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怕，地不怕，神不怕，鬼不怕。老子现在还怕谁？
左耳穿一件花鸨一样的破衣服，朝当街啐了一口唾沫，恶声恶气地说。
他现在既是光棍又是邋遢，还缺了一只右耳朵。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了。所以，官家钱家甚至都惧他三分。他向县长要救济，不到半分钟就给批了。倒不是县长有恻隐之心，而是他身上的酸臭味呛得县长受不了。想尽快打发走了事。他常不洗澡，衣服脏得象刷了鞋油，亮光光的，比那些乞丐还要邋遢。而他一点也不痴不傻，当年造反时，还当过副总司令。会画画，能写诗，还能用泥巴搞个雕塑什么的。不过，一样也上不了台面。
在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的年代，他因为单耳的关系，没去插队，进厂当了工人，还娶了一个漂亮能干的媳妇。仅仅因为工农差别，他的职业完全弥补了右耳失去的全部功能。
那时候，一名农家女要能嫁给一名工人，比现在嫁给老板都要荣耀得多。
然而，风水轮流转。他下岗了。全家人一下失去了生活着落，老婆对他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动辄就给他脸色看，说当初完全是他骗她。要不怎么能看上他仅有的一只耳朵呢？
他本来叫左灵洋，小时候玩狗被咬掉了右耳朵。人们背地里叫他左耳，现在他穷愁潦倒，无聊的人们当面叫他左耳，他也认了，渐渐地，他的真名也被人忘记了。
一开始，他还当小工，卖菜苦撑着家庭生计。但当两个儿子打工被砸死，妻子卷了赔偿的十几万元逃走后，他就彻底颓废堕落了，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死活也不管了。
后来，厂里下通知，说他只要交齐养老金的个人部分，就给发放养老保险，足可使他晚年衣食无忧。于是，在好心人的劝说下，他想出去打工赚钱，缴上去，晚年就有了指望了。但又担心自身的安全，本地很多出去做买卖的人都被人杀了，连尸骨都没找着。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看着他仅剩下的一只耳朵和垃圾一般的衣服，都笑了：说哪个傻瓜会对他这样的倒霉蛋下毒手呢？被害的只有三种人：有钱的，有仇的，要不就是有色的。他哪样都不沾边，害他能有什么用？他那点人血还没猪血值钱呢。要他的命还怕污了人家的刀子呢。
那有点墨水的人还用庄子的话鼓励他说，林子里活得最长的就是那歪歪扭扭的不成材的树，因为它没用。
这么一说，他还真是茅塞顿开，大彻大悟，将仅有的一间破房子租出去，跑到北方很远的一座城市，经一个热心人介绍下矿挖煤，还郑重地跟老板签订了合同。
每月上千元的收入，两年下来就能缴上养老金。他干得很卖力，矿友们对他也很友好。
一天，他正在专心打钻，突然，一个同伴举起一块大煤块朝他头上砸来，他来不及躲闪，几个人同时用煤块砸在他头上身上，几下就把他砸死了。
第二天，几个自称是他的亲戚的人哭喊着向矿上要求赔偿。在矿主给了十几万后，他的尸体便很快被火化了。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他的骨灰被人抛进了深深的河水里。
他至死都不明白，他对别人竟还有这样大的用处。他总以为他根本没有一口猪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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