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一记就是一辈子。
荆年的脑海里还隐约残存着这样的画面:明媚的傍晚,一行人走过有些坡度的小桥,河对岸是空旷的操场,那里整整齐齐排着各班选出来领队的代表,手上一杆鲜红的旗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广播循环播放着运动员进行曲,而他们则是成排穿过树荫间的小道,列队参加校运动会开始前的彩排。脚下是树影稀疏的斑驳,微凉的风吹在身上,带来一股似有若无的桂花香。
说不上是什么大事,可她就是记得,或许那个时候才是真的开心吧。
那时的荆年和邹靳一模一样,只要不学习,比什么都强,唯一不同点在于,同样都是不爱学习的人,邹靳是尖子生,而她却是垫底的。
因为运动会正好赶在水痘爆发的时节,有几个女生报了竞技项目却来不了的,需要找人来代替,按照张席琳的说法就是,宁可跑去垫底,也决不让对手不战而胜。
荆年对于这类事没有任何想法,她本来就懒,平时还不爱锻炼,坚决将“能躺着就绝不坐着,能坐着就绝不站着”的方针贯彻到底,所以当乐熙明拿着一张名单找到她时,被毫不留情地一口回绝。
“别这样,大家这么多年兄弟了,好歹给个面子。”乐熙明木讷地站在课桌边上,低头冲着荆年傻笑。
“我不要......”荆年再次表明自己拒绝的意愿,但是同学一场,她又不能表现得过于冷淡,只得好声好气地解释,“你看我这样子是运动员的料吗?连路都走不快,怎么去跑步?”
乐熙明切了声,“这下装柔弱了?上次玩掰手腕你不是女生第一嘛?”
“噗......”一旁传来周奕承努力憋笑的声音。
荆年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那是臂力好吗?跑步是用腿的大哥。”
“你可以去扔铁饼,刚好陈佳慧不在。”乐熙明把名单仔仔细细看了遍,抬头补充了一句,“还有铅球,你可以自己选。”
“绝交绝交。”荆年摆摆手,露出一副失望透顶的表情,“打死你我都不去,我一个柔弱的美少女怎么能忍受你这么无情的摧残,没感情了,没感情了。”
“行行行,美少女美少女,你要是嫌这两个项目丢人,跑步总行了吧,霍夕报的一百米和八百,你代替他去跑?”
“我擦,乐熙明,你什么时候变狗腿子了?”
不去理会周奕承的嘲讽,荆年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开玩笑,你让我去跑八百,是要我的老命?”
“好极了!”乐熙明突然朝她竖起大拇指,“你只反对八百,就说明你默认了一百,好样的,安荆年,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荆年简直哭笑不得。
“算了算了,一百就一百吧,跑最后一名不要怪我。”反正只要一百米,就当中午跑食堂抢菜,消耗不了多少体能,就是怕......
“你确定可以吗?冒名顶替,会不会被取消资格?”荆年颇有些担忧。
乐熙明一边往纸上某处打了个勾,一边说,“没事的,又不用身份验证,就一块布上面印着号码,裁判只认号码牌。”
“你的意思是说我跑完一百就把号码牌给那个替霍夕跑八百的那个同学就好了?能行吗?两个人哎。”
乐熙明挑了挑眉,“你不用给,我会给你送过来的,八百在第一天,一百在第二天,你就大摇大摆地别着那块布去好了,两场比赛又不会是同一个裁判,就算是同一个也记不住你,唯一有点关系的就是万一你得了奖,奖状上面写的是霍夕的名字,然后就没有其他的了。”
荆年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那,那就好。”
运动会那天天气格外的好,连楼下大叔拖垃圾桶的时间似乎都早了不少,这不才六点刚出了些头,寝室里的朋友们就都醒了。
身心愉悦,荆年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过腻了千篇一律的日子,偶尔来点不一样的,就能让人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
荆年和沈沐清各自拎着一大袋昨天刚买的零食来到教室,大多数同学都到了,三五成群地聊着天,和平时沉闷的书声阵阵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
张席琳心情似乎也特别明亮,全程脸上挂着笑,等广播里响起运动员进行曲,她就带领着全班同学搬起小板凳朝操场前进。
荆年从前喜欢运动会,不止是因为这两天不用学习,不用写作业,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一个班五十人挤在小小一块草坪里,板凳一个挨着一个,所有人之间的距离都近了不少,那么自然而然的,她与周奕承的交集也能更多一些,哪怕只是让他挪过去点让个位什么的都好,好过在教室里,每个人局限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根本没有交流的机会。
开幕式千篇一律,每个班走个过场,在主席台前喊喊口号,然后排在操场中间的足球场上,升国旗唱国歌,听校长发言,听学生代表发言,等差不多站得腰酸背疼了,开幕式差不多也结束了。
荆年他们班的位置安排在终点线处,算是个得天独厚的优势,自己班的人参加比赛都不用走,直接站出来就能在最后冲刺阶段为他们加油。
开幕式刚结束就进行了五十米短跑预赛,轮到初二年级男生组时,荆年居然在起跑线上看到了陈美迪,他正活动筋骨,准备一飞冲天。
荆年摇了摇头,乐熙明太罪恶了,连陈美迪都不放过,她转头看到沈沐清正翻看着秩序册,就跑过去问道,“你看看我们班50米报名的人是谁?我怎么看到陈美迪了?”
“就是他没错!”沈沐清把本子往前翻了几页,点了点用红笔圈出来的名字,“你看,陈美迪,他自己报的。”
荆年诧异地张大了嘴,脑中浮现出陈美迪翘着兰花指摆手的姿势,实在是很难跟操场那头认真扭腰的他联系在一起。
“我跟他打赌的,美美要是能得个名次,我下学期就去报三千。”林霄琼突然凑过来说,她一脸得意地看着沈沐清,“怎么样,是不是很拽。”
“你脑子进水了吧。”沈沐清皱眉,“八百都要你半条老命了,三千你还不得去见阎王?”
林霄琼毫不在意地甩了帅手,“那也得等美美跑进前六再说,额……不对不对,他能不能进决赛还是个问题。”
这时候,突然一声枪响,所有人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起身涌到跑道边上,终点处响起他们班震耳欲聋的加油声,几乎盖过了所有其他三三两两来到这里为自己班同学加油的声音,然后在这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舞台中,陈美迪以小组第六的成绩冲过终点。
换句话说,他是他们那一小组里跑的最慢的那一个。
林霄琼乐开了花,笑得前俯后仰,止不住地拍着陈美迪的背,愣是缓不过气来说句话,陈美迪白了她一眼,黑着脸走掉了。
初秋的天气昼夜温差大,早上披了件外套还冷得直哆嗦,等到中午就恨不得自己一身不挂。头顶的大伞没能挡住全部的阳光,一部分紫外线毫不留情地射在身上,逼得他们噌噌往外冒着汗。
荆年一个早上嗑完了两包薯片两只棒棒糖外加三个喜之郎果冻,舌头麻到没知觉,连饭都没吃就直接跑回寝室呼呼睡了个午觉。
下午两点半才开场,再回到老地方,板凳经过一个中午的炙烤,像个烧热的平底锅,简直能把屁股烫熟,荆年实在受不了,叫了沈沐清一起去小卖部买棒冰,好歹走在路上还有些风,比坐在那里凉快得多。
回来路上,她们发现一个好地方,操场的另一头,教学楼的阴影已经拉了很长,刚好那里还有个台阶,荆年就和沈沐清一起坐在台阶上,一边啃手上的冰淇淋,一边在高处观看着操场上的动态。
赛道上有人在奔跑,可是哪哪都没有她们认识的人。
“我们这样真的好吗?你看我们班都很艰苦地奋斗在阳光下。”荆年指了指操场对面自己班的场地,大花伞下女生们又撑起一顶顶小伞,大多都在埋头看着什么。
“没事的,又不用去加油。”沈沐清把最后一点冰淇淋连着棒子一起塞到嘴巴里,“我看过秩序册,今天下午我们班就只有柳零丁和林宁枫跑八百......”
“刘零丁?”荆年不可思议地问了句,“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也要去跑八百?”
“还不是乐熙明拉不到人,所以才要她这个班长亲自上阵。”沈沐清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闪,“说起乐熙明,他下午要去跑五千。”
“五千?”荆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确定是五千不是五百。”
沈沐清看了她一眼,“哪里有五百这个项目,就是五千,郭林彬也要去跑呢。”
“张主任她儿子?”
沈沐清点点头,“是啊,张主任今天中午说的,你回寝室睡觉去了,所以不知道。”
荆年鼓起嘴,默默托着腮帮子,两眼无神地看着远方。
五千......四百米的跑道要跑个12圈,神他么有病的人才会去跑吧,
荆年正发着呆,一旁的沈沐清突然变了脸色,拿手肘挤了挤她,“你快听,快听,广播里是不是周奕承的声音?”
荆年一愣,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广播里有人在念加油稿,叽里呱啦一大堆,但是这声音,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还真是他,变声期声音那么沉,像鸭子叫似的。”
“你连这都知道?”沈沐清一脸不可思议。
“是啊。”荆年耸了耸肩,“我小外甥以前发育的时候也这样。”
“你外甥?”沈沐清的脸皱得更紧了,“你也才刚发育吧,外甥几岁了?比你还大?”
“是,是啊……”荆年因为一时口快显得有些不淡定,她正想再解释点什么,又听到一个女声,那是......
“陶恬?”沈沐清沉下脸,“真是的,陶恬不就成绩好点吗?声音像个男的一样,还没我的好听,怎么会选她去念稿子!”
荆年颇为认同,“那没办法,人家成绩好,老师就喜欢成绩好的,其他都是浮云。”
“哎,你说老师怎么就这么肤浅,学习好其他就一定好吗?我是不喜欢她,整天冷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她似的,”
荆年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谁说不是呢。”
她们就这样干坐了半个下午,等太阳稍微不那么毒了点才起身回去。
荆年还没坐下,林霄琼就一脸严肃地问道,“你刚刚去哪里了?叶老师一直在找你。”
荆年心里一个咯噔,叶昕?她找自己干什么?
“有什么事情吗?”
“让你去念加油稿啊,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你,最后让陶恬和周奕承去了。”
荆年惊诧地长大了嘴,她远远望着主席台上小到芝麻粒似的身影,真是毁到肠子都青了,要是自己不贪图一时的凉快,那现在坐在周奕承旁边的就是自己!
因为错过了一件好事,荆年接下去都恹恹的,连给乐熙明加油都不是很认真,特别是当最后散场时看到陈锦儒缠着周奕承帮她搬凳子,周奕承又同意了的时候,她就更郁闷了。
虽然没有作业,但是晚自习还是得上,只是从原来的三节课缩短为两节课而已,经过一个白天的暴晒,谁还有心思埋头学习,于是他们商量着,选出周奕承去找英语老师要了部电影,美其名曰学英语,其实就是为了熬过漫漫长夜。
周奕承不负众望,带着u盘回来了,英语老师给了部《机器人总动员》,刚上映的,看过的人不多。
投影幕布一放下,教室里灯一关,观影的氛围就出来了。
沈沐清蹬蹬蹬跑到荆年身边,戳了戳瘫在椅背上的荆年,“你这位子好,我坐你旁边。”
“嗯。”荆年有气无力地回答着,她其实有点困,想睡觉,但是沈沐清自从电影开始后就时不时地和她交谈,和她说些剧情什么的,搞得荆年睡意全无。
她记得自己看过这部电影,应该也是楚莹放给他们看的,剧情嘛,好像讲的两个机器人谈恋爱的故事,还有一艘大船上全是胖到不能动弹的人,和一颗绿色植物......这么多年都忘的差不多了,好在这部电影口碑不错,可以接受再看一遍。
电影放到一半,周奕承突然伸手戳了戳荆年的背,荆年转过头,荧幕上的蓝光照在他脸上,衬得他嘴角的笑容十分诡异。
“安荆年,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白色的机器人很像你?”
荆年挑了下眉,“和她一样迷人吗?”
周奕承顿时变了脸色,嫌弃地瞥着她,“你要不要脸,那个机器人那么暴力,简直就是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荆年白了他一眼,“我都多久没碰你了,在这么诽谤我信不信脸给你挖烂。”
“你看看你看看,动不动就脸给你挖烂。”周奕承学着荆年的样子扭了扭腰,甩下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荆年刚想发作,就听见一旁的沈沐清插话道,“哎哎哎,小梁不在你们就这样打情骂俏,对得起人家吗?”
“谁跟他打情骂俏了。”荆年不屑地切了声,“屎一样的人,看到都要绕着走。”
“你才一天到晚跟个傻逼似的。”周奕承气不打一出来,“你拿镜子照照你这副嘴脸,就像一个泼妇。”
“滚吧你,臭傻逼。”
“艹!”
沈沐清看着这人吵架的架势不禁有点慌,很显然,这已经不是同学间正常的斗嘴了,凶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窜出来干架一样,为了防止这一幕发生,她决定去劝架。
沈沐清往两人之间摆摆手,“喂,你们用不着这样吧,少说两句。”
“就他嘴贱,凭什么要我少说。”荆年不满地插起手,转过头气冲冲地靠在椅背上。
周奕承无奈地皱着眉,伸手抓了抓头发。
沈沐清看荆年生着闷气,有点不敢上前跟她说话,只得扭头问周奕承,“你们吵的真凶,多大仇多大怨呐?”
“你还说呢,都是你扯出来的。”周奕承瞪着沈沐清,“我和梁子意这么纯洁的同学友谊就这么被你玷污了。”
他这么一说沈沐清也不高兴了,“又不是我传的,谁叫你和梁子意又是校友又是用桌关系还那么亲密的,大家不说你说谁啊。”
“就是,还一个小区的呢。”荆年听到话题转移,转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八卦上,急忙插上一句,并与沈沐清相视一笑。
周奕承像是被别人揭穿了什么秘密似的老脸一红,“谁,谁跟你们说的。”
“梁子意说的喽,她还说她常常碰到你的哦。”沈沐清直直地盯着他,笑容满面。
“住哪里有不是我能决定的。”
“所以啊,缘分,妙不可言。”没等周奕承把话说完,荆年就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叹息着打断了他。
“八!婆!”周奕承忿忿地扔下一句不再理睬她们,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地局面一对二处于劣势,以后有的是机会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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