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张没鼻子-金山屯新来了一户猎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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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山屯是个有着百十多户人家的山屯,坐落在山凹里,四周围着密不透风的山。在东南山坡脚下流着一条河,叫汤旺河。这条河清澈无比,是从小兴安岭上游流下来的。金山屯之所以叫金山屯,是早年有两三个闯关东的河北淘金汉子,在这里的山上发现了金矿石。采了两年,发现金苗并不旺,就放弃了这里向北寻去了。把个金山屯的地名扔在了这里,后来到这里落脚的人就顺嘴捡起来叫开了。后来来这深山小屯的,也多是河北、山东人。他们在这里从事两种营生,一是打猎,一是伐木。伐木是给日本人伐,上百年的老红松轰隆隆放倒,然后倒上小火车运出山,运到依兰,再装上船漂洋过海运到那个弹丸岛国上去,这些在深山老林干活的伐木工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出苦力,挣下勉强够一家人糊口的棒子面钱。相比之下,猎户人家的生计就要活泛得多了。他们打下的野兽,专门有从哈尔滨、呼兰城过来的皮货商进山收购,而且价钱公道。因此猎户人家的日子好过得多。并且猎户人家生有男丁,都希望长大后子承父业成为一名猎人。这多少也是山里人家传的一门手艺。

    却说这年初夏,金山屯来了一户人家,在西山脚下搭起了一个窝棚住了下来。开始并没有太引起屯子里人的注意。因为这家女主人并不常在屯子里露面,而这家男主人又是一个跑山的汉。天不亮进山,天擦黑了才回来。好长时间连屯子里那些爱走脚的汉、扯舌的婆,连这家男主人女主人长得什么样也不知道。

    渐渐的这户新来的人家开始引起屯子里的人注意了。先是女主人那张高鼻梁、褐黄色眼珠的面孔和那头棕色头发,让屯子里女人很好奇。还有她上井沿上挑水去,那前鼓后突的腰身和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臀部,吸引了许多男人的目光。就像羊圈里突然出现一匹洋马。

    再有就是她跑山的男人,已引起屯子里五六户猎户人家不舒服的目光了。开始他们没把这新来的猎户放在眼里,是不相信他会有多好的枪法。可渐渐地让他们领教了他的枪法。一样的起早进山,可是晚上回来时,他的猎袋里总是鼓鼓囊囊的,无论是山鸡还是野兔他总是比他们多打出几只来。更让他们眼气的是,他打的狐狸、水貂等珍贵皮毛动物,那枪眼总是穿眼睛而过,丝毫不损伤一根皮毛,这样到了皮货商手里,常常要卖出比别人多出好几倍的价钱。这能不叫屯子里别的猎户嫉妒么?

    久而久之,这种嫉妒眼气就叫屯子里别的猎户对他家产生了敌意。开始还想和他家走近的人家,也都不和他家来往了。

    张猎户也从屯子里人的眼光中感觉到了这种敌意和疏远。

    那年冬天下过第一场雪之后,是进山狩猎的好季节,而且是打大牲口的好季节,这个时候黑熊开始出来寻找越冬的食物了,野猪也成群结队出来觅食了。这个时候一个人进山打猎是危险的,俗话说打虎亲兄弟。像打黑熊、野猪这样的大牲口即使是再有经验的猎人也要结伴进山去打的。他去找了屯子里的方猎户,结果让他吃了闭门羹。方猎户的女人从窗里丢一句,说方猎户一早进山了。他又走了两家猎户,也都是说一早就走了。不能打大牲口就打点小猎物吧。张正武就独自上山去了,去了他常打狍子、野兔一带的山林,可是刚走进那片林子里就见一棵白桦树底下套着一个蹬着腿的狍子,走不多远又见一个狍子套,而且每个狍子套都做着不一样的记号。山里的规矩,别的猎人在这里先下了套,你就不能在这里打了。张正武心下明白了,看来屯子里那几户猎人是联合起来孤立他了。野猪不能打,狍子不能打,他不知道这个冬天怎么度过去。霍娃已有了身孕,他需要一笔花销:一想到霍娃怀了孕,他眼睛又一亮,他希望霍娃怀的是男孩……也许是这个希望支撑着他,他后来再上山就多翻过几座山去,去更远的山林里去打猎,用打到的狍子和松鸡,换来了家里的必需品给霍娃……

    第二年开春,一个男娃呱呱坠地了。孩子的降生给这个阴郁沉闷的猎户家里增添了一丝喜色。从小受那个白俄贵族母亲影响的霍娃,给孩子起名叫“张书礼”,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知书达礼。而她丈夫却不这么想,他希望他的儿子长大后能跟他一起上山去打猎,当个猎人。

    生过孩子的霍娃腰身更加丰满了,臀鼓胸高,再去井沿上打水,不仅吸引站在那里打水的男人目光,也吸引屯子里女人的目光。“奶奶的,她的奶子是怎么长的。”她高耸的乳房像山兔一样要撑破衣衫跳出来。她每次奶过孩子后都能挤出半小盆剩下的奶水来,否则就胀得受不了。而屯子里别的女人奶过孩子后,那乳房就像松垮的布袋吊下来。而这还得靠男人去屯里猎户人家讨换母山鸡、野兔来下奶的。

    有这么旺的奶水催着,小书礼打小就生得旺旺实实的。

    转眼孩子六岁了,霍娃就跟孩子爹说要请人教孩子识字。张正武本来不想答应这件事,可是架不住这个女人的执拗。自从把这个毛子女人娶到手,这个女人什么事情都顺从他,唯独在这件事上,口气坚决。她那一双执拗的褐黄色眼睛看着他,让他想起护犊的母牛。他不得不背起那杆双筒猎枪,去山上转悠了一天,打回一只狍子来,去给屯子里教私塾的宋先生家送过去。请他收下自己的儿子做学生。宋先生答应了。

    这宋先生家里收的十来个学生都是本屯子人家的孩子。宋先生妻子早年过世了,只留下一个五岁小女与他相依为命。平日家里的日子很难见到荤腥,自从收了张猎户家的孩子后,张猎户便每月都打到一只狍子给他送过来,抵当学费了。小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宋先生也就接受了。不仅如此,每次放学,那个毛子媳妇过来接孩子回家,看到玉凤身上的衣服脏了破了,就叫孩子脱下来给缝一缝,补一补。每每这时,宋先生就局促得不行,沾着毛笔墨水的手摆着:“使不得,使不得,这怎好呢?”霍娃没听他的,一边利索地干着手里的活,一边嘴里叹息:“家里没个女人怎么行呢,可怜的孩子。”无奈的宋先生只好由她去了,他想着到月底给张书礼免掉一个月的学费,可是到了月底,张猎户又扛着一只狍子走进家门来了。

    霍娃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不仅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还会让男人和孩子穿得利利索索,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她亲手缝制的,就连冬天他俩头上戴的帽子,也是她用张正武打的狐狸皮和兔子皮缝制的。每次丈夫出猎回来,霍娃都会做好晚饭在家里等着,并且还忘不了温上一壶热酒。冬天把炉火烧得旺旺的,听着脚步声就把饭菜端上桌。顶着一身寒气的丈夫一进门,她就麻利地找出一双干棉鞋来,把丈夫脚上冻成雪疙瘩的棉鞋换下。放到火炉旁烤着去。等把孩子哄睡了,丈夫也吃完了,丈夫喝过酒烧红的一双眼睛瞪着她,她知道丈夫这时候想要什么,焐好的被窝已烤得烫身子了。如果丈夫第二天还要出猎,她是断不肯和丈夫行房事的。她懂得那样会不吉利,猎人的规矩,上山的头一夜是不能碰女人的。她不希望他出事。

    家里炖了新打的野猪肉或狍子肉,霍娃总会叫书礼给他老师家送去一碗的。两家越走越近,就引起了屯子里一些人的议论,这些议论就渐渐传到了张正武的耳朵里。

    有一天张正武从外面回来对自己的女人说:“你以后少到宋先生家去。”

    “为什么?”霍娃有些不明白。

    “你难道没有听到屯子里人的议论么?”

    霍娃摇了摇头,耸了一下肩说:“你们中国人就是爱管别人家的闲事。”

    尽管张正武也不喜欢屯子里那些长舌妇,他还是听了这话把眼睛一瞪训斥道:“你难道不是中国人么?没有我你早掉到江里喂鱼去了,做中国人的女人要守妇道。”

    不知是因为丈夫的发怒让她伤心,还是丈夫的这句话勾起了她的身世和对下落不明的母亲的思念,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一时间心里难过极了……以前思念母亲她也背着丈夫偷偷流过泪。

    哭,哭,你这个娘们儿就知道哭。这两天上山打猎手气不太顺,让张正武的脾气也变得很暴躁。

    话说书礼十岁那年,解放了。屯子里成立了小学校。宋先生就被土改工作队请到屯子里学校去当了小学校长。依张正武的意思书礼念了四年私塾就行,不想让他再到村子里小学去上学了。可是霍娃说什么也不同意,并以死相逼。张正武只好让书礼跟别的孩子一道去村子里小学去念书了。好在在小学校里念书,不用再到宋先生家去了,而且还不收学费。

    解放后,屯子里的猎户少了。只剩下两家,一户是方猎户家,一户是张猎户家。那些伐木工开始为国家伐木头,屯子里男人都愿当伐木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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