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开阔,题材宽泛是湖北行走散文的最大特点。作者笔下所触及的景点,遍及国内外四大洲五大洋,可以畅游长江,攀越雪原;可以探访汉水,采风西北;可以探险南极,重返南洋。题材从景色到人物到事物不一而足。为作品内容的广博奠定了基础。这一批作家大多有新闻从业人员的身份和生活背景,记者的特殊身份赋予他们以难得的条件去亲历中国和世界的各个角落,感受方方面面的奇异和多彩,然后把旅途中种种奇特的见闻、丰富的知识化诸文字和影像传达给读者。让湖北的行走散文更加富有浪漫情怀与独特的生命体验。
一行走的风景
(1)智者的游历与观思——李建纲的散文
李建纲在湖北是以小说闻名的,他的《打到贾威》、《三个李》等都在新时期文学中产生过很强烈的反响,“被当时的媒体称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文学先觉”。李建纲年轻时,即五十几年前任职于武汉钢铁公司,在公司创办《武钢文艺》。短篇小说《包铁柱的爱情》、《白花花的大道》就是这一时期发表的,李大年在《说李建纲》中评论其《包铁柱的爱情》说:“满纸钢铁声响,青春气息;文字潇洒,谐趣盎然。人物生动得跟你挤眉弄眼儿”,足见李建纲的幽默潇洒性情。文革爆发后,李建纲也和其他许多作家一样被抓到“五七干校”受“教育”,残酷的批斗给了他以及不少作家极大的屈辱,可是思想和身体上痛苦给他的不是消积失落,悲观抑郁,他以他的坚定不懈地抗争那个荒谬的时代。文革结束后,他的声音又以小说的方式活跃起来,带着尖利的讽刺和嘲讽,那个时代的黑暗暴露鞭笞,《打倒贾威》、《三个李》、《走运的左龟连》便是他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其中1979年发表的《打倒贾威》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插送了一年多。晚年的李建纲则更好写散文,练书法。
美好的文字都是随心性而来。李建纲的文字之所以能够吸引读者也是缘于灵魂的真诚参与。他机智、幽默、开朗、率直,散文中充满了简洁明净的诗情灵韵,语言清丽洗练,幽默活泼,或描写自然风光,或介绍风土人情,或讲叙生活事件,或浏览历史古迹,都展现了作者独特的行走体验与自由的灵性观照。正如黄自华在他的评论《李建纲和他的散文集<瑞典美人>》中指出的那样,“真正的文学写作,至少是有灵魂在场,有自我的血泪参与,有作者心的跳动、精神的痛苦以及人性的冲突与升华的写作。”
李建纲的散文写的不是历史古迹,不是重大事件,虽没有余秋雨般穿透历史的厚重,但平常的生活所见透过他美丽的情感与深厚的常识,传达出一种生命的快乐与智慧,这正是散文的一项重大使命。
李建纲本性幽默放达,加上其早年小说叙述习惯的影响,语言活泼幽默而不喧哗,叙述详细清晰机时绝无啰嗦。无论是自然风景,还是生活事件,都在其叙述中活了起来:有声,有色,新鲜生动,丰富饱满。《斯德哥尔摩之旅》由蓝天、绿树、湖泊和海水营造出的一个童话的清新世界。《瑞典森林》写树木、小屋、谈笑的女子、采蘑菇的学生,也如清丽的立体山水画一般。其博文《古老的北京烤鸭,不朽的脑白金》中说,“我只要到了北京,必得到全聚得去一次,虽然人家服务员不爱搭理咱。不过北京的服务员历来态度如此,谁叫人家是首都的服务员大爷呢,人家拉的巴巴叫京粪,人家脚下的垃圾那叫皇土。”打开标有“瘦肉型”的袋装北京烤鸭,发现是鸭子是坏掉的:“哇,瘦肉型,不错!马王堆干尸一样的瘦,古埃及木乃伊一样的廋!干得直掉渣子。有一半是漆黑的,发散浓浓焦糊味,隐隐透出腐尸味,当然,千年古鸭,大概马王堆那女王吃剩的。”,“正与马王堆那方面联系,是否送去陪那老夫人展览。”讽刺犀利畅快淋漓,却因其幽默而远离了尖酸刻薄,显出生活的机智之乐。
幽默机智可以嘲讽世事,亦可参与诗情,创造出超脱凡俗的诗意世界。李建纲在另一篇博文《访梅记》里说自己去访梅时丢了一件宝贝。第二天又去,宝贝竟然还在那棵梅树下,喜出望外,便如孩童般地和那棵梅树说上了话。散文集《斯德哥尔摩之旅》中的随处可见的幽默风趣带给读者不少的乐趣。例如《阿拉伯餐馆》吃羊肉变成了“把那些土耳其羊赶到胃圈里去”,幽默得天真可爱。从幽默中体出智慧,从智慧中领悟生命的乐趣,是李建纲散文的一大特色。
任何一个好的作家都必须是真诚的,尤其在这个到处是矫揉造作、哗众取宠的年代,散文应以其真实的情感和智性来以给人以清醒,给人以真美。李建纲的散文便以这种真诚获得了力量,不仅给人以美感享受,也同时收获了一种智性的启迪与思考。
《斯德哥尔摩之旅》以亲历性叙述,透过个体的独特生命体验传播着有关异域的自然、文化、风俗和传统的知识和体悟。这部包含大量知识信息的游记散文集涉及人伦和性情,涉及政治、经济、社会、道德以及生活和生命问题。《酒舞》和《酒歌》写出瑞典人爱酒之性情;《瑞典美人》从女人的穿衣打扮、行为习惯展现瑞典人对美的追求;《富人纳税》涉及纳税及社会贫富差距的经济问题;《要帮忙吗?》展现了瑞典式“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普遍关爱的社会道德;《联合国作证:瑞典女人最幸福》涉及瑞典的男女平等、婚姻态度、同居及私生子的社会问题;《孩子们的天堂》思考了教育方式;《美丽纪念室》是人们对待名人的低调态度;《单身贵族的日常生活》从多个方面介绍一个单身贵族的饮食起居和精神状态;《鸟儿们的幸福生活》、《狼尿的功能》讲述这个民族对待动物、对待生命的态度。
作者在讲述这些问题时,不是概括性的哲理深思,亦不是多情细腻的情绪化感悟。面对国家的文化差异,没有惊愕,没有肆意赞扬,没有愤世忌俗,没有华丽的喧嚣,亦没有不负责任的呐喊,作者保持着一种清醒、包容、理解和对待的姿态。在叙述过程中,作者将其小说叙述的详实刻画、小说语言潇洒明晰带入散文,通过一幕幕具体可感的场景、一件件生动活泼的事件的呈现自然而轻松地传达出种种差异和思考。因此,读其散文时,我们仿佛和作者一同在游历,一切都看得真真切切:超市里的各类商品,行人身上的纹身,各种雕塑的表情特征,诺贝尔卧室里墙上的灰蓝色条纹壁纸,床边椅子被时光磨损的痕迹以及那张“16开单页纸”上的遗嘱。小说的刻画入结合散文的情感,既增添了阅读的乐趣,又使读者在愉悦的行走观看中不知不觉自有所感,自有所悟,不觉多一份理智和清醒,多了一份对自然、对生命、对一切美好的崇敬和珍爱。例如《诺贝尔故居的故事》,作者详细介绍了诺贝尔其人,其事,其居所,其墓地,客观地讲述了诺贝尔将他的余部遗产包括他住所中的一切全部拍卖当作诺贝尔奖的基金,后来人们各处查访回收,只寻回一把椅子的故事。感慨和思考只用一句至简的话:“一代英杰,一个世纪首富,身后只留一把椅子。”虽简却深,留给读者的是一个巨大的思考空间,自然而然地让我们对伟大人格有了更深层的理解与崇敬。
把握了其文字的幽默活泼、简洁明净,思考的机智与深刻,态度清醒与理智之后,我们还需要了解其散文在整体意蕴上古典与现代完全整合才能深入了了解其文风的独特审美特征。
李建纲在其散文中将现代散文的审美精魂与古典散文的诗性想象相融合,创造出一种既明快简洁、潇洒放达又诗意盎然、灵秀可爱的独特美感,直率奔放与闲适和谐达契合无间。对此,黄自华的评论相当有见地:“他的散文既有中国古典散文讲究含蕴,以淡为美的意境营造,又融合现代散文语言奔放,感情激越的阳刚瑰丽。”这是作者宽广的胸襟、清醒的理智、坦然自如的生活态度在文字上反映,又是作者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以其对现代审美精魂的真切把握所散发出的文学气场。李建纲的行文中随处都可出中国古典诗篇的韵味,或只稍带提及,或改用诗句,抑或直接引用古诗,使整个描述色彩鲜明又诗意盎然,为现代之美感添一份诗意想象。需要说明的是,这并不是作者有意为之的写作技巧,而是一个有着深厚中国传统文化底蕴的中国人吸收了现代精神之后而形成的一种独特的审美情调。
《酒舞》里用李白的一首《襄阳歌》:“落日欲没岘山西,倒着接罗花下迷。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铜缇,旁人借问笑何事,笑杀山公醉似泥。”描摹了斯德歌尔摩一个街角的醉酒画面。林中那一个醉酒而舞的瑞典美女成了屈原笔下的山鬼。作者迷失在茂密的《瑞典森林》之中,“依然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后壮着胆子寻声而去,见一个庭院中两位年轻的女子正谈笑甚欢,脚下还卧着一只小鹿时,称“幸亏这是白天,如在有月亮的夜晚,真怀疑自己闯进蒲松龄先生的宝地”。这里虽不用古句,却中国传统静美如仙境之感呼之欲出。《瑞典森林》又谈及瑞典人对大自然的感激、尊重和热爱之情,我国古人们“居城市而有山林之乐”的“生活态度和美学理想”,“李白的浪迹山川,陶渊明的‘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魏晋士人的山林之乐”,极富古典诗蕴的“圆明园和颐和园”又跃然而起,幻化诗境。《斯德哥尔摩漫游》里直接以“春来江水绿如蓝”开头,总起了这个城市春季的明澈、清新气氛。《瑞典美人》中形容自己走在美人堆里时说:“美女在我前,美女在我后,美女在我右”,颇有些《诗经》的味道。
诗意恬淡使文字有了如行云流水般的轻快流畅,更透露出一种对事对人理解、包容的宽阔胸襟和高超智慧,在纷杂的生活中感受内心和谐宁静、幸福快乐。这正是诗性灵动、闲适淡然的古典意蕴与现代呼唤美的自由意识、抒发生命深处力量的审美精神的自由结合,传递着生命的快乐与智慧,给人种以震撼和启迪。
幽默开朗的性情更是让文字鲜活灵动;宽广的胸怀使其从容淡定;丰富的人生阅历和丰厚的学识修养使其思想深刻;心灵的自由真诚又升华了文字的浓浓诗意;对美好的尊重感激使其视角独特、文字优雅。这是一个灵魂自由干净的人,因为只有这样的灵魂才会有自己独特的文字,独特的视角,独特的思考,才能创造出一个自然而诗意的世界。
作为一名小说家,李建纲以他的真诚机智、勇敢坦诚鞭挞着黑暗,呼唤着美好的人性。作为一名散文家,他又以自己独特的个性体验传达着生命的美感,启迪着人生的智慧。在文字的道路上,他自觉地担当着文学的使命,不管周遭是文革时期的黑暗,还是现代都市的繁华迷惘,他都坚守着文人心中的那一方净土,持着一颗清透纯真的自由心灵,传递着人间美好。其灵动而充满智性的文字给予读者的不仅是一份简单的阅读之乐,更是一种愉悦而深刻的思想启迪。
(2)独行中的人心与人性——范春歌的散文
读范春歌“独身中国陆疆万里行”散文集——《天歌难再》(武汉出版社,1996年版),很容易使人联想起文坛世纪老人巴金的《随想录》。文风质朴,情感挚诚,是两者共有的文体特征。
范春歌的散文,犹如是邻家姐姐在讲述她刚刚经历的冒险故事。在这些故事里,既没有对语言的华丽装饰,也没有对自然的诗意绘绣,有的只是对“我”内心深处真情实感的倾吐和对美丽人性的细腻关注。
与许多行走文学不同的是,范春歌的散文没有过多地关注瑰丽的江山,而是她所遇到的“人”。人性美和品质美是她关注“人”的两大主要基点。《就这样风雨兼程》中的“小司机”、《险关情柔》中的“陈老板”,虽然与“我”只是金钱关系,但在一番心与心的交流后,他们都给予“我”意料之外的帮助;《去喀什的路》中,客车上少数民族同胞主动送给“我”丰盛的食物;《冰山王冠》柯族妇女对“我”这个陌生客人热情地接待……人性之美,在这些不同民族人民的交往中皆由此见。《月照白哈巴》、《冰山王冠》、《走进阿里》、《夕照古格》对边防战士不畏天险的恶劣环境、无私奉献边防事业的崇高品质,表达出由衷的敬意;《去找你的香巴拉》对“老裴”、陈大钊等无名英雄默默献身援藏事业的高尚品质给予了高度赞扬……人性崇高的品质之美,在这些平凡的英雄身上一一闪现。
面对边疆民族的异域风情,范春歌作为一个沐浴在现代文明的“他者”,更能体察到异域文化的特质和差异。拉萨的赛马会上,“既有银须飘拂的老人,还有满脸稚气的娃娃”,他们的大喊大叫体现了都市人从未兑现的“重在参与”的体育精神;说唱《格萨尔王》的西藏艺人,大多竟是“无师自通”的文盲(《那一夜红月黑马》);在经过唐古拉山的客车上,几个藏族男子为拜祭神灵而执意恳求司机停车(《天歌难再》),这些所见都体现了异域文化的神秘、差异和特色。针对民域文化的差异,范春歌作为一个“他者”,并没有文化排斥心理的反应,相反却表现了宽容的文化接受心态:“那些千里迢迢历经艰辛赶到拉萨朝圣的香客,潮水般一波波流过我的身边。我绝不投以他们苛求的目光。对一个生存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与大自然的搏斗远远超过对同类提防的民族,任何苛求的目光都是不公正的。我尊重,甚至敬重那一张张饱经沧桑却充满神往的脸庞,我祈求他们的每个梦想都如马旗般灿烂,每一个梦想都能实现,并和石头一样真实长久”(《明天要远行》)。
范春歌散文的另一特色,就是善于对细节的敏锐把握。《日出死亡之海》中当“我”在高高的钻井台拍照时,始终有一位工人师傅守护在“我”身后;《去喀什的路》中四川餐馆老板踩着自行车匆匆赶来,只是为了还“我”一元菜钱;《雅鲁藏布江边的泽当》里银丝斑白的英国妇人在向“我”夸赞她丈夫的同时,她的丈夫“一直握着她的一只手,深情地注视着妻子的眼睛”。……作者在行走过程中对这些日常细节的把握,既体现了她对人性美的关注,又体现了她作为女性对生活特有的敏锐观察力。而且,这一切在范春歌的行文中都是自然的流露,而非刻意地造作。也正是如此,这一点也构成了范春歌散文真实感人的艺术魅力。
从本质上说,范春歌是一个具有强烈生命意志力的强者。散文集《天歌难再》与其说是一本真实记录她历险边疆的文集,不如说是一部展示作者战胜自我、超越生命、挑战意志的精神史。“生命终究要走向消亡。在这个意义上,人无法征服自然,他只有局部的辉煌而无全面的凯旋,注定了结局是场失败。可是没有一个人因为预知了结局而拒绝生长,他要在另一种意义上开辟超越时空告慰生命的边疆,方式百种千样”(《海天一色》)。正是在这种挑战生命的意志驱动下,才有了作者“独身中国陆疆万里行”的开天壮举,才有了《天歌难再》在艰难中对人性美的关注和赞誉。同时,作者真诚的情感流露,也造就了其质朴、感人的文体风格。
(3)找寻历史的文化回音——罗时汉的散文
罗时汉的游历散文集《一意孤行》(长江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是一本优美的山水诗集。这本诗既不似李白放情山水的豪迈,也不似郭沫若“大地——母亲”的嘶唱,而是有着婉约词的婉丽,徐志摩诗的柔美。
在虎跳峡的黑夜里,“忽然有狺狺犬吠把宁静撕碎”,(《生死虎跳峡》);泸沽湖的静谧中,“又一只歌飘出水面”(《泸沽湖,蓝色的梦幻》);喧闹的茶铺里,“传出掷骰子于碗壁的声响和随之溅出的阵阵惊呼”,(《贵阳夜歌》);“隔着长江看大溪,这吸附在山坡下的小镇很不起眼”(《又见大溪,又别大溪》);“四野仿佛浸泡在深蓝的墨水里,只闪烁出碎银似的航灯”(《云过巫山就作雨》)……“撕碎”、“飘出”、“溅出”、“吸附”、“浸泡”和“碎银”,这些经过精雕细琢的绝妙语词,在给我们栩栩如生的美感同时,也体现出作者造物写意的诗意情怀和“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诗人气质。
除了注重语言的诗意锤炼之外,罗时汉散文的语言还具有句式上的精悍之美和音律上的韵致之美两大特质。典型的如《端午游乐平里记》和《夜登泰出》这两篇拟古游记。两文在句式上均以四言为主,兼调以长短不一的语句,读起来琅琅上口,听起来错落有致。读者彼时如果凝神倾听,那么就会感觉自身飘缈在一曲曲参差起伏的山水乐章里,忘情山水了。还有《婺源之悟》、《黄河之旅》、《一个人在海边的散步》……在这些篇章里,既没有刻意冗长的修饰词藻,也没有蜿蜒曲折的复杂长句,有的只是短小精悍的描述和抒叹,以及悠扬婉转的韵律之美。
通读《一意孤行》全书,我们不难发现作者有着不拘一格的散文文体求异意识。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三方面。
其一,散文的小说化。散文小说化,古已有之。先秦历史散文《春秋》、《左传》、《国语》、《战国策》,西汉的《史记》,唐代柳宗元的《捕蛇者说》、《童区寄传》、《段太慰逸事状》……均在散文的写实笔法中融入了小说写人状事的手法,堪称散文小说化的典范。《与你同行》、《在大溶洞那边》是散文集中仅有的两篇小说化散文(注:笔者认为《中江畅想曲》实是小说)。前者铭记了作者游历途中遇到的情感经历,后者歌颂了山里夫妇夜送腿伤的“我”的善良品质。这两篇散文在人物塑造、情节叙事方面均与小说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它们是写实的,而小说是虚构的。
其二,叙事视角的求新尝试。从古至今,从中到外,以第一人称“我”为叙事视角,是散文的主要常见方式。罗时汉的散文在秉承这一常规文法的同时,也不忘另辟蹊径,在叙事视角上有所创意。在《生死虎跳峡》、《走马南山》、《君不见,青海头》、《无鳞湟鱼》和《西北花儿》这些用第二人称“你”来代替“我”的游记中,我们不仅可以蠡测到作者在面对死亡、异域时或恐惧、或悔憾、或坚韧、或孤寂的复杂矛盾心理,而且更可以领略到作者在自我与灵魂的对话中超越生命的感悟。这些阅读效应都是以“你”为叙事视角所取得的。此外,还值得一提的是《麦麦掌上信天游》一文的叙事策略。全文本是一篇以“我”的行踪为线索的叙事散文,然而作者却以第三人称“他”代替主角的“我”,并省略“我”的主语地位,以达到客观见离的叙事效果。这种“喧宾夺主”的叙事手法可见作者的匠心一片。
其三,历史文化散文的另类写法。《坐喝咸亨》、《到外婆家去》、《三园记游》是三篇游览绍兴文化景观的历史文化散文。在这三篇游记里,你既读不到一般游记“记录片+随感”式的落套写法,也读不到余秋雨“文化苦旅”式的长篇哀叹,而读到的是作者将自身置于《孔已己》、《阿Q正传》、《社戏》、《从百草图到三味书屋》……这些艺术世界里的诗化创意。
“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文心雕龙·神思》)。行走中的审美主体一方面在折服于大自然的瑰魅的同时,另一方面也会由自然而及人生、历史、现实、文明……对它们生发油然地深思。罗时汉的散文也正是如此。华山的峻峭(《华山天下险》)、泰山的庄严(《夜登泰山》)、三叠泉的激昂(《三叠泉观雨》)、黄河的恢宏(《黄河之旅》)、大海的伟岸(《一个人在海边的散步》)……在作者画龙点睛的管笔下被绘画的生意盎然、形象逼真;《婺源之悟》、《黄河之旅》在喟叹原生态文明天然纯美的同时,也反审到现代文明异化人的天性的一面;《感受山水》在穷尽山水之后,最终悟出“穷其境,犹如回顾人生,寻求生命的谜底”的人生哲理;《米脂遥连九宫山》遥想农民领袖李自成的英勇当年,即而迸出“你要多为老百姓谋利益”的现实感慨;《踏雪天坛》面对“回音壁”的满目苍痍,发出了不堪回首的历史悲叹……景中含情,情里融思,作者由自然而人生、现实、历史的哲性反思,皆由此蠡测。
以诗化的柔情为天地万物灌注迷人的灵气,是罗时汉散文的艺术魅力所在。然而,其文也有两点不足之憾。其一,情感过于内敛,文章缺乏必要的阳刚之气。典型的如《与你同行》一文。这本是篇宣泄个人爱情的奔放散文,但是由于作者过于诗化的语言和内敛的情感,使人读之有抑郁、沉闷之感,缺乏应有的阳刚之美。散文的一大特点是讲求真情实感、直抒胸臆,罗时汉对于诗意的过于追求,势必阻滞其感情的宣泄和迸发,故而难以使读者产生心灵上的震荡和共鸣。其二,浓妆自然,淡化人世。通读时汉的散文,我们会发现其笔墨更多停留在对大自然风采的抒赞中,而疏于对所遇到的风土人情的关注。诚如作者在《诺日朗》中所言:“我只是怀有渴望飞翔的心态,对所处的庸常生活作一次暂时的逃离和背叛,对大自然表现出一种依依不舍的原始亲情”。作者“浓妆自然、淡化人世”的文风,由此可见。从生态学的角度来看,人眷念自然、厌弃都市,是人所处的社会生态环境恶化的结果,因此,罗时汉对自然的亲昵无可非议。但从“文学是人学”的角度来看,无论是赞赏自然,还是书写异域风情,都不可忽视“人”的存在。只有回归到“人”这个根本点,包括自然在内的一切抒赞才会有终极价值和意义。
二三峡的歌者
三峡,养育了生命,也养育了文学。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这里山川雄奇秀美,到处流淌着脍炙人口的诗篇;这里的民风古朴纯厚,处处充满着诗情画意的风景,还有龙船调的优美绵长、吊脚楼的悠然风韵、山里人的热情好客、土家女的纯净美丽,还有奇特的乡俗民情、神秘的高岩悬棺、缠绵的山地情歌、凄美的爱情故事……甚至连这里的一条老街、一块奇石、一株古树、一条小溪似乎都渗透着深厚的历史底蕴、都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古老传说,三峡的一切都深深吸引着人们探究的欲望,紧紧拴碇着人们好奇的目光。
应该说,古老三峡的山水是独特的,独特的山水所构造的世界具有其他山水所不可替代的气势和力度,而浸润着这种独特的气势和力度的“三峡文学”应该也是独特的。而围绕着古老三峡就散落着这么一群,三峡的风土人情在他们笔下变得绚烂多彩,富有情趣;三峡的青山秀水在他们的笔下变得旖旎多姿,充满魅力——甘茂华诗歌般的鄂西风情,李华章浓郁的溆浦情结,杜鸿的三峡怀想,温新阶的乡村抒写,还有元辰(袁国新)和符号(符利民)的杂文——他们在用他们的灵魂和作品来拥抱三峡,于是,大自然与人类心灵间产生出一种奇妙的亲和力,这些诗篇和独立特行的作家们一道,建构了“三峡文学”独特的人文风景。这里无法将他们的作品和风格一一道来,在欣赏之余随手选取几篇,不拘风格,不限体制的予以评说,从他们的字里行间同样能窥见那片山水……(1)三峡的游思——李华章的散文
李华章,笔名宜桦,1937生于湖南溆浦,1959年毕业于华中师大中文系,湖北作协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三峡文学》杂志主编,宜昌市文联主席。现任宜昌市作家协会主席。他从1964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绿韵》、《文苑漫步》、《湘西,我的梦》、《告别三峡之旅》、《生命的风景》、《追赶日出》,《生命的河》、《人生四季》、《历任高峡出平湖》等散文随笔集,获奖20多次;与人合著《鲁迅论文艺》、《三峡游览志》、《桃花鱼赋》、《长江三峡》、《长江三峡传说故事》等十余部作品,其中多部(篇)作品获省级和全国性大奖。
行走——这是阅读李华章散文时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展读李华章的文章,就像感觉一个游走在人生长河与天地之间的生命,从他的作品中,我们能深深地感到那沉重而坚定的脚步,伴着他前行的脚步,让我们也领略到他人生路上的风景——他的生活经历丰富,童年、求学、工作等都在不同的空间展开,记录下人生旅程的文章也随着他的视域远远地开拓出去:
在这“人生的风景”里贮满了他的儿时经历,因为故乡的山水里有“祖祖辈辈居住的吊脚楼”,“吊脚楼里装着老一代人多少悲欢离合;装着年轻一代多少青春美梦……”(《吊脚楼赋》);有美丽的家乡歌谣,“那缠绵的歌表达了最美的爱情,唱出了俚俗的浪漫、古老的年轻。”(《家乡歌谣》);在这里有他艰辛而又进取的求学经历,“船在湖桥边停靠好了后,我踏着层层石阶走向县中,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课……”(《梦里的溆水河》),有迈向明天的憧憬和兴奋,“我们终于走出了深深的、寂静的山林,远远望见了悠悠的沅水,飘动的白帆,长长的木排。那兴奋的场景,那满怀的希望,那美好的憧憬,有如沅水滚滚滔滔,奔涌而来。”(《赶考记》)这里有他对母校的深深情谊,“人到中年,去过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多少,然而昙花林却是我最难忘怀的一个地方。”(《昙花林记》)这里还有三峡间的行吟,“长江三峡,既有水的雄姿,又有山的风骨。”(《三峡岩石赋》)“七百里三峡,峭壁对峙……流动着一种自然的韵律,记载着岁月的沧桑、大江的水文、民间的传说。”(《三峡石韵》)……在这行走的过程中,他似乎在用双脚的跋涉来经历精神之旅,用灵魂的求索来经受人生的洗礼,让生命的河流来“洗净一个山乡顽童的污垢,在我纯洁的心里点燃了理想之光,希望之火。”(《梦里的溆水河》)作者曾在《历尽人生写华章》中总结自己的写作经验:“从十多年的创作实践中,我体会到散文应当写出自己的人生经历、人生体验、人生感悟。只有历尽人生,才能写出华章。”
应该说,李华章的生命旅程与创造间的关系是密不可分,他似乎在用全部作品摹绘出一条生命的河流,我们任意截取一段都连接着源头,他是一条河,不是一潭水,每一朵浪花都反映了其生命的一部分,都映照出不断演变的一个侧面。从湖南到湖北,从童年到现在,从武汉到三峡,从三峡到祖国的山川……他似乎在不停的行走,他的脚步在不断地延伸,当日子一页一页地撕去,我们仿佛看到一个在溆水河边徘徊的少年扯起远行的风帆,去遍寻人生,去踏遍艰辛,两岸划过的是人生的风景,而这一刻的游历与记述早已化作顺水而去的舟楫,让他勇敢地沿着河流的方向,漂泊远方。
他的生命旅程也紧紧伴随着思考,在他的游记中处处都有思虑的痕迹。每当他面对严峻或深刻的生活和人生的时刻,作者就“凭着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心思,表达我对人生对世界的真实感受”,进行认真而炙热的辨析,去寻觅隐含在人生风景后的生活哲理和秘密。难能可贵的是,经历过岁月和经历的冲刷和淘洗,作者的思想始终保持着质朴和乐观:“一夜的歇息,年轻人的疲劳很快恢复了过来,又继续向目的地进发……那崎岖山路上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像系着我人生历程上的一个梦——考上大学!”(《赶考记》)“在我的青春岁月,昙花林给了我知识,给了我力量,给了我理想,给了我美梦。”(《昙花林记》)甚至在山川游走间也渗透着他对未来美好的憧憬;“黎明前的中堡岛,虽笼罩在沉沉的黝暗之中,但我此刻分明感觉到眼前有一股强大的魅力,好像看到了它的辉煌,好像有一轮朝阳从我心中冉冉升起!”(《三峡走笔》)在这行走的文字间,幽深旷远的人生前程化作生命存在中处处的“转折”与“惊奇”,而所有的旅途艰辛与身体疲惫,早已被人生的信心与勇气风吹雨打去,这些累并快乐的经历早已在这一刻凝结成一种称为永恒的回忆,去回报生命中那些经历过、跋涉过、品味过的广大世界。
应该说,李华章的作品是厚实的,因为这位从叙水河边走来的文学青年,由湘至鄂,从武汉到三峡,淌过人生的岁月,跌跌撞撞,坎坎坷坷的一路走来,一路上充盈着,积淀着,回忆早已化作生命的馈赠。他的文学又是凝重的,饱润着深情,记录了历史的昨天和今天,作者的人生经历已和梦中故乡、三峡文化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掰也掰不开。他的文学又是幸运而清新的,因为这些文字和一个伟大的时代变迁交织在一起,一脚虽然踏着昨天的沉重,另一脚却受着未来的牵引,走向新的高度。
这里要提到的一点就是,正如林非先生在《人生四季》的序言中所阐述的那样:李华章的散文在用“清新秀丽的文笔渲染出了自己心中的印象”的同时,应“进一步侧重于强调主观对客观的思索、判断,和深入地甚或是振聋发聩的阐述。”不仅游记中应该加强“独创个性的审美观照和哲理思索……从而阐述出有关大自然以及人类生存的意义”,而且在抒怀亲情与乡情的小品中也“应该尽可能地从中渗透出宽广和深邃的思想。”
如果将人生的“游”与“思”有机地结合到一起,李华章先生的散文会抵达一个崭新的思想和艺术境界,将会走得更加高远……(2)吊脚楼的守望者——甘茂华的散文
甘茂华,祖籍江西高安,1947年生于湖北恩施,是个土生土长的土家族人。这位被评论界誉为“写风情的好手”和“有风格的散文家”,现居在三峡大报边上的湖北宜昌市,他是鄂西地域文化代表作家之一,被人戏称为“南方的贾平凹”。
从1993年出版了他的第一部散文集《龙船调的故乡》开始,其后又分别出版了《女儿寨笔记》共约120余万字。
单从这些作品集的名字中就可以让读者感受到一种特有的土家风味和地域特色,作者的笔下是一个拥有“龙船调”、“火塘”、“女儿寨”、“吊脚楼”的“鄂西”世界,时而崇山峻岭,悬崖峭壁,似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行走在雄险秀幽的巴山楚水间:“峡道短侠,风光雄壮,舟行其中,大有在天关地窟中穿行之感。”(《鄂西风情录》);时而山清水秀,明月清风,又似曲径小溪间放一舢竹排,缓游在如歌如画的寂林山谷间:“山雨蒙蒙,浪花舒卷,江浅了,却还未浑浊,澄澈碧透,流八百里秀逸的诗篇。”(《鄂西风情录》)时而温馨恬静,古朴淳厚,浸润在风情万种的土家山寨中:“那个在河边洗衣的女人,不知她是从哪个吊脚楼出来的。……风情在她的长长的青丝上闪耀,在她的被河水溅湿的西兰卡普裙子上发出音乐的响声。”(《拥抱风情》)这是一个如梦如幻的地方,让人魂牵梦绕的土地。
作者曾充满深情描述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风物:“鄂西山区的风情融汇了土家族生命中最动人的部分,因而鄂西的民俗在风情的美丽中透逸着民族的精神和文化的芬芳。在那些杆栏式的吊脚楼和适宜情歌对唱的水杉树林的幽深处,风情像山谷的火光一样撩动了土著们清泉般的眼睛和律动的心弦。”(《拥抱风情》)他的作品就来源于这片泥土,他的作品生命力植根于这片泥土、繁衍于泥土,同时又回归到这片泥土,作者的“歌声”飞翔的很高很高,但维系着泥土的丝脉却不愿稍有损伤。
甘茂华的散文曾被评论家认为是“像唐人弄绝句一样”的美文,但是如果没有对一片土地痛苦真切的感知和参悟,没有作为一个大地之子的幻想和浪漫,就永远不会产生那种文字。这些浸透情感的文字,宛如一壶醇厚的“苞谷酒”,或一杯清涩的“云雾茶”,温暖而又略带惆怅的诗一般的歌吟,既有浓郁的生活氛围又灵动飞扬,既有朴素的美的语言力量又才气充溢,形成独特的艺术品位。作者就像“守望吊脚楼”一样守望着他自己的精神家园。
守望是一种角度,也是一种姿态,而且“这是一种站得高看得远的生命姿态,而不仅仅是一种宗教般的虔诚”,它“代表了祖先的高度和智慧”。(《守望吊脚楼》)守望者是这样一种人,他们并不直接投身于时代的潮流,毋宁说往往与一切潮流保持着一个距离。但他们不是旁观者,相对于潮流的来路和去向始终怀着深深的关切。他们关心脚下土地的精神价值甚于关心物质价值,所以,他们虔诚的守护着他们心灵中那一块精神的园地,其中珍藏着他们所看重的人生最基本的精神价值,同时警惕地瞭望着这片土地上人们前方的地平线,注视着人们精神生活的基本走向。在天空和土地日益拥挤的时代,在物质与欲望日益膨胀的时代,他们怀着忧虑之心仰望天空,守卫土地,他们守的是人类安身立命的生命之土,望的是人类超凡脱俗的精神之天。
在作者守望的土地上,“所有的土家女人的生命都流淌且散发着栀子花般的纯净与绚烂,那是一种地地道道的风情的味道”(《拥抱风情》);在作者守望的土地上,“无论走多远,都不禁在牵挂的泪珠中,想到故乡山岩上的泉水,给那些疲倦远行的过路人,送去爱的滋润,将苦难消溶在它那贞节的眸子里”(《水杉树》)。在作者守望的土地上,有偏执而纯净的生命,就像《最后一个乡村诗人》《一个人和一条堤》中描写的那样;这里处处流淌着“恩施油磉墩”,“土家社饭”的香味儿;这里有“那群山的沉重,那流水的飘逸,流水上的老鸦船”,这里还有“吊脚楼融入田野的温馨,以及在古老的火塘边守望风雪夜归人的情景,特别是那些最让人牵肠挂肚的土家族女人。”(《土家情韵》)作者执着的守望着这片土地,因为他“属于这片土地,这片土地沉淀着土家人的人生和自然、民俗与风情。母亲河与女儿寨,是我心灵的守护神。哭嫁与跳丧、摆手与招魂,是我寻觅的精神家园。”(《生活在故乡的歌谣里》)作者就像所有的土家先辈一样,“就那样守着,望着,就那样过日子。”(《守望吊脚楼》)仿佛一声深情地呼唤,这片大地和生活于斯的人群就从古老典籍游动的符号中、从龙船调里优美的旋律中得以复活和苏醒,带着真实的呼吸,和未曾在时间中板结脱落的歌声。从而使作者获得创作的灵感和人生的洞察,这是大地的礼物,可遇而不可求。
同时,甘茂华的文学又是独特的,绝句般的文字早已化作浓烈的乡土情结,面对种种潮流从容而镇静,心灵的指针永远向着这片神奇的土地和淳朴的乡民,因为这里有他需要的一切。一方水土可以长成一个人的血肉,也同样可以养大一个人的灵魂。对于乡土的温情和着执拗一起滋生成长,以至于永不消逝。庄子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庄子·知北游》),这种“无形”也“不言”的“天地之美”,这片拥有“大美”的土地既是甘茂华审美意识发生和成长的根,也是其终身为之努力的目标。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当我们行走在甘茂华文字的风景中去体悟那方山水,倘佯在三峡岁月的歌咏中去感受独特韵味时,有一股真正动人的、长久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在左右着我们,使人怀想,让人深思。当我们借助作者的双眼凝视着那绸缎般涌动的江水,借助作者的双足行走在峡江两岸如黛的青山时,一种历史的启示叩动了心灵——行走并记录三峡,许是他文学的根柢,今生的宿命。我想,这才是他衔连历史与传统的气脉,并同生命与文字纠葛在一起,伴随着乡土的温情和执拗一起滋生成长,以至于永不消逝。
(3)元辰——人生路上的智慧寻觅
元辰,本名袁国新,出生于湖北三峡工程坝区宜昌县。他从70年代就开始业余写作,出版和发表作品有哲学论著《迈向智慧的金色通道》,随笔集《悠游人生》、《网上漫语》,中篇小说《元氏三雄》、《猫·虎·人》、《老僧》,短篇小说《1946年的柳石镇》、《灰色冬季里的蒙二》等。其中,随笔集《悠游人生》(1997年中国三峡出版社出版),获宜昌市第二届屈原文学创作奖。随笔集《网上漫语》2000年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获宜昌市第三界屈原文学创作荣誉奖。
在元辰的作品中,十分注重生活中的智慧采集,人生旅途中遇到的桩桩件件、丝丝缕缕都可以迸发出智慧的火花,都可以下笔入文,都值得可思可辩,正如作者介绍的那样:“这几十篇不成文的稿子,是自己大半生歪歪倒倒的足迹,痕迹斑驳,是每一次头破血流留下的印记。形式上是作文,骨子里是做人。内容涉及读书、艺文、世事、乡情,活脱脱一个人的生命历程,包含人生许多方面的点点滴滴。”(《悠游人生·后记》)应该说,散文作家是需要这种对于生活的敏锐目光和迥异于常人的体察能力的。
元辰的散文处处留下了生活的印记,从风格上来看,即有陶渊明似的悠然,“荷锄长江边,采菊深山里,风情本无限,只作淡淡语”(《悠游人生断想篇》)又有梁实秋般的“雅舍幽默”,“我等四人,身为文人,久居文山,以文为乐,然而亦有文愿未了。一日相聚,同发虫愿,要创虫业,欲寻一方净地,共吐心语,以尽虫欢。”还有周作人般的“趣味”高扬,“闲来挥刀,乐趣无穷。抚石静思,心如石坚,情似梦长。……挥挥洒洒,洋溢洋溢,不知天之将晓,老之将至也!”(《方寸之乐》)从内容上看,既有对世俗社会的思索,如《可怕的“绿帽子”》、《道心不可无》、《拒绝浮华》等篇什,又有人生的断想,如《本不该寻觅》、《痴情的害人鼓动》、《淡淡的人生的悲哀》、《无可奈何的诉说》、《这山川与爱的深沉》等篇什;既有站在历史哲学的高度关切心灵的忧思,如《寻一块心的境地》、《心往何处》、《远行》、《关于爱》等,又有乐观积极的人生状态的颂扬,如《谈谈“战胜自己”》、《析“自己选择自己”》、《做春天的耕耘者》,此外还有关于阅读时的感触与发现,如《性与爱在文学中》、《文学批评的断想》、《追寻当代审美意识的主潮》等,还有人生中的爱好趣味,如《方寸之乐》写的是篆刻之乐,《品位问题》《玩玩而已》《送到好处》《借鸡下蛋》《歪打正着》则大谈集邮之趣。范围广泛,涵盖到生活、人生中很多方面,或多或少地摆出了一些哲学之思。
元辰的文字给人一种大智若愚的感觉。他书写,把所有的都给你拿出来,让人在阅读当中,自己去判断和理解,从不强加于人,总是以一种不紧不慢的方式,去书写周围的一切。而这一切所展现的,还是他所立足的大地和自我的生活,读起来就像历数家事、世事的倾诉者,一事一物,一点一滴,不慌不忙,细细道来,有家常话的亲切,也有诗歌的韵味。他写乡情、世事、文艺、嗜好,真实地展现了作者自己的喜怒哀乐。他打量往事和风物的视角是平和的,观察和书写人事“溶物入心”,在稳健的文风之中,呈现的是一个人对生活的用心摩挲与热爱之情,他的叙述不面面俱到,但追求特征鲜明,并且力图从那些蛛丝马迹与生活片段中找出人生与命运的轨迹,在如水岁月中捕捉到了时光的波光水影。而他生活的整个地域早已被纳入自己的血脉,紧密相连。
元辰的语言也是多变的,时而幽默,时而思辩,时而深刻冷峻,时而悠然闲雅,时而睿智多韵,时而妙趣横生,不一而足。显示了作者多方面的探索与追求,当下中国的杂文随笔类作品并不缺乏老年人的沉稳和小女子的柔媚,独独缺乏多方涵盖的包容、以及独特的风格和思想力度。如今杂文的规范化早已不存在,从他们的作品中,读者应当发现汉语随笔从未显示过的新迹象,从他们营造的词语空间里感受到他们的特有的智性力量。
作为“三峡文学”中的一员,元辰站在一片独特的土地上,渗透在他的杂文作品中,还有一种浓郁的对于地域文化的忧思,如《山野黑牡丹》、《触探民族脊梁的感慨》、《漫谈城镇建设的时代意识与审美意识》、《多一点学者风度》等文章中积极要求保存传统文化的呼号,在这些作品中,我们也可以想见作者为推动三峡文化的保存和发展所作的努力。
应该说,没有对一片土地痛苦真切的感知和参悟,没有作为一个大地之子的幻想和浪漫,就永远不会产生这种文字。在人们讨论全球化,要求打破地域界限的时代,我却期待每一片土地都孕育出这样绚烂的文学之花。
这不是苛求,对土地不能苛求。
我说的只是一种乡土的企盼,一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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