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之地-时间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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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时间是我们心中的幻觉,是我们面对永恒空间的无限战栗。

    万物或许有另外的标尺,而时间是最显而易见的一种摆渡。

    ——《光影书》

    麦子收完后没多久,二姐又重新回到了凤凰岭。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男婴。在三姐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回过家。她把三姐的死归咎于父母,是他们亲手将三姐送到火炉。母亲曾经托人给她带去消息,但从来没有得到回音。母亲亲自去她家之后,才发现他们已经搬了家。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有一段时间,母亲整日都在念叨她的名字,仿佛是祈祷但更像是召唤。

    “你就当她死了,或者从来就没有生过她。”父亲说,“女人们都是疯狂的动物。”

    安海每天夜晚都在坚持写作,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记日记。自从那天夜晚得到灵感后,他找到了写作的出口。他将所观察到的一切都试图用文字表现出来:母亲的焦灼、父亲的冷漠、祖母的信仰、大姐的疯以及二姐的消失。他试图在这些混乱的表象之下寻找一种真正的秩序:文学艺术的秩序。他试图用他人的眼光来理解他人的痛苦,当然这些都是很困难的。但这正是写作的乐趣所在:理解他人与他人的痛苦,并且在这种理解中获得自我升华。他试图去理解二姐,但他还是无法找到二姐如此决绝的原因。正当他陷入构思的泥潭中时,二姐重新返回到这个家。二姐回来是还抱着一个男婴。母亲先是给了她一个巴掌,接着又抱着她痛哭。二姐没有哭,怀中的男婴却哭了。他们坐在晾晒的麦子旁聊天回忆。二姐喂奶时,她的脸上露出神圣的表情。孩子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不时发出呢喃声。他的右手正抚弄自己的袜子。

    “他人呢?”母亲问。

    “谁?”

    “孩子的爸爸?”

    “他死了。”

    “为什么死了?”

    “这已经过去了,我们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那以后,你们母子该怎么办?”

    “我和孩子再也不想离开凤凰岭了。”

    “好,那就好。”母亲说,“我很早就说过,没有人能够真正地离开凤凰岭。”

    当祖母抱起这个孩子,给他唱圣歌时,他在她怀中欢快舞蹈。祖母把他叫作摩西,她说这个孩子以后肯定会成为英雄。其他人也顺从了她的意思,但他们不愿意让孩子成为英雄,因为英雄常常是与死亡相伴。

    “我已经给他把名字想好了,叫作‘新生’。”二姐说,“我希望孩子有新的未来,也希望我们这个家有新的未来。”

    “你们可能有未来,但是我没有。”祖母说,“我还是喜欢摩西这个名字。”

    母亲说安海小时候和安新生现在一模一样。他抱着自己的外甥,仔细地观看他的一举一动,而这一切好像是在观看自己的幼年:外甥成为自己的镜像。夜晚写作时,他将安新生加入到了自己的故事,同时他通过写作理解了二姐。她的未来还处于混沌中,但孩子是她内心新生的光。安海的思路越来越开阔,他在不断地摸索中看清楚了写作之路。他在夜晚疯狂地写作,没有人知道他在写作。他在虚构与现实之间来回跳跃,不断地变换角色,有时候甚至连自己都无法分辨其中的边际线。现实不断地给虚构的故事提供养料,而虚构的故事又丰富立体了这种现实。时间是不断地重复循环的,而不是直线前行。安海似乎在父亲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而在安新生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有一件事情更证实了自己的这种看法。有一天,刘麻子迈着螺旋腿来到安海的家,他的怀中抱着一条狗,而狗露出惶恐的眼神。他将这条狗送给了安新生。令安海吃惊的是,这条狗与陪自己长大的那条狗一模一样:浑身漆黑,但是四个爪子却是白色的。这两条狗还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是刘麻子送的。这条狗颤颤巍巍地站在安海旁边,安新生盯着它看,眼神中满是好奇。安海抬起狗的前爪,它开始舔舐安海的手指,而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晚上,二姐抱着安新生,抚弄眼前的狗崽。

    “这狗崽应该有个名字。”二姐说,“否则它会轻易被鬼魂唤走的。”

    “冬冬。它叫冬冬。”

    夜晚写作时,安海将这种机缘巧合换了种方式纳入自己的小说。他回忆起了曾经与冬冬度过的很多快乐时光,尤其是冬冬在路口等他放学时的期待神情。所有的一切又再一次证明了他的观点:时间就是一个圆圈,走了很久之后终究会返回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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