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归骂,可就是不动窝,常常听得忘了做饭濯衣。杀鞑子巷的人们有事没事,总要去何家闲坐,嘴里虽说他是胡说,根本不信他的胡诌,可双脚还是不自觉地往何家屋里挪,心里很想再听他胡诌些啥。久而久之,这没来头似乎成了人们离不开的一个活宝了,那从大学归来的骄子们说,这人要是运气好,完全可以成为赵本山第二。也有说,人家赵本山是雅谝,象他这种山猫土豹子根本上不了席面,只能在这巷子里占山为王了。
不过,不管咋说,他虽然好吃懒做,神说鬼道,但人缘蛮好,随便推开谁家的门,都是笑脸相迎,办事能力特强,谁也不明白其中的奥秒。
一天晚饭后,何金用牙签剔着牙踅到我家,坐在门槛上问我:
“你当教员,学生跟你捣不捣?”
妻子很讨厌他,说他没教养,见他一来,一甩门帘躲进里屋。
“不捣,”我说,“我的学生可听话了。”
“那算你幸运。”他嘴里有股大蒜味儿,想必是又吃了猪头肉拌黄瓜。
“胡捣也分个高低优劣。捣得有水平,那才叫真正的捣。你没见过那高水平的捣吧?今儿我可是看见了。东城中学有个浑小子,正读初二,前天考试,他坐在后边的角角里,正巧监考老师就坐在他旁边,他急得抓耳挠腮,不会呀。老师的半暖瓶茶就在他跟前放着,他看着那暖瓶都来气。老头儿抽了他两门卷子了。第三天考试前,他往空墨水瓶里灌了半瓶子尿,藏在抽屉里,趁老头不注意,偷偷灌进暖瓶里。正巧那天,来了几个外地来的监考,不礼貌不行呀,老头就把那水每人给倒了一杯,那几个一喝皱了皱眉:怎么有股尿味呀?老头也觉得不对劲儿:哪来的尿味儿?但他不好说,就推道,这是我们当人大代表的校长从北京带回来的龙井茶呀,龙井茶就这味儿。对方都是从山沟里来的,没见过世面,这下总算弄明白了。敢情这就是龙井茶呀,龙井茶才有这么一股怪味儿,世上的好东西总都是这么怪怪的。愣是将一瓶全喝了,喝得肚子鼓鼓的。
屋里什么东西响了一下,隐隐传来妻子压抑的笑声。
“你别编排我们了。”我说,“没那么庸俗。”
他指天划地硬说是亲眼看见的,因为那几天他正在东城中学垒围墙。
“你连这也不信?”他眼睛一乜斜,卖弄道,“真是些秀才。跟你说吧,还有叫你不相信的哩。昨天我到医院去包伤口。”他举起一根包着纱布的手指说,“我碰见一对做手术的取那不准出生的人,现今的年轻人也真是,不想要就早点弄,怀到七个月了,不是活害命?取出来还吱吱哇哭呢。小护士塞进尿盆子里就往茅坑里倒,你猜怎么着?那小东西两手抓住盆沿,用黑嘟嘟的眼睛望定小护士,吱吱哇哇哭着愣是不肯下去。小护士刚失恋,气得要死,看他那样儿,火了,嘴里说,我这么个有身分的人活在这世上都没意思,你连个人也不是,还愣往这世上乱凑啥?世上的人都超过五十几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伤心对我哭。我伤心对谁哭?你要舍不得这尿盆子就送给你做棺材吧。说着,手一松,连尿盆子就扣进茅子里了。”
妻子从里屋一掀帘子出来,何金大概怕她责怪,讪讪地点点头走了。
此后,好长时间,没看到何金,说他没教养的妻子,不知道怎么常常显得魂不守舍。她常站在门口了望,问她看什么,她也不说。
一天,她将书往桌上一撂,歇斯底里地喊:
“书虫,书虫。你真笨。除了会教书,你还会啥?”
莫名其妙。我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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