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宏大叙事中的精英座标
在宁波诸多悠久文明的视点中选择鄞州意味深长。母亲,我的家国之旅,正是从这古鄞地开始的。
出发前您给我一个叮嘱,我记住了,您希望我回宁波时,要到鄞州的正始中学去看一看,那是您的母校,中学时代就读的地方。仅管您很少在我们面前讲述您的少年生涯,但我还是知道您求学的不易。您就读中学时,正值现代中国第二次内战爆发之际,此时民不聊生,政局混乱,我的在上海和杭州都做过生意的外公也早已破产,而家中则有六个儿女的哺养。虽然如此,蜗居宁波乡间的外公还是送您这个小女儿去了离家数十里路远的横溪正始中学读书,就此一举,便可知甬上重视教育的习俗。因为生活清寒,您寄居在一位王姓家人中,而那人正是你们的老师王兴邦先生的族人。您曾经不止一次跟我讲述过你们的校董王兴邦,这位校务主任给您留下了深刻的影响,您说过,您总是记得这位瘦瘦个子身穿长衫的数学老师每天早晨站在校门口迎接学生上校的情景。您记住了他,还因为他作为一个鄞州本地出生的教育工作者的一言难尽的悲情命运。
您的嘱咐使我想到了我母系家族在职业上的一个显著特点,那就是它的教育特性。屈指一算,我姨妈当过教师,我姨夫当过郁达夫中学的校长;我母亲当过教师,我大舅舅、大舅妈是教师,我二舅舅是校长,我表姐当过教师,还有一些近亲兴学办学,我不再一一赘言。当他们终于都从教育岗位上转退下来之后,我突然发现,完全是在不知不觉中,我继承他们的事业,我从一个作家,转成了一个教师。
母亲,正是您对我的讲述启发了我,使我把目光首先集中在“教育”这个点上。因为历史的宏大叙事永远离不开空间与时间的浓缩座标,教育,是我要去的那个地域的重要特质。我如愿以偿地发现了,就在二十世纪的百年之间,宁波在诞生了众多优秀的教育世家时,为中国奉献出了一个伟大的教育世家——“一门五马”。
深秋时节,我们一行从鄞州区的区治所在地钟公庙出发,轻车速行,前往一个名叫邱隘盛垫村的地方。
和浙东的许多乡村一样,这里已经完全没有做为一座村落的田园痕迹了,浙东有许多乡镇已经城市化,邱隘也成了一个热闹而又大兴土木的地方。不过沿途在街道两旁围墙上看到的标语,还是透露出此处的人文余脉。主要大道人民路两旁的墙上用大标语方式写着:“一等二靠三落空,一想二做三成功。”此条标语细细追溯,是充满浙东学派事功精神的;而另一条标语则洋溢着乡土气息:“秀才不怕衣衫破,只怕肚里呒没货。”它恢谐地把知识分子的阳春白雪表达彻底下里巴人化了,但精神内核还是统一的:要内外兼修,报效家国。
母亲,我要向您叙述的这个与教育有关的重要的江南世家,是在八百年前赵宋王朝天崩地裂河山失色的历史夹缝中仓皇过场的。随着康王赵构南逃的万千流离民众之中,有一支北方的马姓家族,据说还是汉代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先祖原在河南开封府。此番南渡避乱,马姓家族一路狂奔,拖家带口地就到了宁波鄞县,惊魂甫定后驻脚安家落户,从此成了江南人。
当时的府、县合治,鄞县县治理所当然地置建在宁波城里。数百年过去,这个从宋代开封逃难而到鄞县的马家,在其家族史上发生了一起重要的事件。明代永乐年间,马家有一支子昌公,入赘进了鄞县东北邱隘镇盛垫桥的盛家,这里离宁波只有八公里路远,水陆二路皆通。马家遂定居于此,成为该族在盛垫桥的始祖。从此马氏一脉就在当地发展开来了。至今,盛垫姓马的已占半数以上。
我们找到了盛垫村村委会办公室,它就在一条热闹而又世俗的大河边。村支书是一位戴着眼镜的青年人,看上去完全是个白面书生。一打听,姓马,是“一门五马”的很近的本家。
经其介绍,方知诞生辉煌家族的村落,实在是太小了。盛垫由四个自然村组成,占地一平方公里,户籍在册人口仅600余人。村里的人说:马氏家族有很多人都出去了,现侨居海外的就有200多人呢。
我特别关注的是那座盛垫桥,因为马家子昌公就是入赘在这座桥边的盛家,并从此发迹的。马书记站在大河边,告诉我们,这条河叫后塘河,他指着右手方向半里路外的两座桥,说,那就是盛垫桥。
原来盛垫桥是两座桥,一座南北向,一座东西向,紧挨在一起,构成一个折勾形。不过盛垫桥也早就不叫原名了,它们分别有了两个名字,一座兴无桥,一座灭资桥,都是文化革命时改的。听闻此言我们一行大为惊讶,莫非今天还保留了四十年前的浩劫遗存。赶紧走近端祥,但见桥墩桥堍还保留着旧时的石块石板建构,那浸入水中的石缝间水草依旧丛生幽长,但两座桥面则已经完全被水泥覆盖。两座桥的桥顶外侧,分别在长条石上刻着“灭资”和“兴无”,两字当中还分别嵌着一个庄严的五角星。
意外的收获还不止这些,因为马支书的引路,我们找到了马家的故居和盛家从前的祠堂。他们就在后塘河边,盛垫桥旁。当初的子昌公,就是入赘进了此门的盛家的。
我们完全可以从当初这小小的婚姻事件中看出马家的经济政治地位。中国传统社会,一个男人入赘,其家境如何,一般便一目了然。入赘的男人向来是要被人看轻的,而马家从子昌公始,到三世祖颐庵公,重振其远祖马援的风采,已官拜兵部尚书。都说一个贵族需用三代的打造,盛垫的马家果然用了三代的努力,将其家族打造成了贵族。马家在当地,也就自然而然地跻身名门望族。
可惜富贵也是不过三代的,到得世宁公这一辈上,兄弟倒是有四个,分别是世康,世宁,世豪,世治,康宁豪治,听上去气数很旺,实际上马氏家族已经家道中落,一家人竟然一度只能栖身在盛垫桥的宗氏祠堂之中。
盛垫的宗氏祠堂今天依旧还在,虽然已经破败不堪,四面墙也已然无有,但轮廓依旧,只是已经成了人们来去的通道,堆放杂物的公共场所。当年马家落魄之时,就借居在其中,家世的窘态,亦可窥见一斑。
从祠堂往左一拐,一排座西朝东的二层楼房出现在我们眼前。墙是灰砖墙,壁是木板壁,瓦是黑片瓦,一溜七八间,最外的两间还保留着原貌,后面几间已经用了马塞克和水泥的新材料,显然是以后再加修整的。但总体上说还保留着马家故居的风貌。
这便是“一门五马”之门,可以说,我们找到了中国近现代史上一座教育救国的活化石之门。
翻开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文化史和中国教育史,有一批学识渊博、品格谦逊的前辈学者向我们走来。其中大名鼎鼎“一门五马”,可谓享誉京城。一百多年马氏家族的家国情怀,便是在此诞生孕育的。
“一门五马”中的二先生马裕藻,当过十三年的北大国文系主任。其人早年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东京帝国大学。在日期间曾师从章太炎先生学习文字音韵学。归国后历任北大国文系教授、系主任,研究所国学门导师。曾与鲁迅、许寿裳、朱希祖等建议以审定字音时使用的符号作为“注音字母”,该方案于1918年由北洋政府颁布施行,成为中国第一套汉字注音方案,为汉字正音、国语传播作出了极大的贡献。
四先生马衡则以其十七年的故宫博物院院长而声名天下。他毕业于南洋公学,曾任北京大学文学院国文系讲师、史学系教授兼研究所国学门导师、考古研究室主任、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故宫博物院院长、西泠印社社长等职。主要致力于金石学研究,继承乾嘉学派的考据传统,同时注意吸收现代考古学之长,注重文物发掘的现场考察,是中国近代考古学的先驱者和奠基人之一。
五先生马鑑则为著名的教育家,毕业于南洋公学,后获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硕士学位。曾任燕京大学国文系教授、国文系主任,香港大学文学院教授,香港大学中文系主任。毕生从事教育事业,桃李满天下。此外,马鑑先生曾任燕京大学图书馆委员会主席,对于图书馆的建设贡献极大。他的儿子马临,便是后来的香港中文大学校长。
七先生马准以民间风俗研究见长,是现代史上梁祝文化研究的先驱。他曾在京师图书馆工作6年,后任北京大学教授,教授文字学和目录学。1927年应顾颉刚先生邀请至广州中山大学,负责图书馆工作,为中山大学图书馆的发展作出了极大贡献。
九先生马廉曾任北平孔德学校总务长,北平师范大学、北京大学教授。曾继鲁迅先生之后在北大讲授中国小说史,后曾主管孔德图书馆。他注意收集古本小说戏曲,为保存民族文化精粹作出了贡献。他的“不登大雅之堂”藏书捐赠给北大图书馆,使北大图书馆的小说戏曲收藏举世闻名。
2004年,北大图书馆为这光荣的“一门五马”举办了五马纪念展。五马声名,一时冠盖京华。
北京大学《五马纪念展》画集中有一段评论颇能代表人们对这一门五马的历史定位:倘若你有意去翻阅中国知识分子家族的几千年变迁历史,就不难注意到,19世纪70-80年代,曾经降临了一批这样的人物:他们是古代最末一批封建士大夫,也是中国第一批知识者。他们身上,似乎跨越了两个时代,两重历史和两种文化,他们分割着历史的时间,同时又在空间上将之联结起来,承受着新旧转换的时代桥梁。无疑,这是一代具有特殊意义的中国知识者。
而又有谁会想到,那扇“一门五马”的“门”,就在这里,就在这最简朴无华的江南古鄞州的邱隘盛垫呢。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喜出望外的发现。我不禁摊开双手,拥抱抚摸那斑驳的砖墙,这是意外的慰藉,行前我不曾想到还能找到“一门五马”的故居。要知道,今天已经有多少珍贵的历史遗迹被人为的破坏了啊……
正在侥幸马氏家族故居的幸存,旋即又听到了一个令人欲出冷汗未经证实的“噩耗”,说是此地要被建成一个体育设施所在地的附属之地,好象就是一个公园,这里要被挖成池塘,不管什么原因,总之很快就要荡平了。我闻之大骇,立刻就把与我同行的鄞州政协文史办副主任戴松岳当作了父母官,向他据理力争,声言此故居必须保存下来的重要性。小戴与我是十年浩劫后同时首届考入杭州大学历史系的同班同学,架一副厚厚瓶底盖眼镜,执领鄞县日报多年,大才子一个,尤精本土文化,有许多精辟论述,在保护文物和重视教育的问题上,与我完全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我们一时就想出了许多的招数,包括给有关方面的领导和机关写信,包括建议将马氏故居建成池塘上的一个人工岛,作为“一门五马”纪念馆,供后人参观敬仰学习,以承故乡文脉。同时也不破坏正欲到来的城市建设布局。即便能够保下马家故居的一堵墙,我们亦有所慰籍啊!
我非父母官,无权一纸令下,做出决断;我非豪富,无钱一掷千金,保下师门;可我是读书人,秀才人情纸半张,我的一支笔亦可写下我所认识的历史,尽我所能,尽快地传播史实,沟通消息,以利决策。告诉更多的人们,在中国文化教育史上留下了一个个辉煌足迹的“一门五马”马氏群贤,就根植于这么一个小小的村落中,同时,我还将追溯他们当年是如何集群而行,走出狭窄的家槛,奔向广阔国门的心路历程。
母亲,如果我告诉您,这便是此封用毛笔写在宣纸上的家书,之所以发在百年家国的开端的缘由,相信您不会不由衷的理解吧。
二:马海曙生了九个儿子
一个杰出的望族,终于将在历史的舞台上隆重登场。不过大幕徐徐拉开,我们看到的还是序幕。要追溯这个光荣家族的近现代史,我们且从最近处——“一门五马”的父亲海曙公开始。
1826年,世宁公的儿子马海曙(1826-1895)诞生了。马海曙的取名,和海曙楼有关吗?“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这是多么壮观多么欣欣向荣的景象。中国人对取名向来是极为重视的,马海曙有一连串的称谓,族名有木,字薮香,号渔珊,哪个称呼,也比不上海上红日东升的气象高远热烈升腾!哪个叫法,也不如登高望远、万家灯火尽收眼底的豪气壮怀!或许,他的父亲在他出生之前登上过海曙楼,有过一番古往今来的家国之叹,因此给他的儿子做了这样一番期待。总之,马海曙,好名字!
《民国鄞县通志·文献志》中,有着马海曙的略传,其中赞曰:“生有大志,不屑守章句之学,尝从贾人游扬州,颇以才自见。”想来还是评价有据的。鸦片战争前夕出生的马海曙,在文风甚盛的浙东,自小也受过一些教育,当时的科举,最低一级的县考,每年有四十名秀才的定额,马海曙公考了几次终究不成,便将那程朱理学、八股制义弃若敝屐,15岁他就到了米行当学徒。中晚清时期的江南城镇,这样的少年比比皆是。难得马海曙小小年纪,已经驾得一叶小舟,风里来浪里去,贩运米粮为生,混得一个肚饱罢了。恰好这时有同乡到扬州经商,便搭伴上路,告别家乡,从此开始了他独自闯荡江湖的生涯。
1851年,马海曙25岁,封建社会末期的中国发生了剧烈的社会动荡。太平天国起义爆发,两年后攻克南京,直下扬州。那负责镇守扬州的清廷漕运总督弃城出逃,太平军则敲锣打鼓地挺进扬州。扬州城里的老百姓把一个大大的“顺”字贴在大门门额上,马海曙他们这些做小买卖的外乡人则退出扬州城,以避兵燹。
扬州城破,这对清政府而言,实为石破天惊的噩耗。江南历来是清政府最重要的税赋之地,扬州南京的沦陷,直接威胁清政府的安危。咸丰调兵遣将,组建江北、江南大营,欲与太平军决一死战。这江北大营就设在扬州城外,战事旷日持久,清军粮食补给顿成难题。众多商人或贪生怕死,或仇恨清廷,并无几人愿意在这两军交战的兵慌马乱之际承揽筹集军粮之事。而27岁的马海曙,此时就避居在扬州城外的仙女镇上。
想必那时候的马海曙已经在经营上小有名气了,清军居然就打听到了他,找上门来,推他主事,就地筹粮。关于这段历史,《民国鄞县通志·文献志》中是这样记载的:“会太平军陷金陵,饷需急,大吏设卡征商,以扬州仙女镇为粮食总汇地,乃委海曙就地筹粮,不数日,集资巨万,大吏才之,令以县丞投效。”
从这一段记载来看,马海曙在政治上算是有所选择的,这个年轻人躲避在仙女镇这一清兵的驻军要地不走,说明其感情上倾向于中央政府、而不是跟着长毛造反。另外,就地筹粮,几天工夫就集资巨万,这就被清军看中了,不管马海曙自己怎么想的,这个做粮食生意的小商贩,随着时代的大开大阂,自己的命运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客观上就成了那乱世中的英雄一个。
太平军消亡,马海曙兴起,由商入仕,先是当了县丞,然后当了知县,最后还被擢升为直隶州知州三品知府的官衔。他那马氏家族的一大家子人,从祖父辈开始,祖母,父亲,母亲,统统被封了荣誉称号。这是多么耀祖光宗的时刻啊。
马海曙在苏南扬州发的迹,以后他也就一直在苏南为官,历任丹徒、元和、长洲、吴县、金坛、宝山等县的知县。他不是十年寒窗读上来的,是风里来雨里去实干经商苦出来的,所以这种早年的作风也深深印在了他的为官生涯之中。关于这一点,《民国鄞县通志·文献志》记载说:“为政不事威严,视民如子,而尤孜孜于地方水利。”这是说的他没有官架子,关心百姓疾苦,政绩扉然。不过有关史书也记载他能力的另一方面,《民国宝山县继志》中评价他是“为政疾恶如仇,土棍蚁媒,不待告发,访实心尽惩治,终其任宵小敛迹。”可见他为政也有极其威严的这一面。
马海曙的兢兢兢业业,感动了上峰,两江总督刘坤一为此专门为他“奏保循良,奉旨嘉奖”(见《民国宝山县续志》)。
升官发财,衣锦还乡,这是封建社会任何一位官员的人生轨迹,马海曙自然也不免其俗。一方面,他回到故乡盛垫桥,拜祭祖宗,重修族谱。另一方面,他又在离鄞县县治三江口不远的月湖畔马衙街大兴土木,建府造宅,前后三进,气势压人。
马海曙真会选地方。马府建在马衙街,虽都有个马字,但彼此倒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明初宁波卫指挥同知马胜建衙于此,故名。倒是月湖大名鼎鼎,是宁波的人文之魂。王安石当年就是在月湖的竹洲设的县学;南宋时当过丞相的鄞县人史浩告老还乡之后,也是在此设馆讲学著书立说,从此文人多聚于此,遂成“四明学派”。最重要的是举世闻名的明代私家藏书楼天一阁亦与月湖毗邻,月湖,历来就是读书人的风水宝地。
在自己时来运转,官运颇佳的岁月中,马氏家族的人丁也可谓极其兴旺,马海曙竟然生有九个儿子,光凭这一条不知道要羡慕煞封建社会多少世族家长。其中长子马裕藩(1858-1929)为侧室吴氏太夫人所生,他忠心耿耿地继承了父亲的理想,完成了父亲早年没有机会去完成的道路,考了科举,走了仕途,被派到遥远的西北甘肃当了个和父亲级别一样的知县,寿终正寝。而他的八个弟弟均为其父亲的续弦扬州人李氏(1860-1934)所生,其中老二马裕藻(1878-1945),字幼渔;老三和老八早夭,老四马衡(1881-1955),字叔平;老五马鑑(1883-1959),字季明;老六马权(1885-1926),字强甫;老七马准(1887-1943),字太玄;老九马廉(1893-1935),字隅卿,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再走父兄之路。马海曙自己15岁当学徒,决不让儿子重蹈覆辙,他专门延请了杭县一个名叫叶浩吾的先生到家中来设馆,教得可是正宗的儒家经典,四书五经,打下了良好的国学基础。
不知马海曙是否知晓,这位叶先生实乃一位维新党人,与梁启超为好友,曾在日本留学,学习师范教育。他不但以他的教育实践奠定了马家诸兄弟的传统儒学思想道德观,比如尊奉君子不党、不二色、不迁怒等为人准则,还开启了他们的视野。马家诸子,当年就是在自家私塾中接受了私塾先生的中国式的现代化启蒙教育,他们的集体成材,与叶浩吾这位近代教育先驱绝对有关。
儿子们的无量前程,海曙公没有看到,1895年,马海曙病逝宝山县任上,享年69岁。
那年秋季的某一天上午,宝山县的百姓们,发现县衙门官邸后院的小门外,停着数辆辇车,其中一辆上置放着棺材。俄顷,从后门走出了一名身穿丧服三十出头的青年寡妇,怀抱一嗷嗷待哺的幼儿,身边围着五个男孩,年纪最大的那一个也不过少年模样,其余都如阶梯一样的矮了下去。他们紧紧地围绕着母亲,面容上留下了与年龄以然不相符合的悲戚。老父一去,大树飘零,他们的未来在哪里?以后的生活又如何度过?
就这样,马家全家迁出县衙,一群未成年的儿子们,簇拥着怀抱幼儿的年方35岁的寡母,抚棺南归,回到了月湖畔的马氏家府。那年,马裕藻17岁,马衡14岁,马鑑12岁,马权10岁,马准8岁,最小的马廉,刚刚2岁。
有谁会想到,其中除老六之外的马氏一门兄弟五人,不久的将来,都会登上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壮丽舞台,“一门五马”,驰骋北国。马海曙不仅使家道复兴,门庭重振,更重要的是他培养出了一群传承儒雅而又富有民主主义色彩的马氏后代,在中国文化教育史册上,他们的名字熠熠生辉。在二千年封建王朝消亡、新文化运动波澜壮阔的历史关口,他们个个扮演了其不可或缺的文化角色,为中华文化添砖加瓦、亦为江南世家添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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