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又要来视察了。

    这消息使远离市区的牛峁乡乱作一团。

    殷书记、林乡长立刻组织各单位粉墙、刷树，擦玻璃，写标语，由于人手忙不过来，还让各村派来了强劳力帮忙。中学的锣鼓队也抓紧操练，以防视察队伍突然来临，使他们措手不及。

    牛峁乡虽然偏远，但建在公路边，上级来了视察的官员，尽管市里没有安排，但路过时看见乡政府的牌子往往要停下来进去看一看。这种突然袭击常使他们措手不及。上次省长来视察，居然看见几个副乡长在打牌，脸上还贴着纸条。事后，区长把他俩叫去剋了个狗血喷头。

    吸取几次的教训，他们便多了一个心眼，经常到市里打听，看有没有来视察的，什么级别的，以及视察的内容，以便早作准备。

    无奈牛峁乡是穷乡镇，怎么应付也难以过关。在他们的多次要求下，区里也考虑这种捉襟见肘的穷底子无论如何也装不了面子，便在牛峁乡建了不少马路工程：公路两旁建了一座蓄水池，打了几十个旱井，专门将井口竖起两米多高的水泥圈，象一座座小碉堡，还建了几座温棚以及示范田等等。房上墙上都写上了鲜红的标语，煞是好看。

    最近，他们又将两边陡峭的山上挖了不少雨淋坑，虽说还没顾上栽树，但雨淋坑在黄褐色的山上星罗棋布，格外醒目，完全可以加深视察者的印象。

    然而，据办公室主任打探来的消息说，省委张书记经过本乡时，估计已到了黄昏时分，这就意味着两面山上的雨淋坑就根本看不见了。这使两人大为失望，嗟叹时运不济。

    正在犯愁之际，主任忽然想出了一个高招：将两边雨淋坑的外边刷上白灰水，即使在晚上也能看见。

    这正是一个好主意。他俩马上去布置，组织村民上山刷白灰。但狡猾村民们死活不干，他们不是嫌一个坑三块钱少，就是必须要现钱。因为乡政府欠他们的钱太多了，再不上当了。而乡政府帐面上又没有现钱。俩人一合计，只好咬牙贷了一万块钱的高利贷，先发给他们一半，以防止他们溜掉。责成所有干部分组带队在山上粉刷雨淋坑。他们两人则分头巡视检查。

    殷书记在东山上巡查，他认真检查着灰水的浓度，每个坑必须刷三遍以上。看着一个个白得耀眼的坑，他知道这就是他的荣耀，他的前程和命运。在这种穷乡僻壤，要钱没钱，要业绩没业绩，要想再上个台阶比登天还难。所以，从不安排到这里视察。但地处路旁，不利也有利，这就要看你怎么把握。只要设法给这些大人物留下个好印象，随便点个头，换届升个副区长没问题。这种效果比白天更好看，人的命运很难说，也许今天傍晚，书记往这山上瞭一眼，就能决定他的命运了。

    林乡长在西山上。他更明白这白粉的重量。虽说乡长离书记还差一截，但都是正科级，只要有人打个招呼，还不跟书记一样升迁？甭看书记是一把手，但具体工作谁还不知道是乡长抓的？这山上山下的功绩恐怕自己要占一多半。说不定省委书记看见，一高兴，一点头，自己下一步的位置不比他殷书记差。

    他们都热切地期待着，盼望着，直忙到晚上才刷完。

    然而，等他们带着一身的疲倦回到乡政府时，主任说，刚接到通知，张书记不来了，到欧洲考察去了。

    殷书记好似兜头浇了盆冷水，一下僵住了。林乡长则将刚抽了两口的烟狠狠摁在烟灰缸里，两人都抬起头望着山上星星点点，格外醒目的雨淋坑，谁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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