哪一天,就把老婆妹子搭给人家啦!
三跛子气咻咻骂一句,朝了黑影又补了一口痰。
三跛子不去凑那个热闹。作为隔壁邻居的他,也听不惯隔壁那闹哄哄的嘈杂,远远地躲着,把自个儿点缀在村巷的僻静处。
三跛子是信步拐着,由了一长一短的两根腿,随便把他带到哪儿,哪是随便呢,这不,走着,走着,就拐到去往儿子房院的那条胡同了。
三跛子也说不清楚咋就不自觉地拐到了这里。看来瘸腿也是有灵性的,也知晓脑子里的那一点念想。来就来吧,夜雾里再眊一眼那一排瓦屋,那可是五大间青砖瓦屋哩,那是他三跛子大半辈子心血的结晶,它耗尽了他的积蓄和能力,才矗起那一排能让儿子说到媳妇,能让自己腰杆挺直,也能让他像个男人样样的瓦屋。
瓦屋完工的那天,他吐了一口长气,也吐了一口殷红的血,那是累的,昏睡了三天三夜,当再次站立起来时,也让儿子宝孩立起了一个家庭。
一排五大间瓦屋,儿子住了西侧三间,把东侧两间让他住。他摆摆手,执意要回到老屋去。老实的儿子娶了邻村一个模样俏皮的女子,三跛子要给小俩口一个独立空间,他不愿让自己跛瘸的身子,令人生厌地点缀在小两口生活中。
一晃几年下来,儿子到南方打工,儿媳也陪孙子在镇里上学。宝孩儿曾给他一把钥匙,让他没事的时候,照看照看屋院,村里虽说太平,村干部整日喊着要构建和谐农村,毕竟也有些不安分的小年青,跳墙翻院,偷鸡摸狗。这样,隔个半月二十天的,三跛子就会到新院照看一回。
能怎么照看呢,无非是收拾一下院落,清扫一下落叶儿,透过窗玻璃看看屋里,看门窗有没有异常,他轻易是不进去的。在院里待一会儿,呆一会,就出来锁好大门了。
有一阵三跛子心烦意乱,情绪躁躁地没着没落。那条病腿也趁火打劫,且痒且痛兴风作浪。这一日他拐到了这偏僻胡同,来到儿子的院门前,奇怪的是大门口放一辆崭新的摩托,红色的。三跛子辨得出,是一辆女式摩托,其实那是一辆高档的电动自行车的,三跛子还是辨不得。莫非,莫非是儿媳回来了?不可能呀,以往,儿媳是骑了车子的,即使带着小孙子回来,也是让小家伙坐后座上。
三跛子颇觉蹊跷,难道,院里进了小偷不成?里面锁着,要知道,他是有钥匙的,慌忙掏出来,平静一下情绪,院门打开了,他敛了粗重的呼吸,放轻脚步,走到台阶上。屋里传出男女的嘻笑,是那种暧昧且狎昵的感觉,能听出女的是自己的儿媳,而男的呢?这时节,儿子宝孩绝对不会回来,那,这男的是谁?
三跛子脑袋轰——地大一下,晕一下,他猜测出一个可怕的人来。刚才,从声音里,似乎能辨出一些,但不敢肯定。
多日来,三跛子从村人的目光里,看出一些些奇怪,那是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有人问他,三跛子,宝孩儿还在外打工么?外头挣下钱儿了,家里挣下人咧!
嗬儿嗬儿嗬儿——
那是一串串说不清道不明的笑,他不清楚那笑的含意,笑声变作一枚枚坚硬的石块,砸在他的脸上。他心生疑惑,一个问号也烙在心里。
今儿,这问号就找到答案了。
三跛子推了厅门,走进厅里时,便听到里间男女的呼叫,还有深深长长的呻吟。
好一对狗男女,大天白日的,就敢做这苟合脏事!三跛子气愤地欲闯进去,倏忽间他站住了,他不可以进去,他得给儿媳一点面子,他不能过分地让她难堪,他毕竟是她的公公;他得为远在外地打工的宝孩儿保留最后一点面子……
三跛子已从淫邪的呼叫声里,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在客厅里大嚷一声:
牛赤娃——你狗日的还是村干部里,你狗日的还支书村长一肩挑哩,你就干下这等下作事儿哩——
三跛子的叫喊显然是一颗炸弹,把里屋的二人炸得一时发懵。
屋里果真是村干部牛赤娃和宝孩媳妇姣姣儿,牛干部正把一颗硕大的牛脑袋抵在姣姣儿小巧却挺拔的双乳间,而下身宽大的两扇屁股,正在奋力夯砸……村干部是两月前勾引上姣儿的,并给姣儿买了一辆便捷漂亮的电动车。当然,还承诺过几年给姣儿批一面宅基地。
姣姣儿是乡村那种有点姿色却没主见的柔弱女子,青春的枯寂和对虚荣的爱慕,使他没能逃过牛革新的那点手段,像一只兔子,被一只老狼猎获,就任由老狼的蹂躏和玩弄。
姣姣儿被公爹的响雷,炸得浑身发抖,一张泛红的脸儿霎时白成麻纸。牛革新也被吓了一跳,后悔自己过于大胆以至于让人逮个正着。村干部毕竟是村干部,瞬间就镇定下来,还没忘安慰姣儿两句:没事儿的,有我呢,量他个三跛子球毛也伤不了一根。
牛赤娃,你个驴日下的,你猪狗不如呢,你个割球仔的!宝孩儿在外打工,你就忍心欺负他的女人?宝孩比你家儿子还小哩,你就不怕作孽,让老天收你么——
村干部牛革新刚一走出里屋,三跛子就骂着一头撞向了他——牛赤娃,老子跟你拼了——,三跛子哪是牛干部的对手,早有准备的牛干部身子一躲双手一推,三跛子就狠狠摔在水泥地板上,他是那条病腿着地的,疼得他一时间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早已人去屋空,水泥地面的凉爽凉进他的骨头里,让三跛子也清醒了头脑,他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这等丑事只能埋进心里,千万不可以让儿子宝孩知道,自个不说,村人不会告给宝孩的。
把丑事埋进心里,也把仇恨埋进去了,三跛子想以死来无声控诉牛赤娃的恶行,既控诉了他,又可结束病腿的无情折磨,还能减轻儿女的负担,这可是一举几得的大事、好事,三跛子一时决定的事,就铁心了,三匹马四条驴也拉不回转咧!
对于他的吊死,村人会猜个七七八八,村人精明着呢,你牛赤娃仗了权势,一次次欺负他,不给他分坟地,辞了他的民办教员,阻挠他和田玉秀的婚事,霸占他的儿媳,平时大大小小的欺负,举不胜举……让村人的议论鞭子一样抽打牛赤娃的心,对于他的吊死,村人猜不着的,是他主动的一面,是他患了骨癌的折磨,他永远守口如瓶,是他为了解脱疼痛,远离那一笔昂贵的医疗费用,免去儿女们沉重的负担……
在这个秋天的夜里,三跛子再最后看一眼那一排属于儿子的瓦房,心里便滋生出对远方宝孩的念想,滋生出对儿媳姣儿的怨恨,说到底是对牛干部的仇恨。仇恨化作他寻死的力量,一股一股,在心底涌动。可是,吊死呀吊死呀,竟没有找到一棵最适合上吊的树,这让他纠结且怨愤,纠结找树的不顺,怨愤自个儿的无能。
三跛子拐回自己老院老屋时,夜已很深。隔壁牛赤娃的院落,帮忙者早已散去。同往日般一片静寂,不同于往日的,那一排高大的屋檐下,居然吊着几盏大红的灯笼,把院落及四周涂抹了一层血色,高大的门楼前,还搭了气派的彩虹门,这就叫张灯结彩吧。
三跛子是踏了血色回到老屋的。他在西边,牛赤娃在东面,东面高大豪华的宅屋,把他破旧矮小的茅屋衬比得愈发卑琐,就像身材高大,牛头马面的牛赤娃比之于他身子趔趄的三跛子一样,就像人家支书村长一肩挑,比之于他一介小村民一样。三跛子一直承受着来自于牛干部的多重压力,房屋的,身材的,身份的,在压力的阴影下,他如一只苍老的狗,自卑地躲在生计的角落,沉默寡言,苟延残喘。
三跛子黑喑里大睁了眼窝,他睡不着是因了阵阵腿疼,是因了重重心事。此时的眼窝看着窗户,窗纸上就有树叶的斑驳,哦,那是自家东墙根的老核桃树,宽大的叶片被东院的灯笼投下的光影哩,树叶在夜风里晃动,窗纸上的投影也跟了晃动,晃动出秋夜的静谧。
核桃树;
自家院里的核桃树!
怦——
三跛子的心动一下;
怦——怦——
三跛子的心动两下;
怦——怦——怦
三跛子的心狂跳一阵;
为啥就没想到自家的核桃树呢?真是老了就一塌糊涂,还跑到坟地找柏树哩,还跑到村校找桐树哩,还跑到玉秀家找枣树哩,放着自家的核桃树还挑三拣四哩,真是老了就一塌糊涂。
三跛子倏忽间兴奋起来,有了眼屎的眼窝里,发放出亢奋的光点,把夜雾燃烧得噼啪作响。
一个崭新的决定,激动得他一下从土炕上坐起来。
牛赤娃,你个割球仔儿的东西,你的小儿子不是结婚么,你不是大摆宴席为儿子庆贺么,你不是宴请你那些头面人物么,你不是让全村人给你随礼相庆么,好咧,俄活不到人跟前,走不到人面前的三跛子,也破例送一个大礼给你,谁还有俄这个礼物大呢,狗日的呢,割球仔的东西!
核桃树是三跛子老父亲亲手栽下的,细算一下,一百岁了,一百岁的核桃树,哪里都是粗的,粗腰身,粗枝条,粗大的叶片。核桃树浑身是青白顔色,摸一下,蹭一下,手上和身上,就有了细粉一样的东西。结下的核桃是绵核桃,个儿大,仁儿多,肉香甜,核桃皮呢,却薄薄的一层,手一捏,牙一咬,就破了。每年秋里,要收三四蛇皮袋子核桃,给宝孩一袋,宝凤一袋,自己还留一两袋子,一个人的日子,枯焦了,口馋了,就砸了核桃吃,脆香的核仁,让满嘴生香,让心田滋润。
可是,也因了核桃树,与邻家生过气,有过口角,产生过不快。
核桃树紧靠东墙根,自然有不少枝杈越过墙头,长到属于邻居牛赤娃、村干部牛革新的院子里。早些年,作为邻居的牛赤娃倒也相安无事,树嘛,由着性子长哩,管是谁家的院落,越过墙头枝杈上的核桃,牛赤娃还会送到三跛子家;作为村干部牛革新就不行了,特别是牛赤娃追求三跛子小妹无果,之后态度就变了,一会嫌核桃树枝遮挡了他家院里的阳光,一会又嫌烦枝头枝梢刮风时划拉了他家的电线……口角就由此而生。从牛干部家的院子里,常常会甩过来含沙射影的骂,那通常是牛干部的儿子;或干脆放开嗓子指桑骂槐,那通常是牛干部的婆娘,三跛子一家人听得生气,也无可奈何。
牛干部家大儿子追求三跛子闺女周宝凤无果,两家关系基本恶化,某一日牛大儿子居然掂了斧头,蛮横地把那几条枝子生生砍断……
这可心疼死了三跛子。核桃树曾是他家的救命树哪,三年困难时期,他才六七岁,是每年那一树的核桃,才没使家人饿死,还有后来多年的春荒,是核桃换下的粗粮,帮家人度过饥馑的日子……
斧子砍在核桃树上,疼在三跛子心头,砍断的枝条流着汁液,分明是三跛子的眼泪。
说也怪,核桃树断枝处,如革命先烈前仆后继,不长时间那枝子又顽强地长出,且伸展开去,依旧探到牛家的院落里。这回三跛子怕被邻居砍断,曾有言在先,探伸过去的枝杈上,结下的所有核桃,就归牛家所有呢。这样,牛家一权衡,才停止了疯狂的砍斫。
说也怪,凡是探伸到牛家院里的核桃枝,叶子是少有的繁茂和硕大,小蒲扇一般,于风中招摇,枝杈上就是不结一颗核桃,如同一个结了扎的女人。
老天长眼呢——!
院子这边宝孩低低地说——;
核桃树敢情也是有灵性的——!
核桃树下三跛子默默地想——;
这时坐在炕上对着窗纸发呆的三跛子,倏忽间蹦出一句瓷实的话来:
多年不结果的核桃枝子,将在牛赤娃家大喜的日子里,会结出一个三跛子的!牛赤娃,这是跛爷给你最好的礼物。
一夜没睡的三跛子,眼肿成两颗青核桃,老核桃皮一样的皱脸上,条条缝缝里都藏了一些笑,那笑不是装出的,不是挤出的,是从心河里流淌开来,在脸子上绽放的,远看是一片核桃叶,近瞅是一朵老菊花。
这样,三跛子又在阳光睛好的时分,带着核桃叶的鲜活,带着老菊花的生动,笑吟吟走出他的院子,一拐二拐,拐到彩虹门前,走进邻居牛赤娃,村干部牛革新的院落了。
一面宽敞的院子里,搭了几排红色棚布,棚布里外走动着忙碌的乡人,有帮厨的,有贴喜联的,还有闲坐吸烟喝茶的,都是锦上添花者,喜庆么,就是图个热闹增些人脉的。
三跛子的到来,并未引起乡人的惊讶或惊觉,邻居么,平时有多大的过结,这等喜庆的事,也该到场的,面子情也该如此。这样,就有熟悉的脸孔们,对三跛子打一个或浓或淡的招呼;也有昔日教过的学生们,躲不过去了,唤他一句周老师;也有装作没看见他的,或埋头洗碗掰蒜,或仰脸遥视青天;也有开玩笑极不恭地唤他一句斜门——你也拐来咧。他一律奉送一个菊花的微笑。他不像往日那样,在心里计较了。倒是主家牛赤娃牛革新,对三跛子的到来略显突兀和惊诧,原来是仇家嘛,居然也来了。当确定三跛子前来庆贺无疑时,支书村长一肩挑的牛革新,便以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嗬儿嗬儿笑着,给三跛子递去一支烟,以往的恩怨情仇算是烟消云散。
三跛子颇有范儿地被“一肩挑”让到席位上,便与同席者一起,大口吃菜,小口饮酒。一肩挑爱摆排场,酒是十年陈酿老汾酒,三跛子第一次喝,觉得醇醇绵绵韵味悠长,就索性同乡邻们大口喝酒小口吃菜,还不忘把眼光放开去,捡拾一些有用的元素。一肩挑院子好宽阔好排场,别人家最多是五间宅基地,他家是十二间,十二间高大瓦屋一字排开,院落呈了正方形状,像一美术大字国家的国。三跛子眼光去看墙根,属于他家的老核桃树的枝杈,正不亢不卑地伸过来,主枝已小腿般粗壮了,丛枝也有许多,由于伸探过来的这一主枝,目前尚无结下核桃,叶儿就茂密成一团神秘的梦。三跛子透过叶片的遮挡,寻找到最适合套皮带的一处,那一处正好有一个树结,而黑乌的树结正好挂住宝孩买给他的那条黑乌的皮带。
今儿深夜,确切地说是明儿个黎明,三跛子将走进那一团绿色的梦里,在神秘中增添一些恐怖。
嗬儿嗬儿嗬儿……
乡邻兴奋,三跛子更兴奋,兴奋就是一道下酒的好菜,何况还有一桌子的荤荤素素,鸡鸭鱼肉,今儿不喝,还待何时?从日影正午喝到日坐西山,三跛子才同东倒西歪的人们一起,也拐着也偏着也摇着,离开牛干部院落。
三跛子是凌晨三时酒醒的。酒醒了,脑袋也分外清醒,他穿上了早已备好的一身黑衣,想了想,又脱下黑衣褂子平铺在炕上,用以前攒下的白粉笔,在脊背书写两个粗粗大大的白字。他纠结了,纠结于用繁体写还是用简化字,胸前一字是通用的“哀”字,后背一字是繁体的“丧”字,他将雪白的粉笔蘸了清水,这样写下真切而不易擦落。
三跛子一笔一划认真书写,同多年前当民办教员出板报一样,片刻,两个白色大字落成,他就穿上了写有“哀”“喪”字样的一袭黑衣。
那两个字,一个是古朴的隶体,一个是周正的黑体。
凌晨三时抑或四时,村庄沉浸在八月的睡梦里,远远近近的树上,有各种鸟儿们在欢快地鸣唱和抒情,鸣唱村庄的和谐,抒发乡人的幸福;地上和草丛里的秋虫也一个劲地啼叫和喧闹,啼叫生命的秋天,喧闹乡村的庆典。三跛子在这种氛围里,悄悄爬上心爱的核桃树,登高望远,深情注目一下他熟悉的村落,还有村落对面的土塬。之后就收回目光,敛一敛底气,悄然又小心地跨越着枝枝杈杈,那条病腿此时没有了疼痛,昨日的酒仿佛全灌进腿里,木木地,也听从他的支配。顺着粗壮横枝越过了墙头,到了邻家地界,邻家许多红灯笼高高悬挂着,但失却了夜里的红亮,显然也已疲惫入睡,红色的棚布们静静立着,恭候天亮后的客人。三跛子笑一笑,再笑一笑,他已找到树结的位置,且在那个位置上拴好了皮带。皮带套着一个圆圈,比裤腰要细,比脑袋要粗。
三跛子双手紧抓树枝,脑袋一点一点钻进皮带的圈套里,脖颈,就卡在套子里。双手,一点一点从树枝上松开来,松开来,全身的重量,就放在皮带套住的脖颈上。
核桃树上,终于吊着一身黑衣却缀有白字的三跛子。
三跛子起初感觉脖颈勒得生疼,气儿憋得难受,眼珠眼仁直朝外凸,后来就有了晕眩的快感,朦朦胧胧,缥缥缈缈,脑袋里又像灌进二斤高粱白酒,眼前,眼前是灯笼的火红,是衣服的乌黑,是乡村此时的灰灰白白……
天一点点麻亮;
客人们不久将会光临;
这个宽敞的院落里,必定会有别样的热闹。
张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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