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趁阳光正好,趁青春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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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让我醒过来】

    阴雨绵绵的西安,让我想起杭州,想起大四实习结束后兴致勃勃踏上的人生第一次独自旅行。那时也是十月,一样是刚到时就不见停歇的连绵雨下,冷冷清清的空气让人想立即竖起衣领,缩起脖子低头往住处走去。昏黄的灯光,两个人围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躲在前台一角,客厅没有客人,几首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曲在耳边循环。从那时,我认识了gala,认识了《追梦赤子心》,以为这些奇怪的歌曲只属于这里。那时,我还不知道民谣,不知道他们是民谣歌手,不知道那些叫作小众歌曲,只是哼着刚刚学会的歌在旅舍和宿舍之间的小坡上上上下下,那时的冬天不知冷,一个寒战抖动着的都是兴奋。

    阴雨绵绵的西安,当我再一次走下火车,用它饱满清冷的温度迎接拥抱我。所有疲惫似乎一下子绝尘脑后,突然清醒,莫名兴奋。“啊,真的来到不一样的地方啦。”二十七个小时的硬座,算不得什么,而走在风中的小小兴奋,却是片刻下的全部。在我看来,冷冷的天气并不是出行的好时节,可奇怪的是,旅行的几年中,每每要出发的时候,冬天紧跟着就来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从徐家庄站乘坐公交到达翠华路,下了车便能看到对面的陕西历史博物馆,这是我在火车站一个竖着的写满西安景点的牌子上看到的最后一个景点。“就它了,不用门票又有意思”,我做了个小小的决定。虽是路过西安,多少也要看点没看过的。正想着过马路到对面,发现领票处排队的游客已经排到了我看不见的地方,果然如收留我的妹子所说,晚了就要排很久的队。她的提醒似乎还在耳边,可我这时才真的相信她的话千真万确,没有一点夸张。退回到站牌,看了看,发现下一站居然是雁塔路。“是大雁塔的雁塔路吗?”我这样想着,脚步已好奇地向前去了。

    把博物馆先悄悄甩到身后,继续往前,路边的大树们接天连叶挡住灰蒙蒙的天,踩在湿漉漉的路上,头发里偶尔还能接到从树上滴下来的雨水。雨伞撑起来,撑落小雨,也想撑走头顶的天灰,那是古都西安我所不喜欢的一种常态。路过一家书店,驻足几秒还是进去了,偏偏一眼就看到了放在离门口最近的架子上的《红玫瑰与白玫瑰》——近期最想看的书,书的侧边落满了灰,店员也并没有想擦干净再装袋的意思。我想,好吧,等我翻开这陈年往事,往事上的尘也该落下了吧。

    大雁塔在抬头的前方露出上半塔身来,走上入口的台阶,一种无限熟悉的感觉立刻从脚下蹿上头顶,两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仿佛昨天才来过,哦不,就刚刚,就刚刚,否则怎么可以重叠得这样天衣无缝。围着大雁塔绕了大大的一圈,来到景点门口,左入右出,不停有人来来去去,面目呆板。在出口的地方站着两个女生,小背包背在胸前,不停往里瞧,我想她们会不会和我一样想进去又不想买票,便找了个最佳窥探口呢,于是我也上前,和她俩站成一排,侧身往里瞧了瞧。不一会儿,有人出来,只听到她俩几乎同时说“去XXX,拼车,马上走啊。”啊?啊?啊?默默退回。

    在往回走的一条步行街上,各种小柜摊在路边方方正正规矩站立,首饰纪念品画像师循路而去。走到一个看西洋镜画片儿的柜前,只看见五张小凳子成略小弧度摆放,刚好依着柜前那台古老的木制柜子,柜子上写着“西洋镜”,文字下一排五个小孔,顾客需坐在凳子上伸着脑袋往小孔里看,就能看一场现场上演的小电影串烧了。精彩的片段在顾客的眼前上演,围观者们听着老先生的关中方言解说,似乎更加趣意浓浓,意犹未尽。“大幕徐徐拉开,我们来看武松打虎,老虎来了来了,来,你来”,老先生用扇子轻轻打了打其中一个顾客的肩膀说:“你来拉这个环。”一个男生循着旁边挂着的一条线扣住了线下的圆环。只听到老先生一声:“拉!”那位男生用劲往下,似乎这个互动让他热血澎湃。“看,老虎是不是被打死啦。哎呀,现代科技都不知道老虎是怎么被打死的呀……好,升堂喽,开封府开堂审理铡美案,陈世美抛弃妻子,该斩!”老先生一挥扇子说:“拉!”拉着线的男生熟练一拉,老先生接着就道:“看,人头落地了没有?”不知观片者心情如何,围观的人们已乐得笑开了怀。接下来又表演个什么故事,不甚清楚,只记得那十分调侃的故事结尾说:“……现代人不讲文明,乱扔果皮纸屑,该打。”明明是个历史故事,还能结合现代文明,算不算与时俱进了呢。花白寸头发,暗红袄外套,微微笑着的脸上,慈眉善目。左手挥着折叠扇子,右手熟练地从左到右快速变换拉着十几根线,西洋镜里精彩的故事就在这一拉一放一换中间神奇上演。而老先生那一声声解说腔调,拉长句短,再配合身体四肢的不时舞动,好听又好看。那样的活力让人觉得他永远不会变老,那一代的人永远不会被遗忘,像古老而美妙的西洋镜一样。

    “有些人看了三遍了,有的人一遍都还没看过呢……”老先生的招揽声还在耳边,听过几遍后的故事还可回忆起来,可是那故事里的腔调却是怎么也不能清晰地回味起来,实在好听。

    回到博物馆外的免费领票处,排队的人少了很多,正排到距离售票窗口不远的时候,传来广播:暂停发票!由于博物馆参观人数众多……呵呵呵。在等待发票的过程里,我拿出包里的书依着一旁的栏杆看起来,这时一声声浓厚粗犷的当地方言又在耳边响起“肖华辣儿(小花篮)~肖操猫(小草帽)~肖鸡达儿~(小鸡蛋)……”抬头一看,一个老爷爷左手挎着两个购物袋,十指间正玩耍着一个个小小的铁丝制成的小玩物,这样折过去像帽子,那样弯过去像篮子,往中间轻轻一拨又是个鸡蛋。两块钱一个的小物件,变得人看花了眼,似童谣一样的吆喝,唱得人乐开了花。队伍终于挪动起来了,我走过老爷爷身边,买了一个放包里。听到身后一个女生对她的男朋友说:“看着挺好玩,两块钱也不贵。”我回头笑着回应她“我喜欢他说话,像唱歌”。

    陕西历史博物馆的参观人数比想象中的多很多,就连曾经去过的上海博物馆也没有这样的盛况。挤在同一个展厅的游客们简直要摩肩接踵,面面相觑。奋力挤进有解说员的人群里,发现他们人人都配有一个耳麦,解说员已经不像以前那般费力讲解、声音响亮了,不花钱还想听到清晰的解说吗?没门儿!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加上解说员只有三个人的团队,结果直接站在解说员的旁边,竖起耳朵,都听不清他在讲什么,林黛玉啊这是。一个人默默逛遍整个博物馆,看到有人这懂那懂,有人似懂非懂,我是不懂不懂。历史更替时光流逝能让一件暗淡的青铜残片在展柜里绽放光芒,而那书写朝代迷人眼帘的青釉三彩又何尝不是以那遥远的繁华衰落深刻人心,岂止是眼前的花花绿绿?越往后看眼前的色彩越是斑斓,继续往前又回到了最早的青铜时期,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那简单笨重又绿迹斑斑的青铜器具。就像喜欢一个人往深处走去,而不是拘泥于脸上的胭脂红粉。

    时间太快,未来太慢,快两年了,以为自己一定按捺不住想要远行的脚步,可是日子走着过着,习惯着。走了就停不下来,停下就走不出去,中间的界限被两种截然不同的习惯狠狠地一刀两断,不管是从此转到彼,还是从彼换到此,总让人有一种突然崴到脚的疼痛或是想要呕吐的冲动。还好我的胃口好,大不了反个胃,又是吃嘛儿嘛儿香。

    厚重的历史气息栖息在城墙之下,凉皮肉夹馍臊子面在街边沸腾,是什么让我如此清醒,温度,建筑,还是美食?都是,又都不是。是不一样,让我醒过来。

    【豆浆油条,是北京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再次来到曾经来过的地方,竟然都会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过去以为大概只有深爱的大理才会给我故乡的亲切感,可是再见北京——曾经为了看演唱会顺便待了一星期而已——恨不得狂奔进它的怀抱。

    是因为一天一夜的硬座太疲惫了吗?是因为在西部水土不服拉肚子一个月吗?让我抱住了一棵可以暂时栖息的大树便兴奋不已?因为这里有亲爱的五迷朋友、一起旅行过的伙伴、善良逗比的学姐……那些向我挥手“来吧来吧”的可爱的人儿?还是因为看过天安门的降旗、在辉煌的故宫自娱自拍、恋过北大未名湖的柳絮、在十万人的鸟巢尖叫?让我幻觉自己是有一些熟悉这里的。

    然而并没有。

    大大的城市小小的我,高高的大厦亮亮的灯,透过车窗,满眼鲜活,这个城市的人是不睡觉的。在新疆,晚上八点才开始暗下来的天,突然五点就黑了。上午九点才看得到的天明,突然六点就有了动静。昨天,我还是十点起床,今天,七点起床,自然醒,不需要任何时差。

    下了火车,和人群一起往地铁站快速走去,漫长的火车让每一位旅人都变得迫不及待。买好地铁票,刷票进站,再下一层电梯,就能看到空空的7号线等在起始站。duang~车门打开,等在车门前的人们仿佛同时被按下启动按钮,四周的空气在人们抬起脚的时刻沸腾起来。而我迅速坐下时,早已满座。地铁恰好不拥挤的时候,比任何交通工具都要可爱。

    按着之前查好的路线,坐到虎坊桥下,一路看着指示牌往C口出。夜晚零下的温度,耗尽电量自动关机的手机尚且在包里冬眠,而我却只能摸索着大致的方向前行。一辆三轮儿车停在路边,没有犹豫就兴冲冲地过去问“师傅,去陕西巷吗”,师傅转头轻轻笑着说“不拉人儿”。我心想:真是傲娇有个性的师傅,天冷就不做生意了,不做生意又停路边。可是地图上明明显示着走出地铁不远就过马路的,又不见人行通道。

    继续往前才走不远,刚刚在我右手边的三轮车这会儿缓缓挪到了我的左手边——既然不拉人那么就问个路吧——还未走近,一辆自行车从身后蹬过来,我停了停脚步,只听见骑着自行车的阿姨一句“谢谢啊”从耳边滑过——还想走近,却呆住了两秒。谢谢?谢什么呢?避开车辆不是行人的本能吗?否则岂不是一连串催赶的铃声,甚至有时是司机的一顿狗血淋头。一句突然才摸着头脑的“谢谢”让人恍然大悟,原来刚刚的我和那经过的自行车是平等了,我的小小等候在那位阿姨看来并不是理所应当的“快点让开”,而是礼让,所以其实我并不是识相,而是个有礼貌的人儿呢。而当人们都拥挤在一个“请让开”的要求声中的时候,又怎么能听到像“谢谢”这样动听又友好的赞美声。据说,日本经常会有给行人让道的车辆和向司机鞠躬感谢的孩子,而中国有的是红灯不停车的司机和团购闯红灯的行人。

    再次走近那辆小小的三轮车,才看清原来这辆三轮车里堆满了东西,像各种配件。

    我又试探着问师傅:“您知道陕西巷怎么走吗?”

    “陕西巷……这还真不知道,你用手机导航看看。”师傅建议道。我顿了顿,无奈道:“我手机没电,关机了。”

    “那你等着,我给你导航地图。”说着,师傅就从口袋慢慢掏出手机。

    真的吗真的吗,我兴奋地凑到大爷的手机前,他正熟练地在搜索框输入“陕西巷”,精致的街道在小小的屏幕里随着大爷的手指放大放大,巷口那么近,近得让人在寒冷里生出了希望。想到大爷的热心、开朗,并且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在屏幕上触点,很认真,又想到自己,甚至连手机导航都没有使用过,low极了,再想到现在许多年轻人,刷屏的手指那么迅速到出神入化,却不见那认真的样子,才会经常忘记刚刚才与谁讲过的话。

    不过两百米的距离,在过了前面的过街天桥后,我又迷路了,到底哪个巷子才是陕西巷。看到有个姑娘路过便“逮”住来问,结果她尴尬地笑笑说:“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里的胡同太多了。”胡同?对嘛,应该叫胡同呀,这才有京味儿啊。最后,还是跟着一对路人往回走才看到某个路口的高墙上那小小的牌子上写着“陕西巷”。真是为难矮个子加近视眼,叫我一个人如何找也是找不到的。

    走进巷子,不知为何越走越莫名地自顾自兴奋起来。矮矮旧旧的房屋,屋檐台阶让长长的小路显出错落的层次感,各种便利小吃店随着我的脚步延伸而去,从里面透出灯光来。真棒,我居然住在胡同里,真棒,胡同里我即将要到达的上林青旅居然是清末民初时有名的青楼,距今已三百多年。在黑夜和白炽灯相交的巷子里,一簇独特的红色灯光映衬出一栋红木房屋,名副其实的陕西巷“红灯区”。在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旁,“上林仙馆”“上林宾馆”“上林酒吧”招牌沿街依次高挂,而大门却在一处屋檐往里娇羞地站立着,小小的,紧闭着。门梁上写着“阿来客栈”,左联处写着“上林国际青年旅舍”,这才是我最初所知晓并寻着而来的名字。站在门口的我不知是该陌生还是惊喜,它的来历和经历让我迷惑又欢喜。

    宽宽高高的天井式四合院,院子很大却在中间位置摆放了大大的木雕、木椅、假山、盆栽,只留出两边过道,满满当当又冷冷清清,没有人在其间来往,只听见细细的水流声。抬头间,是红灯笼环挂一圈在二楼的木柱旁、木梁下,映出整栋楼的大体构架。娇小的楼层,房间与房间的分隔难以辨明,但清晰可见一扇扇关着的窗,没有一丝热闹的生气。

    在这样一座盛负历史的城市里,这样一幢故事错生的房子里,想必任谁都不能一心一意睡在自己的旅程中,总要搜寻点百年前的故事和痕迹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顺便补补脑。我也一样,大首都还有那么多的宫殿博物馆要去参观,那么多的胡同想去逛逛,可是既然先来到了这里,加上下雪天冷,再要出去一趟,恐怕要过上一小段时间吧。

    北京像缓缓流水,让人喜欢,它确是如“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那样唱得亲切、实在。从骑着自行车的阿姨的那一句“谢谢”到掀开厚重的门帘来到要住下的地方,一切都是随意又自然的。我欢喜自己终于找到了落脚点,可以暂时不用每天出门逛到天黑,不用三五天一趟十几个小时的过夜火车坐到腿麻。裹在被窝,就着暖气,码码字句,如此甚好。北方的冬天,只要不出房门,比南方好得多得多。

    早晨的胡同是早餐的天地,米粥、鸡蛋、包子、煎饼,我买了个煎饼之后瞬间后悔,左手拿也不是,右手拿也不是,冻得人左右为难。一家小店门口,老板正拿着长长的筷子在油锅里翻转着油条,我想到了超级早餐搭档——豆浆油条,又突然觉得,咦,豆浆油条,北京的味道。因为它之于我的味道好似就如豆浆油条之于南方人的味道一样,那么市井又宽容,那么简单又难忘,本来只是一种食物、一个住所,可是久而久之,它们都会嵌到人的身体里,不知不觉。北京就有这样一种令人久久还会想起的味道……

    在北京,豆浆油条,我想必是吃不腻的吧。

    【旅行和爱情,遇见的时候最美】

    办完入住,交完房费,行李留给身后的男生,我一个人轻轻松松走上旅舍二楼。二楼的公共区域里,一张大大的木质炕床靠墙放着,床中间是一张矮矮的桌子,一男一女倚在桌子两旁靠着墙倚着桌聊天。我先跟他们打招呼:“哈喽。”女生看见我,问:“一个人来吗?”我说:“不是,还有一个男生在后面。”她略略一撇嘴角:“好吧,那算了。”仿佛瞬间对一个刚刚提起兴趣的人失去了兴趣。而我,默默发觉有一种对方归为某一类,接着被丢弃一旁的感觉。拜托,我也是一个人旅行的姑娘好吗,才不是羞答答跟着哪个汉子浪迹天涯好吗,再说了,就算是结伴旅行的人也是可以勾搭,也是可以有不一样的故事的好吗。初次见面,并不相识,多解释无益,只好径直走向房间。

    放下行李,同行的男生JJ建议先出去吃饭,这确实是件迫不及待的事。一天一夜的火车,既没睡好也没吃好,此时早已饿得发昏。俩人刚走出旅舍不久,JJ腼腆地笑笑说:“好像很多人都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刚刚旅舍那个女生就说,还有昨晚在火车上,旁边的人也问……”我若无其事面无表情地回答:“很正常啊,一男一女出来旅行,别人当然就以为是男女朋友啊。”其实心里堵着呢。昨晚在火车上靠着椅背睡觉时听到对面的大叔问他“你们结婚了吗”,简直要背过气去,对着这么萌的两张脸怎么能一下就脱口而出结婚这样的字眼呢,实在是冒昧又冒犯。更捉急的是当我心安理得继续闭着眼打算把一切交给JJ去解释的时候,迟钝的他回答大叔的第一句话居然不是斩钉截铁的“不是”,而是顿了顿,猝不及防地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说起,表示我们认识不久,语无伦次,断断续续。此时此刻,我应该立马睁开眼睛瞪着大叔告诉他“NO”吗,罢了罢了,又有什么关系呢。每每看着JJ本想解释得清清楚楚却反而不清不楚的样子,真是很着急。

    在被称为最具新疆风情的喀什,两个无关风情的男女走在街上,只为了解决了一顿温饱。然而,总有人想跃跃欲试,探探究竟。若是原本就是一对情侣,那有什么意思,就是要那种即将要发生的故事,才够挑起人们的神经。可是我并没有立刻明白的是,有的人虽然看似想要听故事,眼睛却不闪光,满满地沉淀着正在发生的故事,恨不能一吐为快。

    “你们结伴多久了?”女孩坐在下铺的床沿上问我。

    我想了想,掰着指头数了数:“大概十天吧。”

    “十天啊,你们这样朝夕相处了十天,难道就没发生点啥吗?”她这样问,语气里却觉得理所应当发生点什么。

    “没有啊,十天而已,为什么会发生点啥?”我淡淡地回答她。因为确实不明白为什么就要有所发生,又觉得就算有所发生也是正常的。

    “好吧。”她有点失落,更多的是疑惑。

    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在这家青旅里,和一个男生才认识了三天,那男生便喜欢上了她,而她是否喜欢对方呢,自己却并不十分清楚。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想从似乎相似的我身上——同样是一个人旅行的女生,同样遇上一个男生——找到更多的共鸣,可惜,我没有相同的版本可以给她一个可以参考的答案。

    这样一个性格大大咧咧,说起话来干干脆脆的女孩,却被旅行中意想不到的倾心撞倒了平衡,烦透了心,变得毫无主见。她太需要有人倾听她的故事,太需要有人帮她一起分析分析,太需要一个果断决定。于是故事就这样说起来了,没有任何前兆,没有任何开场白,突然就插播进两个还是陌生人之间刚刚才熟悉的空气里。我自然是惊了呆了又平静了。

    “他说他旅行了这么久见过那么多姑娘,都没有觉得喜欢的,就来了这里看到我,然后就说喜欢我。”她这样复述着他的话,嘴角微微一笑,眼睛里却全是迷茫,好像连她自己都觉得奇妙得不敢相信。

    “哇,真的吗,可是你们就认识了三天?”故事奇妙得令人有些激动。

    “是啊,晚上的时候大家一起喝酒聊天,到第三天的时候,他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我表白。”

    “好吧。那现在呢,他人呢?”

    “回去了——还给我订了去他家的机票……”

    “啊?——哇!”真是太久没有听到这种令人瞠目结舌又少女心爆发的故事了。

    “那他哪儿的呀?”

    “山东。”

    “好吧。那他还回去干嘛,留下来啊。”我着急地问道。

    “不是,他早就买好了回去的机票,也不能退。”

    “哦——”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去吗?”她终于问道,这才是这个故事最重要的部分以及最关键的部分。

    “去啊,反正机票都买好了,反正你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反正你也不讨厌人家。”我说。

    我猜想着她最后一定会去的,除非她连那个男生的脸都不想再看见,显然不是。可是还是要犹豫啊犹豫啊,试图找到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让自己下定决心。

    “哎,好烦啊——”

    三天的爱情真的靠谱吗?不,应该说,三天的爱情真的叫爱情吗?我想,听到这样的故事的人们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的疑问。可是,两个人中若是没有一方勇敢,没有一方先有所行动,那么就算两情相悦,也是要散的。更何况当下,有个人已经迈出了九十九步,就差你的那一步了,是迈呢,还是等等呢?

    有人已经铺好了一条撒满玫瑰花瓣的路就等着佳人款款走来,也有人干脆留下来径直走到离你最近的地方,还有人口口声声说要去找你,却迟迟没有来。那么早就表达的情感,会在更多的相处之后变得荡然无存吗?会在彼此分别之后相忘于江湖吗?会在当我发现自己也喜欢你的时候,新欢成旧爱吗?旅行中真的会有爱情吗?我这样自问,而同时又厌恶自己把旅行和爱情二者排列得那么界限分明,好像它俩同一个时空只会出现在见证奇迹的时刻。可是,旅行本身就是生活,为什么不可以遇见爱情、追求爱情呢。天涯咫尺的虚无缥缈是别样的浪漫,咫尺天涯的共赴今生又是哪般壮烈呢?

    张爱玲写到“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句‘噢,你也在这里’”,仿佛当下那样的遇见早已美好得胜过一切,神圣得只能瞻仰。于千山万水间遇见不曾见过的风景,于茫茫人海里遇见迎面走来的你,眼一亮,心一动,就欢喜了,哪里管得住往下发生的故事将是如何。

    我已沉醉,醉倒在那张预定好的机票里。不管那俩人性格如何,是不是适合,不管这是不是哪个神经病的恶作剧,不管那男生有多着急,女生有多烦躁,我全然不关心,甚至不在乎他们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故事。剧情发展到这里,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种令人惊喜而不能彻底的突如其来。如果是编剧的安排,那么这个点,我喜欢;如果可以投票结局,求上帝发发慈悲,不完美没关系,但不要太惨。旅行和爱情,遇见的时候已经最美,只是恰巧撞见,已是不言而喻的惊喜。

    祝福有情人,尤其是站在悬崖边告白的有情人;祝福爱情本身,尤其是发生在绝壁边那根树枝上的爱情。

    【偶像要追,青春不止】

    公车上,晨晨问我:“怪兽结婚了你知道吗?”我非常吃惊:“什么?怪兽结婚了?阿信才传出恋情,怎么他就结婚了。”她说:“和阿信那消息同一天的,那天我姐还说现在就剩下怪兽了,没想到接着怪兽就发微博了。”“怎么可能呢,那天我也在看微博呀,怎么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转发呢?”“可能被阿信的消息覆盖了吧。不过他们也该结婚了。”“是啊,都快四十岁了……”

    我偷偷瞄了瞄坐在我们俩边上的乘客,也有意降低自己的音量,毕竟在车上高谈阔论难免会吸引到别人的注意,况且谈论的还是偶像,听起来似乎很幼稚又很疯狂。而我们俩也确实太认真了,仿佛口里谈到的人事物和我们息息相关,这种认真让我突然觉得很尴尬,又很有趣。

    时隔两年半,当我们再次相见,没有任何客气的招呼,而是互相开心笑着,深深拥抱。话题从我的旅行开始,过渡到五月天,就再也不想挪开。那些年的痴迷、喜欢、疯狂和改变,和她再相见的时候,全部来到我的面前。我们可以那么自然地开口就是“他们最近……”“很忙吧,因为马上要出新专辑了”“天呐,多久没看现场了”“明年就有巡回”,和以前一样。

    那时博客和微博刚刚流行起来,我们在网络上互相认识,因为都喜欢五月天,和其他五迷一样,每天把他们的身家背景、娱乐消息、歌曲、视频翻来覆去地听了又听看了又看说了又说,几乎到了关于五月天无所不知的地步。除此之外,大家还喜欢在微博上参加各种抽奖转发活动,再艾特对方,虽然没有一次中过奖,但却因此连结了感情,熟悉了彼此。隔着屏幕网络,总觉得她们都像一个个天真的小女孩,很可爱,很温暖,像家人一样。

    从那以后,我的旅行渐渐开始,厦门、杭州、北京、香港,我希望每一年可以在不同的城市看一场他们的演唱会。很遗憾,这两年,我失约了。演唱会太少、时间不搭、穷酸潦倒、抢不到票、办不下签证,总之,失约了。没想到,两年过去了。那时,我还没有想过长途长时间旅行,只觉得演唱会和旅行,是不错的搭配。那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聚餐逛街都没钱,偏偏就在买演唱会门票的时候,就像一个穷途末路要拼手一搏的赌徒,统统砸进去,虽然很明显这钱是不会赢回来的。别人是双十一买买买,我是演唱会门票抢抢抢,而且还要自己亲自长途跋涉上门签收领货,没有快递没有好评返现,但从来没有想过就此剁手。看起来是不是很有钱,是不是很奢侈,是不是很酸爽,所以一直在吃土,从未改变过。而最让我难忘的是,第一次买门票的钱是找堂哥赞助的,现在想来居然觉得不可思议。像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得到了肯定。

    2010年,真正认识五月天第一年,恰逢他们的巡回演唱会来到厦门,在我还没来得及把他们所有的歌都听过一遍时,就已经在演唱会现场跟着哼起来了。还记得那天和同伴一起在去体育馆的公交车上,我晕车吐了一地,极其丢脸。

    2011年,喜欢五月天的第二年,除了一些歌的歌词记不清之外,每一首歌几乎只要前奏一起,我就能说出歌名。在杭州演唱会上,和几个认识很久但第一次见面的五迷坐在一起,脸上贴着蓝色的贴纸,手里挥着荧光棒,我们都和平常的自己不一样了。还记得那晚,一个房间两张拼凑起来的床,头脚交叉挤下了七个人。

    2012年,喜欢五月天的第三年,我毕业了,第一次坐那么久的火车,从南方到北方,下了火车紧接着就坐上地铁赶到鸟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来参加他们十万人梦想鸟巢的盛宴。还记得那会儿,有五个女孩坐在公车的最后面,大声讨论关于偶像的种种,整个公交车上,回荡着五月天。

    2013年,喜欢五月天的第四年,听说香港的红磡很小,可以离偶像很近,几个人约着要一起去,最后剩下我一个。还记得第一天到达香港,晚上一个人走过漆黑的深林小路时还有些害怕,而在位于山上的偏僻旅舍里,居然遇到同样一个人来到这里的五迷。

    往后的日子里,痴迷变成喜欢,喜欢变成习惯,就算不听歌不看视频不关注他们的近况,他们依然在心里,像五个老朋友一样,想说话的时候就把他们找出来。感觉好久不见的时候,就预谋着下一次的相会。

    很多人都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恨不能早些出生,和他们成长在同样的年代。我也曾因为自己还是初出茅庐的小粉丝而非常羞愧,现在反而奇怪当时的自己怎么可以那么较真儿。一千个五迷会有超过一万种有关五月天的回忆,有重叠的,有唯一的。在我看来,他们一直都像一首用简单的四大和弦一套指法就能弹出动听旋律的歌曲,没有高难度转音的包装,也不需要多种技巧的转变,就很好听。玩摇滚,曾经被认为是一件叛逆的事,而这五个不遵从规则的叛逆男孩,却在歌里鼓励我们要成为一个时代好青年。在“梦想”和“正能量”被玩坏烂大街的时候,我能在他们的身上看到梦想最初的样子和人心最真诚的善意,这才是我所珍视的。曾经还很爱惜而固执地称他们为永远十八岁的大男孩,现在可以毫不留情并温柔地说,你们这些老男人,真心祝福你们。

    想想看,要是没有这样追过五月天,现在的我是不是会守着一份工作安稳生活呢,是不是会有很多的存款呢,会不会已经谈过好几回恋爱了呢,否则在这样漫长的时光里,至少也该有个对象了吧。有人说,青春就要过完了,却还不知道青春在哪里,而在我的青春里,我只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他们,没有在应该勇敢的时候放肆去爱。“不过他们也该结婚了。”

    “也是,耽误了那么久——诶,话说怪兽怎么就结婚了呢,他们到底有没有好好在做专辑。关键是我居然不知道。”

    “那你看玛莎……”

    ……

    【特别的旅程,给特别的风景】

    不知道在那些比较少出门旅行的朋友眼中,旅行到底都会是个什么样子呢?是躺在火车的卧铺上看着窗外美景匆匆而过,还是托运了行李背着包在飞机上俯瞰眼下的城市经过片片白云,是到达酒店放下行李就能冲个热水澡舒服睡上一觉,还是买啥啥好玩啥啥棒吃嘛儿嘛儿香。而当你们知道你所羡慕的旅行其实与你的想象完全不同时,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一千个人中也许真的会出现一千种不同的旅行,若你一种也没有尝试过,那么当你发现还有第二种第三种第N种时,会不会惊呼:天哪,还可以这样。

    当我听到一个女孩说:“我是打算骑自行车从四川出发去拉萨的,但是骑了六百公里后受不了了,就把车寄回家,继续徒步到拉萨,又到新疆。”

    “你一个人吗?”我问。

    “对啊。”她瞬间秒杀了我的讶异。

    首先,她居然一个人骑自行车在那漫长而惊险的川藏线上;其二,我连自行车都不会骑。我的脑海里瞬间浮想在一长段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一辆大车经过,尘土飞扬经过她的脸庞,那酸爽。

    接着她又以一种似乎被人超过的完败感说:“宇哥还是徒步从大理到拉萨,又徒搭到新疆的。”

    “谁是宇哥?”

    “就你对面下铺那个个子小小的女生。”

    “她从大理走到拉萨的?”

    “听说走了八十天。”

    “八十天?!”

    我的眼里大概充满着欣赏吧,像发现了不一样的光芒。发现了比硬座还要自虐的行走,发现了比自己还要勇敢许多的姑娘,发现了他人眼里的旅行的意义。总有人勇于在不一样里继续不一样,让旅行呈现出更多丰富多彩的模样。

    听过她的“英勇事迹”后,我一直想跟那个女生搭上话,想跟她好好聊聊,好好问问这八十天之前的缘故和之后的故事。后来,听她说想要搭车去塔县,我毅然“抛弃”与我步调不一的JJ,决定和她搭伴,搭车去塔县。当我俩走在一起时,我才发现这姑娘居然比我还要娇小,甚至还比我小三岁,也发现被大家称为“宇哥”的她其实并不霸气,而是一个单纯自由的小姑娘,八十天的英勇也并没有什么稀奇,对她来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在荒无人烟的山坡搭帐篷,不敢睡觉的时候看一整夜的星星。一天不能喝上一口水,饿了却还没走到下一个县城。几天不能洗上一次澡,手脏得不敢碰自己的衣服。脸上晒出了痘包,脚跟走出了水泡就换脚尖踮着走,痛得哇哇叫。山下是热辣的暴晒,到达垭口,气温骤降,大雪茫茫。这些对身体和意志的考验和挑战,会让一个身处其中的旅行者不能自已,心甘情愿地走下去。

    走坏了几双鞋子,再买就是了,可是晒黑了原本白皙的皮肤,是她最心疼的事情。同宿舍的那个女孩说:“你没发现吗,晚上看宇哥的时候,都看不到她的脸,全是黑的。”在帕米尔高原参加塔吉克族人婚礼的时候,一群孩子围着我们,一个小女孩羡慕地看着我说:“你好白啊。”其实她们的皮肤也非常白皙,只是高原的风把她们的两颊吹出了裂痕斑斑的高原红。而宇哥不能服气,偷偷对我说:“我徒步之前,皮肤比你还要白还要好。哎,我妈和我视频的时候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相信她,其实是个文艺小清新,只是去过一趟西藏之后的人大多不能幸免变成屌丝的“诅咒”,何况她这样八十天的行走。

    在北京旅舍的宿舍里,一个姑娘带了一箱子冬天的衣服和五十片暖宝宝,我问:“你来一趟北方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啊?”她笑着,边涂抹着脸霜边说:“原来自己也是一个背着包就能出门的人,后来觉得应该对自己好点。”听了觉得不无道理。但不能否认的是,旅行会让一个精致的人变得粗糙,也会让一个粗糙的人变得更糙,在美丽的风景和动人的旅程面前,其他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一个月穿同一件外套同一条裤子,早晨饿的时候可以先吃了东西再刷牙,坐过夜火车常常会省略洗脸刷牙这些日常,为了节省旅费住最便宜的男女混住间,偶尔吃吃泡面缓解日常的开销。明明可以不用搭车不用睡帐篷,可以把自己收拾得更整齐拍下更好看的照片,可以过得好一些,为什么不呢?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呢。也许是刻意不想对自己太好吧,也许就想不断地去克服一些只能将就的困难。旅行已经十分美好,一点点的苦头或许刚好平衡了生活。

    风景无处不在,为什么我要跋山涉水,既然注定漂洋过海,请允许我用最特别的方式,与你相见。

    【孤独——旅行必修课】

    其实本想把这篇的标题叫作“你好,25岁”,或是残忍一些,26、27也可以,总之一定是任何和生日扯得上关系的字眼。然而,此时此刻,当我吃完一碗便利店买来的麻辣烫,漱口洗脸之后,端坐在床沿,虔诚地对着电脑敲击文字时,突然觉得年龄和生日已不能成为人生阶段的里程碑,那不过是少女的把戏。当下的我、现在的我,真真实实感受到的是旅行中的孤独。是的,就是孤独,原来那是旅行的必修课。

    今晨,刻意早早起床,为了最后吃一次旅舍里的早餐,稀饭配咸菜。为了陪我度过最后在“上林”的清晨,清和比我还早,已经在吧台等着了。谁喊了一声“可以吃饭了”,我俩立刻朝饭碗奔去,等到从厨房里冲洗了下碗筷出来,客房阿姨和锅炉师傅们已经在排队打饭。稀饭咸菜配馍馍,一如既往。我夹着咸菜,吃下一口就觉得不太对劲,味道完全不对,又说不上来奇怪在哪里。我问清和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咸菜怪怪的,她一脸茫然说不知道,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咸了。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今天吃的才是菜,之前吃的都是咸呀。这一大碗的咸菜,突然孤独了起来。

    和每个人道早安,大家也都来问候我,“今天上什么班呀”、“要走啦”、“去哪里”,每个人的目光里都充满着祝福,令人珍惜。大力来吧台找我,端来一碗稀饭,吃完后去厨房把碗洗了,又过来从背后抱住我,一个凶起来连男人都害怕的女汉子,娇羞在我的身后。只说一句“我先走了”,多余话没有再说。清和说“好困,我去睡觉了”,我说“去吧,别出来了”,后来发现,连这一句,都是多余。回到房间拿行李,客房大姐在收拾我的床铺,她站起来伸手要拉我的手,我已经一把把她抱住,然后彼此握住手,很久。拖着行李往大门去,经过前台时,伸着头往里面看,和两个男生分别道一句再见,他们看我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箱子下的轮子在胡同里哒哒前进,走到那家不算常去的馄饨店,慢慢拉开他们家的店门,老板娘抬头朝门口看,笑着,然而这一回,我并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说“阿姨,我要回家了”,老板娘扯开嗓子说“回家啦,一路平安啊”,手里还包着馄饨,我又轻轻把门拉回去。所有人的表情都在温柔待我,都在对我说,一切太匆匆。

    窄窄长长的胡同,任我如何抬头挺胸,似乎都走不出那种无畏的宽阔来,任我如何迈开大步,看起来还是像一个要回娘家的小媳妇。雾霾又在侵袭着这座无辜的城市,从天桥望下去,湿漉漉,雾茫茫,有些失落。往前走几步,又转身向后倒退着走,有些不舍。但我的脚步依然那么轻盈、坚定,从来没有想过停止,也知道自己不会停止。某种高高在上的孤独在我身边,那才是我永远不变的伙伴。

    熟悉的朋友在很远的地方,匆匆而过的路人来不及微笑,好不容易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朝夕相处谈天说地,等到分别的时候,依然匆匆。开始时,心急着要抛弃脚下的土地转身回家,到了后来,恋恋不舍的人散落在四周,我一个人在中间旋转,不知道要奔向何处。旅行并不是只有诗和远方,还有坚持,那是一场自己和自己的拉锯战。于是,我从不愿一个人,到不会一个人,最后,选择一个人。也从喜欢一个人,到害怕一个人,最后,享受一个人。

    到了天津,这个从北京坐火车只要十七块五就能到的地方,拥有保留着意式建筑的老城区,还有开口就像说相声的天津话。可环顾四周,突然连一个可以谈笑的人也没有。我好奇自己出发时哪里来的勇气,舍得把自己从一个朋友相伴的温暖之地带到一个完全没有熟人的陌生之地,尤其在刚刚才有了这样的留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拍照,这样瞬间的转换,我是怎么说服自己马上适应的。情感是那么容易让人停惰的东西,从什么开始,我居然能一口咽下去,继续潇洒走一回。

    意大利风情街上,两排大小洋楼优雅地挺立着,楼墙上开满了大小一致的拱形窗。高高的大门、通透的窗户、大大的橱窗,搭配上各种各样的装饰灯光,整条街浪漫极了。一处街角音乐大声唱起,走过去一看,几个女生正在大街中央跟着音乐跳舞,让人惊喜却摸不着头脑。歌曲唱到第二段落时,原本站在街边的路人突然也挥起双手跳着舞蹈纷纷集中到一起,我瞬间兴奋地发现,这是快闪。那么年轻,那么活泼,把冬日冷清的夜晚点燃。我挤在围观的人群中,跟着她们的脚步奔跑前进,一阵喜悦在身体里窜动。这时,一位朋友打来电话送生日祝福,不等他说完,我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向他分享此刻身处的动人夜晚。原本安静的夜晚变得那么热闹,可是孤独并没有消失,它依然躲藏在我的身体里,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孤独是什么呢,它是苍茫天地独自一人的落寞,又是幸福人生独享一羹的清欢。孤独,是旅行的必修课,过去的我,想要甩掉它,此刻的我,正在品尝它。

    孤独在悄悄滋长,其实并无所谓,就像上排牙齿里偷偷长出的智齿,那么隐秘。可是,我们的心就像那迫不及待的舌头,总是不自觉地往那深处去探索,等到终于摸清那异物的底细,便开始忧心忡忡。最终,不管是孤独也好,智齿也好,还是任由着它们生长。人们还是一如往常,该吃就吃,该嚼就嚼,一如脚下的路,一望无尽,谁都没有理由停下脚步。百度里说,智齿是人类心智成熟的象征,我便发觉自己似乎真的对世事又洞明了一点。而对孤独的体验,就像那颗智齿,尽在当下,无关年龄。没人知道它会出现在二十岁还是四十岁,也没有人规定它应该出现在什么时候。25岁,26岁,27岁……真的也有规定要完成的事,有既定的样子和生活吗?我不愿看到未来的自己总是遇见年龄,总在怀念和期待,而忘了刚刚正在遇见一个新的自己。这一天,并不是25岁的我,而是一个学着品尝孤独的我。

    离别不说再见,离别不许相送,来时必定问候,来时请来相聚。但愿彼此无足轻重,都是各自幸福人生的一粒小小的种子。柠檬啤酒、西红柿土豆、一句祝福、一双醉红的眼,还有一句,要当一个没心没肺的有情人。庆幸的是,没心没肺,让孤独不能在身体躲藏,不幸的是,因为有情,孤独便有了一张无限邀请单。

    孤独,你好,我是温暖的有情人,一个人的时候,欢迎你。

    【将硬座进行到底】

    从我的朋友圈中抓出十个人,大概有九个人都不能忍受二十个小时以上的火车硬座,还会一脸疑惑不解地问我:“天哪,为什么不买卧铺呢?”

    朋友们,当你们有了省钱的决心,就会知道:硬座!没得商量!脑子里再回想起那硬座车厢里满满的乘客,你的斗志就会被再次激发:为什么他们可以,我不可以!哼哼,三十个小时嘛。最后再安慰自己:那充满惊喜和惊吓的硬座车厢,怎是卧铺能明白!

    三个步骤之后,一切都会变得心甘情愿。爱,从来都是需要勇气的。

    忘记了是哪一位作家写过一篇关于火车硬座车厢的故事,把车厢里的各色人物、状态举止、眼神话语,描述得淋漓尽致,再恰当完整不过了,仿佛整节车厢就在你的眼前,那些人就在你的眼前嗑着瓜子,或是拥挤着穿行在狭小的廊道上。隔着一个时代的车厢,依然那么鲜活,那么共鸣,甚至比现在还要丰富多彩。硬座车厢,一定会有你经历过后毕生难忘的回忆。

    一

    旅途漫漫,最折磨人的不过是那不知该如何打发的时间。嗑嗑瓜子吧,最多两个小时之后,嘴里一定是又咸又干,累得不想要再动一下嘴。和周围的人说说话吧,通常话题已经升华到梦想人生,一个小时才过去。该聊什么样的话题呢,才能在意犹未尽时发现时间已过大半。带上一本书,以为是最好的选择,可惜翻开不过几页,又合上,之后再也没有在车上翻过。而在过去,乘坐火车的人确实只能吃吃喝喝聊聊天,即使在这样迫不及待的时光里,也一定耐着性子让它分分秒秒慢慢前进。相比之下,现代人幸福多了,手机、ipad、随身听,听歌看电视,不言不语,猛然抬头时,时间飞逝。

    于是,你会发现,每次坐火车时,开口聊天的总是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年轻人更喜欢低着头做自己的事,听歌聊天玩游戏,不亦乐乎。大人们总是不明白,这些孩子的手机里到底藏着些什么东西,握着它可以玩上一整天。我也曾试着不停敲击着屏幕和不同的人聊天,可是一下子就结束了,并没有什么好聊的。我也是那不爱主动聊天的年轻人之一,但是不同的是,我喜欢望着窗外,一整个上午就过去了。科技越来越发达,人们的生活越来越丰富,可是人呐,却不见得有趣。

    二

    聊了半天,火车终于开到了下一站,下车的人并不多,上车的人却蜂拥而来。长途旅行的人,尤其是回家的大叔大妈,总是扛着巨大的编织袋,在廊道上边走边找寻自己的座位。因为劳累而瞪大的双眼,像在搜寻两旁的猎物。我祈祷着他们的座位不要在我旁边,否则头顶上的行李架必定是一次大整顿,狭小的桌子上必定瞬间堆满他们的食物。最痛苦的是,来者若是一对情侣或是夫妻,总喜欢男人坐着一个座位,女人则枕着男人的大腿蜷缩在那窄小的座位上,而三人座中位于靠窗的那个人,通常放不下肩膀,挪不开腿。

    放不上行李架的行李,层层叠在一排无人的座椅上,堆积如山。好不容易挤上去了一大包,不料列车员过来检查,说是太占空间,非逼着拿下来,用绳子捆绑在行李架和座位头顶之间。有一次,一对新疆夫妇甚至把一桶黑色的液体放在行李架上,因为盖子没有盖好,随着火车的震动,不明液体渗出桶壁,一滴滴迅速落到我的裤腿上、手上。他们边道歉边解释说,这是油。我把手凑到鼻子上闻了闻,这臭臭的东西,居然是油。

    离开的时候,总想背上故乡,回来的时候,总想带回外面的世界。

    三

    火车又开动了,列车员过来检查行李架,看到这个不整齐,那个包带垂下来,于是黑着脸操着脏话,掀开座位布套,一脚踩上去,边喊着“这个是谁的啊——你这咋放的啊”,边使劲拖拽行李。他把一个个横着的行李箱竖起来从右到左一一排列,行李架瞬间空了许多,那些随意散落的背包带被一一塞进包包下,一丝不苟。没有人会担心列车员乱动他们的行李,也没有人反感列车员的粗鲁,因为他会比你,更善待那些笨重杂乱的大包小包。他是随到随叫的叫醒闹钟,不让每一个客人因为睡着而错过深夜到达的车站。

    当一个个不修边幅的大老粗们横躺在座椅上,鼾声四起,一个列车员经过,喊着“车马上要到XX了啊,下车的快起来了啊”,那画面不忍直视。从什么时候开始,凌晨到站的乘客居然可以睡得如此安稳了。让一个男人,叫醒一群男人,会不会有点太贤惠了。

    四

    一个称职的列车员,在我看来,除了要组织乘客放好行李之外,非常有必要叮嘱乘客们车厢禁止脱鞋。在一节封闭的硬座车厢里,一百多个人共同呼吸着彼此呼出的二氧化碳,已是无可奈何的坚持,而在原本浑浊的空气里再混入人类的脚臭,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一熏十,十熏百,我要是再不脱鞋都显得格格不入了,于是百臭齐放。这时,要是有个“多管闲事”的列车员过来,严厉地吼一声:“鞋都给我穿起来!”我会觉得她一定是全世界最温暖的人。可惜,至今只遇到一位,没有比她更负责任的了。若是有人装作没听见,她还会走到对方跟前,敲敲他的腿,坚定地说:“鞋子穿起来!——整个车厢都是你们的泡面和脚臭味!”霸气!

    作为21世纪有道德有思想有文化有颜值的我们,怎么可以干这种缺德事儿呢。收起你的脚丫,将是净化车厢空气的开始。

    五

    然而有一次,当我们兴奋无比地坐上一辆空空的长途列车,以为彻底逃离硝烟弥漫的战场时,赫然被告知,这是一辆临时超慢车,那简直就是一种比脚丫味还要残忍的体验。所谓超慢临时车,车次号是四字数字,不带任何字母。从甘肃柳园坐火车去新疆库尔勒,就买了一张最慢也是最便宜的车票,便宜到连检票员都不知道这列车次,看到票价时感慨我们赚了大便宜。而如此便宜的票价带给人喜悦,似乎早就预示着灾难:车晚点,却没有提醒,甚至屏幕上也并未显示过这列车次。十几节车厢的火车,只在其中几个车厢烧了暖气,而且暖气的温暖程度几乎等于没有。连续走过五个车厢,居然只有一节车厢头的厕所是可以使用的。而原本应该必备的热水箱,里头要么水是冷的,要么没有。又冷又渴,一整晚从这个车厢换到那个车厢,又从那个车厢换回原来的车厢,只为追随着那一丝用意念才能感受到的暖气。

    走廊另一边座位上的一对夫妻,女人睡在一个三人座的硬座上,男人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她的身上,而他自己,双手交叉抱着双肩,冻得左右摇晃着。另一个长座位上,一个男人从大大的行李袋里拔出棉被,把自己包裹得那么严实,那么温暖,睡得真是踏实。而相比之下,位于斜侧方向的一个男生就显得辛酸了,穿着秋天的薄外套,整个人装进铺在座位上的蓝布下,一层薄薄的坐垫成了他的被子。然而即使这样,我们还是要庆幸,庆幸这列车的乘客那么少,少到一个人可以霸占一个车厢,让我们在夜晚,至少可以躺着睡觉。不管如何,还是赚到了。

    【别抱怨,是你还不够好】

    一束阳光从云缝里微弱地洒落下来,在能见度虚弱的城市里,突然让人惊讶得不可思议。似乎已经习惯看不见蓝天白云,甚至在没有一丝阳光照射的长久日子里,已经忘记,原来走在路上,是可以被温暖包围的呀。终于也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可以那么悠闲自在地生活在原本令人窒息的环境里。

    然而,今天,依然是雾霾不分,笼罩着武汉的天空、长江、大桥、小巷。一切都很正常,与昨天并无两样。生活,总是不缺乏比这还要艰难、烦恼的部分。而这,哼,又算得了什么?

    下了公交车,站在十字交叉路口,回想着昨天小鸢同学带着我到底是如何走到户部巷的呢。左转过马路?向右直转弯?这时,手机响起,是我爸。

    “你到哪里了啊?”

    “我在武汉。”

    “什么时候回厦门?”

    “明天就回。”

    “好好好,我就想这么多天了你怎么还没到厦门。快点回来工作啦,再晚一点,一个月都不够了。”

    “明天就回啊”

    “早饭吃了吗?”

    “没有。要去吃饭了。挂了。”

    一句句关心的询问,一句句麻木的回应。

    挂了电话,以为并没有什么。可是,那么开心的心情突然急转而下,难过极了。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催着我结束旅行回去工作,为什么你们要破坏旅行带给人的这一份快乐,为什么你们总在试图约束一个根本管不住的成年人,为什么在我小的时候不去管束,如今长大了又来安排,为什么你们要让一个那么爱家的人开始害怕接听你们的电话。我已经26岁了,所做的事都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你们到底想要阻止什么,难道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可笑吗?

    手里握着电话,眼泪已经翻滚下来,一股倔强让我非得回拨电话,告诉他们,我的回去是在计划之内,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催促而妥协,不用觉得自己胜利而安心。只有这样,我才能甘心。可是,真的要这样吗?真的要和父母较真吗?真的要这样小题大做吗?一个电话而已,何必呢?若是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他们,看到自己的孩子成为无业游民,晃荡在一个个陌生的城市,难道就不担心吗?

    可是,我并不是无依无靠,并不是落魄流浪,是享受着当下不会再有的每时每刻。只不过,自己一意孤行的美好,变成他人穷追猛打的关心。

    妈妈的手机号已经输好在屏幕上,等待拨通,可我依然关掉屏幕,紧握着手机,一边思考着,一边向着和目的地相反的方向而去,我要怎么说才能让他们明白呢。一步——两步——三步——,长长的一条路走到了尽头,衣领上的帽子扣在头上,里头靠近脸颊的部分已经湿了一大片。话语还未出口泪先下,想要倔强却脆弱,我恨自己关键时刻从来就没有一丁点气势,此时,还要靠衣领上的帽子遮挡一张活脱脱溃败的脸。

    转身继续往回走,用长长的路,争取孤注一掷的决心。回到最初徘徊的转角处,一所小学外,我按下了拨通键。

    “喂,昨天打你电话,怎么没有接啊?”

    “我在洗澡。”我胡诌了一个理由,急着想要转入重点。

    “什么时候回厦门啊,该回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明天回。妈,你听我说——麻烦你告诉我爸,我要回厦门是我自己本来就打算回去——不是因为他叫我回去我才回去的——不要再打电话来催我了,我已经受不了了。”每个字都在挑战我的泪腺。不断的停顿,我害怕被妈妈听出来。

    “我哪里有一直打电话催你,没有啊。”妈妈的语气瞬间从热情地追问到无奈,也许我的叛逆高潮得太突然了。

    ……

    “好了,不说了,挂了。”

    想了那么多气势冲天、自以为意味深长的大道理,还未开场就先哽咽。而为什么不直接回电话给爸爸呢,大概已经被他的无数逼问吓破了胆吧。无用如我,想要揭竿起义却又跪倒在那残忍的现实下,迟迟不愿接受。因为当我这么想了,下定决心这么说了,就证明自认为不被父母信任、理解和支持,而只是这一点,足够让我泪如雨下。

    一栏之隔,里头是一个班级的学生正在上着体育课,他们弯腰压腿,做着热身活动。我背对着马路,他们背对着我,偶尔一两个学生回头来看,我依然站着不动。他们是幸福的,还不会感受到被逼迫的烦恼,尽管偶尔被父母要求着做一些不愿意的事情,听话就是了。操场外,一个人那么羡慕地看着他们,而谁又能确定,他们不是羡慕着外面的世界呢?

    一棵已经伸展开无数各不相同的树枝的树木,若想再用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装下而保护它,无非只是一点点折断它的身体罢了。可是,当我真正尝到那样的难过的时候,才明白,也许一切的不完美并不是来源于那无情的匣子,而是那还不够强大的我。无论是试着粉碎父母的威严,还是想要抵挡背后的世界,都是无用又可笑的挣扎。一切让你觉得愤怒不满的现实,会一直存在,如果你不去努力成为更优秀的人。一切你不愿意看到的担忧,也会一直存在,如果你不去努力过得很好让他们放心的话。

    是否抱怨过父母管得太严,反而让你不想一切如他们所愿呢,是否无数次陷入想要冲破牢笼又不忍心伤害父母的矛盾里呢,是否明知有人会反对而依然如实告知希望得到支持呢,是否每次满怀期待最后得到一盆沉重的冷水呢?如果答案全都是“是”,那么请务必不要再以为是他人的不理解而自觉委屈,也不必费尽心思去拆穿那真诚但伤人的关心,让他人因你的处境而担忧,就是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所有的一切只因你不够好,不够好,不够好,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所以,若是在意他人的怨叹冷对,又不想重复所谓的幸福人生,就请你坚定好信念,在这一条自由跑道上努力奔跑到底,让自己成为一个足够优秀的人。

    【为什么我要回来】

    曾经有个小伙伴非常认真地问我:“如果旅行过后,你的生活还是和原来一样,那么为什么还要远行。”我竟无言以对。因为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通过旅行使原来的生活变得更好或是出现全然崭新的一面。认真想了想,只好回答“因为喜欢”,换成她无言以对。

    之后我又反复自问“为什么呢”,竟开始有些愧疚和尴尬。对啊,为什么我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去旅行,最后生活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我还是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上班下班,朝九晚五。远方似乎传来嘲笑的声音:你看吧看吧,都叫你别出去了,浪费时间,最后还不是和我一样。

    和原来的生活衔接得天衣无缝。

    可是,我真的和你一样吗?和你一样,不好吗?长途旅行不能只是爱好,非要背负这样决定人生的使命吗?一切没有带来改变的努力,难道就没有意义了吗?任何事情,只要尝试了,至少也能比他人多一份失败的收获吧。

    这一次,结束两个多月的旅行,再次回到出发的地方,既有甘愿又有不愿。新年第一天,朋友约我去她的前室友家吃饭,等我赶到的时候,饭菜刚好全部上桌,中间一盘是鱼。第二天,朋友在自家下厨,又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又有一盘鱼,比昨天的还要大。她知道,我在旅行中已经念叨了无数次想要吃鱼的愿望。在北京做义工时,某一天实在忍不住想要改善伙食,约上伙伴上饭店点了一份水煮活鱼,并在那一周内,不约而同地又吃了酸菜鱼和烤鱼。想吃就吃,说走就走,所有愿望,一旦逮到机会,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实现。

    若是把当下的旅行看成是普通的生活,那么这一份念念已久的水煮活鱼便是一趟旅行。可是尽管我吃得非常开心,非常满意,日常的洋葱土豆并不会因为这条鱼而立刻从蔬菜变海鲜,它依然是洋葱土豆,或是白菜土豆、洋葱白菜。而在家里,各种鱼虾就是我的生活,这时也许我又会想念成都麻辣火锅的旅行。可惜,大部分的愿望都像食物,尽管吃到了,你还是那个你,我也还是那个我,除非你立志要让自己成为完全不一样的人,成为科学家、天文学家、艺术家、作家、超人、蜘蛛侠之类。而至少还有很多人,正在成为梦想家。

    俗世还是那个俗世,俗人还是摆脱不了俗气,但总还是要在有些尴尬的处境里幻想阳春白雪的样子,尽管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你好心叮嘱我说别再往前走了,前方什么也没有。我听着你的劝告,脚步却已迈出,依然想要亲眼证实。路上不停地有人面露同情,说你怎么现在来了,太晚了,我还是不相信。风景会凋零,旅行怎么会晚。当那么多人都建议我放弃已经过季的新疆,终于有人说,你就是希望有个人告诉你可以去嘛,那我告诉你,去吧。原来,我需要的并不是建议,而是鼓励呀,其实走或不走,自己早已有了决定,无论收获与否。

    看过从未见过的风景,认识从未遇见的男女,想要暂停却不能挽留,失败吗?看不到鲜花和硕果,迎面而来的都是寒冷和荒凉,见不到苍穹下最美的时刻,失败吗?看着眼前各种各样的建筑和工艺,听着他人脱口而出的历史往事,发现自己竟对中国文化那么无知,失败吗?坐过十几趟列车,走过十几个城市,最后回头,失败吗?如果旅行也是一场挑战,如果旅行也有失败,那么虽败犹欢吧。

    乐于享受春华秋实,也甘于忍受严寒酷暑,敢于向上攀登,也坦于接受坠落最初。失败过和从未尝试过,你会怎么选择?与其和原来的生活一模一样,我宁愿在这一站盖下一个也许会被嘲笑的失败印章。

    旅行是一盘想了很久,令人垂涎三尺的水煮鱼,是一颗可以让泡面吃起来更有营养的鸡蛋,是烧烤架上一串串被顾客领走的羊肉串,是老板问你辣还是不辣时,你原想说不辣结果却说出的“微辣”,是人们在赓续一贯的生活里突发奇想的火花。你说这是改变了,还是毫无改变呢。为什么要远行?“想换个口味”不算奢侈吧。为什么回来呢?谁不会在孤单时想念熟悉的味道呢。为什么还要远行呢?因为还有期待。

    谢谢有人拥抱我的回归,为什么不和你们一样呢,那也是我的生活。谢谢有人期待我的收获,乐于听我说一段遥远的故事,发现与分别之前的我那些许的不一样。但愿在我的经历里,你尚未如愿看到的前路和未来,我们都能既往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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