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芳芳再没和毛超说过一句话，必要时，她会打手势，毛超很配合她的规则，同样也不与她说话，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可她怎么每天又盼着他能主动和自己讲话呀，到底怎样她才能好过，她想抛下他，她没法抛下他，这两股力量在做着争斗，分不出高下，索性就划江而治，任凭赵芳芳怎么鞭策它们都按兵不动。怎么会变成这样呀，过去还和毛超“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没有这样霸占着她全部的生活。可一撒手，毛超的某种东西像虫子一样寄生在自己身上，越长越大，自己反而成了这虫子的茧，怕再不过多日自己的身体便会被它挤炸……
暗无天日的十二月，风雪灰云把太阳逼得不阴不阳，这时节，只有圣诞彩灯是常亮的。
曾经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如今变成学校赐予学生们的狂欢。谁也摸不准到底是丰富学生枯竭的文化生活，还是各个班主任的军备竞赛。早在十一月，余老师便开始排兵布阵。期中考试成绩让她在学校照实露了脸，曹恒年级榜第一，毛超赵芳芳王丽桐依次为第三第四第五。本想着前五里能进去一个人她就无憾了，一下进了四个反倒留了遗憾：“这帮孩子为什么不争点气把第二也给拿了？”
在教研室的地位瞬间升高，校长一口一个标兵班，年级组长都得给她几分薄面，同年级的其它班主任更是不敢与她造次。可抬上去自己就不敢下来了，成天诚惶诚恐，各方面都要玩命争抢。秋季运动会就捏了把冷汗，好说歹说让沈博报了所有项目，到了最后体力不支，立定跳远的金牌还是让了出去。最大的噩梦是篮球赛，毛超带领的本班篮球队只拿到全年级的第三名，比赛后她骂自己一个月，早知如此就应该在篮球赛后再找毛超和赵芳芳说早恋的事儿。几次下来，地位眼看不保，教研室流言蜚语，都说她带的班除了会傻学，什么都不会，长大后入了社会对学生没好处。所以这场校内大型文艺演出她势在必得。十一月，她把任务下发给文艺委员吴巧巧，叫她召集人马，排演劲舞《parapara樱花舞》。临到演出，校内审查节目，别班的都保住了，就她们班这个下马了。
委托给个半大孩子的确不行，这事儿说是文艺，其实是政治。她重新择选人员，重新申报节目。排别的没有时间，搞个合唱就行了。余老师首先在演出人员名单上写下毛超和赵芳芳，她怕借此机会俩孩子死灰复燃，可关乎班级荣誉，顾不得了。果然，由于二人都在学生会有职位，年级组长见这两人在，节目都没审，直接给通过了。演出席位有了，可单这二人去唱肯定不行，这可难坏了余老师。之前排舞的那些同学已经耽误了太多课，一个都不能用，现在……呢？首先被确定下的是吴鑫，因为对他来说，耽不耽误课都无所谓，反正也不会学，接下来是王丽桐，耽不耽误课都无所谓，反正自己会学，接下来是古宇峰，耽不耽误也都无所谓，反正他聪明。这考量让别的老师见到一定觉得太过明显，必须找一个做烟雾弹，韩青学习不好不坏，就她了。余老师对自己的“创作思路”很是满意，就由得思维再飞一会儿，不如把张慧雪也加上，可以让外人瞧瞧她余老师的气量……午第二节自习课，余老师把名单交到赵芳芳手里，要她马上把相关人员召集到一处。
除了古宇峰，所有人都到齐了。赵芳芳让大家先落座，张慧雪坐在就近的位置，刚好与吴鑫相邻。吴鑫赶忙起身，找到个离张慧雪最远的座位坐下，张慧雪面无表情追着吴鑫，在他身旁的座位又坐下了。吴鑫冷笑了声，再次找了个别的位置，张慧雪仰着头仍旧跟着他。吴鑫像是憋不住火，刚要开口，古宇峰拿着汉堡走了进来，他瞧出端倪，忙拉把椅子坐在两人中间并把汉堡递给张慧雪说：“牛肉的没有了，只剩下这个，你先吃。”
赵芳芳的目光滚到毛超身上，赵芳芳明白毛超已经接到了她的暗示准备起身组织大家选歌，可她还是补了句：“毛超，你组织大家选歌吧。”
毛超开始说出自己的选歌意见，赵芳芳鼓了那么大勇气开的口，毛超的脸却没有丝毫波动。
毛超一说自己选的歌名，所有人都料想到吴鑫的反应，一个接一个的怪声，偶尔还冲古宇峰说：“太土了，我真受不了了。”毛超故意视而不见，用目光咨询着其他人的意见。王丽桐用少见的，非常强硬的语调把毛超通篇否定了，她说：“《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怎么轮到你挑歌都是些烂大街的，毛超你还是坐下吧，我来说几首，大家多给意见。”吴鑫转过去给王丽桐一个大拇哥，王丽桐点点头后再次开腔：“我提议唱周杰伦的，虽然不是主打歌，但我特别推荐正面第一首歌。”毛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吴鑫一听赶忙笑着大叹一口气，那样子好像是为了显出他对周杰伦非常熟悉。赵芳芳也突觉这名字她听过，她都能听过的歌星想来是和毛阿敏蔡国庆一样有名，她也表示赞同。
“说的好像周杰伦现在没烂大街一样。”张慧雪话说的冷冰冰，毫不客气。
“那你说一个没烂大街的歌给我们听听吧。”字面儿上，王丽桐的话毫不退让，可她笑着开口，轻声细语，倒像是真的在像她请教。
“反正只要你嘴里说出来的人基本都烂大街了。”张慧雪死盯着王丽桐，王丽桐收起笑容，两人对峙着，所有人都不知缘由，紧张的要命。
“对不起张慧雪，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王丽桐用无辜的目光瞧向她。
“我就看你不顺眼，不行吗？”
吴鑫踩了古宇峰一脚，古宇峰马上反应过来：“我提议来个摇滚，像咱们上届那样都租电吉他，穿皮夹克，他们唱beyond，咱们唱谢霆锋，《活着viva》特别激情。”他话音刚落，跳到椅子上把校服上衣摔在地上，放声高歌，吴鑫也站起身，激动的为他挥手。
赵芳芳无比感谢古宇峰和吴鑫，否则刚刚的情况真不知如何收场。她在下面拍了拍王丽桐的腿，王丽桐把头撇到一旁。古宇峰的热唱结束，毛超说了句：“咱们班费可能不够租电吉他什么的，要不换一个吧。”
“班费不够，咱们自己家出点儿钱不就得了，搞得那么小气干嘛。”吴鑫说完，赵芳芳瞧见毛超面露难色，自己家境一般，她懂他的顾虑，马上开口：“咱们没多少时间了，还是别搞那些了，大家还有别的意见吗？”
没人说话了，赵芳芳瞧了瞧韩青，韩青像是脑中早已有了答案，可却憋着没说出口。
“韩青，你说说吧。”赵芳芳说。
“我觉得光良的歌挺好的，有首歌叫《朋友》，我们唱那个吧。”韩青说完，虽说反响冷淡，但也都点点头表示赞同。
“二年级有的班唱了。”吴鑫说道。
“不是无印良品那首，就是光良单飞后唱的，你记得吗？那盘磁带还是咱们一起买的。”
“我知道了，叫《朋友首日封》，特别好听。”吴鑫说完指着韩青异常激动，韩青也咧着嘴连连赞同，但突然，吴鑫重新坐下，沉默不语。又回到一片死寂。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虽没听过，但赵芳芳觉得歌名挺健康，没什么情情爱爱，老师应该喜欢。她组织大家举手表决。韩青第一个举起手，王丽桐还是没把脸冲向大家，但也伸出了手，毛超和赵芳芳同时举手，吴鑫举起手，古宇峰举了手。就剩张慧雪一人，古宇峰把张慧雪的手抓了起来，张慧雪赶忙落下抽了下古宇峰的胳膊，咒骂了几句。赵芳芳不想在张慧雪那儿费时间，赶忙说：“都同意了，那咱们听一下吧，韩青，磁带带了吗？”
韩青把磁带翻到b面放入录音机，按下开关，所有人侧耳倾听，磁带的两个小孔缓缓转动，转过了发出“沙沙”的空白地带，吉他声在钢琴的伴奏间穿梭。
“夕阳洒在我的笑容
感觉咖啡又苦又浓
握在手心
最后温暖只剩下几分钟
门外有自由在等你
胸口有空洞在等我
我们说好
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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