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考试是古代文学,她估计打八十分以上没问题。明天考文学概论,她觉得把握更大,她安慰两个同伴振作起来,迎接明天的考试。
“振作?”肖青对她的安慰不屑一顾,“你当然有振作的资本了,我们可振作不起来。哪有你那么多充裕的时间。”
她知道她们也确实也无法振作。肖青虽说是教导员,清闲无事,但整天泡在麻将堆里,教材都没翻过一遍,照抄都不知道在哪儿。韦丽虽说也翻过书,但整日打毛衣,忙家务,逛大街,不照秒也绝对过不了关。
考场是按县来分班的,因此,第八考场三十一人全是本县的教师,而大多是自己学校一中的教师,彼此都很熟悉,大家都互相帮助,但即使水平高一些的也得翻书找答案,而监考老师监得又很严,怕是谁也帮不了谁的。许多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她这个高材生身上了。
她不是不愿帮这个忙,可那是在作弊呀,万一被抓住,那人可丢不起。昨天肖青和韦丽尽管多次向她打暗号,但她佯装没看见,所以两人说话都带着气。
“那可咋办呀?”她也确实为她俩发愁,担忧地说。
“办法有的是。”肖青一脸离开狗屎也种菜地说,“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她见肖青对她没好声气,便悄悄问韦丽,韦丽撇撇嘴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吃过晚饭,她刚翻了两页书,她们学校的教导副主任牛祥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沓子钱,冲她们屋里的四个人说:“交钱,交钱,一人十块。快点。”
肖青等人好象早有默契似地从各自的钱包里往出掏钱,她却大为困惑:报名费考试费不是都交了么?干嘛还要交钱?她疑惑地问“交什么钱?考试中间还要交钱么?”
牛祥象看一个天外来客一样看着她说:“唉,我明白了,你刚调来,还不明白考试的规矩,收这点钱叫优待费,给监考老师买烟酒的,请他们高抬贵手,这下明白了吧?这叫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肖青和韦丽两人抿嘴窃笑。她的脸腾地红了:这不是在行贿么?这是中文考试,追求的是知识,寻找的是真理,怎么能这样呢?这岂不是对知识的亵渎么?
她停下正在掏钱的手,仿佛是自己正在偷窃别人的钱包似地,吞吞吐吐地说:“我觉得我有把握,根本用不着这样……”
“你别多心,”牛祥好象早有准备似地说,“这感情交流费完全取自自愿。你是高材生,当然不包括你了。”
她还迟疑着无法断定自己是该交还是不该交的时候,牛祥已收好钱扬长而去了。
第二天临上考场院时,她才知道三十一人中只有她一个没交钱,而且每人还追加了一块钱,无疑她的那一份是大家替她交了……
这使她非常不安。她倒不是舍不得这区区十块钱,一百块也舍得,只是这简直是在犯罪。她不能这样做,看着大家一个个怀揣着课本资料,谈笑风生的样子,她忽然感到自己的孤独和悲哀。她蓦然又觉得自己错了,至少不能让别人为自己垫钱。她想交钱,即使交三倍五倍,但为时已晚,第二遍铃声也响了,她只好忐忑不安地走进考场,就象只有她一个人在准备作弊似地。
两位监考一如昨天,俨然肃态,警告大家要自觉遵守考场纪律等等。她暗自庆幸,牛祥他们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然而,当巡视员例行公事似地转了一圈出去后,除了她,几乎所有的考生都将藏在衣服里的书和资料都拿了出来,公然放在桌子上抄了起来,肖青和韦丽还不时离开座位,互相对答案,桌子之间纸蛋乱飞,两名监考一个靠在门边上看着门外,另一个站在讲台东侧,望着窗外的风景。
原来如此。这就是韦丽所说的老办法,果然很灵验。
她一下子清静了许多,没有谁再来搭理她,没有再向她讨教的,因为大家都花钱买来了资本,这十块钱的投资,足可使他们成为合格的教师。
只有她一个人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又低头做着。
忽然,门口监考奇怪地咳嗽了几声,唰地一下大家都将课本资料全塞进衣服里,煞有介事地正襟危坐,审视着卷子。
巡视员居高临下走进来,转一圈,又平安无事的走了出去,于是,资料课本又重新回到每个人的桌子上。
原来监考是在监视他们的上司——巡视员。
晚上,牛祥给每个寝室都发了一把水果糖,说是用剩下的钱买的,钱少不好分,只好买成东西分给大家。
她很佩服他的处事周到,但她佯装牙疼,不敢吃这嗟来之糖。
考完试回到学校,她忽然成为大家议论的中心。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见人们正热烈地谈论着什么,但当她走到跟前时,人们都立刻噤若寒蝉了。她只好尴尬地走开。领导在会上不点名地批评有些教师如何如何,开始她还以为是在批评别人,因为这些事跟她实在对不上号,后来,才有人告诉她,那是在批评她。不知是谁在领导面前进了馋言。看电影,说好了肖青和韦丽等她,但她去找她们时,两人早就走了,而且发给她的票都在后边的角落里。有时即使在中间也是挤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学生中间,如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她被彻底孤立了,仅仅因为十块钱。她一万遍地问自己:你真的就那么吝啬么?你连十块钱也掏不起么?不。绝不是。而是因为,因为……因为说不清了。
她还年轻,刚开始工作,必须融入这个集体,她不能让生活把她抛弃。因为人生的哲学并非是以是非对错善恶美丑为标准的,人生的标准就是数量的多寡,势力的大小,你是单数,你就是错的。
她必须重塑她的形象。
第三次考试时,她用两个月的工资包揽了三十个人全部感情联络费,买了厚礼腆着一张初出道的脸送给监考老师,并且对同年们说:“上次是我对不起大家,没有认清形势,这次作为赔罪,我这样做是完全必要的,恳请大家不必多心。”
同年们意外地一怔,随即报以热烈的掌声。
这次考试大家过关更加顺利,大都在八九十分以上。
不过,以后再也不必学习了,需要学习的是……
她蓦地打了一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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