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书包随着一学期一学期的过去，变的越来越鼓，这生长速度与韩青胸前那两团肉极为同步。

    韩青父母自打开起饭店，每天起早贪黑，很少顾到韩青。过年了，总算能把饭店关门歇上几天。趁三十儿上午商场还没关门，妈妈赶紧给韩青买了几件新衣裳，准备去奶奶家前给她换上。韩青把睡衣一脱，当妈的吓了一跳，这阵子没照顾到，哪来的邪风把孩子的前胸吹出两个大球。妈妈找出她自己的那件乳白色的胸罩忙给她戴上，告诉她长大了，以后不戴胸罩不许出门。

    胸罩围上了，照例每月剪发的日子自此在脑中清除了。她比对着萧亚轩的专辑封面，开始嫌头发长得慢，没事儿就往上拽几下头发。胸罩围上后，不知怎的，显得脖子空荡荡，她开始在家中偷戴妈妈的项链。镜子前左右照照，自己都觉得害臊，可摘下来没多久又鬼使神差的戴上了。

    第二学年下学期，老师把她和王丽桐安排到一桌。韩青欢喜的不得了，王丽桐真是洋气，一年级就穿着和萧亚轩《卡布奇诺》mtv里一样的坎袖高领毛衣。本来淑女这个词都只存在于电视里，这苦寒地的女人各个都像她们爸爸喝的白酒，闻着都冲，哪里有什么淑女呀。可这王丽桐真像是古装剧走出来的，两只小手走起路时都翘着，说话轻轻柔柔，像扶摸波斯猫的身子。头发扎的规规整整，粉色的kitty猫夹子韩青肯定不好意思戴出去，可在王丽桐头上就像是从她身体长出来的一样。她红色的笔袋里收拾的规规整整，几颗香珠，每三天必然换一批，和她一桌让韩青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精致的女生，可也时而为自己粗鲁邋遢而自惭形秽。韩青当然想和她亲近，可人家哪能真心和自己做朋友，估计也只有赵芳芳才配和她要好。韩青也试图尝试和她聊点儿爱好，知道王丽桐爱听歌别提多高兴，可一问，人家都喜欢什么罗密欧组合，什么川岛树袋熊这些冷门歌手。王丽桐每次都说他们的b面第一首很好听，可自己却连一首他们的歌都没听过。想来自己喜欢的萧亚轩，苏永康都这么大众，更加自惭形秽。话虽如此，有件事倒是也引起韩青了的注意，那天韩青错把王丽桐的语文书带回家，写作业时一翻书，里面夹着的磁带歌篇落了出来，是谢霆锋的……

    吴鑫与沈博掰腕子的当天，放学后王丽桐约韩青去吃蛋挞。韩青这天本就说不出的高兴，韩青主动约她，更让她欢乐开怀，而且她之前一直以为蛋挞只有香港才能吃到。

    那条街只在坐公车时路过过，哪想到车站后巷会如此热闹。听王丽桐说这儿好多店都是韩国人开的，已经成为市里潮流聚集地，马上就会取代老商业街。《我们是未来》的舞曲振聋发聩，这家店走过，下一段歌都能在下一家店门口的音箱接上，满街布满了h……韩青不是个韩哈族也知道这组合最近刚解散。若不是王丽桐一直拉着，韩青哪间店都想往里闯。装作来自南韩的中国朝鲜族发型设计师蹲在门口抽闲烟；韩式餐厅店门口精致的挂着本店菜品，韩青这才发现韩国人不是只吃冷面；从韩国精品店门口探进去，柜台内满是闪亮的银制餐具；进口服饰店挂着大肥裤子，韩青王丽桐两人四条腿也撑不满这儿的一条裤腿。

    王丽桐终于驻足，歌声从眼前的店门透出。韩青知道是孙燕姿的新歌，这是整条街唯一传出华语音乐，像留学海外，见惯了发达国家的浮华，忽然在巴黎铁塔下闻到酸菜馅饺子般亲切。韩青抬头一瞧，那墙壁刷着淡青色的油漆，乳白色圆滚滚的招牌上，写着“恋恋西饼屋”，黄昏像是收了店家的贿赂，单单把阳光铺在这家店门前。

    店门一开一合，门框上挂着的小铜铃声音清脆醒人。柜台内泛着暖黄的光，小巧的蛋糕精致的让韩青都舍不得吃，只想把它们带回家挂在床头。柜台后穿着衬衫马甲的女服务员笑容可掬，把东北口音降到最低，询问她们要点些什么。韩青压根儿没听见，她正试图在柜台中分辨究竟哪个是蛋挞，她不知道它的相貌，只是把这名字放到脑中“洋气”类别的小屋，同屋里还住着香槟和卡布奇诺。

    “四个蛋挞，一杯美式，韩青喝什么？卡布奇诺怎么样？”

    “是萧亚轩《卡布奇诺》里的那个卡布奇诺吗？”

    王丽桐捂住嘴却也没法掩住笑声，韩青脸一红，怪自己的嘴真是把不住门，这话说出来，王丽桐定然瞧不起自己，本来有希望的友谊在这一刻全然崩塌。服务员忙着下单，王丽桐拉着韩青的耳朵说：“我第一次来这儿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这话一说，韩青觉得王丽桐可真是天上走下来的仙子呀。

    两人落座，分作两边。小圆桌正中摆着花瓶，里面那捆紫色小花，韩青还没坐下就摸过了，都是真的。玻璃窗外，装作南韩造型师的朝族哥哥又偷跑出来吸烟偷闲。王丽桐把花瓶挪到旁边桌，双手捧着脸瞧着韩青说：“你真漂亮。”韩青长这么大从未听过这话，这初次来的突如其来，经惶恐不安，不知说什么好。

    “瞧你多白，你看我，丑死了，小时候我问我妈我是从哪来的，她说我是她和爸爸从非洲捡的。”

    “黑点白点无所谓的，我觉得咱们班你最好看，比张慧雪好看。”这句早在俩人刚调到一桌时就想说的话，韩青现在终于说了出来。

    “得了吧，男生都喜欢张慧雪那样的长相……道迈克尔杰克逊吗？他本来是黑人，后来漂白的，我让我爸到处打听哪可以漂，但好像国内都没有……应我了，等毕业就带我去美国玩，要是找到能漂白的地方就带我去，多少钱他都花。”

    “皮肤还能漂吗？”

    “当然能，你看门外那些黄毛，都不是直接染的，得先漂白再上色。头发可以，皮肤也一定行，国外什么技术都有。”

    这可真新鲜，韩青更坚信自己和王丽桐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己真有面子，能让这空中的仙子顺着雨水滑下来和自己说话。请菩萨帮忙不都得烧点儿贵香，多摆些水果，可现在菩萨还请自己吃饭，想到这儿韩青真想为她做些什么，怕她哪天想通了，把她丢下，重回天庭。

    王丽桐瞄了两旁，确认没人后说道：“你那天把我语文书带回家，里面的东西你看到了吗？”

    “谢霆锋的歌词嘛，看到了，你是不小心把古宇峰的东西夹到自己书里了吧。”

    “不是古宇峰的，就是我的，我其实特别喜欢谢霆锋，……觉得他很帅，在家里没事儿就看他演唱会，他光膀子的时候特别男人，肌肉可发达了……”

    韩青一直觉得有肌肉很恶心，可想来也许是自己不够成熟，没法欣赏这样的美。等等，韩青这才反应过来，王丽桐喜欢的不是罗密欧和川岛……

    “川岛茉树代吗？我一首他们的歌都没听过，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都是我在当代歌坛里挑中的，冷门嘛。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说喜欢b面第一首吗？不是主打歌，多保险，肯定没人听过……霆锋太大众，说出来多不好听，你可千万别给我传出去……，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虚伪。”王丽桐说完吐吐舌头。

    韩青压根没往那处想，她只觉得这么秘密的事儿和自己说，定然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这招我教你了，以后你也可以用，嗯……叫周杰伦的，没人喜欢，你以后就喜欢周杰伦吧。”

    “我看吴鑫买他磁带了。”

    “那……喆，怎么样，没听过吧，当代歌坛里不是有小册子嘛，之前台湾的排行榜他连续拿了好几个月冠军，以后对外你就说喜欢他，好不好？”

    “好，陶喆，我以后就喜欢她了。”两人说完，都趴在桌上大笑。

    王丽桐猛地起身盯住韩青，半天没吭声。没一会儿，韩青被盯的有点尴尬，想着自己之前是不是说了哪句得罪她的话。

    “韩青，咱们班是不是还有人喜欢谢霆锋？”

    “古宇峰呀，你不知道吗？”韩青像是被解救了，刚刚绷紧的肌肉缓缓松懈下。

    “我对男生都不怎么关心，当然不知道……，想起来了，古宇峰确实也喜欢谢霆锋……是哪天了，午休他和周百西还跑出去买衣服，回来在屋里换衣服的时候我看见了，古宇峰也有肌肉，和谢霆锋挺像。但我不喜欢他，他有点小孩儿。上学期他和周百西闹别扭，周百西冲他说了句……当然不能从王丽桐嘴里传出来，但看她嘴型韩青也知道她说的是句骂人的话。”

    “周百西刚说完，古宇峰就急了，骑在他身上打，幼稚死了……”

    “我之前听吴鑫说过，古宇峰他妈妈一直在国外，他特别讨厌别人骂他妈。”韩青连忙答道。

    王丽桐没接下话题去说古宇峰的妈，而是绕回到古宇峰本身，说了句：“但古宇峰还是算挺帅，对吧。”

    王丽桐等着韩青回答，可韩青只知道谁的歌好听谁才算帅，之前还说苏永康帅，被吴鑫笑了一个课间。一时卡在那儿，没想好怎么回答。王丽桐顿了顿忙招手让韩青靠她近点儿，韩青站起身，隔着桌子把身子探过去，王丽桐猛地在她胸上抓了一把，韩青羞的赶忙回坐捂着身子。王丽桐放肆大笑，不像平常那般捂住嘴。

    “你这怎么长得呀，比我大多了，像欧美女人，沈博应该摸你才对。”

    “你别提他，我犯恶心。”

    “是啊，真他妈恶心……”

    服务员从托盘把蛋挞放在两人面前，韩青大失所望，她还以为这东西至少得和生日蛋糕般大小。等王丽桐几口就把蛋挞塞进嘴里后，韩青才用手拿起。这一拿才知这东西的精妙，硬硬的一圈圆，里面蛋黄色东西像豆腐似的，随着拿起左右摇晃。韩青小口咬下一块，边角酥脆，那“蛋黄豆腐”在舌头上打滑。韩青还在回味第一口，猛然惊觉两个蛋挞早被自己吃光了。一脸的悔恨被王丽桐看了出来，她把自己没吃的那块推给韩青。韩青哪好意思再要她的，摇手死活不吃，王丽桐告诉她要是不吃，她就再点十个蛋挞。两口下肚的小玩意一个就八块钱，韩青怕她多花钱，眼看王丽桐招手叫服务员，忙把那块放到手中。

    韩青想着这块可得慢慢品，但端在手里，瞧着晃动的“蛋黄豆腐”死活不舍得吃。王丽桐用双手给自己做了个传话筒说：“蛋挞里面的就是你的胸。”

    韩青一惊，蛋挞从手中掉到地上，韩青哭笑不得说道：“都怪你，没法吃了吧，你说话怎么这么黄呀。”

    “这还黄？那我跟你说点儿更黄的吧，你知道小孩是怎么有的吗？”

    “就……。”

    “根本不是，我们家影碟机是五碟连放，谢霆锋演唱会的盘一直在二号舱里，那天我不小心按成了三号，结果……爸的黄碟忘拿出来了，里面一男一女，都是欧美人，不穿衣服。你知道男生那地方像小蚯蚓那么大吧……实根本不是，女人一摸就像个擀面杖一样。”

    韩青忙捂住耳朵说道：“你别说了，我不听，我不听。”王丽桐用力扒下韩青的双手接着说：“你知道孩子怎么生出来的吗？就是把男生的棒子捅进女生的那个地方。”

    韩青的双手悬在空中已忘了要捂耳朵，瞠目结舌，没一会儿，那脸就像是刚喝完一缸的中药：“天啊，那不得疼死！”

    “但好像那女的还挺高兴。”

    “太恶心了，我要吐。”

    “不能光让我自己难受，也得让你尝尝滋味。”

    “你太坏了……我必须得忘，我忘了，我忘了，我忘了……闭起眼睛拍打着脑袋自我催眠。此刻服务员已经把两杯咖啡端在桌上。”

    “瞧你吓得，赶紧喝咖啡吧，凉了不好喝。”

    韩青赶忙睁开眼，像个哭咧咧的孩子，给块糖就忘了刚刚的事儿。她很快在脑中找出卡布奇诺的那首歌，摁下开关，萧亚轩的声音占满耳朵，屋内陈小春的歌声根本近不了她身。韩青将眼前的咖啡杯端起，仔细端详，却发现和速溶咖啡没有区别，想来味道定是美妙绝伦，否则萧亚轩不可能为了这东西特意唱首歌。韩青把热气吹开，轻轻送了口进去。苦死了，但她没失望，因为的确像歌词写的：

    “爱是卡布奇诺苦苦的美丽滋味

    藏在我心头久久”

    “你拿错了，那是我的美式，这才是你的。”脑中的歌曲已经放了一半儿，来不及害臊，韩青端起真正的卡布奇诺……浮起的奶泡，香气渗进鼻内……

    “爱情像卡布奇诺

    浓浓的眷恋泡沫

    诱人的气息

    多爱不释手”

    这气味散不去，这歌仍在循环。热气升腾，遮住对面王丽桐的脸。

    “吴鑫是不是喜欢你？”王丽桐忽然问道。

    “别瞎说，他人好，看不过沈博欺负女生。”韩青慌乱的解释道。

    “骗谁呀，沈博欺负我那么长时间，我也没见他管过，可今天沈博一碰你，立马就起身了。”

    有些事已不想说，有些愁无法形容。

    只有尝过的人才懂，如果你深深爱过。

    付出过温柔 爱一个人上瘾了以后，思念浓。

    “吴鑫长相一般，但跟沈博掰腕子的时候还挺帅的。”

    韩青没应声，正赶到屋里那首《我爱的人》减弱。两首歌的空档间，韩青默默祈祷，如果店里下一首歌是《卡布奇诺》，那王丽桐刚刚说就是真的……短的时间内，韩青把心里知道的所有神全部恳求个遍。店内响起一阵跳跳糖般的前奏，一段男生的英文rap后，萧亚轩的歌声传出……

    “自从他走了以后

    在我的心中

    留着不大不小伤口

    在这个入秋街头

    所有感受

    我还沉溺在回忆漩涡

    有人说爱是种烈酒

    会让人失去了左右

    Oh Ya～～

    我却对爱有种不同感受

    我深深的觉得

    它像手中Cappuccino”

    韩青喝下人生中第一口卡布奇诺，曾经那么期待，可心里有了人，入了口却显得没有半点滋味。

    王丽桐把糖撒在韩青的杯内，把搅拌棒递给韩青让她自己搅。韩青把搅拌棒伸进杯底，一圈一圈匀速的画着。没留神，王丽桐站在她身旁，悄悄说：“你手里拿的就是吴鑫的那个地方，一会儿它就变成擀面杖了。”

    韩青吓得把搅拌棒甩飞，搅拌棒带着几滴牛奶落在王丽桐的鞋上。

    （二）

    韩青置身在峡谷中，两侧火红的土山光秃秃的，脚下黄土干裂，她四处穿行，无意义的游荡。忽然听到远处一个男子的声音由远到近，手上似乎还举着什么。韩青没逃，只是注视这人影逐渐清晰……吴鑫，他高举擀面杖怒目向自己奔来。韩青撒腿就跑，可土地干裂的缝隙刚好将她绊倒。再一抬头，吴鑫阴着脸已然站在眼前，他高举擀面杖用力砸向自己。韩青捂住脑袋，可再度睁开眼却看见吴鑫像擀饺子皮儿般，擀面杖在自己的身体滚来滚去。峡谷尽头的土地猛然被涌出的洪水掀翻，韩青抓住吴鑫想起身逃命，可他像赶着初一凌晨就得出锅，仍用擀面杖压紧韩青的身子……青从梦中惊醒，自此以后，她总是躲着吴鑫。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韩青接到王丽桐的电话，电话内欲言又止，恳求韩青明早六点学校见。韩青不断追问缘由，王丽桐支支吾吾说要和她一起晨跑锻炼，韩青本来就愿意与王丽桐共处，随即答应。

    次日清晨，晴朗，无风，途径的公车舱内空荡。学校收发室大爷在前门用树枝捆成的大扫把将柳絮集中，顶端泛红光的烟头往那堆柳絮上一扔，瞬间没了踪迹。两人一碰面，王丽桐拉着韩青往学校对面儿的转盘广场走去。

    转盘广场被树木裹的严严实实，平日又能充当交通枢纽，又能当作小公园供市民休憩。两人进来才发现清晨的广场格外热闹，附近传染医院的病人和周边的老人把这儿都堆满了。虽说病人里大半也都是老人，但和周边老人也还是有明显区别的。病人们着装很是统一，孤独的在广场内四处游走；而临近老人都凑成一堆，边聊边用手掌狠拍自己身子。有个老头倒是特殊，一身暗蓝色工服，歪着脑袋听着半导体，在广场内侧一圈圈绕。眼看两人就要与他交错，王丽桐忙拉着韩青躲到一旁。

    “怎么了？”韩青不解。

    “那是古宇峰的爷爷，有时候会替他叔叔来开家长会。”

    “爷爷就爷爷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昨天古宇峰跟我表白了。”

    韩青听罢，忙拉韩青到一旁的石凳坐下，在她眼里，新闻联播再大的新闻也抵不过这事儿。

    “昨天放学，我爸开车接我回家，上车的时候我就注意古宇峰也招手打了个出租车。我在后镜看到他一路跟着。我和我爸进了家门栋，他就在我们家院的花坛躲着。我回自己屋，就听到窗下古宇峰喊我名字，还说……爱我……怕我爸听到，把录音机开到最大声，还一直跟他聊天。古宇峰喊起来就没完，最后我爸还是注意到了，窜到窗口找人。我偷偷往下瞧了，找不着古宇峰人影，院里就一个小胖子在那儿吃冰糕……过一会儿，就有bb弹打到我们家窗户上，气的我爸牵着我家妞妞就下楼了。我爸打人特狠，我怕打坏了传到学校不好，就告诉我爸说楼下那个小胖子没事儿总玩气弹枪……爸给那小胖子揍了，小胖子他爸来评理，也让我爸揍了。等到小胖子他妈也出来时，我用望远镜亲眼看到古宇峰从花坛弯着腰跑出院外。”

    “我还以为古宇峰是当你面儿给你说的呢……觉得小胖子他们一家挺冤枉的。”

    “现在就别管什么小胖子了，问题是……古宇峰在我们家楼下说他爱我。”

    “你这么漂亮，爱你不是挺正常的嘛。”

    “那为什么又用气弹枪打我们家玻璃呀？”

    “难道是闹着玩？”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枪打我们家玻璃呀……”

    “要不直接问他吧。”

    “万一是真的喜欢我，我怎么办呀。”

    “问题是你喜不喜欢他呀？”

    “先别管这个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喜欢我。”

    “那我帮你问古宇峰。”

    “不行，昨天刚出的事儿，今天就问，他肯定能猜到是你让我问他的，万一他就是闹着玩的，我多没面子。”

    两人左思右想总没个解决办法，忽然，韩青跳起身大叫：“我知道了！吴鑫和古宇峰好，我帮你问吴鑫怎么样？”

    “你那么激动干嘛……吧，你去问吧，就当我帮你们俩制造机会了。”王丽桐说完，韩青背过身说自己不去了，让王丽桐自己想办法。

    “你别闹别扭了，去吧，就当帮我……我真觉得吴鑫配不上你，他也就掰腕子时候挺帅，总不能以后天天让他和沈博在你面前表演掰腕子吧……”

    韩青忽然一脸惊恐捂住王丽桐的嘴，顺着韩青的眼神瞧去，一位小个儿老太太穿过树丛插进那群拍打身子的老人群内。

    “谁呀？”

    “吴鑫他奶奶，前几天没带吃饭钱，他奶奶特意来学校给他送来的。”

    王丽桐轻轻掐了韩青胸一把说：“老头老太太长得都一个样，你还说不喜欢他，不喜欢你记人家奶奶脸干嘛。”

    “你再说我可不帮你问了。”

    王丽桐忙把手摸了摸她刚刚掐过的位置，韩青赶忙逃开。

    三

    森林公园的最后一晚，赵芳芳推开韩青和王丽桐的房间。

    “十分钟之后集合，老师让我组织咱们班一起活动。”赵芳芳说完赶紧进屋锁好房门又悄声跟二人说道：“我实在受不了赵老师，端茶倒水不说，还让我帮她批作业，等活动完我就跟她说你们俩个硬要我在这屋睡，回头别说露了。”见赵芳芳离开，王丽桐一屁股坐在床上，一脸不悦道：“三人睡一个屋，太挤了吧。”

    “这不正好空张床呢嘛。”韩青说。

    “空张床怎么了？空一百张床那也是咱们屋，经过咱们同意了吗？班长当惯了，就只会通知了。”

    “你俩不是一直挺好的吗？”

    “那么回事儿吧，也不是特别烦她，就觉得她有点土，跟她聊不到一块去。天天就会摸我衣服摸我裤子说这件好看，那件也好看，好看自己买去呀。总穿个校服，出来玩还穿校服，没别的衣服了吗？除了做题什么也不懂，这也问那也问，那天还问我蔡国庆是不是四大天王里的。她姑给她买的破文具盒，用了一万年，还在这儿跟我显摆，真服了。”韩青和赵芳芳说话不多，但心里面还挺欣赏她的，她们俩的事儿自己不好插嘴，只能在一旁傻笑。

    集体活动被吴鑫搞成了个闹剧，赵芳芳瞧着也没什么劲，把最后留下的人解散了。王丽桐挎着韩青向着自己房间走去，走廊时时有人穿过，王丽桐只得低头小声说，说到人名时就静音，只出嘴型。

    “吴鑫他们干嘛呀，总跟毛超顶嘴，人家不也没得罪他们嘛……你们家吴鑫不乐意了还，那我改口，顶的好，顶的妙……瞧瞧毛超，跟赵芳芳一个样儿，不上学也还穿校服。赵芳芳真行，也不给他收拾收拾。你瞧我妈，哪天不是把我爸收拾的精精神神。”

    韩青早已习惯她私下的抱怨，两人走进房间，韩青刚要回话，王丽桐急忙把屋门锁死，双手紧握韩青的手。

    “你看到了吗？刚刚古宇峰一直在看我。”

    王丽桐双腿在地上倒来倒去，胸口的起伏愈加明显。韩青从未见过如此惶恐的王丽桐，赶忙抱住她说：“看到了，他跟贼似的，偷看你被我发现还不好意思的低头了。”

    “韩青，我不想猜了，你也别问吴鑫，他们男生嘴都可严了，你直接问古宇峰吧。”

    “现在？”

    “你把他叫到咱屋里，当我面儿问，现在就去，求你了。”

    韩青面露难色，一个学期前要她干这事儿她肯定毫不犹豫，可现在却百般扭捏。但见王丽桐如此坚定，怕不去她会对自己失望，只能提着口气应下了。韩青临要出门，王丽桐又将她拦下，反复确认她有没有和吴鑫说露嘴。韩青把她的心平复下后，打开门，独自走向酒店大厅的另一侧。

    古宇峰被她抓到屋内，可却软硬不吃，咬死不肯说自己喜欢谁。韩青很为王丽桐着急，几次都想回头瞧瞧她脸上的状况。事实上，在毛超进来时她快速转头瞧了一眼，可也只看到王丽桐和吴鑫佯装看电视的背影。王丽桐的姿势一直保持到吴鑫和古宇峰哄笑跑出房门。她像尊石雕，韩青蹲在她面前劝了半天她都无动于衷。韩青没了法子，又不好离她太远，只能坐她旁边看晚间新闻。国内外连着几个大事儿就把韩青说困了，一不留神，王丽桐从包里拿出剪刀冲进洗手间。趁着门还没被王丽桐关死，韩青赶忙顶了进去。王丽桐抓起自己的辫子，另只手张开剪刀，马尾辫子眼看要从她身上切开。韩青急忙死抓住她拿剪刀的手。王丽桐没力气，韩青用力一掰，剪刀坠地。王丽桐忽然坐在地上捂住脸大声抽泣，韩青看着难受，每一声都让她心惊胆寒。

    哭声平息了，王丽桐的头终于抬起，泪把头发分散开贴在了脸上。韩青慢慢把她的头发一点点从面前剥开，在用纸擦下挂着的泪珠和嘴唇上的鼻涕。突然，王丽桐紧抓韩青的衣领狠狠说：“这件事你永远也不许告诉别人！要不咱俩就断交！”

    直到韩青点头，王丽桐才回到床上，半张脸贴在窗外那被雨歪曲的世界。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