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帖-动物的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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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一抹,山野河川的颜色便丰富起来,枫树和乌桕如燃烧的火焰,把山村的眼睛点亮,柿树挂满红红的灯笼,充满了喜庆。此时,抬头望天,风轻云淡,大雁列队而过,那个飞翔的人字让人产生无限思绪和遐想。

    沿着开满野菊花的土路,步入萧瑟的园子,果树虽已枯萎,但果园是通往老家的必经之路,进入园子没有选择。园内铺满枯黄的落叶,踩在酥卷的叶片上,听到它在脚底粉身碎骨的哭号,平和的内心忍不住打了个忽闪。这样的声音自然让我联想到了它,想到它走向死亡的场景。脖子已经套上了绳索,它不知道前面不远处就是终结生命的刑场,一瘸一拐的脚步将是它留在大地上最后的姿势。

    三十年,我一直在努力寻找真相,渴望为大黑洗刷冤情。可是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四位杀狗的直接参与者,已经有三位离开了人世。关于大黑的死,阴阳两隔,我无法再与他们进行评判与争论。

    我们老宅的地场前立着两根麻石柱子,那是一根满含野蛮和血腥的柱子,柱子的顶端有一个方形石孔,先辈凿出这么个方方正正的石孔作为何用?已无人知晓。石柱的价值被岁月的烟雨冲刷得一团模糊,这个能拴马、能系牛的石孔,在时代更迭中变换了姿态,后人却强加给这个石孔一种全新的屠杀功能。也许它曾扬起过家族杏黄的旗幡,但那是过去,现在石孔就已成为一个杀狗、杀羊的刑具,在沉默不语的石柱面前反复上演着残忍的绞刑。它成为杀戮的断头台,成为索命的工具。这样的变化让我想起老宅正堂上的镂花木匾,屋梁塌陷之后,“紫气东来”的牌匾竟沦落为邻居豢养猪羊的圈门,颜风柳骨的字迹沾满脏臭的粪迹,从这里让人窥探到了一个乡村家族的衰败,一种精神的颓废,一种文化的没落。

    一根粗糙的棕绳,系成一个活扣,套住狗的脖子。把狗牵到柱子下面,再将绳子从柱子顶端的石孔中穿过,然后从对面用力一拉,一条活蹦乱跳的狗立刻被悬挂起来。狗往往这个时候才知道有人要取它性命,于是拼着老命挣扎。尽管它龇牙咧嘴,眼露凶光,锋利的犬牙一张一合,但这一切都改变不了死亡的命运,再疯狂的挣扎也是徒劳,只要被绳索悬挂上这个柱子,再强悍的狗也必死无疑。

    杀狗者手上那截多余的绳子勒着手掌有点发麻,于是他把绳子绕着狗的脖子转上几圈,然后使劲一拉,系成个死结,捆绑在石柱上,杀狗者便能以逸待劳。一般这个时候会摸出香烟、火柴,点上一支烟,然后慢悠悠地吐出一串漂亮的烟圈。十几分钟后,再松开绳索,狗便杀完了。

    那天杀大黑却显得并不顺利,首先是大黑的身子太沉,祖父毕竟已近古稀之年了,他使尽了全身力气,可是仍然无法把狗悬挂起来。大黑后半身站在地上,头不停地摇摆,眼睛充满乞求。

    我离石柱较远,面对大黑双腿如灌了铅一样沉重,帮祖父套上那根绳索之后,我就懊悔莫及,心神不宁,陷入一种无法救赎的境地。围观者当中很快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了祖父一把,那根被两种力量僵持不下的绳索,在外力的援助下,呼的一声,像旗帜一样飘荡而起。

    大黑的爪子蹬在柱子上,拼死挣扎。它不明白主人干嘛要这样对它,它的爪子用力在柱子上抓挠,粗糙的石柱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像钝刀割肉一般难受。

    大黑的身子不停地在柱子上旋转,眼睛朝上翻,舌头伸得老长,被勒紧的咽喉发出尖利的惨叫。祖父转过身子,想把手上那截多出的绳子缠在大黑的脖子上。祖父刚一转过身来,大黑便撒出一泡热尿,喷泉似的尿液对着祖父的脖子直射过去,一股狗尿的臊臭直冲祖父的鼻腔。祖父破口大骂,手上的力度立刻加重了几分。只见它紧拉绳索,快速地围着柱子转了几圈,那多出来的一截绳子全部捆绑在大黑的脖子上,大黑的脖子被勒得变了形。

    祖父回到水塘前,清洗了一下脸和脖子,回来等了一袋烟功夫,开始把绳子松开。大黑倒在地上,不一会发现它的后腿在地上划了几下,好像还想挣扎。围观的人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大喊:“小心,还没死!还没死!”打狗和打蛇一样,如果没将它彻底打死,一旦醒来,狗就会变得疯狂反扑,见什么咬什么……

    祖父见大黑还没完全断气,于是从旁边操起一把锄头,对着大黑的脑袋敲击了几下,然后用锄头拖着大黑往水塘边走。祖父拿起锄头按住大黑的头,用力往水塘下按去。大黑整个身子被按入水中,水面上立刻浮起一串气泡,过了一会儿,水泡冒完了,水底没有了一丝动静,祖父这才松开手,大黑像个树蔸一样浮了起来。

    把湿漉漉的大黑捞上来,扔在地上,祖父找来几根胳膊粗的条木,横在一个土坡上,把大黑架在条木中,然后抱来一堆干黄的稻草,从条木下面点燃。燃烧的稻草火光跳跃,升腾的火焰舔着大黑的皮毛,水气很快被烘干了,不久一股狗毛的焦臭味四散开来。稻草一把一把添进火堆,转眼大黑被烤得一身焦黄……

    大黑最后变成了亲朋好友的下酒美食。几个贪杯的邻居因为有了狗肉,喝得酩酊大醉,摔烂了我家好几个杯盘碗碟,弄得祖母骂骂咧咧。我自始至终没有吃一块肉,喝一口汤。

    在狗的毛色中有一种说法:乌一,黄二,灰三,白四,花流子。大黑一身乌黑,它继承了母亲的血统。大黑的母亲也是一身乌黑,奔跑起来如一股黑色的旋风,它是一只为主人献身的勇士。

    那个时候大黑刚出生不久,山上下来一只豺狗,在村子里咬死了好几头小猪,偷食了不少鸡鸭,弄得村里人整天提心吊胆。那天晚上豺狗又潜入了村子,在几家连续扑空之后,豺狗钻进了我家院子。院墙边有一窝鸡,豺狗想先吃了那窝鸡,就在豺狗开始抓鸡的时候被大黑母亲发现了,于是一场激烈的搏斗在院子里迅速展开。父亲听到异常的声音,立即起来,操起棍棒冲了出来。豺狗看到灯光,不敢恋战,一闪就逃走了。大黑母亲却紧追不放,跟着豺狗冲上了后山……

    大黑母亲一个晚上没有回来,家里人猜测大黑母亲可能凶多吉少了。第二天早上,父亲从邻居家借来一杆老铳,上山一路寻找,找了一上午,最后在后山的丛林中找到了大黑母亲。大黑母亲一身被豺狗咬得稀烂,趴在光秃秃的岩石上死去多时了。父亲再朝前搜索,发现前面的草叶上有一瘫乌黑的血迹,顺着血迹往前走,他看到那只作恶多端的豺狗笔直死在草丛中。豺狗四条腿竟被咬断了三条,可以想象刚过去的夜晚有过一场多么激烈的搏斗。

    幼小的大黑和它另外两姐妹在草窠里蠕动,它们刚刚睁开眼睛,发现母亲一个晚上没回,它们饿急了,不停叫唤,到处找奶吃。后来祖母用米汤喂养它们,一天天细心照料,大黑慢慢长大,其余两只小狗却没能养活。

    那年夏天,父亲参加省农干校培训,每个县一个名额,县里把名额给了父亲。三个月的培训转眼就结束了,离开农干校前,学校组织大家去一个养殖场参观,在养殖场父亲买回一公一母两只长毛兔。

    当时报纸、广播正在宣传一些地方饲养长毛兔致富的消息。父亲花了八十元钱买来一对种兔,那个时候真算是花了血本,当时父亲月薪才四十五元。

    父亲用纸箱小心翼翼地把兔子抱回来,父亲到家把兔子放在地上,一家人抢着上前观看。兔子的确很漂亮,红红的眼睛,长长的耳朵,三瓣小嘴,一身雪白。白色的皮毛和棉花一样又厚又软,望着毛绒绒的兔子,忍不住想伸手过去抚摸。

    当时大黑围着纸箱不停地转悠,父亲朝大黑踢了一脚,还骂了一声:滚远点!这可不是山上要找的野兔!

    父亲说这种改良后的长毛兔,长毛快,饲养简单,一个月可以剪一次毛。兔毛的价格是分等级的,拔毛的一等品每斤六十元,剪毛的四十元。我们听到这么诱人的价格,惊奇得吐舌头。六十元一斤,这在当时可说是天价了。祖父也显得异常兴奋,仿佛我们家的美好生活从这对长毛兔到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大黑挨了一脚仍没有走远,站在我身后,摇头摆尾。祖父又给了它一脚。练过功夫的祖父,这一脚踢得可不轻,只听到大黑一声哀号,低着头跑走了。跑走的大黑不知道,它的厄运从这一刻就已经降临了,这对竖着长长耳朵的白兔子将把它带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段时间,我发现家里人的精神状态发生了明显变化,走路、干活,甚至吃饭都显得特别亢奋,对于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无限向往。于是长毛兔成为我们全家的重点保护对象,它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们的神经。每天都会给它准备一大堆新鲜欲滴的红薯藤、空心菜、胡萝卜。走近兔笼前的人随时都会关注它的皮毛,希望它快点长大,那一身雪白的兔毛就如滚动的雪花银子,即将成为我们家的滚滚财源。

    祖父和祖母是每天最早起床的两个人,接着是父亲和母亲,然后是姐姐,最后才是我。从清早开始,每人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兔笼前观看那对兔子有没有变化。祖父、祖母关心啥时可以给兔子剪毛;母亲关心这兔子的毛究竟是拔好,还是剪好?拔毛价钱高些,但显得有点残忍。父亲的关心却与众不同,做兽医出身的他,目光自然要比别人长远,他并不指望能从两只兔子身上剪下多少毛。他买回的母兔是配了种的,是只怀孕的母兔。一只母兔一年能产五至七窝,一窝能产六至八只,一年下来,家里的兔子就数量可观了,几年后兔子将是一支无比庞大的队伍,自己将成为远近闻名的“兔司令”。父亲对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充满了无限的希冀与深深的期待。

    父亲作为引种者,能够看出他内心的兴奋,因此每天晚上他都会起夜,给母兔加料。原来只听说马无夜草不肥,没想到兔子也是这个特性。有一次我起夜解手,刚好碰到父亲在给兔子添料,灯光下我看到兔子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三瓣嘴一张一合,风快地咀嚼,我弄不懂兔子晚上干嘛不睡。

    那天父亲从镇上回来,吃晚饭时他说给兔子带了几包饲料添加剂,吩咐母亲拌入饲料中。母兔还有十来天就要产仔了,产前需要加强营养,产后才有充足的奶水。

    那天晚上对我来说,与所有的夜晚并无任何不同。只是半夜里被一阵疯狂的狗叫声惊醒,感觉屋外有一群狗在疯狂地打斗,相互间撕咬激烈,尖叫刺耳。不久听到父亲起来了,接着祖父起来了,然后两人一同咆哮起来!随着祖母起来了,母亲起来了,姐姐也起来了,我最后一个起来。

    大家围在兔笼前,笼子里只见那只公兔孤零零立在里面,那双红红的眼睛惊恐地瞪着我们。公兔在笼子里不安地旋转,我的心咯噔一下,随即像母兔的笼子一样,笼门洞开,空空荡荡。

    门外灰头土脸的大黑蹲在地上不停喘息,不远处蜷缩着一团小小的白色,在夜色里惊叹号一样凝固在地上。父亲用手电筒照射过去,地上躺着的是死去的母兔。

    这样的结局让家里人无比震惊和愤怒,看看现场,饱胎的母兔死在大黑的身边,其状惨不忍睹:脖子被咬得稀烂,肚腹已完全撕开,从洞开的口子中看到一窝兔胎在乌黑的血水中轻轻蠕动……

    父亲的怒火在湛蓝的夜空中熊熊燃烧,他从柴堆中抽出一根杂木,发疯似的冲上去,朝大黑猛击了两下。大黑尖利的惨叫划破寂静的夜空,那个夜晚,狗和人一样惊魂未定,我看见大黑瘸着腿摇摇晃晃向远处的夜色中逃亡。

    父亲用手电筒朝四周照了一圈,发现地场边沿的草丛中藏着好几条面目陌生的野狗,它们的眼睛像饿狼一样闪着贪婪的冷光,怒气未消的父亲朝那群野狗扑了过去……

    大黑两天两夜没有回家,它的逃避更进一步证实了兔子的死与它有关。以往大黑挨了打从不记仇的,这一次它为何两天两夜都没回来呢?

    大黑是第三天早上被发现的,发现大黑后祖父没有丝毫的迟疑,他很快找来一根绳子,让我把绳子系住大黑的脖子。我当时没弄懂祖父的用意,于是真的把绳子套在大黑的脖子上了,我套绳子的时候,发现大黑除了被父亲打伤了前腿之外,还有多处伤口,左眼被咬烂,眼角被拉开,整个眼睛肿胀充血,这种伤明显是与那群野狗搏斗时留下的。

    大黑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大黑把我们家的致富梦破灭了,无论它如何惠及过我们,曾经的功劳都已一笔勾销。大黑在家人眼里就像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血债必须要用血来还。那三天时间里,我们家就像一个特别法庭,大法官对大黑狗做出了最后判决,那就是——死刑。在祖父眼里,大黑的罪过只有用它的性命才能抵偿。

    我不相信大黑会咬死自家的母兔,但我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毛孩,我的声音在一个三代同堂的家庭里显得位低言轻,微不足道。我担当不起辩护律师的使命,我更拿不出有力的证据为大黑辩护,所以没有人能够阻止祖父大开杀戒。

    从现场判断,大黑已经成为不用怀疑的头号凶手,兔子死在大黑的跟前,大黑嘴上还沾有血迹,这是我们一家人亲眼所见。这一刻我真想哭,为何我救不了大黑。

    我记起曾经公社发动过一次声势浩大的打狗运动,由上海知青组成打狗队,到全公社走村串户,遇到狗格杀勿论。原因是公社书记下乡时被一条疯狗咬伤,于是立即下令消灭所有野狗。当时有一条规定,凡属登记过的猎狗可免一死。我听说后立即做了一块木牌挂在大黑脖子上,牌子是用毛笔竖写的,上书五个字:“詹瑛华猎狗”。詹瑛华是我父亲的名字,因我语法的严重错误,表述不清,引得打狗的上海知青搂着肚子狂笑不止,有几个笑得几乎趴在了地上。久困山村的知青,精神贫乏,已经很难找到幽默的来源了,正因为我无意间弄出这种搞笑的效果,触动了他们的怜悯之心,使饱胎的大黑躲过了一劫。后来好多年了,还被当成他们茶余饭后的搞笑段子,通过人们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讲述到处流传。

    多年来,我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大黑当时的眼神,那里面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凉、绝望与恐惧。当绳索套进它的脖子时,颇有一种“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的意味,身负重伤的大黑无力反抗,它艰难地爬起来,摇晃着身子,在绳索粗暴的牵扯下,一瘸一拐地走向了死亡……

    我用记忆将往事拼接,让那根隐形的绳索串连起时光的碎片,依靠自己的想象,运用当时的细节进行逻辑性推理,力图证明大黑的冤情。

    母兔的出逃是由于父亲晚上添料时忘了把笼门关紧,待产的母兔想寻找一个有草的地方垒窝,所以跳了出来。母免的出现刚好与一群串村过户的野狗遭遇,于是母兔便成为这群野狗围攻的意外美餐。一群野狗却因为兔子的出现,发生了内讧,激烈的打斗声惊动了屋内的大黑,于是大黑冲了出去。大黑冲出去发现那些野狗正在撕咬自家的母兔,于是它便拼着命与那群野狗进行肉搏。几个回合下来,野狗被大黑击退,它自己也多处负伤,但是它没有退缩,它把从野狗嘴中夺回来的母兔放在自己身旁,等待主人的到来。父亲正是这个时候出现在大黑身边……

    这一刻我为自己的推理而兴奋,因为它在我三十年滴水穿石、聚沙成塔的追问中,终于形成了一个完整而又合理的逻辑链条,它像一道从岁月深处闪出的刀锋,直逼真相。我感觉这一切显得有理有据,绝不是虚妄杜撰,凭空臆想,而是事实的还原。

    遗憾的是现实中许多真相总与人擦肩而过,成为一个又一个难解之谜。其实不是成因有多么复杂,而是混淆视听的假相轻易蒙蔽了我们的双眼。我坚信一条养育了八年的老狗,它没有理由背叛自己的主人,它的本性与行为,八年之间纤毫毕现,从许多细枝末节上可以判别它是否忠实于自己的主人!况且大黑已经有孕在身,柔软的母性也会阻止它杀生的行为。

    祖父是当年的行刑者,他早不在人世了;祖母和母亲是事件的旁观者,她们也离开了人世。只有父亲和姐姐能够与我一同回忆这起发生在三十年前的往事。但是三十年之后,父亲与姐姐的看法依旧没有半点改变,我的推断一点也没能动摇他们的思维定势,反而引发了两人更深的忿恨。如果当初那只母兔没被大黑咬死,我们家或许早就过上了小康生活,一个养兔大王的雄心壮志被折戟沉沙,大黑是死有余辜的孽障……

    我的推理和叙述再次揭开了陈旧的伤疤,梦想破碎,扑面而来的美好生活因大黑戛然而止。此时我真正感觉到了前行的无力。一条死去三十多年的狗,能拿什么去给它澄清所谓的冤情?!不管你当时杀不杀死它,时至今日,它都早已病死或者老死,没有哪条狗能够获得永生。但是剖开大黑之后,已经间断三年不曾怀孕的大黑,竟然怀上了四只小狗。这起杀狗事件伤害到了无辜的生命,使它变成了一场真正的暴行,狗胎大补气血的说法引发一群饕餮者的争抢,从嘴上交锋,发展到肢体动作,一场暴行由此而上升到了极致。

    我的努力终究还是成为了别人笑料,这种似是而非的质疑没有获得半点同情与理解,一个人去为一条狗伸冤,这是傻子般的迂腐。直至去年,一件事情再次触动了我和家人,让我想到了两者的相通之处。

    一位哑巴邻居,那是一名善良而老实的汉子,竟被人栽赃丧命。

    哑巴邻居经人介绍,到一个机砖厂打工,打了一年工,工资没拿到一分,于是哑巴天天去找工头讨要。有一次哑巴邻居坐在工头家不愿走,后来工头左劝右劝,双手不停地和他比划,后来哑巴总算听明白了一点,知道工头说过几天老板就给钱,让他再等几天,哑巴这才离开。没想到哑巴前脚刚走,工头后脚就追了过来。首先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说哑巴偷了他老婆的金项链!哑巴被工头强行搜了身,但一无所获。

    哑巴气愤不已,回到家越想越伤心,不仅工钱一分没拿到,还被人反咬一口。第二天他又找到工头,想把事情讲清楚,可是工头一口咬定是哑巴偷走了她老婆的项链,并说如不交出项链,工资一分不给……

    哑巴遇到如此冤屈,他又无处诉说,也没办法诉说,当晚气愤至极的哑巴找来一根绳子,吊死在工头的门梁上。

    出了人命,工头吓坏了,带着老婆,收拾简单的行李落荒而逃,从此不知去向。工头跑后砖厂冷清了一阵子,那间屋子也一直闲置在那里,没人敢住,大家都说怕鬼。

    有一次砖厂招了一批新工人,新工人也不知道过去的那些事情,于是住进了这间房子。新工人在打扫房间的时候,从落满灰尘的床底下,扫出了一条金项链,当时新工人根本没把它当回事,以为是个假装饰品,但在场的几位老工人立马双眼发亮,对新工人谈起了这条项链的故事……

    项链被送到了哑巴的老娘面前,还了哑巴一个清白,哑巴老娘捧着这根项链号啕大哭……

    获知这个结局,我内心也忍不住一阵唏嘘,哑巴邻居的遭遇如一道闪电,撕破了黑色的天幕,从我眼前倏然划过。他的冤屈与我家的大黑多么相似!只是哑巴与大黑相比还略显幸运,毕竟那条被人打扫出来的项链,最终洗刷了哑巴的冤屈,让一个封闭幽暗的灵魂瞬间变得一片敞亮;但死去30载的大黑,至今还在我的梦境里辗转,在纸页上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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