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局长每天回到家都要聆听妻子的鸟语欢颜。象自鸣钟一样，只要他一回去便响了起来，那早已瘪下去的失去了光泽的嘴巴象一架永动机，永远向他弹奏着生活的不和谐音。那一个个跳荡的音符曾经使他悲哀和愤怒、痛苦，他强烈地谴责她这种贪得无厌的心态和对苦难、贫穷过去的背叛，为此他甚至和她分居了好几年。
他这官多年，真正是两袖清风，连公家的一本日历都没往家带过。住的房子也是公房，只是在商品化改造中，这早已不合时宜、连名字也早就被人忘记了的破窑洞才归了他，即使如此他还欠了外债。
然而，渐渐地，他对这种“看人家”的横向比较也习惯了。不能说她说的没有道理，但要他向公家伸手，向部下伸手，他绝不会干的。因为，那是在犯罪。他绝不能因为老婆孩子而玷污了自己的清白，毁坏了自己的前程，成为一个罪人。但他又对她有理有据的比较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只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真地把她当成了一只天天出错的自鸣钟。
可是，他渐渐觉察出了他的孤立和被人鄙弃。亲戚们瞧不起他，连老百姓都认为他无能、寒酸，一点也不象当官的。同僚和上级也不正眼瞧他。风传他可能被调到人大、政协当任虚职。如果那样，他的窘困恐怕就永远改变不了了。
乙局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看人家一个小办事员也比你强。你们局的小刘开张证明也比你弄的钱多，更甭说跟你一般大的官了，看人家……”
他看着老婆天天看人家的嘴，好象她的嘴巴也具备了看的功能，再也愤怒不起来了。想起过去她跟他吃苦的岁月，常心怀愧疚，难以言传。再看看女儿朴素的衣着，读大学跟贫困生的伙食一样，因为他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来。
看人家……
妻子的自鸣钟象一剂催化剂一样渐渐催开了他懵懂颟顸的大脑，他开始面对现实，面对他手中的权力。他不是无能，而是不愿或不敢，可是……
于是，他频繁地撤换下属，遇到该办的事也拖着不办，说是要研究研究。他把副职管的权力全揽到自己手中，大兴土木，打着集资建家属楼的幌子，开发房地产，将围墙推倒建了一排门面房，每年都有不菲的出租费。
女儿大学毕业了，他在省城给她买了一套高档楼房，自己也搬进了一套豪华的新居中，那是包工头作为回扣白送他的。家里装修得非常豪华，高级家电一应俱全，还雇了保姆。老婆每天的任务就是跟同僚太太们搓麻将——她终于蜕去了寒酸，融入了上流社会中了，“看人家”的自鸣钟也再听不见响了，家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然而，没过多久，他突然被押进警车带走了。面对着前来探望他的妻子，他没有一点感激，愤怒的指责她，是她将他送进囹圄的。谁知，她竟一点也不买帐，她同样愤怒的说：“看人家刘局长、罗经理咋就没事？还不是你太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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