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桑校长会不会在领导意见一栏里作手脚呢？那天明明是晴朗的天，自己不知为什么居然说今天天气灰蒙蒙的象得了重感冒。
司马文一想起桑校长用那双猫一样的眼睛看着他，他心里就发怵。那猫眼不是在主人喂食、抚摸或蹭主人的腿撒娇的时候，而是在抓老鼠的时候。
鬼才知道那天为何要借物抒怀。而既不借星星月亮，也没借办公室花栏墙上的那块石头，却偏偏借了个太阳，那曾代表着中国最大政治的太阳。偏偏又让校长听见了，偏偏又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他两眼，偏偏又遇上年终评奖……
唉，偏偏，偏偏。出人意料的偏偏，叫人伤心的偏偏呀。
因为桑校长常常在全体教工大会上敲着桌子说：“这次评比鉴定是要装入档案的。你的表现如何，这就是今年的结论。一年一年加起来就是你本人全部的结论。不要让人在政治上和人品上给你划上杠杠，否则，哼——”
司马文吓得没敢抬头。凭直觉他知道桑校长犀利的目光又在他的头顶上刮了几下，他感到头皮阵阵发麻。
会不会是那条结论还没撤消？抑或还留一条尾巴？桑校长说是烧了，可谁见了？莫非还留在那牛皮纸袋里？重要是他连一票也没有，这足以能说明问题。
他不寒而栗，打了一个寒噤。
不行，必须得去看看。必须知道自己的结论如何。你只能把握过程，但永远无法把握结果。结果都属于别人，属于上司。
他拿出配好的钥匙——他蓄谋已久，趁管理员洗澡的机会，用橡皮泥印下了他挂在裤腰上的钥匙。
冬夜祈寒。干冷的风刮着脸面，冷痛难忍。他竖起衣领，缩着脖子，象个幽灵。
机要室的门象它的名字一样一本正经地闭着。
他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了一下，校园沉寂，阒无一人。他将钥匙插进锁孔里，叭嗒一声门开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又打开柜上的门。
借着微弱的手电光，他惶急地翻着一摞摞档案袋。蓦地，司马文三个字跳入他的眼帘。他猛然一把抓起来，急切地打开刚要看，忽然，门外自远而近地传来跫然作响的脚步声。
他后背上冒了一股寒气。他急忙碰上锁，往床底下钻。但里面堆满了杂物无法进去。他又往柜子里钻，但里面也装满了东西，钻不进去。后窗户上又钉着钢条。
他急得象被关在笼子里的老鼠，四处乱窜，走投无路。锁钿在吱吱响着，他把锁钮紧紧拽住，心里狂跳不已。他绝望地、祈求祷告般地看着那只属于自己的袋子。忽然，袋子悠悠膨胀起来了，渐渐变硬变挺了。呼地一下变成了立柜那样大。他惊愕地望着那只袋子，没作思索，就踩着司马文三个字钻进了那只属于自己的袋子里……
“这门怎么打不开？真是跟上鬼了。”
一个愤懑的声音。随即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司马文象进了安全岛，他此生从未感受过如此的安宁和舒适。但他在手触到那些纸片的瞬间，心里陡然忐忑起来：自己经常是个挨斥的人。诸如目无领导，骄傲自大，思想颓废……跟任何模范无缘。不知在他的名下给划了多少杠杠叉叉了。
他战战兢兢地拿起一张快速翻到领导意见一栏，只见上边写着：师德高尚，教学有方，成绩突出，上进心强……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仔细再看一遍，不错，的确是校长的签名。
他连续翻了好几页，都是大同小异。他不得不叫声阿弥陀佛。想想桑校长的猫眼，那是在主人腿上蹭着撒娇时的眼睛。他是唱戏的吹胡子——假生气。
巴五功可能要比他的好多了。因为他是校长的红人，据说明年就要提拨了。但当他翻到巴五功的袋子时，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此人夸夸其谈，作风浮夸，不思进取……
他的脑袋里象突然装进了一只干扰器，嗡嗡乱响。他觉得生活中的好多事情是永远弄不清的。就象一个千变万化的魔方。很难找出它的因果关系来。
每个人都希望给别人袋子里装进最坏的诅咒，给自己的袋子里装进最动听的讴歌：红色的自我，黑色的他人。然而，每个人都有评判别人的权利，互论的结果都是零。
为什么对自己的评价基本公正？他想了想，他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地里，从不评价别人，更不评论领导。而巴五功则是阳奉阴违，两面三刀。
“怎么能弄到高考题呢？是配钥匙，还是偷拆档案袋？”床上的人低声自语。
嘿嘿，司马文差点笑出声来。这小子要偷高考题。好，以后要看档案就抓住这条威胁他，他敢不让看？不让看就捅出去。
好了，别在这儿呆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象只老鼠一样竖起耳朵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听见床上渐渐打起了鼾声，便蹑手蹑脚地，手脚步并用地攀上袋子的袋口，轻轻翻下来，打开柜门，慢慢地跳到地上。脚刚落地，一个粗重的声音在他耳畔响了起来：
“好嘛，司马文，原来是你在偷看档案。”
管理员象半截黑塔似地戳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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