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有个春节,正月里上桌的一应菜肴差不多都得自己动手准备,有咸蟹要腌,腊肠要晒,腊肉要酱,冰箱里塞满了生的熟的半加工过的食材,只等亲戚上门,放锅里一热,再好好拼个盘,保准能布成一桌丰盛宴席。
荆年已经很久没有蹲在院子里看妈妈一边烧水一边杀鸡了,那曾经是她每年必看的功课,先往鸡脖子来一刀,倒提着鸡接一碗血,等血滴干净了,鸡也差不多死绝了,顶多再蹦跶几下爪子,这时候往刚烧开的热水里一扔,泡一泡,然后就开始拔鸡毛,被热水烫过的鸡毛特别好拔,一捋就掉了,小时候荆年还会拣几根出挑的去做毽子,可是随着年龄的长大,那一股子鸡骚味越来越难闻,也不知道是鸡变臭了还是自己鼻子变敏感了,反正荆年是离得越来越远,妈妈也是越来越懒,最近几年都是随便去集市上买个剖好的也就完事了。
那时的他们将“年”视作庆典,倾力而为,而现在,大多年轻人只把它当作一个假期,春节旅游成为一种常态,正月聚餐人总是到不齐,当然也没有从前那样亲人齐聚一堂时的热闹了。
除了走亲访友,寒假里的常态就是钻在被窝里不肯起床,电视里放的是看腻了的电视剧,能搜索到的也只有老掉牙的歌,那些当红明星小鲜肉,现在连个影子都不见。
霍夕有约荆年出去玩过一次,可是以她们现在的经济实力根本浪不起什么大商场。只能逛一逛沿街的饰品店,挑一挑发夹,发圈什么的小玩意儿,再坐下喝杯可乐,吃个汉堡,基本上一天也就充实地过去了。
霍夕是个实打实的小女生,当然是乐此不疲的,荆年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好歹也挺享受。十六岁,多好的年纪啊,能把记忆中童年的玩乐再真真切切经历一遍,已经是她不可多得的幸运。
只是看到这些发饰,荆年不可避免地想到,她的脱发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冬天应该是个蓄毛的季节,怎么就她洗头发时一撮撮的往水里掉,最近还不止头发,似乎连眉毛也开始掉了……
这是个可怕的事实,荆年当下就决定去剪短,好歹减轻点头皮的压力。于是乎荆年一回到家就提出了这个建议,妈妈倒也没反对,隔日就带着她上了理发店。
当荆年以一副全新的面貌出现在教室里时,引发了不小的骚动,一个个露出惊异的眼睛望着她,看得荆年都有些不好意思。一个月不见,其实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变化,只是没她那么明显而已。
“哇......换形象了啊......”
“波波头嘛,像个学生妹了!”
“什么时候剪的头发啊?”
荆年一路似答非答地敷衍着,好不容易来到自己座位上。邹靳还没到,他一向懒慢,总是压着点才来,或许聪明的人性格就是极端点,荆年这样告诉自己。
“哎,你怎么想着去剪头发了?”梁子意在后头戳了戳她的背,荆年转过身,发现她也换了个刘海,从前三七斜分的,现在剪平了,倒更显得她年轻有活力。
“我这头发再扎下去就秃了。”荆年撩起齐刘海,“你看我这发际线,快到头顶了。”
梁子意仔细看了看,皱眉道,“还真的咧,你才多大啊就脱发?”
“那是基因决定的。”一旁传来周奕承的声音,他一边整理着待会要交的寒假作业,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荆年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梁子意好奇,急忙又问道,“什么基因?”
“显性基因,隐性基因呗,字母大小写来区分,遗传那一块的,马上就会学到了。”周奕承耸耸肩,还是那一副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模样,即使是在女生面前显摆装逼这种特别激发肾上腺素的事,他都能装的毫不在意。
荆年觉得不痛快,硬生生地断了这个话题,“哎呀,梁子意,你也换发型了啊,变得更漂亮了呢。”
“真的啊……”梁子意有些害羞,脸上升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她拨着自己的刘海,笑着回道,“我还喜欢你的波波头呢,但是我总舍不得把头发剪得那么短。”
“你头发那么多,发质又那么好,养着就养着呗。”
“我准备以后去烫个卷,然后染成棕色,就像明星那样的。”
荆年想象着那个样子的梁子意,抚着下巴,“你皮肤白,脸又小,应该会挺好看的。”
说真的,虽然他们班这群书呆子整天忙着看书写作业没时间评什么班花,但哪个人心里没数,女生里就属梁子意长得出挑,又会打扮,等以后长大一定是个大美女。
“哇,这谁啊!”
这边女生们正聊的开心,呼地从旁边传来一声惊呼,引起一阵哄笑。
荆年侧目,毫不意外地发现正是邹靳在大呼小叫,她挑了挑眉,“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哦,没什么,我还以为走错位置了呢。”邹靳收起脸上吃惊的表情,转而回复到平常吊儿郎当的模样,麻溜地从肩上甩下书包。
“初一的第二个学期开始了,你们也成了这个学校的老人,其实时间过得很快,等一眨眼就到了初二,再一眨眼就毕业了,我能陪你们的时间不多,就只有三年,这三年里的每一天都至关重要......”
学期伊始,张席琳照例站在讲台上发表着她的感言。
那天下着细雨,外面雾蒙蒙的,空气湿黏,又贼冷,惹得人浑身不舒服。
张席琳说了一大堆,大意基本上就是“劝君惜取少年时”,除此之外还宣布了一件重要消息,那就是从前教他们语文的叶昕老师升做了副校长,手头事物冗杂,估计是教不了两个班了,因为一班的成绩普遍比二班好些,所以她能者多劳,预备去带二班,而他们一班的语文,则交给了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男老师。
哦,这个性别是张席琳特别强调的,她宣布这个消息时,分明是有点不爽,还带了点气恼的情绪,明摆着是不相信这个刚步入社会的小青年。
“要不教就两个班都不教,这只带一个班算什么......那我们成绩好还有错喽,唉......真是搞不懂,搞不懂......”
听着张席琳这顿像是自言自语的唠嗑,荆年突然觉得好感动,感动到快要流眼泪的那种,她好想冲上去给她一个拥抱,然后拍着她的背说,“好样的,这才是班主任该有的护犊子!”
张席琳话音刚落,就好像抓准这个时间点一样,一阵高跟鞋踩地砖的咚咚声响起了。
只过了两秒,叶昕修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她面带微笑地环视了教室一周,征求意见似的望了眼张席琳。
“我都和他们说了。”张席琳回以一笑。
“这样啊......”叶昕完全不像平日里授课时那样洒脱自如,十分别扭地低了低头,她似乎觉得难以开口,硬是磨蹭了半天。
“是这样的,大家都知道了吧......这个事也是来得很突然,都没什么准备,不管怎么样,我先在这里给大家道个歉,对不住大家了,我也很想跟咱们一班的同学一起成长,但实在是因为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好在学校也安排了一个很不错的老师,不然我还真不放心。待会王老师就会来跟咱们见面,王老师毕业名校,对教学方面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相信一定会帮到大家的,另外我还在,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找我......随时欢迎同学们来!”
说完,叶昕与张席琳相视一笑。
“来,大家恭喜叶老师!”张席琳带头鼓起了掌,教室里瞬间掌声雷动。
“谢谢大家,那同学们,再见了……”
“叶老师再见......”
在同学们的告别下,叶昕深鞠了一躬,离开了教室。
荆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舍,叶昕是个好老师,给过她不少的帮助,上学期的作文比赛前,她更是孜孜不倦地帮她修改,提出意见。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走的留不住。
荆年回过头,刚好瞟见张席琳正发着呆,眼神有些复杂,她抚了抚额头,叹了口气。
是在担心新来的老师的教学能力吧,荆年这样猜测。
四周的聊天声震耳欲聋,新老师就在这么一个嘈杂的背景缓缓下走进了教室。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聚集到他身上,带着新奇与打量的眼神,不过这种异样的安静只维持了几秒,又马上爆发出更热烈的交谈声。
他没有说话,只是埋头整理自己的教案。
“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梁子意又是皱眉又是咧嘴,实在看不出她到底是失望还是高兴,荆年无奈,“比你想的要好还是更糟?”
“不知道......”梁子意摇摇头,“得看他教的怎么样了……”
荆年转过身,把头藏在一堆书后,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个新老师。
高倒是挺高,可惜不帅,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瘦骨嶙峋的,留着个板寸头,带着副黑框眼镜,像个知识分子,人也挺青涩,只看他现在这副不尴不尬的样子就知道了,的确带了几分刚步入社会青年的不安与惶恐。
上课铃打响,教室很快安静下来,有些闹腾的还在悉悉簌簌说着什么,新老师终于抬起头,朝同学们招了招手。
“上课了啊,大家安静一下。”
他的声音略显苍老,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紧张的关系,还有那么点发颤,不过好歹是制止了底下的细语,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死寂。
他定了定神,一改之前腼腆的模样,转而露出自信的微笑。
“各位同学大家好,想必班主任张老师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我是你们的新语文老师,名字是王羲,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前两个字,对这个校园来说,我还是个新人,以后还请同学们多多指教。”
说完,他深深鞠了个躬,底下顿时响起一片掌声,他露出爽朗的笑容,回报着同学们的热情。
“第一印象不错,授课也挺流利,不像刚毕业的新手。”
这是一节课后,梁子意对王羲的评价,荆年觉得也算中肯。
或许是被张席琳牵着思路所以潜意识觉得他并不好,可是他的表现与能力到底让大家改了观。
不过日子一久,王羲的缺点就渐渐开始暴露出来了……虽然荆年觉得那并不算什么正儿八经的缺点,但的确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而且,邹靳似乎很乐于钻这个空子。
他不止一次地在周记中写“火影”,不是将其作为素材阐明观点,而是像写同人文似的把自己当成主人公,在不到六百字的作文里,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净只是在瞎说。
荆年对他这种中二的做法感到无耻,可是王羲给他的分数仍然不低,当然不止他一个,所有人的分数都很高,高得离谱。这学期第一次月考,连周奕承的成绩都上了一百,所以他终于突破了年级前五,这可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稀奇事。
好在两个班的试卷都是他批的,不然二班还不亏死。但总是有吃亏的,比如荆年,比如梁子意,原本语文是拉分的科目,却因为总体分数偏高造成差距变小,荆年倒还好,梁子意却是创了历史新低,也难怪,她本来就偏科很严重,拿手的占不了便宜,其他的又比不过别人,这么一来名次当然不好看。
这成绩单一拿回家,对孩子分数质疑的家长的电话也就开始接二连三地打上门了,张席琳急得不行,赶紧找了叶昕与王羲商量,王羲是新人,自然是她们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一番长谈后,王羲意识到自己的毛病,并答应立即改正。
“这个老师,心肠是真的软,卷子改得也太松了。”
“谁知道呢,或许就是能力的问题,他就个刚毕业的,哪会教书啊......”
一时间,班里弥漫开对王羲的种种不满,连张席琳也当着他们的面话里话外流露出些许埋怨,那些调皮的,比如邹靳,就开始变本加厉地捉弄王羲,他性格也是真的好,从来不发脾气,只是憨厚地笑着,告诉邹靳,以后别在把二次元的东西带进试卷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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