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寒假过得很不安生。

    每天早上七点半，不管外面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高照，妈妈一定准时打开房门，拉开窗帘，然后用耳膜无法忍受的噪音分贝把荆年吵醒，而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去学习。

    “快要中考了，你就长点心吧！”

    妈妈挥着手中的扫把，空气中瞬间浮动起了粒粒尘埃。

    荆年“嗷”的一声大叫，翻了个身把头钻进被窝里。

    下一刻，即将再次进入睡眠状态的荆年冷不防被一股冷风冻醒，弯腰起来一看，两条腿早已经暴露在了空气中。一旁的妈妈握着扫帚柄，气冲冲地怒视着她。

    “再不起来我就要揍你了！”荆年从她的眼神中读到这样的信息。

    没有办法，总不能跟妈妈吵一架吧……荆年无奈地长叹，揉揉惺忪的睡眼，翻身下床去洗漱。

    天天被逼早起，感觉都要未老先衰了！不能这样下去！荆年灵机一动，把房门反锁，效果立竿见影，她总算睡了一天懒觉，可是好景不长，被饿醒后刚迈出房门，就被妈妈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荆年坐在书房里，差点没忍住把书桌掀了的冲动。

    春节走亲访友更是烦躁，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三大姑八大姨追着她问学习情况。

    “现在成绩怎么样？班里排第几？”

    “中考有把握吗？”

    “现在大概能考几分？”

    “理想是哪个学校？”

    ......

    毫无意义的问题像连续导弹一样轰炸着荆年的大脑，她只觉得心中一团业火正在愈演愈烈，光是保持尴尬而不是礼貌的微笑就几乎用光了她所有力气。

    荆年觉得自己就快筋疲力尽了.......

    这还是头一次盼着开学，荆年从来没有从家人身上感受到过这么重的压力，就算是高考时也没有，为什么现在区区一个中考，就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呢？

    究竟为什么？还是这一群叔叔婶婶，姑姑舅舅，唯一变的只有她自己。难道说......是因为自己的成绩变好了，所以家人才寄予了更多的希望？

    唉……那当初的自己是有多失败啊……

    终于熬到开学，与在家不同的心态还没有持续几天，压力就像浪潮一般席卷而来。

    决定入取海宁中学的第二次考试，在三月底举行。

    大家纷纷猜测，到底谁能夺得头魁。

    如果又是陶恬，那么结果几乎可以断定，像她这样的人几乎不存在失误，退一万步说，即使第三场考试失足，那她还有前两次的成绩拉分，其他人总分想要超过陶恬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

    可是如果不是她，是周奕承，或是郭林彬，又或者是其他人，那么事情就变得有趣了……

    对于不参加这场争斗属于坐山观虎斗的观众而言，当然更希望后者，故事情节还是跌宕起伏比较引人入胜。

    过了半天，成绩一门接一门地出来了，第二天一早，试卷还没全部发下来，成绩单倒是已经分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中。

    也不知道是众人的意愿感动了上天还是怎么的，整个初中三年让出第一名位置的次数用一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的陶恬，居然退到了第三！而冠军的王冠则是传到了郭林彬头上，周奕承倒是稳定，还是第二名。

    班里炸开了锅，难以预料的结局勾起了他们更大的兴趣。

    陶恬，郭林彬，还是周奕承？三选一，余玮甚至还组织起了一场赌局，就跟世界杯赌球一样，每个人先压个十几二十块钱，到时候输了赔光，赢了分赃。

    “要我说的话，我觉得还是陶恬。”付茵筱解下扎起的马尾辫，甩着头放松束缚了一天的头皮。

    深夜的寝室里，大家又开始谈论起这个话题。

    沈沐清轻嗤了一声，“陶恬心理素质不好，压力一大就不行了，每次大考都是这样，我站郭林彬一票。”她顿了顿，眼里冒着狡黠的光，环视了寝室一周，“哎你们说，郭林彬的成绩会不会有点猫腻在里面。”

    “什么意思？”霍夕瞪大了眼睛。

    “他妈！张席琳啊！”沈沐清托起下巴呈思考状，“我觉得吧，张席琳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但是也难说，万一她望子成龙明里暗里透露点题目给她儿子也无可厚非不是？反正题目都是她出的，谁知道呢！”

    “不会吧……”被她这么一说，付茵筱也开始深深地担忧起来，“那不是对陶恬他们很不公平吗？”

    “那要怪只怪陶恬她爸妈不是带她的老师喽。”沈沐清耸耸肩，“不过我也只是说说，我觉得张主任还挺好的，她要是真为他儿子好就不会泄题，现在还好说，以后高考怎么办？”

    “高考之前也能提前录取啊！”荆年一边吃着怪味豆，一边冒出一句，“这年头出路太多，有门有路的人就是去走个过场，也就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得靠高考来拼一下前程。”

    沈沐清叹了口气，“那也没有办法，资源本来就不平等，我们除了按这个套路走还有什么办法。”

    有些意外她能说出这样的话，荆年惊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轻松地笑了，“你倒是想得开。”

    “那我总不能一天到晚埋怨这个世界不平等，没有给我我想要的东西吧，有这个时间抱怨这些已经注定好了的，还不如实打实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呢。”沈沐清向荆年投去一个眼神，“你说是吧。”

    荆年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道，“说得好，你的境界真的高啊！”她像现在这般大时，还整天处在怨天尤人和自怨自艾中，哪会真的在自己身上下点功夫呢……

    沈沐清扬起笑脸，“那你说，陶恬和郭林彬，你选哪个？”

    “不是还有周奕承吗？”荆年几乎脱口而出。

    她的话音刚落，寝室里就响起了一阵起哄的唏嘘声，一个个拿不可描述的眼神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嘴角上扬起勘破奸情时的得意弧度。

    “哇哦，到这时候还不忘记周奕承。”沈沐清调侃道。

    荆年抚了抚额，佯装镇定地回答，“那我也是说实话，就周奕承最稳定，一直都是第二，陶恬和郭林彬成绩起伏太大，说不准到时候还是周奕承总分最高也说不定！”

    “周奕承......”沈沐清沉思着点点头，“说起来他也是最近才上了前三的吧，挺厉害的，说不定......有点希望。”

    该怎么说呢，不是“有点希望”，也不是“很大希望”，而是，他就是！

    后来居上的黑马，一举夺得第一名的宝座，一定会让人大跌眼镜的。荆年开始有些期待那时候她们的反应。

    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下，最后一次模拟考开始了。考试一如既往进行了两天，语文，数学，英语，还有科学。

    一天之后，成绩公布。

    这次的成绩单显得拥挤了许多，因为不仅有这次单科的分数，还有前两次模拟考的分数，以及全部加起来的总分，而名次，也是按照三次考试最后的总分来排的。

    荆年难以置信地看着数字1后面的那个名字，再次揉眼睛确认不是自己瞎了或是因为一时疲劳产生了模糊重影，可是那个名字就像是魔咒一样死死跟在1后面，怎么都抹不去。荆年不死心，想着肯定是她那张印刷错了！于是又伸手抢过邹靳手上的一看，居然，还是同一个！

    陶恬？是陶恬？

    怎么会呢？怎么会是她呢？

    像是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眼前闪烁着零星的白点，荆年只觉得大脑嗡嗡直响，又有那么一瞬间寂静得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可能......不可能的......

    荆年猛地转身，二话不说从周奕承的桌上抓过他折起来的试卷，来回胡乱翻看。

    一定是改错了！或者是分数算错！反正一定是错的！

    “你是不是脑子又抽筋了？”邹靳嫌弃地看着她，快速夺回自己的成绩单。

    周奕承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眨着眼睛。

    “你算算总分有没有错！”荆年抽出一张拍到周奕承跟前，然后继续低头算剩下的试卷。

    “干什么？”周奕承一脸茫然地来回看着荆年和他眼前的纸张，“需要我帮你叫一下120吗？”

    “叫你妹！”荆年头也没抬，只是用力地戳着计算器的按钮，塑料外壳被她捏得“咔咔”直响。

    “不会就那么点分数的！不会这么低的！”

    “你到底在执着个什么玩意儿！还给我！”周奕承受不了她神经兮兮又什么都不肯说的样子，直起身从她手里把东西抢了回来。

    “你！”

    荆年刚要发作，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视线，那双充满着疑问和不解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她洞穿。

    感觉自己的脑袋要死机了.......荆年恼恨地拍了拍额头。

    “你到底想干嘛？”周奕承瞪着她，“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们！”

    荆年哑口无言地睁大眼睛，想要解释点什么，却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说辞，难道告诉他真相吗？鬼才会信！

    “年子不好意思说，她赌你是第一名呢！”梁子意捂着嘴笑。

    荆年和周奕承同时愕然，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怎么就没想到这茬！荆年忍不住想扇自己一巴掌。

    周奕承则是惊讶地“哇”了一声，似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一个劲地摇头，“不会吧，我真是，真是受宠若惊啊！等，等等......”他突然一转脸色，奸笑着瞟了她一眼，“你赌了多少？”

    “就五块！”她哪有那个闲钱去赌这些，只是看大家都在玩凑凑热闹而已。

    周奕承颇为失望，“那没意思，横竖就五块钱。不过我去余玮地方看过，压我的人不多，就是没想到会有你。”

    他依然盯着荆年，似乎很坚持要听到她为什么选他的原因。

    荆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我觉得以你的聪明才智不应该只有第二名的。”

    “你这话......太中听了！”周奕承赞许似的拍了她的肩膀。

    荆年黑着脸，掸了掸肩上的灰尘。

    “可惜......”周奕承耸耸肩，还是一脸轻松，“让你失望了。”

    当然谈不上失望，只是和自己一直认为的有出入，她有些接受无能而已，而且，她也替他感到惋惜，原本多么好的一个机会，现在却没了！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

    “是我害了你......”荆年自责地垂下头。

    “你，你说什么？”邹靳不禁再问了一遍来确认自己的听力是否正常，周奕承和梁子意听到她说这话也怔了良久。

    荆年花了好些时间才回过神来。

    又被他们给听到了......还以为刚才只是内心独白的荆年狠狠地掐了下大腿上的肉，今天打击太大，真的有点神智不清了！

    周奕承一脸云淡风轻地挑挑眉，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你知道吗？你刚刚的表情特别像是古装电视里的女主，抱着为你挡了一剑马上就要嗝屁的男配，一个劲儿地说，‘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荆年白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屁就直接放，拐弯抹角说这么多干什么！”

    “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周奕承不由得叹口气，“你是女生哎安荆年，别张口闭口就是脏话好吗？”

    “你管得着吗？”荆年按耐下心中的闷火，歪着头甩下一句。

    “管不着，当然管不着。”周奕承随意地回答着，弯腰坐下。

    荆年最讨厌他那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他完全是局外人似的，明明关系到了他的前途，进了海宁，他就能接受到更上一档的教育，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挤破头了要往海宁冲！

    察觉到自己糟糕的情绪，荆年几乎是忿忿地咬了咬下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事实已成定局，谁都无力转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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