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这些人类就消失在山脉间,整个大地只剩下了躺在雨水中的生灵们,他们一动也不动地躺着,一个个生命就此结束了。
太阳出来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羊娃子又重新奔跑在蓝天下。他独自一人,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来到了九层楼边。曾经的九层楼已经不复存在了,眼前只是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
“伊娃——伊娃——”羊娃子对着深渊喊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山间不断地传来回音。等回音消失后,整个天地依旧是静悄悄的。
这个小男孩坐在了地上,怔怔地发着呆。在他的身后,摆满了动物的尸体,他们在阳光下,被炙热地烤着。
太阳已经升到当空了。他站了起来,拭去了额头上的汗水,顺着山爬了上去。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捆绳索。他望了一眼深渊,然后又走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背了一捆绳索来。
如此往返几次,一捆捆绳索都堆成了小山。他把这些绳索连接在一起,把一头绑在一个巨石上,另一头扔进了万丈深渊。等太阳开始转向西边时,他就抓着这条绳子,顺着悬崖峭壁向下溜去。
他双手紧紧地攥着绳索,脚趾死命地抠着坚硬的崖壁一点一点地向下降落着。
一只雄鹰飞了过来,发出急促、响亮的鸣叫,从羊娃子身上掠过。羊娃子浑身哆嗦着,不断地对自己说:“不怕……不怕……马上就下去了……马上就找到伊娃了……”
突然,他的一只脚踩空了,一下子吊在了空中。他尖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在崖壁上攀着。
那只雄鹰再次飞了过来,一次又一次贴着他的脊梁飞过,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向深渊底爬下去。可是,他的脚却再次踩空了。这一次,羊娃子没能抓住绳索,他的身躯一下子就向深渊跌去,绝望的尖叫声在空谷里回荡着。
空中飞舞的雄鹰追赶着这个躯体,他直冲而下,飞到了渊底,看到了羊娃子。
此刻,羊娃子正在湍流的河水里漂着,雄鹰一下子就飞了过去,落在了他的躯体上。但是,这个躯体却不停地翻滚着,在波浪里翻滚着。雄鹰又飞了起来,在这处悬崖峭壁之下不停地飞动着,河流上面漂荡着一个又一个躯体。
这些是从崖壁上面掉落下来的尸体,他们就被河水冲撞着,有的被推向了河岸,有的被冲向更远处。
羊娃子的身躯在流水中摇摇晃晃地向岸边靠拢过来,一下子就扑到岸边的石头上,他张大了嘴巴,不停地喘着粗气。他的眼睛里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身影,都横七竖八地躺着,也看到了那只降落的雄鹰。
雄鹰对着空荡荡的山谷,一遍又一遍地鸣叫着,凄凉而又悲伤。羊娃子闭上了眼睛,不断地呻吟着,那只雄鹰就飞了过来,落在了他的身上,用锋利的嘴巴啄起他的脊梁来。
羊娃子忍着疼痛,挣扎着站起来,抡着臂膀驱赶这只雄鹰,有气无力地喊着:“走开!快走开!”
这只雄鹰飞走了,但停在另一个人类的躯体上。羊娃子突然睁大了眼睛,惊讶极了,一步一步地向老鹰走过去。突然,他就喊了出来:“伊娃!伊娃!”
羊娃子使尽了所有力气,跑了过来。他就看到了这个熟悉的面孔,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流淌了出来。
“伊娃……伊娃……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静静地躺在石头里的正是伊娃,她伤痕累累,一动也不动。
“别吓我啊……快起来……我带你回家……你不是说过要回家吗?”羊娃子不断地摇晃起伊娃的身体。
伊娃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正迎上了羊娃子投来的目光。四目相接,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羊娃子望着伊娃,他流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醒来了,你终于醒来了!”
当一滴泪珠滴进伊娃的眼睛里的时候,伊娃就闭上了眼睛,更多的泪珠就从她眼眶里涌出来。
“我们回家吧。”羊娃子说。
一片寂静中伊娃开始呻吟:“水……水……”
羊娃子咬着牙齿,卖力地向河边走去,但很快就摔倒了,他开始吃力地爬起来。
伊娃静静地躺在石头上,脸庞上的泪水交织在一块。
终于,羊娃子又从河边爬了回来,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点儿水。等到伊娃嘴边时,只剩下几滴了。
伊娃张大了干裂的嘴巴,这珍贵的水一滴、两滴地滴在她的嘴巴里,她无比享受地饮用这些生命之水。
羊娃子不断地捧来河水,滴进伊娃的嘴巴里。
“伊娃,你在这里等一等啊,我这就给你找吃的去。”羊娃子说。他说着就走开了,艰难地在石头上移动着身体。
太阳开始缓缓地向地面落去,一只白色的蝴蝶落在了伊娃的肩膀上,一动不动,紧接着又飞来了许多只蝴蝶。只一会儿工夫,伊娃的身上就落满了白色的蝴蝶,远远看去,就像一簇簇白色的花朵,生机勃勃地在那里绽放。
羊娃子再次出现时,立在伊娃身上的蝴蝶都在翩翩起舞,久久地围绕着伊娃,不肯离开。
“伊娃,快醒一醒。”羊娃子摇晃起伊娃来,“我真没用,没有找到吃的东西,这个地方太可怕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羊娃子一下子就背起了她。那些飞起来的蝴蝶没有飞走,始终围绕着伊娃转悠着。
“别睡着啊,我害怕。”羊娃子说着,就在石头上面前进了。伊娃顺从地趴在他的肩膀上。
羊娃子背着伊娃,在黄昏的田野上走着,伊娃突然说话了:“小草……小草……”她说话的声音非常低,但羊娃子还是听到了。
“你终于说话了啊,你说话了啊!”羊娃子停了下来,他把伊娃放在草地上,兴奋地喊起来,汗水从他的脸颊一直流淌着,流进了他的脖子里,流在他的脊梁上。
“回家……回家……”伊娃再次说话了,声音断断续续。她的手开始在抚摸着地面上嫩绿的小草,僵硬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笑容。
“我回家了……回家了……”伊娃再次说道,一行泪水就从她眼眶里流了出来。
“对,我们回家,我们这就回家。”羊娃子说着,就想再次背起伊娃,但却被她阻止了。“不……我就在这儿……这就是我的家。”伊娃说,“你看,这么多的生命啊……他们多么可爱啊,我就要和他们在一块儿……在一块儿……”
伊娃说着,就咳嗽起来。羊娃子赶紧扶起她来,给她捶背。“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会保护你的。”他说。
“你……你……”伊娃咳嗽得更加厉害了,“你就离开这儿吧,让我一个人待着好了,我不会和人类待在一起的。”
“你明明是一个人啊,你就是一个人类啊!我不能离开你,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你不应该来找我……我为什么死不了呢?”伊娃说。
“我不想你忍受苦难……”羊娃子说着再次背起了伊娃,“其实,你是个好人,没有大家说得那么坏的,他们都误解你了。”
“我是个好人?我是个好人?”伊娃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太阳悄悄地从山上落下去,旷野上静悄悄的,只有这两个人在默默地向前移动。在他们的前方,黑暗慢慢地降临着。同时,也出现了一丝跳动的光明。
突然,羊娃子喊了起来:“我们有救了……有救了!”但是,他刚一喊,就摔倒在地上,背上的伊娃也滚落在了草丛中。
倒下的羊娃子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声音卡在了喉咙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到了躺在自己身边不再动弹的伊娃。
伊娃静静地躺在那儿,似乎是睡着了,羊娃子不再喊叫,静静地看着伊娃。一股凉风吹来,吹得伊娃的长发不断地飘动。在凉风中,羊娃子的手慢慢地向前伸着,慢慢地靠近伊娃。他的手握住了伊娃的手。然后,他也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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