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杨利文关了灯,躺在床上。
瓦庄人本来睡觉就早,何况现在村子里又尽是老人小孩子,不少人家空了巢,冷清得像个冰窖,吃了晚饭,没得事做,还不如早点上床。
月亮升起来了,从木窗子里照进来,杨利文睡不着,他爬起来,开了门,往外走。
走到院子外,他看了一眼家里的木门上,去年贴的对联还保留着,一边是“发扬勤劳俭朴作风”,一边是“继承清白传家祖训”。这还是他太爷爷留下来的话,听说他太爷爷是个私塾先生,太爷爷去世后,他们家年年都让人写这两句对联。
杨利文看了一会,往村后走,村子里静静的,偶尔有对面山林里苦哇鸟的叫声,苦哇,苦哇。他掏出手机,拨了苏眉的手机,听到三下响后,他就摁停了。他走到苏眉家的门前,站在她家围墙边的阴影里。
过了一会儿,苏眉轻轻地打开门,走了出来,她看了看身后,一下子奔跑过来,奔向那一块阴影。
他们不说话,脚步却一致地向村后的山上走去。月亮把山林照得清清楚楚,连茅草上的叶脉都看得出条条,月亮也把叶片的绿色加深了,像一片片透明的琥珀。走到了那天捡香菇的木棚子里,林子里更静了,苏眉看看月亮说,你可记得小时候,我们在月亮底下玩倒米汤的游戏。
杨利文说,怎么不记得,我们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牵着手,嘴里念着,米汤米汤钵钵,你吃大钵,我吃小钵,我俩换个钵钵。
苏眉也跟着念,她牵起杨利文的手,像小时候一样,念着米汤米汤钵钵,一边念,一边摇晃着身子,咯咯咯地笑。
杨利文看着苏眉,他猛地一下子抱起苏眉,苏眉的衣服水一样滑到了脚下,白白的身子在月亮下显得更白。你像月亮一样,杨利文贴着苏眉的耳边说。
苏眉紧紧地抱着杨利文,牵着他的手摸着耳垂边的那颗大黑痣。
杨利文亲着那颗大黑痣,把苏眉放倒在木棚子里的一堆松软的草上,苏眉说,怪不得,你那天白天里把这里看得那样仔细呢。
杨利文没有说话,只是用劲地在苏眉的胸前捏了一把,算是应答。
苏眉忽然说,你真是要回家做房子啊。
杨利文说,是呀,要不然放着钱不挣回家做什么?
苏眉推开杨利文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说,你骗人,你骗得过别人骗不了我。
杨利文说,怎么了,我做么事要骗人呢?
苏眉哼了一声,你回家这么些天了,也不去买材料,也不去办地基,你哄鬼哩。
杨利文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说,你还真关心我哩。
苏眉拉起杨利文的手,说别看你打牌平平静静的,可你脸上始终有心事的样子,你骗不了我,你心里有事。
杨利文不说话,他像头小牯牛,埋头在苏眉的身上动着,苏眉闭着眼,她感觉月亮从木棚顶上的草缝里漏下来,落雨一样落在身上,凉凉的。她忽然哭了起来,杨利文说你哭什么?你真要知道我就跟你说了吧,我怕说了会吓着你。
苏眉捂着杨利文的嘴说,我不要你说了,你肯定听余珍珍说了吧,余珍珍对你说过我在城里是做什么的吧。
杨利文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说,城里的事就不说了吧,现在我们又不在城里,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
苏眉泪眼婆娑,她捏住了杨利文的下面,她说,别说了,什么也别说了,我要你,我现在就要。
胡芋藤和查长江坐在李光荣家的乌桕树根上,他俩没有心思像以前一样,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他们直勾勾地看着李光荣屋子里的灯光,听着汪富贵在屋子里弄出的声音。
胡芋藤说,真是越有越挣,李光荣这狗日的都有好几万块钱的存款了,还死要钱,给我们用个塑料女人还要钱。
查长江说,是的,这家伙良心叫狗吃了,按道理,你胡芋藤还救过他啊,不是你,他那几根骨头早就成了灰渣子了,他还收你的钱。
胡芋藤拍拍大腿说,我们要还价,最多两块一次,超过两块,老子要再找条土棒蛇咬死他。
查长江连连点着头说,两块,只值到两块,又不是金子做的银子铸的。
汪富贵佝着腰出来了,胡芋藤问,钱付了?
汪富贵说,付了,狗日的李光荣非要先付钱。
付了五块?胡芋藤张开了五个手指问。
汪富贵点点头,我只用了五分钟,妈妈的,一块钱一分钟,太贵了。
李光荣在屋里喊,胡芋藤,你还不进来啊,轮到你快活了。
胡芋藤说,你出来,我们三个有话跟你说。
李光荣说,咦,怪了,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还要我出来,真是的。他说着,一摇一摇地出来了。
胡芋藤说,李光荣,你这家伙心太黑了,非要五块,我们只能出两块。
李光荣急得脖子上一根筋硬得像筷子,他说,五块还贵啊,你去问问那些在外头开洗头房的,一次不都是好几百块。两块,两块我几时才收得回成本?
查长江说,洗头房里可都是活生生的大姑娘,你这个呢,话都没得一句。
李光荣说,反正我要五块,你们要是不干就算了,不干我留着自己玩。
胡芋藤说,李光荣,你真的不降价?
李光荣头一扭说,就是不降,少一分也不行。
胡芋藤拉起查长江说,走,我们不干了。胡芋藤气呼呼地回头对李光荣说,狗日的,你等着,你不降啊,你要倒血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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